《夜间航行》 第1章 《夜间航行》作者:甜梅星【cp完结】 简介: 富家少爷攻x穷小子受 杨舟x谢然 2010年我和杨舟认识了。 他是有钱人家离家出走的叛逆小孩,我是在职业学院上学一贫如洗的穷鬼。 第一次见面,我无意间浇了大少爷一盆洗脚水。 杨舟:我好像喝到了一点你的洗脚水,我会死吗? 我:应该不会吧。 从此他耍赖不走了,带我进入了他精心构建出的美梦里。 心动在无数个瞬间。 在夏夜的海边,在下着雨的桥上,在红枫生长的山顶,在飘雪的荒草地…… 杨舟:别赶我走了吧。 我:好。 但我骗了他,我必须骗他。 梦醒后,我才明白他和我之间天差地别,也许注定没有结局—— “我们像是乘坐在一条夜间航行的船上……这船太笨太沉,竟然妄图在陆地上行驶。” 再次见面,已是六年后,又是另一个巧合。 我以为杨舟早已开始了新生活,却没想到他和我一样,还停留在那条过去的船上。 *第一人称(主受),现实向,酸甜口味 *破镜前攻追受,重圆时受追攻 *后半段有部分职场剧情,攻受两人都尝试过与其他人交往 破镜重圆、年下、he、现实向、第一人称、酸甜口味 前奏-长夏里奔跑的小羊 第1章 不可思议的相遇 2010年我和杨舟认识了。 这事现在想来有些不可思议,可它确确实实发生在我的身上。 那年春天的某个周末,我朋友舒悦过生日,打电话喊我去市中心的ktv唱歌。我还很细心地想给她带礼物,便在外边十元店随手买了一个粉红色的发卡。 谁知道完全送不出手,主角舒悦不知道发什么神经在生日这一天剃了个光头,我一进门就看见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闪光,后来仔细一看居然就是舒悦。 我从没见过十八九岁的女孩会剃光头,舒悦是第一个。 她站在ktv正中间,落落大方地唱完了一首周杰伦的《简单爱》,看我来了跟我打招呼,问我手上是什么东西,我说是一个礼物,但是你可能用不上了。 舒悦接过我手里的粉红色发卡没有嫌弃,只是笑得眼睛里面隐隐泪光。她的笑容很有感染力,大笑,毫不在意是不是漏了牙肉或者蛀牙,于是我看着她,我也跟着笑了起来。 舒悦说:“谢谢你,谢然,我很喜欢。” 我说:“你喜欢就好。” 舒悦和我是小学同学,但在五年级之前我们完全不说话。 五年级之后大家好像突然就长大了一些,懵懵懂懂知道了许多事情,舒悦那时候因为隐隐开始发育,被一些小坏蛋故意捉弄,课间休息的时候她一个人坐在位置上哭了。她的位置靠在走廊的窗户边,我吃完饭经过的时候正好看见。 我站窗户边问她怎么了,舒悦侧过头来看我,哭的眼泪和鼻涕混在一起。我说别哭了,我最见不得女孩子哭,你怎么了?她就说了被欺负的事儿,并恶狠狠地说了一句男生没一个好东西。我说这不对,我感觉我还挺好的。她哭的一抽一抽地朝我看过来,我口袋里有纸巾,随手抽了一张纸巾给她。 后来我把欺负她的那几个人打了一顿。我在校外打的,没被抓到,但是开了一个很不好的头。 那几天老师们都查得很紧,在班上说了这件事,老师一说,舒悦就朝我这边偷瞄。体育课上她找机会问我是不是我,我说是。她又问为什么,我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舒悦像是被这个理由折服了,很快又回到了她的那群女生朋友中间。 上初中后,舒悦也跟我同一个学校。 其实我们这片儿的生源大多连在一起,熟面孔挺多,有好些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舒悦渐渐跟我熟悉起来,我俩的共同特点就是学习成绩不好,差生跟差生之间很有共同语言。 再之后,我高考完全不行,只上了本地的一所职业学院。舒悦仍旧和我在一起,但分别学不同的专业。 职业学院的课水的难以想象,舒悦跟个交际花一样,小圈子在不断扩大,她变得很漂亮了,性格也很开朗,总是认识那班的谁谁,校外的谁谁,仿佛永远也不会疲惫。 我就不行了,我没几个太好的朋友,舒悦算一个。经常有人旁敲侧击问我和舒悦是不是一对,舒悦就说我是她铁哥们,而且我一看就很gay。 这是没道理的。 我是她铁哥们我可以接受,但说我很gay我有点不服气。 我问了舒悦好几次为什么觉得我很gay,她说主要是气质,而且我很爱干净,长得还行,又喜欢独来独往,很适合做一些bl小说的主角。她说这话的时候一本正经,如果不是我还残存着理智,我真他妈信了她的鬼话了。 我让她别到处说我是gay,舒悦每次都笑嘻嘻的,说谣言不攻自破,如果我交了女朋友,她说了也不会有人信。我一听就明白了,可能是舒悦的某个小姐妹暗恋我,一直想做我女朋友。我之前偷偷去那姑娘班上看过她一眼,她很好,但是我这颗心怎么也跳不起来,跟死人差不多。 这个年纪的大家,早就大大方方地谈恋爱了。有些早熟的从初中谈到了现在,舒悦也曾经谈过,是之前隔壁普高的一个男生,但没谈多久那男生就因为要好好学习提了分手。 第2章 我本以为舒悦要大崩溃,然而她其实也很平静。舒悦说,还好啦我也没有多喜欢他,而且他近视800度,以后遗传给我小孩怎么办。我说你考虑的真远,舒悦只是笑笑不说话。 等到舒悦谈到第七个对象的时候,我还是孑然一人。关于我是gay的谣言可能就是从这时候开始的。起初我挺烦的,但后来又觉得懒的说,那群人都是人来疯,我越挣扎他们越兴奋,索性什么也不说了。 在我成长的过程中具体没见过什么同性恋,但是初中时候我学校那边有个寸头男人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虽然我从来没跟他说过话,但我觉得他应该就是。 寸头男人年纪大约三四十岁,没工作,平日里是不出来的,每次一出来,他都会穿一身黑色的女装,短裤,配上黑色的网袜,骑一辆破破烂烂的电动车。 要是遇上人多的时候,寸头男人的电动车行驶得非常缓慢,他喜欢把腿伸出来,用脚尖垫着地,控制着电动车的方向。 他每次一出门,必将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有次舒悦和我放学一起回去也看到了,我俩都睁大眼睛看他。盯着别人看是很没礼貌的事情,但那时候我们的脑子显然已经进入了宕机。男人肌肉明显的双腿被黑网袜紧紧地包裹,周围人都在看他,但他只看前方的红绿灯。绿灯一到,他就骑车消失在人海之中。 舒悦点评道:“那应该是个同性恋。” 我说:“也许。” 具体是不是,谁也不知道,仅仅是对我俩的幼小心灵进行了一次冲击。后来我很长时间都没见到那个寸头男人,过一阵子也就遗忘了他的长相,只记得他骑车时穿黑网袜的双腿。 舒悦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看bl小说,我本来以为就是普通的言情小说,但结果不是,主角都是两个男的,而且每个都在强制爱,剧情可以不往前推,但床必须上得死去活来。舒悦还让我看,我看了几章就很崩溃。 我说:“你不要搞得这么变态。” 舒悦在我面前怪笑:“我就是变态,嘎嘎嘎。” 至今我也搞不明白小说有什么好看的,舒悦这么爱看,天天晚上熬夜看到两三点。 不过后来有一段时间我在生病,没事做的时候我也开始看小说,但我看的都是男主开后宫的爽文,看的我那阵子的确有点上头,这些都是题外话。 总而言之,舒悦对同性恋的看法彻底被bl小说给改变了,以至于后来她觉得我也有点gay,但其实归根到底,我俩都不知道gay到底是什么样的。 我们只能去寻找参考物——现实生活中那个穿黑色网袜的寸头男人可能是,小说中那些作者幻想出来的角色也可能是。我们只是在不经意地探索,以此消耗不知所云的青春。 在时间中察觉不到,但回过头来时间却溜走得很快。上了大专后的日子更快,还有一种每个人都在假装忙碌的感觉。开学在忙,上课在忙,老师不怎么教东西,因为说了也没有人会认真听。 每个人都说不上好大学就完了,我觉得这句话很对。完了并不是人生一下子就完蛋了,而是每一天每一天的这么混下去,迟早有一天就完了。 舒悦在ktv大杀四方,她喊我唱歌,我不唱,她只好继续自己唱,唱的她那些朋友们都想睡觉。 这一阵唱歌瘾之后,舒悦的包厢到时间了,她就带着我们去吃饭。去了以后才发现也不是什么好菜馆,就是个路边大排档。舒悦看起来对这里很熟的样子,跟老板勾肩搭背,点菜不看菜单。 菜上来了还有啤酒。 我看着舒悦,问道:“能喝吗?” 舒悦一拍桌子说:“能喝啊!谁不能喝站起来。” 这桌全是他妈英雄子女,一个都不说不能喝。 那我怎么说?我也不说话了,就跟着他们一起喝。吃着聊着笑着,一直闹到将近凌晨一点。 我看着醉眼朦胧的舒悦,说道:“我送你。” 舒悦打了个车,把我塞到后座位,嘴里嘟囔:“我送你,你送我什么,你看你走路是不是有点飘。” 我说不可能吧,就这点啤酒。舒悦发出一阵狂笑,那司机在后视镜里面看我们好几回,车不敢开快,怕开快了我们直接吐出来。 到了我家,我赶紧下车了,舒悦对我招手,说星期一见。我胃里翻江倒海,走出来吹吹夜风才觉得好受一些。夜里很安静,这一片都不是什么商品房,是以前某厂的家属院,还有一些自己建的平房。 我现在住的房子原本就是一间平房,我姥爷建的,他去世之后留给我了。其实原本房子只有一层,姥爷又偷摸摸地加盖了一层,所以我现在住二楼。房子不远处的后面有一条废弃的铁轨,据说曾经还是有火车经过的,但后来取消了,只剩下一条被荒草淹没的铁轨。 我吹了一会儿风,觉得胃里好受一些了,这才慢悠悠地回家。很黑的路,没什么灯,但我从小就住在这里,早就习惯了。摸黑回家之后,我接了水洗脸洗脚,头太昏了,想明天起来后再洗澡。洗完后我站起来,打开二楼的窗户,看也不看地把那盆水直直地往外面一倒。 下一秒,底下有个人说:“我操。” 我被吓了一跳,也跟着说了一句:“我操。” 贼?哪个不长眼地想偷我家,我家一贫如洗,穷得我都不好意思喊同学上门。 第3章 也是那晚我喝了酒,胆子有点肥,于是我撑着二楼的窗户边儿努力往下看。 我说:“是哪个神经病啊,大半夜的想干什么。” 过了一会儿,那人说:“这地方还有人住?” “怎么没有。” “我还以为这里是废墟,不好意思。” “神经病……” 那人又问刚刚泼下来的是什么水,我说是你爸爸的洗脚水。 谁能想到,我就是这样认识杨舟的。 作者有话说: 是的,这个故事开始于2010年的一盆洗脚水…… 不是《银泰》或者《摸了就跑》那样完全的轻松沙雕小甜饼,但我觉得也不虐,可能是……有点丧又有点甜吧ww 如果你喜欢并且能够对上我的电波,欢迎跳坑! 第2章 你怎么不穿衣服啊 我说是洗脚水之后,那人过了很久都没说话,不知道是不是被我震慑到了。我还是站在窗户边,凝视着一片影影绰绰的黑暗,没去看那人具体在哪儿,只是盯着夜空看。在我以为他可能已经走了的时候,他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他说我好像喝到了一点你的洗脚水,我会死吗? “应该不会吧。”我不耐烦地说。 他说:“你怎么保证?” 我说:“我的脚又不是生化武器。” 他说:“我又不认识你我怎么知道。” 我是真的烦了,吼道:“你这个神经病到底从哪儿来的,为什么要蹲在我家这里,赶紧滚!” 于是他又不说话了。我关上了窗户,很用力,窗户玻璃发出“咔哒”的一声。我把衣服都脱了,只剩下一条内裤,然后躺回到床上,我几乎是立刻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我听见耳边传来“哒、哒”的声音,不得不说,挺烦的,却还挺有节奏。我皱着眉,身体还没从睡梦中完全苏醒,但是精神却被这破声音给弄得焦躁起来。终于忍不了了,我从床上爬起来,打开窗户往下看,果真给我抓到了罪魁祸首。 那人穿着一件有些脏的白色t恤,盘腿坐在一堆荒草之中,屁股底下垫着一件黑色的夹克外套,手里攥了好些小石子。见我打开窗户,他抬着头,迎着日光的脸上缓缓地露出一个笑来。 他说:“你怎么不穿衣服啊。” 我低头,是没穿衣服,只是睡觉的习惯罢了,但这又关他什么事? 我冷着脸,也没遮掩自己,问他你是昨天晚上那个吗?其实我隐约有些听出来了,是昨晚那人的声音,只是想再确认一下。他点点头,说是我。我说你贱不贱,砸我家窗户干什么。他说我想看看你什么时候起床,对了现在几点了。我说你自己没手表不会看吗,结果他又浅浅地笑了笑,说是啊,我没手表。 我仔细观察着这个奇怪的人。 动物世界里面说,动物有领地意识,人也是动物,我猜人也差不多。 我的领地意识在发挥作用,在以一种审讯的目光打量这个人。他应该年纪和我差不多,顶多二十出头,刚刚成年没多久,五官很端正,浓眉有点压着眼,鼻梁很直很高,挺帅的。 我没回答他问我的问题,反而问:“你叫什么?” 他看着我,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说:“我叫杨舟,你呢?” 我把窗户关了起来,也没人规定他回答了我,我就要回答他。我把衣服都穿好了,耳朵很注意周围的声音。我怀疑他要么继续用石子砸我家的窗户,要么就会绕到我家大门那边敲门。这个叫杨舟的人有些莫名其妙,我不知道他从哪儿来的,也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但我必须警惕些。 我在家里洗了衣服,中午还炒了个菜自己吃了,我的电脑开着挂着qq,舒悦醒过来之后就给我发消息,滴滴滴的不停。她叫我出来去上网,跟她一起玩劲舞团。 我说你昨天晚上才说星期一见,怎么今天就忍不住了。舒悦说还不是无聊,一无聊就想上网,你这么无聊跟我一起无聊好了。我说我哪里无聊了,她不再回复我。 舒悦赢了。她果然是最了解我的那一个,我确实有些无聊。这间屋子里从来只有我一个人,姥爷刚去世的那段时间里,我甚至会对着空气说话。舒悦说的网吧不远,是我俩经常去的地方,我带上身份证和钥匙出去,临走前仔仔细细地锁好门。 有一瞬间,我想绕到靠着铁轨与荒草的另一边,去看看那个叫杨舟的人还在不在,但是转念一想还是算了,真的太神经了。 我到了网吧,一眼就看见了舒悦,今天没把她那光头漏出来,戴了个粉红色的鸭舌帽。 她混在一群乌烟瘴气的男人们中间玩劲舞团,键盘给她敲得砰砰响。我站在她身后看她跳了一会儿,全无miss,是个高手。等她这一首歌跳完了,才发现我在。 舒悦指着她旁边的座位,对我说:“坐。” 我问她:“劲舞团到底有什么好玩儿的?” 她眉飞色舞地说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我又问她为什么剃光头,舒悦说是因为突发奇想,而且因为懒得洗头,我居然被说服了。 在网吧我也玩了一会儿游戏,我好像什么游戏都玩一点,但是玩得都不深入,我太不专心了,总是见一个喜欢一个。舒悦高强度的劲舞团结束之后,便喊我出去吃东西。 我们在沿街的馄饨店里坐下吃馄饨,这边的馄饨很好吃,老板开了二三十年的店铺,比我和舒悦的年纪都大,因为是傍晚还没到正式吃东西的时间,所以人会稍微少一点。 第4章 吃着东西,舒悦忽然问我有什么心事,我有些错愕地看着她,我说没有啊。舒悦不屑地说,别装了,你一看就有心事,我还不了解你。我说,那我说了,你不要对其他人说。舒悦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拍着胸口说我不说。 我说:“昨天晚上有个神经病,长得很帅,他蹲我家窗户边的荒草地上,我给他倒了一盆洗脚水下去。” 舒悦说:“假的吧。” 既然舒悦不相信,那我也没什么办法了。 不过舒悦问我,有多帅?我说挺帅的,但我不知道具体多帅。舒悦换了个方式,问我认不认识动画学院的张尘涵,我想了一下说我认识。舒悦说那跟张尘涵比呢?他前两天被人投票是我们这一届的级草。我说张尘涵都能赢啊?有没有人给我投票。舒悦说有,她给我投了,但就一票。 我认真想了想,觉得那个叫杨舟的神经病跟张尘涵没法比,他俩根本不是同一个类型的。张尘涵一看就是那种好学生,穿白衬衫,牛仔裤,头发剪得整整齐齐,戴着一副眼镜,好学生气质拿捏得很有水平。 舒悦过了一会儿又问我,你跟那个神经病说话了吗?我说,说了一些,我叫他滚。此时舒悦的馄饨吃完了,端起碗来喝了一口汤,问然后呢? 我说:“没有然后了,然后你叫我出来上网,我不知道他到底滚没滚。” 舒悦突然有点急,说:“那你赶紧回去看看啊。” 不知道舒悦为什么又相信了我的故事,她催促我回去看看,认识认识,如果真是帅哥的话可以给她介绍一下,看看他有没有可能成为她的第八任。我说行吧,你还真是不挑。临走时我又打包了一碗馄饨,想留着晚上饿了的时候吃。 快走到家的时候我的脚步放慢了些,不知道那个神经病是否还在。但在又怎么样?不在又怎么样?我住的地方已经很少有人了,除了几个耳朵聋掉、半截身子进了土的老人,其他有能力的人该搬的早就搬得差不多了。杨舟说误以为那个地方是废墟,其实……也不是没有道理。 我是住在“废墟”里的人。 我无所畏惧。 这么一想感觉轻松许多,我拎着馄饨继续往前走。我特地去看了一眼,走背面,沿着不明显的铁轨往前走,一直走到我家那幢灰扑扑的破房子之下,抬起头看我紧紧关闭的窗户。是这里了,这里就是早上我和杨舟对望时,他盘腿坐着的位置。我左右看了看,没人。 走了吧。 我没有停留,一只手插在口袋里,又重新绕回正常的路上,去走前门,结果远远地就看到一个人睡在我家门口的地上。路边有只不知道哪里来的黄色野狗竖起耳朵,先是看了我一眼,又慢慢地走到那人的怀里,靠着他睡了下来。 什么鬼,二郎神和他的哮天犬? 我走近了一些,黄狗对我龇牙咧嘴,那人闭着眼睛,伸手撸了撸黄狗的头,嘴里说“小黄怎么了,小黄乖一点”。我忍不住用脚尖踢了一下睡在那里的杨舟。黄狗从他怀里跳了出来,仿佛知道我不好惹,于是跑远了一些。 杨舟睁开眼睛,胳膊放在额头上眯着眼看我,我也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说你干嘛?他说,你回来了?我觉得这个神经病真的很古怪,为什么这么快就能以一种熟人的口吻跟我说话。 我说:“别人问问题的时候,你应该回答,而不是问另一个问题。” 杨舟明显愣了一下,然后笑起来,说:“行啊。” 他原地坐了起来,头发乱糟糟的,脸颊额头上还有不知道在哪里蹭到的灰。 “我在等你。”他说。 我猜我现在的表情一定很奇怪:“等我干什么?” 他说:“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说:“你没必要知道。” 他说:“可是你知道我的名字,这不是有点不公平吗?何况昨天你还浇我一盆洗脚水。” 他说着说着,脸色忽然有些不对劲,皱着眉捂着肚子。我盯着他看了半天,问他怎么了,他说肚子疼,可能是洗脚水的原因,有毒。 我没好气地说:“你到底想干什么,你直说。” 杨舟肚子好像立刻就不疼了,仿佛我说的话是什么灵丹妙药。 他说:“我有点渴,能给口水喝吗?” 我说:“只要水吗?” 他说:“如果能给点东西吃更好。” 我就知道,他大概早就瞄上了我拎着的这碗馄饨。姓杨的与我对望,帅哥的这张脸皮仿佛厚如城墙。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感觉他也许还真的能成为舒悦的第八任。我掏出钥匙打开门,跟他说你进来吧。杨舟从地上站了起来,手里还拿着他那件黑色外套,除此以外,他什么东西也没有了。 进屋之前脸皮很厚,但进屋之后杨舟却表现出了一种拘谨,问我要换鞋吗?我说,不用了,你直接进来吧。他点了点头,说好。我把馄饨放在塑料桌上,对他说来吃吧。他乖乖地坐在我对面,仿佛一直在等着我的这句话。 啧,跟条狗似的。 第3章 杨戬的杨,行舟的舟 杨舟说他从没吃过那么好吃的馄饨。我猜他一定是饿的狠了,虽然吃的很猛,但是吃相还算是好的。馄饨已经不怎么烫了,所以最后他毫无压力地把汤也喝了个精光,放下碗来的时候还有点意犹未尽。 第5章 他冲我笑:“谢谢你,你真是个菩萨。” 我挥了挥手:“你吃完了就快走吧” 他说再给点水喝吧。我看了看他,最后还是站起身倒了一杯凉开水给他。 “你叫杨舟……怎么写?”我问。 “杨戬的杨,行舟的舟。”他说,“你叫什么啊?” 他喝水也很快,端起杯子来吨吨吨,一边喝还要一边抽出空来看我。我被他问得烦死了,就说:“我叫谢然。” “怎么写?”他也问我。 “谢谢的谢,然后的然。” “谢然……”他喝完了水,小声地念着我的名字,“谢然,谢然,谢然。” 我应了他一声,说道:“哎,别叫了,你可以滚了。” 杨舟看了我一眼,小声道:“你这人,总是这么不客气的吗?” “到底谁给你的自信啊,非要死皮赖脸地待我这儿,吃我的喝我的,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杨舟无话可说,因为这些都是事实。他说,我以后有钱了请你吃饭。我再次不耐烦地挥挥手,说行,我等着。 杨舟话题又一转,问我哪个学校的。我说了职业学院的名字,他说没听过,接着问我学什么专业,我说学什么专业都不重要,反正也学不到什么东西。 “你哪个大学的?”我忽然想起舒悦交给我的任务,多认识认识,以后好给她介绍,反正还在聊,多问一句算了。 杨舟说:“嗯……师范大学。” “师范?”我不自觉地扬起眉头来,“你在哪个校区?新校区?旧校区?” 杨舟顿了顿,眨了眨眼睛,说:“新的那个校区。” 我用力地拍了下桌子,桌子被我拍的发出“砰”的一声,我冷声道:“放屁吧你。” 杨舟不说话了,因为我们市的师范大学就一个校区,哪里有什么新的旧的。我一下子就明白过来杨舟不是这里的人,他从哪里来? 我继续打量他,好像从他展现出来的狼狈中获得了另外的讯息,我问他你是离家出走的吗?这回他没有回答我,既不点头也不摇头。我说,你不说话的话我就报警了。杨舟的上半身趴在桌子上,朝我伸出手来,哀求地合十看着我。 “别。”他说,“别报警,我不想回去。” “为什么?” “回去之后我怕我会疯。”杨舟笑了笑,“我跟我家里人真的合不来的,离家出走对我对他们都是好事。” 我安静了一会儿,说:“那随便你,你别赖在我这里就行。” 杨舟吸了吸鼻子,说好的好的,但是他根本不行动,眼神总是在我家里看来看去。我忍不住瞪他,他又说能不能借用一下洗手间。我其实很反感别人用我家洗手间,没别的原因,就是嫌脏。我一个人住得太久了,有很多毛病。 “可以吗?”见我迟迟不回答,杨舟又问了我一遍。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说:“可以,在里边儿,你不要……” “我不会搞脏的。”杨舟好似看出了一点我的担心,“你放心啊。” 他去了洗手间,我还坐在这里,他留下来的那件黑色外套也沾满了灰、杂草、泥巴一类的不明物体。真是狗吧……满地打滚的那种。我感觉不能细想,只想赶紧把这神经病送走算了。再见了吧,舒悦的第八任不可能是他。 过了一会儿他从洗手间里出来,有冲水的声音,我回过头看他,见他洗了把脸,把脸上那些脏东西都弄掉了。 勉强算是英俊的狗。我不太情愿地下了结论。 杨舟走过来,手上的水擦在了自己的衣服上,他拿起那件唯一的黑色外套,对我说:“谢谢你啊,谢然。” 我很快地说:“走吧,再见。” 杨舟说:“嗯,再见。” 我故意没怎么搭理他,因为隐约察觉出来他是那种给根杆就顺杆爬的人。杨舟走之后把门带上,我开始收拾屋子,然后继续打开我的电脑,挂着qq,对舒悦说,你的第八任实在不行,还是再物色一个比较好。舒悦给我回了一个大哭的表情,然后说她又在劲舞团。 有这个时间去真的跳舞不行吗?我不理解。 过了大概半小时,我忽然意识到这屋子里实在是很安静。一点声音也没有,只有我。我在呼吸,我偶尔在敲键盘,qq里面传来的消息提示声……这些距离我很近的声音都太小了,不足以抵抗这屋子里散发出来的巨大沉默。 我点开网页,想放点歌听,找到最后选了一个英文歌的合集,我听不懂,但是觉得从我桌上那俩破烂音箱里面传来的声音终究还是吹散了一些这屋子里生冷的气息。 杨舟闯入了我的世界,只待了一会儿离开后,我便觉得不自在。舒悦曾经和我探讨过这个问题,她说我最好还是回到父亲或者母亲的身边,在家人身边长大总归有点人气。但我坚决要留在这里,留在我和姥爷生活的地方。 舒悦说,人是群居动物,迟早有一天我会受不了的,你还这么年轻,你怎么能守寡……她说到最后越来越离谱,表情也越来越做作,我猜肯定又是把我带入到了什么凄惨的bl小说之中。bl小说真害人! 杨舟离开的这个晚上我早早睡下,第二天星期一要去上课,路边随便买了个饭团塞在包里。早晨睡不醒,老师讲课也听不懂,我趴在桌子上,抽屉里摆着小说继续看。什么都看,什么都有意思,就是提不起劲学习。 第6章 熬完了上午的时光,我去食堂吃饭,又碰见了舒悦。舒悦一见到我就嘚瑟了起来,说自己的第八任已经有目标了。我说你怎么能这么快,不是昨天才让我帮你认识认识那个神经病帅哥的吗?舒悦说,她早就在下另一盘棋,布另一个局,养另一只鱼,怎么可能什么也不行动,昨天让我帮忙认识认识别人也只是顺便。 “好,是谁?”我随口问道。 舒悦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羞涩,她看了看四周,有些兴奋地说:“是张尘涵。” “级草啊?”我瞥了她一眼说,“玩这么大。” 舒悦叹了口气,像模像样地说:“泡到他我也算是人生完整了。” 我说:“祝你成功咯。” 舒悦开始对张尘涵展开了爱情攻势,听说没过多久两人就在一起了,很是亲密。消息传得很快,有些姑娘还伤心地跑来问我是不是真的。我说你们去问舒悦啊,她们说怎么好意思。我说,对我就好意思了?她们说因为我是远近闻名的妇女之友。 我真是不明白。 很快我又得到了另外一个消息,说张尘涵脚踏两只船,外边儿其实已经有个女朋友,从我们这里的卫校毕业之后去做了护士,两人出去约会都是小护士掏的钱。 靠,张尘涵何德何能。 这事儿只是传闻,我从未见过张尘涵那个在外边儿的小护士女朋友,我只知道,舒悦和在张尘涵在一起之后挺开心,连她那个惊天动地的大光头张尘涵都能接受,说不定他俩可以真的在一起长长久久。这事好,也许这世界上莫名其妙开始的感情反而能走得更远一点。 然而我想错了,更多的时候总是事与愿违。 张尘涵那个护士女朋友是真的,舒悦高估了张尘涵的人品,两人的事情很快传到了那个女孩的耳中。她放出狠话要来找人来揍舒悦,张尘涵却在故事发展到这个阶段时完美隐身了。 舒悦来找我,我问他张尘涵在哪,她说生病。我继续问是什么病,舒悦说她也不知道,只知道好像去跟家里人去别的地方了。快要到夏天的晚上,明明已经快要热起来了,但舒悦却总是觉得冷,她语气里也带上了一丝慌乱,抓着我的胳膊,习惯性地压低了帽檐。 她害怕地说:“谢然,我总是感觉有人盯着我,是他那个小护士女友找的人……我怎么办。” 我甩开她的手,皱起眉:“你别发神经病了,赶紧和张尘涵分手吧。” 舒悦的眼睛里露出痛苦的神色,说道:“我爱他。” 我说:“停,你千万别在我面前演戏。” 我还是陪着舒悦回家了。 那晚是个普通的周五晚上,我陪她从学校出来,下了地铁,经过小巷,舒悦走路的时候经常会回头,一点风吹草动都把她吓得不轻。直到快要出了巷口的那一瞬间,我心里没由来地抖了一下,下意识地抬手拦住舒悦,一个人影就站在前面不远的黑暗中。 那人个子不高,比我矮一些,但是很精瘦,他嚼着口香糖,不一会儿又有两人从他身后冒了出来。我往后退了一步,舒悦也跟着退了一步,我抬头看了看,这里没摄像头。 “张尘涵他女朋友啊?这谁?你还跟别的男人勾勾搭搭?”精瘦小伙不怀好意地说。 我说:“大哥, 这是要干什么,何必呢。” “何必不何必也不是我说的算。”精瘦小伙流里流气地说。 舒悦站在我背后,离我很近,几乎是贴在我身上了。她呼吸喷在我的脖子后面,时断时续,我像一条狗一样闻出了她内心的恐惧。我想,无论是她,还是其他任何一个女孩子,我在这种情况下能做的事情只有一件—— 我推开了舒悦,当机立断地对她吼道:“跑!” 第4章 玩什么英雄救美 我从小学开始就会打架,无师自通,虽然没有任何章法,但是知道什么地方能打,什么地方要避开,什么地方能打得人一时半会直不起身来。这多亏了以前我经常挨揍,挨揍的多了不仅皮糙肉厚,还能知道举一反三。 舒悦在我喊出来的时候愣了一下,然后很快地往回跑走。我听见她留下的过快的心跳,无风的巷子里,站我面前的精瘦男人眼睛里露出怒色,他吐出口香糖朝我挥拳,嘴唇蠕动说了些什么我反而有些听不清。 这一刻其实很短暂,但也许是肾上腺素,又或者是其他什么,让我能听清也能看得清他的动作。 我躲过了第一拳,但他身后的那两人不是吃素的,也都向我冲了过来。我的目的不是为了打倒他们,我的目的是为了让舒悦快跑。 下一秒,我的腹部传来一阵剧痛,三人中有人打中了我。那痛一下子就在我身体里散开了,我却咬着牙抱住了凶手的腰。 “别浪费时间!追那个女的!”他们也不傻,比我想象中反应要快。 “回头!”我大声喊了一句,然后用力挥出一拳将那个精瘦的男人打翻在地。 打猛了,靠。 我的右手疼得要命,拳头上还留有一些湿漉漉的感觉,不是我的血。地上那人捂着鼻子嚎啕出声,另外两人丢不下同伴,只好又过来揍我。三打一我毫无胜算,二打一我还是很难抗衡。我估计他们已经不在读书了,这打架斗殴的方式野蛮又狠厉。 “你还玩英雄救美?你他妈的!傻x!打不死你!”精瘦男人站起来了,一鼻子血,龇牙咧嘴地踢我。 第7章 我顿时用手护住头,嘴里说道:“大哥,我不敢了,我不敢了。” 人一旦上头了,有些时候就控制不住自己。比如说他们明明应该是去追舒悦的,现在被我这么一搅合,也顾不上舒悦了,就想揍我,我一求饶揍的还更狠。 这样挺好。我在心里算算时间,怎么着舒悦都该跑到人多的地方了,她要是机灵一点儿,就得在路边拦辆车,赶紧走了算了。这三人可能也知道今晚这一趟被我搅混掉没法再继续,对着我的怒气越发高涨。 舒悦这不得请我吃一个月馄饨,我一边挨揍一边想。 可让我没想到的是事情有了另外的转机—— “你们干什么!”有个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砰”的一声,有个人应声而倒,从巷口那儿窜出一个拿着棍子的黑影,直接干翻了殴打我的其中一人。我努力抬起头,像是离了水的鱼一样呼吸着,胸口却传来一阵阵的疼痛。 谁?帮我的?帮他们的?暂时看好像是帮我的……他把人家都打晕了一个。我借着夜色尝试去看那到底是谁,可是什么也看不清,只能看到扭打在一起的人类彼此纠缠着发出动物一样的声音。 结果来帮我的这人除了刚上来得手了一下,后面居然也是被人按着打,叫得比我还惨。我都差点想说你们别打他了,过来打我算了。但我这话同样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听见舒悦哭哭啼啼的声音以及更多的脚步声。 “谢然!谢然!”舒悦嚎得我胸口更痛了。 她的确不傻,还很富有爱心,跑走之后立刻叫了人过来。我也猜不到她怎么对别人说的,总之是几个大人跟着她跑了过来。打人的那三人看了有人过来,立刻什么也不管了,丢下我和另一个倒霉鬼就跑。 舒悦把我半抱起来,眼泪跟大坝决堤了一样哐哐往外喷。我说你行了吧,别哭了,我还没死呢。舒悦回答我的还是哭声。 有大人问,报警吗?另一人说,这得送医院了吧。我连忙站起来,笑着说没事没事,小问题。 这些人好像是在附近饭馆吃饭的,猛地被舒悦喊过来饭都没吃好。我说谢谢了叔叔们,我真的没事,等下就走了。 他们听见我这么说,就又转身回去吃饭。 然后我走过去,把另一个躺在地上的人翻了个身,接着看到了一张有些熟悉很有记忆点的俊脸—— 我忍不住道:“见鬼了。” 舒悦也挪到我身边来,有些惊慌失措地问:“他谁啊?” “杨舟,杨舟。”我轻轻拍了拍他的脸。 这神经病!怎么!又来了!跟踪我?他妈的不会打架却非要逞能是吧! 杨舟其实是清醒的,但是不知道是疼还是怎么回事儿,眼睛半眯着。我摸到他的脑门,破了皮正往外流血,我拿衣服给他擦了下,他终于看清是我,舔了舔干燥的嘴唇,问我,谢然,我把他们都打跑了吧。 我说你想多了,你就刚开始那一下歪打正着,后面全在挨揍好不好。杨舟忽然笑了一下,说哪有。我和舒悦一起把他从地上拽了起来,杨舟说谢谢。他看向舒悦,灰头土脸的,脑门上的血还没止住,看上去瘆人的很。 杨舟说:“这位妹妹是?” 舒悦这时候不怎么哭了,但是有些打嗝,一边打嗝一边说:“我……呃!我叫……呃!我叫舒悦。” 我说:“她是我朋友,走了。” 我要带杨舟去医院,我自己身体我有数,但是不知道杨舟的情况。我觉得他本来有点神经质,万一被打出个好坏来怎么办。谁知道杨舟死活也不去医院,一直说自己没事。 我看着他:“你知道你在流血吧。” 杨舟伸手摸了摸脑门:“没事没事,会止住,我相信我的血小板。” 我无语了,我说:“你对你的血小板好一点行吗?” 杨舟又在黑暗里冲我傻笑。 他低声,像是在解释着说:“谢然,我没身份证也没有医保卡。” 我知道了。他还在离家出走。但是离家出走连个身份证也不带,厉害。舒悦看起来对杨舟很好奇,不哭鼻子之后一双眼睛总是盯着他看。 我说:“行,我知道了,你信我吗?” 杨舟毫不犹豫地说:“我信啊。” 我说:“你帮了我,我还是不能放任你脑门一直流血,走吧,我带你去找一个我认识的医生。” 舒悦问:“那我呢?” 我斩钉截铁地说:“你回家。” 舒悦拉住我的胳膊,说:“我要报答你们。” 我说:“没不让你报答,明天再说。” 舒悦在街边拦了车,我和杨舟满身狼狈站在路边儿看她上去,我冲她挥手,对她说:“回家之后在qq上给哥哥发条信息。” 车门关上了,也不知道她听见没有,应该还是听见了,因为她隔着玻璃对我比了个ok的手势。 我跟杨舟在街上沉默地走着。先是我走在他的前面。 没过一会儿,他加快了一些脚步与我平行。我看看他,问还疼吗?杨舟说不太疼,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发现他放在身侧的手还在有些微微颤抖,他看我注意到了之后就把双手插在口袋里。 “你应该没怎么打过架吧,第一次?怕吗?” 杨舟用一种很夸张的语气说:“怎么可能,我经常打架的,我在我们那地方是打架高手。” 第8章 我耸了耸肩,没拆穿他。杨舟过了一会儿又问:“哎那三个人为什么要打你,是跟刚刚那妹妹有关?” 我点点头,淡淡地说道:“嗯,差不多吧。” 这事儿其实不复杂,我三言两语地对杨舟说了一遍,杨舟说那个级级级级草……真不是个人。 我说你怎么忽然结巴了。他说他也不知道。我说本来看你长得还不错,刚刚那妹妹是想认识一下你的。杨舟听了眼睛又瞪圆了一些,说真的啊。 我也不知道我在这跟他瞎聊什么,总之就是跟杨舟这个人聊起天来其实要比我想得自然许多。 这路越走越偏,路灯稀稀拉拉地少了一半,路边传来恶臭,不知道哪里来的狗在喝阴沟里的水。杨舟跟着我,也不问我具体去哪儿,只是在夜里跟着我。 城中村楼间距狭窄,进来后两边都是握手楼,夜空被遮住了一半,发着荧光的“住宿”两个字在前方闪烁。 杨舟说,这不都快到你家了吗?我有点惊讶,我说你方向感还挺好。杨舟说,这大概是我为数不多的优点了吧。我说,你别,你这张脸也算优点。 这地方跟我家确实是一个方向,但还算有点距离。 我带着杨舟熟门熟路地在里面穿行,最后从一家麻将馆的后门进去——里面跟外面截然相反,大灯照亮一切,叔叔阿姨们围坐在一起打牌,十几桌人闹哄哄的。杨舟在我身后咳嗽起来,捂着嘴避开烟。 之后我们离开了麻将馆,又去到另一边,那里有个小诊所,不过已经关了门。 我站在窗边敲窗户,我说王医生,王大夫,有事要找你,我肚子疼。接着我听见细微的拖鞋走动的声音,“啪”的一下灯亮了,锁转了两圈,门被打开。王医生穿着睡衣,眉毛扭成了两条毛毛虫。 “打架了?小然然?”王医生胡子拉碴,三十好几,曾经结过婚,但老婆前几年跟别人跑了。他是我的熟人,偶尔我会顺路给他跑腿买点卤菜。 我说:“嗯,找你来看看。” 我把杨舟拖过来,王医生一看就哟了一声。 “他也打架了?”王医生明知故问。 “也给他看看。”我要求着。 “进来吧。”王医生让开了道,我抓着杨舟进去。 小诊所里边儿小,但是东西一应俱全,有诊台,有可以挂水的椅子,药片整整齐齐地码在墙上的架子上。 杨舟进来后就在打量四周,嘴巴微微张着。我把他按到椅子上,王医生套上了白大褂。 杨舟忽然攥着我的手,把我手指都捏得有些微痛,他说:“谢然,这靠谱吗?” 我没忍住,真心实意地笑了出来。 第5章 报答一半 王医生很不满地啧了下,杨舟立刻闭嘴,我用没被他攥住的手拍了拍他的肩。 “放心。” 我把手抽了出来,他手心的温度很高,仍旧停留在我的指尖上。 王医生拖了另外的椅子坐到杨舟边儿上,对着他的伤口看了看,然后道:“没什么大事。” 他给他的伤口消毒,上药,我站远了一些以免挡着光。 与此同时我在猜测杨舟到底从哪儿来的。 他的狼狈只在外表,不在内里。说话没什么口音,听不出来具体是哪儿的人。几次接触下来,有些自来熟,有些时候很直接,也许没什么心眼,胆子太大了……甚至敢一个人在那种巷子里面出手帮人。 猜不到。 这能猜到就有鬼了。 “我脸上有花吗?”杨舟忽然出声。 “什么?”我有点儿没反应过来。 杨舟对我呲着牙笑:“你一直在看我。” 我讥讽道:“哎哟我的天,还挺敏感啊,看看也不行。” 杨舟说:“没啊,不是不让你看。我现在不好看,以后你再慢慢看。” 王医生一直听着没吱声,可能还在认真扮演医生角色,但是脸上露出的鄙视神色我很熟悉。 “下一位。”王医生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胳膊。 杨舟听到这话从椅子上弹射了起来。我觉得他打心眼里不太相信王医生的医术,如果不是我带他来,他是不是从来没进过这种小诊所? 我轻松地说:“不用了吧,给我一盒创口贴,我回去贴贴。” 王医生暴躁道:“废话啰嗦的,小崽子。给我坐过来。” 杨舟附和:“快坐,你看你脸上也有不少伤口。” 我看了看他,脑门上给贴了块白绷带,虽然不美观,但是视觉冲击力已经比刚才的好了不少。 王医生给我下了最后通牒,板着一张脸:“小然然!” “别这么叫我。”我烦得要死,妥协地坐了下来,王医生拿酒精给我擦擦脸上稀碎的小伤口,我顿时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疼啊。 我从来没说过我不怕疼。 “行了。”过了一会儿,王医生拍拍我的肩膀,“走吧,快滚。” “谢谢医生。”我松了口气。 王医生被我从被窝里叫出来有些不爽,现在估计睡意全无,临走前我对他说明天会给他买卤味,他这才笑了起来,手指了指门口。 杨舟走出门,又回过头,学着我的口吻:“谢谢医生!” 我抬起手,一下子按在他的后脑勺上,推着他走了出去。 第9章 “走这边。”我说。 杨舟露出怀疑的神色,但还是跟着我走,他在我身后问:“不是要穿过那个麻将馆吗?怎么忽然又走这边了?” 我的回答是:“我说走哪边就走哪边。” “行。”杨舟笑了起来。 穿那个麻将馆是因为捷径,不走那也没什么。条条大路通罗马,我姥爷常说的一句话。他以前带我上街玩儿的时候,我俩就喜欢到处乱走。也没什么目的,就是到处乱走,然后再走回家。 如同今晚。 后半段的路我一直没怎么开口说话,杨舟继续跟在我的身后,他的话倒是挺多,好像在回味刚刚打架时的动作。我心不在焉,隐约听到了一句“我刚刚应该从这个角度揍那些人”。这什么行为?事后诸葛亮?我嗤笑了一声,说你算了吧,菜鸟。杨舟加快了几步,又赶上我,说我真的不是菜鸟。 “行行行。”我说。 杨舟被我噎了一下,问我:“你是不是没女朋友?” 我说:“没。” “你总是会把天聊死了。以后你要是交女朋友,你这样肯定谈一个吹一个。”他说。 我觉得,我得给他的备注里面加一句神经病并且话痨。 我叹了口气继续走,四周都是黑漆漆的,忽然一声野猫凄厉的叫声响起来,惊得杨舟下意识地抓住了我的手腕。我瞥了他一眼,说你能不能坚强点,随便抓人手做什么。 这回他没反驳我,只是笑了笑。我们在我家门前停下了,彼此都有点儿欲言又止。僵持着,互相对望着,我觉得杨舟肯定知道我在想什么,但他就是装傻。 所以我只能说:“进来吧。” “嘿嘿。” “傻帽,别这么笑。” “哦。” 杨舟进来了,还是像上一次一样,很有礼貌很拘谨,他几乎就是贴边站在墙角。 我把灯都打开了,一楼都是水泥地,有一间洗手间,一张小沙发,一张小电脑桌放我的电脑,厨房没有,但有水池和一排切菜做饭的地方,旁边还放了一个小冰箱,吃饭的桌子是个塑料折叠圆桌。我给杨舟找了双拖鞋,他换上了。 我跟他约法三章:“一楼,你的活动区域,我睡二楼,别上来。” 杨舟的眼睛里出现了一丝迷惘,他道:“二楼有你的金库?” 我抿了下唇,说:“单纯不喜欢别人上来。” 杨舟又看了看那张沙发,沉默了一会儿,说:“好的,我明白了。” 那张沙发压根睡不了人,连舒悦都睡不了,杨舟这么高的个子估计可以睡半截。他在我的注视下走过去,然后躺下试了试,腿全悬外面。 我拎了几个塑料凳子过去,帮他摆了一排,对他说腿搭上来。杨舟照做了,总算是整个人躺平,他手捂着眼睛笑了半天。 “谢谢你,小然然。”他轻声说。 我瞪大眼睛,警告他:“你有病吧,不要这么叫我。” 杨舟顺从地改了口:“嗯,好,不叫,叫你谢然。” 我上楼去给他找了块毛毯。姥爷说,不管天冷不冷热不热,睡觉的时候总要盖点东西。我下来的时候杨舟已经没了反应,再一看,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这种别扭无比的姿势都能睡着……那看来是真的很累。我放慢了脚步,把毯子给他盖上。他闭着眼,睡得越来越熟,头向右偏着,睫毛微微颤动着,甚至发出了一点轻微的鼾声。 我看了他一会儿,把灯关了,然后上楼去。二楼是我住的地方,姥爷给我铺了地砖,看起来比楼下干净许多。我那张床是张双人床,角落里放着沙袋和哑铃。我把衣服脱掉,对着镜子观察腰腹间的青紫,我不敢碰,只好凑合着躺到床上。 然而我睡不着。 也许是今天没来得及洗澡,也许是楼下多了个人。我把手机拿出来,打开手机qq,看见舒悦给我发了到家的消息。我想翻身,却又不知道带动了哪里的伤口,疼得我在黑暗里直喘气。 我一直睁着眼睛。睡不着的时候我从来不勉强自己去睡,因为越勉强越不行,干脆不睡了。就这么一直等到天边开始出现光亮,我听见楼下传来了“咚”的一声,然后是杨舟一声带着鼻音的“嗯?我靠”。 他终于从沙发上掉下来了。 该不该说……能坚持这么久也是一种天赋。 说来也很奇怪,我听见了他的声音,反而开始有些犯困,精神了一晚上,积攒起来的困倦从没消失,而是被延后了。我闭上眼睛,打算眯了一会儿。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也不知道几点,大太阳晒了我一身,舒悦在敲我的房门。 “谢然!你没死吧!”舒悦大喊。 “没……”我头昏脑涨地回道。 舒悦絮絮叨叨地说:“你起来吃点东西吧,杨舟说你不给他去二楼,所以一直没敢上去喊你……你也太小气了。” 我被她吵的头疼,只好说:“我马上来。” 我随便套了件t恤下去,看见桌子上摆了一堆吃的,不知道舒悦从哪儿打包来的。鲍鱼、乌鸡、排骨……全是好东西,但全部做得很油腻。杨舟已经起来了,他坐在桌子旁边,一看见我就笑起来了。他好像恢复得很快,在这么艰苦朴素的条件之下也能秒睡,头上流了血也能很快精神奕奕。 舒悦还一直戴着她的鸭舌帽,我坐下来她给我盛饭,我瞥了一眼杨舟桌子面前的骨头,判断这人已经吃了不少。又能吃又能睡,为什么只有我会失眠。想到这里,我更加不爽。我沉默地吃着饭,都是舒悦在和杨舟聊天,过了一会儿杨舟才看向我,问我为什么一直不说话。 第10章 舒悦无所谓地说:“你别理他,他就这样……有起床气。” 杨舟理解地点点头,说:“哦,起床气啊,我也有我也有。” 舒悦说:“你真离家出走了?你一直不回去了吗?也不上学?” 杨舟说:“嗯,不回去。我想打工,但是没有什么门路。” 两人一来一回,这天怎么都聊不死。我吃了个半饱,扭了扭脖子,觉得脑袋里面嗡嗡的。太吵了,实在是太吵了。平时一个舒悦就挺呱噪,又给她找了个更呱噪的小伙伴。这是要我死的节奏。 终于等我吃完了,我放下筷子,一下子没控制好力度,声音有些大。舒悦和杨舟同时安静下来,再次看向我。 我对杨舟说:“你去找工作吧,但是千万不要住在我这里。昨晚是……没有办法。” 杨舟顿时一副被天打雷劈的表情:“啊?” 没想到舒悦也是:“啊?” 我看着她,我说你啊什么。舒悦急了,说可是杨舟帮了我们,做人不能这样。我说你昨天不说要报答他吗?你把他带走好了。舒悦说,我可以报答,我帮他找工作,你也报答一半吧,你让他给你看家。 服了,什么强盗逻辑。 杨舟这时围观了半天,终于找到机会举起手,说:“我能不能发言!” “不能!”我说。 舒悦站起来,假装伤心欲绝地说:“谢然,你不能这么冷血,杨舟现在什么地方也去不了,你把他往外推,你这是不给孩子一条生路。” 我目瞪口呆。 过了很久,我指着杨舟对舒悦道:“不知道的以为你跟我离婚了,这小子是我俩都不想抚养的拖油瓶是吧?” 舒悦还没回我,杨舟率先忍不住了,一下子又低头捂着嘴在那憋笑。 第6章 你在进行光合作用吗 这年春天,我还是答应了杨舟暂时在我家住下。但我家一楼的条件所见即所得,我是不可能凭空变出一张床来的,他只能继续把沙发和塑料凳拼在一起凑合。还有,不包吃,必须跟我平摊一部分水电费。不许这个,不许那个。我说了很多,杨舟都点头说行。 我怀疑他是不是没认真听。 他跟舒悦倒是有点志趣相投,再加上舒悦所谓的“报答”,杨舟还真的在我们学校那儿找到个在超市打杂的活。舒悦认识那家私人小超市的老板,对他说杨舟是贫困生,要勤工俭学。勤工俭个屁学,他连我们学校的门都没进过。老板没说什么,看了看杨舟脑门上的绷带,问怎么了。 舒悦的表演更进一步:“被欺负了,张叔你就别问了。你也知道宿舍里面是个什么情况。” “跟辅导员说没?”张叔叼着烟。 杨舟低着头,咬着唇:“说了,但是没什么用。” “现在怎么样?”张叔点点头。 “住谢然家,我家住不了,谢然和我都走读。张叔,就让他在你这里打工吧。”舒悦苦苦哀求。 我是没这个脸,也没这个演技。他俩在里面一通忽悠,张叔是个好人,还是答应了下来,一个月给八百块钱,尽量每天都过来。舒悦和杨舟出来的时候我正坐在马路对面的石阶上,他俩横穿马路,跑到我面前跟我炫耀。 “一个月八百块。”杨舟对我说,“我自己挣钱了,可以付你水电费,不……也能付你房租。” 我盯着他看了半天,说:“房租算了。” 杨舟再次感叹了一句:“你真是个菩萨。” 张尘涵那个小护士女友的事情其实还没完全解决。我和杨舟后来有一两个星期,几乎都在接送舒悦,我们两个男的跟她一起走,可疑人物没再出现,那天晚上好像只是一个几率很小的意外。我让舒悦和张尘涵分手,并且让他自己去那边解释,而且还需要给她当面道歉。 舒悦听了后没有反驳我,似乎也害怕了,说道:“你放心,谢然,我会让他来道歉的。” 她下了课之后就拉着我去杨舟打工的地方,然后拿出钱来买了很多零食。 杨舟看见我们,笑起来:“嗨,悦儿。嗨,小……咳,谢然。” 舒悦问他:“感觉如何?舟。” “好的很。”杨舟笑着说。 我被雷得不轻,摸了摸起鸡皮疙瘩的胳膊,自言自语道:“什么恶心的称呼。” 舒悦交朋友总是这么容易。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完全把杨舟纳入了我们的小圈子内。不,也许我和舒悦之间根本没有圈子,认识了杨舟之后,我们三人才成为了一个奇怪的圈。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种我小学玩的戏码还在继续上演。说实话,我能答应杨舟暂时留在我家,除了他的厚脸皮,也是因为那天晚上他突然的出现。我没再问他当时为什么要出手,但我知道他其实是害怕的。明明害怕却还是挺身而出,我做不到。 不过,我还是给自己设了一个期限,等他脑门上的伤好了,再让他彻底滚蛋。 又过一周,我去上课,这门课的老师从不点名,但那天不知道哪根神经撘错了,开始点起名来。群里有人让我帮忙喊到,我憋着不同的声音喊了三四个,然后被发现了,课堂上到场的人顿时哄堂大笑。 那老师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头顶已经完全秃了却又不想放弃前面仅剩的一点头发,于是便把左边的一缕头发用力地梳到右侧。很滑稽,每次我看了就想笑,连舒悦都有勇气剃光头,这些秃顶的男人居然没有。 第11章 他把我叫出去,我在众人有些幸灾乐祸的目光下出去了。他问我为什么要替别人喊到,我说也不为什么,就是群里的大家让我帮个忙,我只想帮个忙。老师和我面面相觑。我接着问他你为什么要点名?他没回答,只是跟我说我这门课要补考。 玩脱了,靠。 我非常后悔,但也没有办法。我的后悔只后悔一会儿,我拿了东西偷溜出去,实在不想上课了,实在不想浪费时间。那老师看见我从后门出去,既没阻止,也没问我的名字。我一路跑到我们学校图书馆旁边的一块小草地上,拿背包当枕头,在日光底下睡觉。 我背包里面什么书也没有,只有一些纸巾,几颗不知道过期了没有的胃药。当枕头很难受,感觉下次还是得在包里装点什么,好歹能抬高点,脖子舒服。睡了没一会儿,我头顶的阳光不见了,睁开眼睛后发现是舒悦和……张尘涵。两人站我面前,一左一右,把我光全遮了。 “你在进行光合作用吗?”舒悦很认真地问。 我眯着眼睛,说:“算是。” 舒悦蹲了下来,说:“去你班上找过你,你同学说你得罪老师了,你怎么这么不乖呢。” “滚。”我说。 我从草地上爬了起来,姿势应该算不上帅,我看向张尘涵,他主动道:“你好,谢然,我叫张尘涵。” “我知道你。”我说,“听说你前阵子病了。” 舒悦插了一句嘴:“他已经分手了。” 张尘涵:“是的。” “和谁?”我问。 “和我。”舒悦指了指自己,“还有那个要打我的小护士。” 我想了想,说:“这是最后一个都没捞着啊,张尘涵。” 张尘涵窘迫极了,他在我面前深呼吸了几下,其实他长得确实是不错的,可我实在控制不了自己,上去就给了他一拳,把他的眼镜打飞了出去。 舒悦爆了句粗口:“操!” 我只打了一拳,还是收着力打的,其实不用舒悦拦,我也害怕把这种好学生给打出什么事来。张尘涵一句屁话都不敢说,弯着腰把自己飞出去的眼镜捡回来戴上,回来后我看见他嘴角破了。 “对不起。”他说,“是我没处理好。我不仅贱,我还很没担当。我现在一切都说清楚了,以后都不会了。我很害怕……” 张尘涵突然攥住了我的胳膊,我愣了一下。 他继续说:“谢然,谢谢你啊,要不是你,那天晚上舒悦会很惨,我和她的人生也就毁了。” 我笑了出来:“那我挨揍还是挨对了。” 他说:“你医药费我赔给你。” 我说:“就这样?” 他说:“我请你……请你吃饭,给你赔礼道歉。对不起,真的。” 我说:“你等一下。” 我把舒悦拉到一边,留下张尘涵有些尴尬地站在原地。我小声问舒悦,你现在还爱他吗?舒悦面露难色,也小声地回答,不怎么爱了。我说第八任就这么结束了?舒悦点头,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我又问,他预算多少?舒悦说,这我哪知道,反正你要想去的话我陪你去啊,把杨舟带上。 于是我们三人往学校外走,舒悦说不爱就真的不爱,跟张尘涵说话一点儿情绪波动也没有,就像是普通熟人。我们去小超市找杨舟,看见店门口停了辆面包车。杨舟在帮忙卸货,体力活容易出汗,他干了几天手臂的肌肉线条都出来了一些,t恤不好好穿,短袖的袖子还要奋力地卷上去。 “嗨,舟!”舒悦对杨舟打了个招呼。 杨舟看见我们三个人,脸上有些愣住,问:“怎么了?” “这就是我那个渣男前男友。”舒悦的介绍别具一格又开门见山,“他跟你们赔礼道歉来了,来吧,杨舟,你请个假跟我们一块儿去吃饭。” 舒悦说着说着还拍了拍张尘涵的肩膀,张尘涵露出一个如同苦瓜似的笑容来,杨舟抬手擦了把额头上的汗,他脑门上的绷带还没拆呢,张尘涵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 我冷眼旁观了一切,最后听见杨舟说:“那你们等我会儿。” 舒悦打了辆车去市中心。 为了不让她一个女孩跟我们挤,我、杨舟和张尘涵三个男的坐后排。其实我想让张尘涵坐中间,因为想再多欣赏欣赏他这种尴尬到极点又硬着头皮上的表情,但是杨舟非要坐中间,这出戏就不好看了。 他身上热气腾腾的,都是汗味。我憋了一会儿受不了便把窗户摇开,司机开得快,风吹的我头发凌乱。杨舟坐在我旁边,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想伸手弄我头发,被我躲开了。 “有病。”我偏过头说,“好好坐着吧。” 杨舟装模作样,用夸张的语气说:“你活着啊,我还以为你入定了,头发不扎眼吗?” 我瞪了他一眼没说话。 他是不是以为他已经是我的朋友了。 司机把我们带到目的地,舒悦选了个饭馆,进去看菜单上什么贵点什么。张尘涵还是一句话都不敢说,杨舟饿得仿佛能吃下一头牛。他一吃,我感觉张尘涵面前有个计算器在实时播报,-20、-30……这样一直扣钱。 不过,这一顿饭吃完,从天而降的“人祸”也就算一笔勾销。 很多事情对这个年纪的我们来说,有关面子,有关朋友,梁子容易结,仇也容易消。 第12章 我带杨舟又找了王医生一次,他给杨舟看了看,说:“挺好,没留疤。” 等回去后,我对杨舟说:“你明天搬出去吧。”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种非常错愕的表情。 第7章 荒草里的帐篷 我不了解杨舟。 他从不说自己从哪儿来,离家出走是为了什么,他只是这么忽然出现,当然也能忽然地离开。我知道的,都是我能看见的,我看不见的,太多太多。 他不是坏人。 但我也没有天真到毫无保留地把他当做朋友。 第二天他走了,我下楼看了一眼,到处转了转。他还是很规矩的,没有动乱我的任何一件东西,也帮忙打扫了卫生。我在家里开了电脑上网挂qq,舒悦最近开始在自己qq空间里面连载小说,现在已经写了十几章,我看了一眼,看不懂,感觉自己的智商遭受到了碾压。 舒悦的qq头像闪动起来,她跟我聊天,说你把杨舟扫地出门了吗?我说是。她说哎,你怎么这样啊,谢然,谢然然。你没发现你其实很孤独吗?我没有回复。舒悦又发了一大串话过来,说杨舟挺好的啊,你俩互相搭个伴做个朋友不好吗。我回了一句,你在推销吗?舒悦发来一大串哈哈哈哈哈。 我玩了一会儿游戏,去炒蛋炒饭吃。杨舟在这里借住的时候,的确不包饭,所以他每次吃饭都得跟我交五块钱。我吃完炒饭犯困,上楼睡了一觉,这次的午觉有点儿长,起来后已经三点多了。我接了点水喝,想着把二楼的窗户打开透透气,无意间往外看了一眼……结果看到杨舟在那片荒地上搭帐篷。 他仿佛感受到了我的目光,回过头来对我笑了笑,举起手遮挡刺眼的日光,他说:“你怎么又不穿衣服啊!” 我没好气地说:“我睡觉,我穿什么衣服。” 他理解地点点头,转过身继续忙活他那个破帐篷。我搬了把椅子坐下,趴窗户边那儿看他,忍不住问道:“舒悦给你帐篷,你干嘛不睡她家小区楼下?” 杨舟背着身回答:“她那特严了,保安会撵我,还是这里好,这里什么也没有。” 我说:“交五块钱也不给你吃饭了。” 杨舟说:“那交多少钱可以让我吃饭?” 我想了想,说:“涨价了,现在要十块。” 杨舟把帐篷像模像样地搭好,转过身继续看着我笑:“我一个月八百块呢,吃得起。” 神人。 我暗自把他从神经病换成了神人。都是神开头的,神人好像褒义更多一点,也就一点吧。 杨舟这段时间晒黑了一些,可能因为体力活干得多,肌肉线条清晰了起来,身材轮廓挺好的。他抬手的时候露出一截平坦的小腹,一点儿赘肉也没有。 我给他出主意:“你有照片吗?我觉得你可以试试当个平模,比八百块多。” 杨舟自己钻进帐篷里,盘起腿坐,他手臂伸出来,跟我聊天时候无聊了还拔地上的草玩。 “不喜欢抛头露面,在便利店打工挺好的了,八百块巨款。”他说,“挣到足够活下去的钱就行了,多的我不想要。” 我听了有些吃惊,感觉他像是从外星来的,我说:“第一次见到你这么不爱钱的人。” 杨舟从帐篷里面探出脑袋,他英俊的脸上蹭了一些灰,笑道:“现在见不迟。” “你这里……”我给他指了指下巴的位置,“你这里有些脏了。” 他下意识地跟着我指的地方去擦。 然后,我关上了窗户。 之后的夜里下起了雨。 雨点滴滴答答地打在我房间的玻璃上,风声像刀子,一下一下地刮过来,发出令人不舒服的声音。我裹紧了毛毯,因为午觉睡多了又开始失眠。 一直到后半夜我才睡着。 早上醒来后,雨已经小了。 我推开窗户,杨舟从帐篷里钻出来,他把他那件黑色的夹克裹紧在身上,嘴唇冻得有些发白。 杨舟抬起头看了看我,问道:“你去上学吗?” 我说:“其实我不想去。我翘课了。” 杨舟喃喃自语着说:“真好,但我得去挣钱。” 我看着他从我眼前离开,过了片刻有人敲了敲我家的门,我套上t恤去开门,一点儿也不意外地看见是杨舟。 “借把伞行吗?”他说。 “行。”我拿了雨伞给他。 他临走前还不忘叮嘱我一句:“你裤子穿上,很冷。” 我有时候真想把这神人的脑壳撬开看看里面结构到底有什么不一样的。 不去上课我又在家里上网,在网上找一些电影资源看。舒悦之前给我推荐了《色戒》还一直没看。我听着雨声看了一会儿,舒悦在qq上问我人在哪儿,我暂停了电影,说我没去上课。她过了一会儿又说,雨这么大你让杨舟进屋睡。我说你还真把他当儿子了不成。 那一星期都是这样烂糟糟的天气,阴沉阴沉的,又潮湿又难受。 杨舟在荒地上扎帐篷,时间久了终于引起了这附近为数不多住客的关注。有个耳朵半聋腿又不好使的老人还住这儿,我喊他魏爷。魏爷很少出门,养大了四个儿女,但是没人来看过他。我偶尔从他家那边经过,都能看见他家大门敞开着,他撑着拐杖坐在椅子上往外看。 “小谢,有个人。”魏爷有次颤巍巍地叫住我,“有个人待你家后边儿。” 第13章 我说:“啊,没事,我认识。” 魏爷光看着我嘴在动,说的话一句也听不见:“什么?” 我走近了一些,对着他耳朵喊:“没事!我认识的!” 魏爷听到了,但不知道他放心不放心。 这城市糟糕的雨季让我心情不大好,那一周我去学校很少,qq群里有人说快考试了,考完就能迎来暑假。我一点儿也不期待暑假,我其实觉得每一天都过得很没劲,每一天都是同一天。 另一个消息是,杨舟又是淋雨又是住帐篷的,终于在雨季结束的那天得了感冒。 有天早上我推开窗,听见他在咳嗽,他走出来的时候也不像平时那样有精神,整个人脑袋耷拉下来,这回不是英俊的狗了,而是落水狗。 “哎。”我照旧趴窗边上看他,“其实你撑不住了可以回家的。” 杨舟似乎已经习惯了我经常这么跟他聊天,回应道:“我不回去,我真不能回去,我父母受不了我。” “你很有可能在外面病死,家里再怎么样,也可以遮风挡雨不是吗?”我说。 杨舟抬头看了我一眼,他脸颊烧得有些红,但还是对我笑了起来:“如果回去才是死呢?” “你到底干了什么你爸妈这么讨厌你?”我问。 杨舟说:“不告诉你。” “哦。”我没了兴趣。 我给他扔了一颗退烧药。 家里的药我也不多了,但好在我不常生病,找到了一些存货。我把退烧药用剪刀连着外壳剪了下来,然后走回窗户边,扔给了杨舟。他弯腰捡起了我的药片,朝我看过来,不自觉地扬了扬眉头。 “退烧药。”我说,“扛不住就吃,别死在我家附近,不然还得给你收尸。” 杨舟弯起嘴角,没有说话,只是朝我挥了下手。 我本来想着翘课多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翘完剩下的几节,也算是给这学期一个交代。谁知道舒悦在qq上对我说,她帮我疏通了一下上次要让我补考的地中海老师,他答应再给我一次机会,所以考试尽量还是好好考。 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有一句话我一直铭记在心,也是我姥爷说的,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俊杰我当定了!不可以辜负舒悦! 所以那天下午我就去上课了,顺便问班长要了复习资料。班长是个戴眼镜的短发女孩,我想借她笔记去复印,她不放心还要跟着我一起去。复印完了我请她吃了一根雪糕,她很开心。 我开始看班长的笔记,想要速成一下。看得有些忘我,看一行记住了,合上又忘了。就这么走火入魔地恶补了一阵子,那天回家也有些晚。走到杨舟打工的超市时,我看见他正坐在那儿和张叔学用收银机。 舒悦经常来这买东西,后来我知道这也是为了杨舟。他这工作是求人求来的,她经常过来买东西算是还人情。我想了想,也进去从货架拿了一袋面包。 “嗨。”等我走到杨舟面前他才发现是我,“谢然啊。” 我点点头,杨舟低着头翻出那袋面包的条形码,然后对准扫了扫。张叔站他旁边盯着,我给了他二十块,他找了我零钱,也许在不经意间完成了他打工生涯的一大飞跃。 张叔是个老烟枪,叼着烟冲我笑:“你俩一阵回去吧,也没什么事了。” “哎,好。”杨舟好像就等着张叔说这话。 我们一起坐地铁回去。我有地铁卡,杨舟还得去买票。 他说明天他也要来买张卡,不然天天买票很烦。在地铁上我还在看我的复习笔记,杨舟也凑过来看,但他很快失去了兴趣。 我回家,他回帐篷。我俩分了我刚刚买的面包,今天不要十块钱了,算我请客。 杨舟说:“我睡会儿……你给的药我还没吃,想吃了好睡觉。” 他钻进帐篷里,天色暗了下来,我在一楼复习,过了一会儿有人敲门。我以为是杨舟,打开门的一瞬间,我看见了我爸。 “叫人啊。”我爸说。 我的心狠狠地往下一沉,含糊又不情愿地说:“爸。” 第8章 还你退烧药 我是真的很讨厌我爸。 舒悦在这方面和我一样,她也很讨厌她爸。 我爸是不怎么挣钱,出轨,吃喝嫖赌都来,脾气也暴躁。从小到大没怎么管我,有点钱就自己花了。工作找到一份只做几个月,就嫌累,天天想着怎么玩。一辈子都在社会最底层混着,混到最后离了婚,也不知道在哪儿继续混。 舒悦她爸是某个公司的一个小领导,有社会地位有钱,但是重男轻女。这重男轻女不是放明面上的,是暗地里的,几乎无时无刻,舒悦说他在外面早就有了私生子,但是在家经常和她妈扮演夫妻情深。 我每次都说,你还算好的了,最起码你爸给你钱了,暗地里恶心你就当没听见。不像我爸,从小揍我,跟个定时炸弹一样。舒悦总是会叹一口气,说谢然,你毕竟是个男的,你体会不到。我说那也没办法了,我尽量体会。 每一次的话题末尾,我俩都会去上网和吃东西。烦恼很快被忘记,就像是潮水一样,褪去,又会再来。 自然规律而已。 此时此刻,我闻到我爸身上散发的浓烈酒气,再加上他一张脸涨得通红,知道他喝了酒。估计是没地方去,又心血来潮地过来骚扰我。我侧过身,他走进来,我给他倒了杯水,说你喝了多少,等会儿怎么回去。 第14章 不说还好,一说我爸就吹胡子瞪眼:“你就巴不得我走,妈的,生了个儿子跟我一点儿都不亲。” 我说:“是是是,把水喝了吧。” 我爸:“老子不喝。” 我说:“你不喝拉倒。” 我爸暴怒了起来:“你怎么说话的,我还是不是你爸!你给我记住,我是你爸,不准没大没小!当年就全是你妈的错……” 他的话颠来倒去每次说的都差不多。其实归根结底,他只是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我当然也知道如果不想惹怒他应该做点什么。可我就是做不到,死也做不到。 我爸站起来踢翻了一个塑料凳,我冷着脸看他,他抬起手指着我的脸。过了一会儿我爸问我,钱还有没有?我说,没有。我爸说,有钱先借我一点儿,陈志宪肯定给你留钱了,要不就是陈丽丽在给你打钱。 陈志宪是我姥爷,陈丽丽是我妈。 我听了这话实在忍不住,于是笑了起来,说:“陈志宪埋土里了,陈丽丽失踪十三年,你别妄想了,爸,我真没钱。” 我爸听了,抱着头在沙发上坐下来,小声说道:“你没钱,你没钱,你没钱……” “你走吧,爸。”我说,“我要睡觉了。” 我去拉我爸的胳膊,我爸很快和我扭打在一起。也不是真的玩了命地打,就是那种双方都有火气的推推搡搡。我把门拉开,用力把我爸推出去,我爸上来就给了我一巴掌。 “我操。”我愣了愣,然后又推了他一下,他被我推倒在地。 “妈的……你这小兔崽子……你等着……”他气喘吁吁地说,“你等着!陈志宪这房子拆迁了也是我的!你也是我的!我看你能跑到哪里去!” 我说:“你去死吧。” 然后重重地关上了门。 门外的动静很快没了。 我去洗了澡冷静下,出来的时候偷偷打开门看了一眼,我爸已经不在了。我擦了擦滴着水的头发,然后在一楼打开电脑上网,瞎看了一会儿论坛,不知道怎么地瞥见了桌上的复习笔记,于是又再次学习起来。 我已经习惯了。家庭不是我能选择的。不过我有时候在担心,如果哪一天我控制不住,真把我爸打出个什么好歹来,我是不是要去坐牢。或许也不用,等我毕业了,我可以去外地打工。 一走了之。 如果舒悦想跟我一起,我还可以捎上她。 但有一点我很在意,我必须小心一点。我爸在打我房子的主意,我以前还不觉得,但是现在明白了。姥爷留给我的东西,我绝对不能让别人抢走。 这天晚上我睡得很晚,笔记上的内容背了许多,背了忘忘了又背,但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好歹能想起点什么。结果我出门的时候,又碰见了杨舟。他在我家门口不远处的那棵树下站着,不知道怎么又跟野狗玩了起来。 “谢然。”杨舟叫了我一声。 我说:“嗯。” 杨舟不跟狗玩儿了,朝我走过来,那黄狗驻足在原地看着我,胆子很小。我锁了门,杨舟跟着我,我俩慢腾腾地走着去坐地铁。到了地铁站,他让我等一下,去买了张地铁卡,又在机器上充值了五十块钱。 “这样方便了。”杨舟笑道,“你最近经常去学校,变乖了吗?” 我像看傻子一样看他从闸机口进来,说:“考试周。” 杨舟说:“能过吗?” 我说:“应该能。” 杨舟说:“你在临时抱佛脚?” 我说:“嗯,在抱,但不知道佛祖肯不肯理我。” 杨舟想了想,突然说:“哎你说同一时刻肯定有许多人都在抱佛脚,那佛的脚到底得多大啊。” 神人的脑回路是这样的。 我不理他了,这话题越说越没边儿,等下我考试的时候什么也想不起来,就光想着佛的脚有多大可就麻烦了。杨舟跟我一起走到学校门口,我正要离开,他忽然再次叫住了我。 “谢然。” 我回头,杨舟从他口袋里掏出了一颗药片,放在我手心里。 这是我昨天给他的退烧药。 杨舟说:“我感冒好了。” 我难得怔愣了几秒,杨舟看了我一眼又笑起来:“你快去考试吧。” “嗯。” 那颗退烧药被我放进口袋里。 我去考试,在包里取了笔出来,把包放在讲台上。监考老师发卷子下来,然后走到我身边,问我脸怎么了,有没有事。我这才意识到昨天晚上挨了我爸那一巴掌,脸早就肿了。 我说:“没事,我可以考试。” 监考老师没再说什么,我开始像其他人一样开始答卷。看第一题,不会。看第二题,不会。看第三题,好像有点印象,写一点…… 这真是一种漫长的折磨。 我尽量把每个地方都填满了,驴头不对马嘴的地方很多,但是看上去还挺唬人的。 考完了下午还有,我在食堂吃了碗牛肉面,舒悦这时候打了个电话给我,但我没接到。下午的考试更加难熬了,胡编乱造都有些费劲,我还是尽量写满,然后开始拆笔玩。我把笔芯拆出来,结果笔芯有点漏,漏了我一手黑的墨。 早知道不玩了,靠。 总算熬到交卷时,我一走出去就看见戴着鸭舌帽的舒悦,靠在走廊墙上等我。她看着我,眼睛微微有些瞪大,过来激动地问我:“你脸怎么了?” 第15章 我不是很愿意提,想轻描淡写地带过去,边走边说:“没事,我惹我爸了。” 舒悦跟上来,着急地说:“你惹他干什么啊。” “我控制不住。”我也有点儿无奈,“过两天就好了。” 舒悦叫嚷着要带我去医务室,我没听,我说回家睡两天就好。 “你打电话给我干什么?”我问。 舒悦犹豫道:“等考完试,过几天的……我想喊你去酒吧喝酒,但是看你脸这样,是不是不能去了?” 我诚实地说:“休息好了就没事,但是我没去过酒吧。” 舒悦说:“我也没。” 酒吧对于我俩来说还是有些高级了。我感觉我和舒悦最常去的地方是网吧、ktv、大排档这种地方,酒吧总自带一种高级感,不知道为什么。 我有些犹豫,因为感觉酒吧里的消费也上了个档次,我舍不得花那么多钱,感觉在喝金子。舒悦说其实是她有个表哥最近回国休假,有空带着她一起玩儿。 “你表哥多大?”我问。 舒悦说:“二十八九吧,反正之前一直在国外,有钱的很,他说可以请客。” 我说:“你早说啊,白嫖我肯定去。” 舒悦眼睛亮了起来,她还是爱玩儿的,总是希望有人能陪她一起玩儿。她说,那好,再把杨舟叫上吧,张尘涵也可以来。我说你不是都跟人分手了吗?还在一起玩?舒悦说,确实分手了,现在是普通朋友,也不是说不能玩儿吧。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这谈恋爱谈得也太豁达了……嘶。” 不笑还好,一笑脸疼。 舒悦一脸天真地说:“反正我多喊几个人呗,我表哥说随便叫几个都能请,他是真的有钱,赚美金,赚dollar的。” “行,你喊吧。” 舒悦跟我分开,开心地回家去了。我今天回去的时候没有和杨舟一起走,也没人规定我必须和他一起回家。上了地铁,我站一大姐面前,大姐抬头无意间看了我一眼,问我脸没事吧。我很惊讶,我说没事,小问题。 回家我站在镜子前面观察我的脸,不得不说看起来是有点儿吓人,都快赶上之前杨舟那流血的脑门。说起来今天早上我见到的第一个人是杨舟,可唯独他没有问我脸怎么了。 我从口袋里掏出他还给我的那颗退烧药,把它重新放进了抽屉里。 他没吃药。 他昨晚就知道。 第9章 喝酒局 天杀的考试周结束了,让我终于缓了一口气。这段时间我祸不单行,先是在巷子里面被人揍了一顿,后来又碰上我爸过来发酒疯,无辜挨了一巴掌,想想真是晦气。 考完试接下来就没什么事了,可以正大光明不去学校,很多住宿的同学提着箱子买票回家。我和舒悦都是走读,省去了这些烦恼。 其实一开始只有我一个人走读,舒悦是住宿舍的。但是她住了一个月就受不了,说她们宿舍人际关系复杂得难以想象。有个书呆子一进来天天早上六点雷打不动地起来学习,晚上十点就不给别人发出声音。舒悦也没跟她吵架,倒是其他两个舍友联合起来闹她一个。舒悦干脆办了退宿。 我表示不能理解,同一屋檐下,就不能彼此谦让一点儿吗?舒悦说我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没轮到你永远不知道到底有多痛苦。后来我俩经常一起坐地铁,在这个城市里到处游荡,毕竟在没有很多钱的情况下,我们的远方就是脚下。 又过几日,舒悦的“喝酒局”攒好了人数。她在qq上告诉我明天晚上来我家接我,记得穿帅一些。我说怎么样才能帅一些?舒悦说,你穿白的好看,显得人干净,就穿白色。我感觉她说了基本等于没说,因为我最多的就是白t恤。 我等到五点半,饿得要死,实在受不了在家啃了个苹果。舒悦和张尘涵五点五十分来敲我家的门,我早就失去了耐心,出门的时候冷着一张脸,还把张尘涵吓了一跳。 张尘涵小心翼翼地说:“嗨,谢然。” “嗨。”我死气沉沉地回他。 这小子真就被舒悦约出来了,真的是一个敢叫一个敢来。我忽然理解为什么他之前可以脚踩两条船跟舒悦谈上,这两人估计都是缺心眼。 张尘涵见我态度不好,只好求助似的看向舒悦,舒悦手一挥,说:“别理他,不针对你,谢然他有起床气。” 很好,起床气可以解释一切。 我们打上了车,是往学校的那个方向,车停在熟悉的超市前面,舒悦连车都不下,直接摇下车窗,对外面喊:“杨舟!杨舟上车!” 没过一会儿,杨舟手里拿了两瓶水,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了出来。在日落之前,天空是一片被晕染开来的深橘色,杨舟穿了一件我没见过的连帽黑色卫衣,也不知道是他自己买的还是舒悦送的。他一下子拉开了后座车门,然后钻进来把我挤到中间。 梅开二度了简直。 又是三男的挤后座,唯一不同的是这次是我坐在中间,我真的受够了。 我怒骂:“张尘涵你往旁边去,腿伸那么长干什么,没看见又进来一个人吗?” 张尘涵这才默不作声地挪了挪,跟个受惊的小媳妇一样。 杨舟轻松地笑了笑,说:“我也挪挪,挤不到你。” 我不再说话。 他和张尘涵打了个招呼:“嗨,又是那个渣男前男友,同时脚踩两条船的级草张尘涵?上次好像没认真介绍,我叫杨舟。” 第16章 舒悦在前排发出一阵爆笑,连司机都从后视镜看了一眼张尘涵。 我忍不住抿了抿嘴唇。 什么鬼,神人都是这么打招呼的吗? 张尘涵脸跟红绿灯一般闪烁了几回,最终苦笑了一下,说道:“你……好。你也是我们学校的吗?加个qq吧。” 杨舟说:“我没手机,你要不把你qq号写给我,我下次去网吧加你。” 张尘涵说:“啊,那我加你吧,你有空通过我就行。” 杨舟说:“可以啊,我qq号是53024……” 我恨不得把耳朵捂住。杨舟是不是跟谁聊天,这天都聊不死。我在他们中间叹了口气,杨舟偏过头看了我一眼,清亮的眼眸里露出关心的神色,他问:“谢然,你怎么了?” 张尘涵这次都会抢答了,赶紧说道:“他起床气。” 杨舟露出一副了然的神情。 前排的舒悦又是一阵爆笑。 我捏了捏太阳穴说:“下次别接我了,告诉我时间地点,我自己坐地铁过去。” 我有些说不出我内心到底在烦躁什么。也许我想让杨舟过来问问我,那天晚上怎么了,你是不是和你爸关系不好。但他如果来问我,我又一定会跟他说“关你屁事”。 但结果是,他什么也没说。 我们的车很快到了目的地,酒吧一条街,天刚黑下来,路灯和各种霓虹就迫不及待地开始闪烁。舒悦约的其他小姐妹已经到了,她们之间站着个染着金发的男人,舒悦喊他表哥。我看了一眼,原来这就是她的冤大头表哥,去了一趟美国连头发都变黄了? 不过仔细看,她表哥并不难看,人又有钱,这对一般姑娘来说,已经算是可以心动的理由,难怪他这么如鱼得水。 “我们找两个连一起的卡座。”舒悦表哥招呼我们,“你们看看想点什么。” 我找了个地方坐下,张尘涵和杨舟又像左右护法一样跟我一起。服务员给我们三个递了酒单,我铺开了,他俩凑过来看。那酒单花花绿绿,名字取得像是从青春疼痛小说里面扒出来的,配方写的老长,但是不配图,这能看懂就怪了。 不得不承认,我点不出来。我用胳膊轻轻捅了一下杨舟,问:“你喝什么?” 杨舟“啊”了一声,有些迷茫地指了指酒单,很随便地说道:“喝这个,贵妇。” 我嗤之以鼻:“这一看不是什么正经酒。张尘涵你喝什么?” 张尘涵也很迷茫,选了半天,说道:“我喝长岛冰茶。” 后来我才知道“贵妇”只是这家店的一款特调,口味偏甜,酒精度不高,长岛冰茶才是王炸,直接一杯把张尘涵灌醉。 我什么也没点,我喝了西瓜汁。不过杨舟的酒上来之后,我稍微尝了一口,很普通,酒吧里的酒也没什么特别的。舒悦和她表哥过了一会儿坐了过来,似乎感觉冷落了我们太久有些不好意思,于是一直拉着我们聊天。 舒悦给她表哥挨个介绍:“这是杨舟、谢然、张尘涵……这是我表哥,叫周森,英文名叫……” 这次没给张尘涵加那些渣男前缀了,我感觉他坐在我旁边下意识地松了口气,不然全身都是紧绷着的。 舒悦想了半天,拍了下脑门,终于道:“eason!” 张尘涵特别捧场:“跟陈奕迅一样!好听!” 她表哥微笑着说:“其实是ethan。” 周森给我们讲美国的事情。他高中就被家人送了出去,在美国的高中读书,刚进去的时候什么也听不懂,话也不怎么会说,非常的孤独。后来渐渐待得久了些,交了个美国朋友,才逐渐适应了下来。 他讲纽约、洛杉矶、波士顿,什么好玩儿说什么。他的描述像是另一个世界,或是另一个光怪陆离的星球。我和张尘涵都感兴趣地听着,周森坐在我们的对面,似乎也备受鼓舞,只有杨舟还在喝他的那杯“贵妇”,对美国置若罔闻。 舒悦想看周森交的美国朋友,问他有没有照片。周森还真的从钱包里拿出了一张两人的合影,照片上的两人似乎是上大学的年纪,亲密地站在一起对着镜头笑。周森那时候还是黑头发,另一个白人男孩有着一头棕色的卷发。 片刻后,周森和舒悦去和另一桌的姑娘们聊天。张尘涵感慨地说,我也想去美国,但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我说你努努力吧,去上学。张尘涵有些遗憾地摇头,说家里条件不行。我让杨舟站起来让我出去,侧过身的一瞬间,他问:“你去哪儿?” 我耸耸肩,说:“洗手间。” 他说:“要我陪吗?” 我说:“你脑子没事吧,神经病。” 杨舟又一个劲儿地笑起来。 去完洗手间我并没有立刻回去,而是走出了酒吧在外面吹风。夜色更深了,街对面开始出摊摆了很多小吃,有个上了年纪的男人推着他的小车做炒饭。他熟练地颠勺、打包、收钱。看着他,我又想起了姥爷。有段时间我经常问姥爷,我妈去哪儿了。我姥爷说,她去美国了。她还会回来吗?不会了,但我们以后一定能一起去找她。 我妈根本没去美国。我妈只是失踪了。她选择了出走,不再面对真实如同狗屎一般的生活。 有个人从背后轻轻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我回过头,入眼的是金色的头发。周森双手插在口袋里,站在几节台阶之上,自上而下地看着我笑。 第17章 “你叫谢然?”周森说,“舒悦经常跟我说你,她说你特别好,是她最喜欢的朋友。” 我不知道说什么,就说:“嗯。” 周森说:“你一个人住?” 我说:“是的。” 周森点点头不再说话,他从口袋里掏出烟盒,叼了根烟,然后低头用打火机点燃。他抽烟的姿势很酷,很有范儿。不过我不喜欢他看我的眼神,太多的打量了。 周森吐出一口烟圈,忽然说:“美国故事你还想听点别的吗?” 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还没说完吗?” 周森说:“还有一些感情部分,关于我和我的那个朋友。” “你的那个朋友?照片上的?”我问。 周森点了点头,把烟头踩在皮鞋底下碾了碾,嘴上应着:“嗯。” 我大概过了一分钟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我说:“你不会是同性恋吧?” 周森居然没否认。 作者有话说: ps:连炮灰也算不上的人出场一下 第10章 穿他的卫衣 我已经对周森的故事失去了兴趣,也不想知道他为什么要单独找我说后续。 我俩面对面站着,我仰着头看了他几眼,没什么表情。我说不想听,走了。经过他旁边的时候,周森拉住了我的胳膊。他的呼吸喷在了我的耳边,他说,不用紧张,只有我们两个。 去他妈的不用紧张。 我不紧张,但我觉得浑身难受。我一下子甩开了周森的手,气氛变得紧张起来,他意识到我不是在开玩笑,尴尬地笑了两下,随后脸色也不太好看。我说就当我什么也没听过,不要再跟我说话。我语气里的鄙夷好像猛地刺激到了周森,他冷冷地看了我一眼,比我先一步重新走回酒吧。 我以为这就完了。他先回去我就在外面再待一会儿。我又继续盯着街对面的那些小摊贩看,周森留下的烟头还在地上,我把它踢到墙角边。 舒悦的表哥居然是个同性恋。我和舒悦谈论gay,但直到今天,我都没有见过真的。以前我俩读高中的时候认识过一些朋友,有的女生之间会互相喊老婆和老公,但过了几年她们全都分开了,很快速地交了男朋友。我知道她们不是真的,那周森呢? 他最后一个看向我的眼神里带着冷意,不像开玩笑的。我依然站在酒吧门口,在想着他对我说的那些带有暗示性的话。特别难受,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舒服。我到底给了他怎样的印象?又或者是舒悦跟他说了什么? 就在我打算回去的时候,一个比我矮一头的小孩儿经过我,做了一件令我非常意外的事情,他拿了桶水泼了我一身,然后跟只猴一样飞快地跑走了。 “我操!”除了这句话,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身体本能让我从震惊里迅速脱离,然后胸口燃起一阵怒火,我几乎是立刻就追了上去,那一刻街对面的小摊贩们都在看我,路过我的行人也在看我,我在他背后吼:“你他妈给我站住!” 他跑得是真的很快,而且专挑那种犄角旮旯的道走,不过可能是第一次做这事,给我追到一半的时候就慌了神。我换了条路抄他前面,在个转弯口的地方终于给我逮到了他。那小子看起来才十二三岁,一脸稚气未脱,我根本不认识他。我问他为什么要泼我一身水他也不说,只是摇头。 后来我攥着那小孩儿的衣领晃他,假装吓唬他,不小心把他裤子口袋里的十美元给晃掉了出来,一共两张。我松开了他,他捡起钱,一溜烟地又跑走了。 我知道是谁了,只是没想到这“美国人”心眼能小的跟针一样。我看了看四周,找准了方向,却已经不想再回,干脆坐在路边的石台阶上给舒悦打电话。我告诉她我喝醉了想提前回去,舒悦在那边说可你喝的是西瓜汁啊,张尘涵才是醉的那一个,他现在已经神志不清了。 她的声音依然显得很快乐。 我笑了笑,我说真的,我先回家了。舒悦说,一个两个都这样,杨舟也不见了,你俩不会是背着我偷偷去约会了吧?我说才不是,神经病才跟他约会。 我挂了电话,在路边把t恤脱了下来,想把水拧干一点。这路边还有绿化带,我感觉我站这挺好的,就当给植物浇水了。拧着拧着,我看见了杨舟。他把他卫衣的帽子戴了起来,他脸型很适合戴帽子,瘦窄的脸,戴帽子不显脸大。 他又跟着我。 杨舟在我附近停下,冲我笑道:“我发现你的确不怎么喜欢穿衣服。” 我头发还是湿的,抬眼瞥了他一眼说:“滚。” “你怎么了?”他走近了一点,我能闻到他说话时的淡淡酒味,是那杯“贵妇”,不知道基酒到底是什么,但反正有点儿甜。 滴着水的t恤已经被我拧得大差不差,我用它当毛巾,胡乱擦着我的脑袋和上半身,擦完又湿了,我叹了口气,继续拧。杨舟看了我一会儿,然后抬起胳膊,把他那件黑色卫衣脱了下来,对我说:“穿我的。” 我转头看他,他里面还有一件t恤,倒也不是光着上身,但我还是挺震惊的:“马上都要放暑假了,你穿两件,不热?” “不热,我虚。”他说。 “……” 有总比没有好,我穿了他的卫衣,有些大,我把袖子卷起来了一些,我问他:“你这衣服到底哪儿来的?” 第18章 “哦,舒悦送我的,她说买大了,这其实是女款。”杨舟笑了笑。 “女款还能做这么大。”我不理解。 杨舟煞有介事地说:“能啊,oversize,叫男友风。” 我说我要回家,他说那我也回吧,咱俩一起走。我们在最近的车站等车,等到了末班车,上车时最后一排全是空的,我坐了左边靠窗的位置,杨舟坐在右边靠窗的位置,中间留了三个空位。 他的卫衣残存着一点温热。 我把车窗打开了一些,想让风再顺便吹吹我的头发。杨舟看见了,坐在另一边对我说,t恤给我我帮你吹这边。我把手里潮湿的衣服递给他,他也打开窗,提着我的衣服吹。我忍不住笑了起来,说神经病。杨舟说,还好吧。 末班车的中途上来了两个本地阿姨,在谈论彼此的孩子谁更厉害,一开始还挺正常,没想到越聊到后来火气给聊上来了,两人声音越来越大,神情也越来越激动,最后词穷了,只能向着不文明的方向奔去。 杨舟听了半天,被八卦吸引住,对我努努嘴。他知道那两人是在吵架,但又听不完全方言。他挪了过来,坐到我身边,小声问我在吵什么。我说在吵谁的儿子更厉害,还没分出高低来,杨舟听了之后就笑。 直到我们下车,她们还是没吵完。我对杨舟说,这可能也是这里特色,方言都这样,比较凶。杨舟来了兴致,问我能不能给他说一句,平常都听我在说普通话。我看了他一眼,随口说了一句,杨舟说没听见,又要我重复了一遍。 一连说了好几遍,他终于在我对他发火之前见好就收。也是很奇怪,难不成他现在已经能看出来我的耐心极限在哪儿了? 他说:“感觉不凶,你说的不凶。” 我说:“是吗?” 他说:“和你说普通话差不多,真的。” 我说:“差得远了。” 我们又聊了一些有的没的,到我家门口的时候,我说过两天把衣服洗了再还给他,杨舟说好,都随你。他把吹了很久的t恤还给我,我摸着还是有些湿。我准备回去,杨舟叫住我,终于踌躇着问我:“你跟周森到底吵了什么?” 我回过头看他,他的身影藏在黑暗里,并不是特别的清晰。我觉得也是,他应该是看到了什么,他总是喜欢在不远处看着我。 “没什么。”我随口说,“他是个同性恋,感觉他好像误以为我也是了。” 他说哦,同性恋?我说,嗯我也是第一次见到真的。他说还有呢?我说没了。他说那怎么会一身湿?我说其实是我倒霉,楼上刚好有个阿姨倒了洗菜水下来。他说这也太巧了吧。我说不就是这么认识你的吗? 他被我说服了。 我回家反锁了门,打开灯,把脱下来的衣服扔进洗衣机。过了一会儿又把杨舟的那件衣服单独拿了出来,不准备跟我的一起洗。我推开二楼的窗户,他那可笑的帐篷黑漆漆的,一动也不动,在荒草之中像是存在了几千年。 我叫他:“喂,想不想吃点东西?还有两桶泡面。” 那黑暗里传来他闷闷的声音:“不吃了!明天见!” 他不吃,我只好一个人吃了两桶。我在电脑上还查到了我的期末考试成绩,最低也是60分低空飘过。果真是60分万岁,多1分浪费。其他的有一门我甚至有78分,我都不知道怎么做到的,看来这次的佛脚抱得很成功。 那晚的酒局散得有些虎头蛇尾,舒悦在qq空间里发说说,张尘涵还真的喝得不省人事,最后是被几个女孩勉强送回了家,我要是他像这么丢人得换个城市生活。 夏天在不知不觉中来了,我也不完全是无所事事。姥爷的确给我留了钱,但坐吃山空这种行为太过危险,我很早就有了“赚点钱补贴补贴”的意识,给王医生帮忙跑腿算一个,攒点空瓶和废纸盒卖掉算一个,暑假还能在附近打点零工。 我把杨舟的卫衣洗好晒干,放在了他的帐篷里。舒悦这个暑假加入了学校的一个什么比赛团队,听说要准备半个月的集训。我觉得这其中必有蹊跷,再三追问她才跟我说老实话,因为集训队里的学长很不错。 气温逐渐升高,我上午在城中村的一家小饭馆帮忙,这里边专做盒饭,十五块钱可以打一荤两素,附近干活的人都喜欢来吃。下午则去帮忙收租,有些人要租房,我也顺便带着看。 这可以算是姥爷的人脉。从小到大,城中村的人多少认识些,知道我家里情况,所以大家愿意帮帮我。最困难的时候,我姥爷还得带我去借学费。问这附近一家小卖部的老板借的,借了几百块。 夏天也没什么特别的。真要说起来,从我把衣服还给杨舟之后,他有段时间都没有再在我面前晃悠。有时候我在二楼打开窗户,潮热的风吹在我的脸上,可是没人跟我主动聊天了。 一直这么不咸不淡地过了两周,舒悦有天在qq上给我发了一个网址,说这是她新开始写的博客。我无聊打开看了看,发现她把她之前在空间里面写的小说搬了一部分过来,还有几张自拍。 我说你这不都是以前发过的吗,还烂尾,为什么忽然要开始单独注册一个博客。她说主要是发现集训队的那个学长也写博客,这叫从对方的兴趣出发,找好聊的话题。我说行吧,你加油,这次可得睁大眼睛看看,不能再找一个张尘涵那样的。舒悦让我放心。 第19章 她又问我:“最近杨舟去哪儿了? 晚上没空调,他还这么荒野求生不会中暑吧。” 我说:“不知道,很久没见到他了。” 舒悦说:“你们吵架?” 我有点儿心烦意乱,说:“放屁,谁会跟他吵架。” 事实是,我感觉到他在躲我,但我不知道为什么。 第11章 你现在不躲我了吗 舒悦的表哥周森不久后回了美国,我没再见过他,也没和舒悦说那天晚上的事情。因为没什么必要,这个人根本不重要,不至于影响我和舒悦之间的关系。 但我想来想去,杨舟的反常或许是和我最后说的那段话有关。gay、同性恋……这些对于他来说,大概还是有些奇怪,可能让他觉得不自在了吧。 毕竟,我们一直接受的是“相同”的教育,“少数”一旦冒出个头,总是最先让人觉得惊奇,惊奇再过不久会变成害怕和迷茫。这时候要是有个人跳出来,说这是错的,千万别理它。围观的人群一定心里舒了口气,因为终于不用再思考了,只要和其他人说一样的话,做一样的事就好。 那样是安全的,那样是轻松的。 晚上我在家看电影,看《蓝宇》《春光乍泄》和《喜宴》,这些电影里的故事经过了镜头和语言的加工,已经很难再让我找到什么答案。有意思的是我在寻找“答案”,但我连“问题”是什么都不知道。 隔天,舒悦打电话给我,我还在饭馆干活。她问我提不提供送货服务,我说一般不。她在那头笑着说,那没问题了,我是二班的,你送十八份盒饭过来,卖我们二十一份,记得加份小菜或者汤啊。我一下子明白舒悦脑袋里在打什么主意,我立刻说,好的老板,老板大气。 中间差价我赚了,我就算爬也要爬过去。我动作麻利地打包了盒饭,跟老板打了声招呼,他听到有生意当然没什么意见,只是嘱咐我路上小心点。 我把盒饭都装在袋子里,骑着小电驴一路火花带闪电地去到舒悦的集训队楼下。夏天里学校变得空空荡荡,学生大部分都走了,但是那些树荫、小道、教学楼都在那儿,什么也不改变,仿佛一场无人的情景剧。 我刚摘下头盔,却听见身后又传来动静,扭头看见杨舟也骑着小电驴,腿边放着一箱可乐。见到是我,他嘴巴微微张开,又迅速地变成了上扬的弧度。 “嗨。”他说,“谢然。” 我说:“嗨。” 他说:“我没想到你也在这儿,集训队吗?” 我指了指那两大袋盒饭,懒洋洋地说道:“不是,来给舒老板送午饭。” “我也是。”他笑道。 杨舟把小电驴停好,轻松地捞起那箱可乐,然后单肩扛着。我拎着盒饭,跟他一起去走楼梯。我走在他的后面一点,能看见他扛起可乐时微微隆起的背部肌肉。 我说:“五楼。” 他说:“嗯。” 我俩在五楼找了半天才找到,集训队在一个单独的小机房,窗户全都用蓝色的窗帘关严实,从外面看什么也看不见。等舒悦打开门,里面又传出一阵惊人的冷气,跟个冰窖差不多。 舒悦一看到我俩欢呼起来:“饭和可乐都来了!” 集训队里面的人都围了过来。 有个戴眼镜的男生对我和杨舟说:“进来吧,外面肯定热。你们俩……也是本校的吗?” 我说:“是的。” 杨舟看了我一眼,决定什么也不说,只是跟着点点头。 男生说:“你们坐会儿,我把钱给你们,辛苦了。” 舒悦过来找我和杨舟说话,像只小狐狸一样对着我们眨眼。我低声问她学长是谁,她说皮肤最白的那个。我和杨舟都忍不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臂,夏天的阳光都把我们晒黑了一度,也许只有在集训队的空调房里才能找到舒悦喜欢的那种男孩。 我和杨舟拿到了钱,集训队里老师出去吃小灶了。他们也不学习了,可以打开电脑玩玩游戏。舒悦拉着我们,给我们看她今天学的东西。dreamweaver,做网页的软件,我看她笔记抄了很多页,很像是那么一回事。 “那你现在能做网页了吗?”我问。 舒悦谦虚地说:“还不能,我现在只会简单地搭建一个框架……你看。” 杨舟比我感兴趣,他问:“学了这些做什么?” 舒悦神采奕奕地说:“去比赛啦,有个职业学生技能大赛,我们队是电子商务网站搭建之类的。” 我看她这队伍里挺多人,但舒悦悄悄跟我们说最后只会选三队去参加,每队有三个人,各自的分工不同。杨舟说这竞争好像还不小,舒悦像是找到了知音,疯狂拍他的肩膀,说对吧对吧。 “你慢慢学,我要去打工了。”我说。 杨舟跟着我:“我也去。” 舒悦脸上露出一丝失望的神色,挽留道:“再坐会儿嘛。” 我笑了笑,掀开她的鸭舌帽,坏心眼地摸了摸她那颗圆滚滚的脑袋,我说:“猕猴桃。” 舒悦顿时骂我:“滚滚滚!” 这感觉挺奇妙的。 临走前我站在他们机房门口又看了一眼舒悦,总觉得她像是一锅白粥里的……嗯,一锅白粥里的大红枣。不合时宜。我知道她跟我一样对学习没什么兴趣,脑子灵活但是一般不用在正道上,但没想到她有一天还会这么拼命,虽然动机有点不单纯。 第20章 不知道她能坚持多久,但看到她挺开心的,我也替她开心起来。 下楼比上楼轻松,我没怎么和杨舟说话,直接奔着我的小电驴去了。我坐在车上,双腿岔开,把之前收到的钱叠好塞在口袋里,在阳光下戴我的头盔,杨舟看向我,他还站在教学楼檐下的阴影处,他喊我:“谢然。” “嗯?” “你这就走了?” 我有点儿奇怪,我说:“是啊,我也要挣钱的嘛。” “真的在做暑假工?在哪儿?”杨舟忽然多出了好些问题。 我调整了一下头盔,说道:“你去过的,我家那边的城中村。” 他看了我一会儿,笑着说:“要不要吃雪糕?” 我没忍住,直接说:“你现在不躲我了吗?” 杨舟愣了几秒,也骑上他的小电驴,和我一同去张叔的超市。我们把车停在一起,张叔在里面对我打了声招呼。我坐在车上没动,冰柜放在最外边儿,杨舟低头给我拿了一个甜筒,他自己拆了根碎冰冰。 甜筒是香草味的,散发着冷气,香味也都是冷的,冰得我有些牙酸,但因为我还在阳光底下没挪窝,所以周身又感受到了燥热。杨舟的碎冰冰冻得太久了,硬得根本吃不了,所以他只能把它们从中间劈开,然后舔个味儿。 我们谁也没说话,直到杨舟对我说:“谢然,快化了。” 我抬起手,看到甜筒的另一边的冰激凌融化后渐渐流淌下来,已经沾到了我的手上。杨舟嘴里叼着碎冰冰,抽了张纸过来递给我,我擦了擦手,对他说谢谢。 他说:“不经常听你说谢谢。” 我不自觉地扬起眉头,说:“我也没那么暴躁吧?” 他抿了下嘴唇,说:“有的。” 杨舟说这话的时候光线正好照在了他的眉眼处,逆着光有些看不清他的眼神,但是却能感觉到他是在笑。我把剩下的甜筒塞进嘴里,又问了一遍:“所以你现在不躲我了吗?” 杨舟有些无奈地说:“哎,怎么回事啊。” “什么怎么回事?”我被搞糊涂了。 “我以为我不说话这个话题就带过去了,我发现你有时候是不是也挺固执。”他说。 “哦。”我的声音冷了下来,“不想说算了。” 我手刚搭上小电驴的钥匙,杨舟就拦住了我,说:“禁止生气。” “生气可以被禁止?” “可以啊。” 我感觉到他恢复了正常,虽然我也不知道这段时间这神人究竟在纠结什么。问了两次,他都不直接说,那我也没什么兴趣再问了。别人都说事不过三,但其实我这个人最多尝试两次吧。 张叔这时候端着个泡面桶,对我们说:“你们要不进来说,有空调,小杨我看你脖子后面都是汗。” 杨舟看了我一眼,我说:“不去了,我真走了。拜,小杨。” “你怎么学张叔。”他愣了一下,竟有些莫名的羞赧。 我随口说:“小杨挺好听的。” 小电驴带我瞬间远离了杨舟,回到城中村刚停下车,有个拖着行李箱的人要来看房,我只好马不停蹄地带他去看。出来的时候天色暗了些,我中午没吃饭,提前回家吃饭去了。 魏爷还是老样子坐在自己家里,看见我回来,对我招手。 “小谢啊。” “哎。”我说,“怎么了?” “能不能帮我拎点米过来。”魏爷说,“我腿走不了路。” 我一口答应了下来,魏爷告诉我请人帮他买了米,却拎不动,一直没去拿。老人家说这话的时候总是不敢看我,但我知道他肯定是实在没办法了才喊我。我去帮他拿了米,送到他家厨房,魏爷给我抓了一把牛奶糖让我吃,我收下了,但是发现保质期已经过了两年。 我装作不知道,只是在他耳边大声说:“谢谢魏爷啊。” 魏爷说:“谢谢小谢。” 他买牛奶糖不是自己吃的。魏爷在等他的孙子孙女来看他,可惜总是等不到。 我吃完饭洗了碗,在家继续看电影,立式电风扇摇动着送风,吹的我有些昏昏欲睡。就在这时候,我听见杨舟在外边儿喊我:“谢然!” 我一下子惊醒过来,揉揉眼睛跑去开门,他站我家门口,那只跟他要好的黄狗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来了,这次胆子大了一些,躲杨舟腿边上,黑溜溜的眼睛一会儿看我,一会儿转来转去。 我说:“什么事?” 杨舟清了清嗓子,慢慢地开口道:“你对gay……怎么看?” 要不怎么是神人呢,这脑回路不知道为什么又绕到这上面来了。 “怎么看?”我不说话,他又问了一次。 我深吸了一口气,说:“我坐着看。” “啊?” “不管什么电影,都可以坐着看吧。” 第12章 小羊 当然了,一部电影,可以站着看,也可以躺着看,可以边洗澡边看,还能倒立着看。 但我喜欢坐着看。 有时候马路上行走的那些人,不管是异性恋也好,还是同性恋也罢,对于我来说,也都像是一部电影。三岁是充满希望的短片,十二岁是成长的烦恼,十八岁在青春中迷茫,三十岁是都市题材,四五十岁可能变得冗长,要在特定的时刻才能看懂片中的心酸与命运。 第21章 我坐着看。 很少和这个“世界”发生联系。 所以同性恋对我来说,只是一部有些陌生的电影,我不是天生要批判它的人,我不是这样的角色设定。 杨舟愣了几秒,说:“我问你的不是电影。” 我说:“我知道,差不太多。因为我不在乎,所以不怎么看,大家都是人吧,你想让我怎么说?” 杨舟想了很久,过了一会儿才说:“我以为你很讨厌。” “不啊。”我说,“我没这么说过。” 杨舟说:“哦,感觉……你很讨厌舒悦之前那个表哥。” 我也想起来了,说:“你说那个美国人,是他自己讨厌而已。” 杨舟忽然笑了起来,说:“好的,知道了。” 我静静地看着杨舟,我问他你知道什么了,他也只是继续笑笑不说话。我又看向他脚边的那条黄狗,黄狗第一次对我摇了摇尾巴,但还是没敢太接近我。杨舟说,小黄是条好狗,不咬人。我说,在你没来之前,我没见过它,它应该是你的兄弟。杨舟笑了,说你这是拐弯抹角说我狗吧。我说,不,你是小羊。 杨舟不由地瞪圆了一些眼睛,他的眼睛形状原本是挺标志的桃花眼,跟可爱搭不上边,但是这一刻却真的有些小动物的感觉了。 “小羊还有什么事吗?”我淡淡地笑了下。 杨舟低声说:“我怎么没看出来你还喜欢给别人取外号呢。” 我说:“张叔能叫,我不能叫?” 他想了半天,说:“能……能吧。” 我说:“那就晚安。” 他再次笑起来,说:“晚安。” 我还是不知道杨舟到底在躲我什么,但那天晚上之后,我决定不去追究这件事的答案。我和杨舟又回到了之前的状态,我推开窗户,总是可以和住在荒草地帐篷里的他一起聊天。夏天晚上蚊子多,杨舟经常愤怒地在那打蚊子。 “今晚不是它死,就是我死。”他说。 “不然这样吧,你把自己打晕了,这样就听不见了。”我说。 杨舟看着有些委委屈屈,觉得我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最后的救星还得是他最好的朋友舒悦,舒悦有次从集训队上完课,从家里带了一大堆东西过来,什么六神、驱蚊片、防蚊帐……应有尽有,不知道她从哪儿变出来的。 “我们烤肉吧!”舒悦也坐进杨舟的帐篷晃着脚,“谢然!我们烤肉吧!把你家的烧烤架拿出来!” 我坐在二楼的窗边看推理小说,我喊道:“你先买肉!” “你先把架子拿出来!” “你先买肉!” 我和舒悦谁也不让谁。这翻来覆去的垃圾话我们能说一下午。杨舟回来的时候我俩还在说,他像是有些受不了,笑道:“我去买,我去拿,你们想吃什么?” 烤肉架仿佛已经放在我家一百年了,这玩意儿是不是能用我都不知道,但是有人愿意去跑腿,我也愿意把架子给搬出来。我穿着短裤和t恤,踩着人字拖,在舒悦面前360度转圈,让她给我喷驱蚊水。她用的是致死量,以至于我把架子给摆好了,还能闻到一股花露水味儿。 火烧了起来。 舒悦干了一件更加无厘头的事情,她拆了四盘蚊香,分别置于四个角,把我的烤肉架围了起来,像是蚊香片的祭坛。我笑得不行,舒悦说今晚这里不可能有蚊子,谁来了都不会被咬。结果杨舟买完肉回来的时候就被咬了,追他的蚊子还真是执着。 得亏这附近真没什么人住,不然我们三个也不能在这里干这些。 大家都好像喜欢用夏天、暑假这些字眼来掩盖这些毫无意义的事情和谈话。所有一切没入了夏天,便仿佛没入了被无限宽恕的回忆。 肉烤的当然不怎么样。我说的是比起在烧烤店里吃东西,自己烤肉简直是花钱找罪受。舒悦洒孜然粉时手抖,洒了一坨,剩下的想要雨露均沾都没那个机会。 火越来越小。 杨舟和舒悦一直在聊天,我搬了竹椅坐他们对面,冰可乐的瓶身上化开了水珠,湿了我一手的水。舒悦朝我望过来,说谢然,你这几天没去外面跑,怎么能这么快又白回去了。我说,是吗?没在意。舒悦说,你表情再阴沉一点,像黑夜里的男鬼。我说,你滚。 到了最后,我实在是什么也吃不下了。 我抬起头看夜空,只能看到最亮的那一颗星星。当我低下头时,看见杨舟在对面笑着看我。我动了动眉头,示意他看什么。 舒悦说:“你俩不要眉来眼去。” “眉来眼去剑!看招!”有时候我也会无缘无故地发疯。 杨舟的笑容越来越明显,到了最后他仿佛受不了似的,低着头肩膀都在抖。 我们把剩下没吃完的东西喂了小黄。 小黄狗活这么大可能没开过这么好的荤,吃得尾巴都要旋转起来。但它很渣的,吃舒服了就跑了,连半分犹豫都没有。 舒悦打扫了一下空地上的垃圾,我和杨舟一起把烤肉架搬回我家。舒悦要回去,我们又一起陪她走到地铁站。 我问她集训队的事情怎么样,和学长的进度怎么样。舒悦说,你这问题太多了,一个个来。先回答你集训队,课程差不多都要学完了,后天要进行一次最后选拔,留下来的人可以正式去参加比赛。 第22章 舒悦说到这里还卖了个关子。杨舟说,那你肯定能行。舒悦说我也觉得我能行,但是学长就不好说了,他好像不喜欢我这种类型的。杨舟笑了笑,说也没事啊,那是他的损失。舒悦便又问他,你喜欢什么类型的。 杨舟重复了一遍:“我喜欢什么类型的?” 舒悦说:“对啊对啊,好像没听你说过,你说个大概的看看,我看看有没有符合你标准的。” 他足足想了五分钟。毫不夸张。 我实在看不下去了,说:“语言组织不了的话可以不用硬说,你说个美女就行。” 杨舟不听,他皱着眉头,还在认真想。 最后他对舒悦说:“概括不出来,因为我每次喜欢的都不一样?” 舒悦发出了一阵放肆的爆笑,她断断续续地说:“你好……诚实,小杨。” 杨舟笑道:“怎么你也学张叔这么叫我。” 舒悦眨眨眼睛,有些俏皮地说:“我跟谢然学的。” 我在旁边眼观鼻鼻观心:“都差不多,我是跟张叔学的。” 其实不是。 我叫的是小羊。 但我觉得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把舒悦送回地铁站,她朝我们挥手,说等后天集训队选拔完了再找我们玩儿,这两天就先闭关。我说你多闭关几天也没事,不着急。舒悦一边走下电梯,一边对我比了个友好的中指。 “走吧。”我说,“回去吧。” 杨舟说:“嗯。” 后面那段路没了舒悦,我和杨舟的脚步都快了些。再经过最后一个还有光亮的路灯时,杨舟忽然敏感地慢了一步,我停下来问他怎么了。他在灯下绕着我转了一圈,拉住我说别动。 然后,他蹲下来,伸出手用力“啪”地一下打在我右腿小腿肚上,差点儿没一下子把我打叫起来。 我瞪他:“你干什么啊!” 杨舟站了起来,伸出手,说:“蚊子。” 我借着光亮低头看他的手,他的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只是掌中正残留着有些煞风景的蚊子尸体,还有一点儿……我的血。 “我操。”我面露狰狞地说,“这死蚊子!” “嗯,的确死了。”他说。 我忽然觉得有点儿奇怪的不好意思,我的血迹留在了杨舟的手掌上,即使我知道他是好心帮我打蚊子,但这仿佛也变成了我错误的一部分。 “别动,带你洗手去。”我拉着杨舟往另一个方向走去,走了一会儿我的腿开始痒起来了。 “你带我去哪儿?”杨舟的语气里有笑意。 我说:“跟我走,别问。” 他说:“好,不问。” 我们就近在某个关了的门面房停下,门面房左边有个小水池,我知道它水管藏在后面,轻松地把水管勾了出来。我拧开龙头,水管里出了一段残留下来的水,因为天气的缘故有些温热。随后,更凉一些的清水流了出来。 “洗手。”我说。 杨舟把手伸到水管下面来,立刻就冲掉了一切。我把脚搭在水池边缘,然后用水管里的水冲了冲腿。我摸了摸那一小块皮肤,有些发烫,红的也特别明显。杨舟垂着眼睛也盯着我的腿看,直到我把龙头关掉,他才移开视线。 我看了他一眼,他说怎么了,我摇了摇头,他说那我们走吧。走了一会儿我眯起眼睛,又看了看杨舟的耳朵根。 我问他:“小羊,你的耳朵也被咬了吗?” 他停顿了一下,说:“没。” 我说:“有点红。” 他说:“你看错了吧。” 第13章 随便剪剪头发 夏天一场暴雨还没下,这不正常。 每当我觉得不正常的时候,这世界就会变得正常。 七月底我醒过来的时候暑假已经过去了一半,暴雨也快来了。早上我便感觉到了一阵很明显的低气压,中午我吃了饭挂着qq和舒悦聊天,这才知道不仅天气不太好,舒悦这个人也不太好。 她信心满满地去参加集训队考核,很快被集训队淘汰了,据说成绩是最后一名。舒悦在qq上表现出来的很崩溃,给我发了很长一段文字,我还没来得及看完呢,她那边又是接着一条。 最后我给她打了电话。 “那什么队,能走后门吗?”我是真的很严肃地在问。 舒悦干嚎了一声,绝望地说:“不能,主任都盯着呢,带队的老师也不敢啊。” 接下来她开始说那天选拔考核的内容,全部模拟正式比赛时候的流程,而她完全没有办法在三个小时的时间里做完试卷上的东西。我说这有什么意义,她说我也不知道有什么意义,但是有人可以做到,做到的人就赢了。 安慰人一向不是我的强项,甚至很烂,因为我来来回回重复的几句差不多是……没事的,会好的,去他妈的,别管了。舒悦跟我倒了一阵苦水,终于自己把自己安慰好了,她在那头擤了下鼻涕,问我小杨呢? 我都笑了,我说小羊真是你儿子啊,你是不是母性的光辉太闪耀了一些。舒悦还在吸鼻子,她说你不懂啊,你懂个屁。我想来想去,最后做出了巨大的牺牲。我说,出来上网吧,舒悦,出来玩劲舞团。舒悦终于不哭了。 舒悦在网吧里大杀四方,我真怕把键盘玩坏了还得赔。她在报亭那儿买了不少充值卡,往劲舞团里充钱,买了好几套新衣服,换来换去,心情终于好了一些。我什么游戏也没玩,只是戴着耳机窝在椅子里看电影。 第23章 舒悦接了个电话,没说两句就摇了摇我的胳膊,我转头问她怎么了,她说要请我和杨舟吃馄饨。我说行。 舒悦笑起来:“你有没有觉得经过一个暑假,小杨变成我们的朋友了?” 我漫不经心地说:“首先,暑假没有过完。其次,我们有很多朋友。” 舒悦说:“那不一样。” 我说:“也许。” 她说的“不一样”我也觉察到了一些,我猜舒悦是想说,更加亲密一点的朋友,就像我和她。但我认识舒悦十几年,认识杨舟才多久?我们还需要时间,了解他的时间。直到现在我们也完全无法通过任何现代通讯手段联系上杨舟,因为他没有手机,所以全靠运气。 运气很好,他还在老地方。 张叔早就习惯了我们经常来找他,他从没怀疑舒悦给杨舟虚构出的“贫困生”身份,因为他真的蛮穷的。 “你这头发。”舒悦大老远地就看见了杨舟,“你能不能剪剪。” 杨舟正在给超市里的酸奶柜上货,他转过身来,看见我们笑了笑,说:“没剪头的预算啊。” 舒悦说:“很长了,都能扎小辫儿了。” 杨舟说:“没事,你给我个皮筋我扎个小辫儿。” 舒悦说:“你不想去理发店,可以让谢然帮你剪头。” 杨舟说:“没事,我……等下,谢然会剪头?” 我有点儿莫名其妙,说:“会。” 杨舟的笑容放大了一些,看了我一眼,又转过身小声说:“那我要剪。” 我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说:“我剪也要钱的,五块。” 杨舟还是很坚持:“五块就五块。” 我觉得他被舒悦坑了。 他转过身的时候舒悦在偷笑,也不知道在笑什么。 我们等杨舟摆好酸奶,和张叔打了个招呼,便一起走去我和舒悦喜欢去的那家馄饨店。 杨舟坐下来吃了第一口,说我知道,我吃过。舒悦很惊讶,你什么时候吃过?杨舟说,是谢然请我吃的。 那差不多是被诈骗走的。我不承认是请的。 舒悦拉长了声音,说道:“哦——是这样哦?谢然最喜欢这家的馄饨。” “嘿嘿。”杨舟看起来很得意。 我说:“吃饭都堵不了你俩的嘴。” 舒悦和杨舟就一起傻笑。 三人在一起玩儿,和两个人在一起玩儿,的确不太一样。 三角是最稳定的结构。 我看着舒悦和杨舟,不知道为什么会想到他们两人如果在一起了,变成了情侣,那我会去哪儿?我会同样遇上什么人吗?还是会继续独自在家看电影? 这场暴雨终于倾盆而下,在我回家之后。 杨舟把我送到家,我叫住他说:“哎别走,不是剪头发?” 他想也没想,迅速走了进来,点头如捣蒜:“好的。” 动作快如闪电! 我都没看清他是怎么进来的。 我让他随便坐,在一楼玩会儿。杨舟说好的。他在屋子里转了转,笑着说:“这里什么也没变,你电脑还亮着,没关吗?” “没关。”我在楼上找理发的工具箱,随口喊道。 “那我能上下qq吗?上次张尘涵说要加我!我一直没上qq,现在我和他还不是好友呢。” “你上。”我继续翻东西,心里有些好笑,张尘涵估计也没加过这么久的qq好友,说不定两人一加上都忘了对方是谁。 我找了半天,终于在柜子底下找到了印象里的那盒东西。 那是个周边掉了漆的饼干盒,我有些看不出原来装的是什么口味了,但在我小时候,这种包装精致的饼干盒吃完了都得留下来装点东西,怎么也舍不得扔。 我打开饼干盒,里面装着梳子和理发用的剪刀,还有很多黄色皮筋、烫头发用的塑料卷发棒,现在估计都没人用了。 这是我妈的东西。 我本来以为我会忘了她,但是一打开这个盒子我就想起来了。小时候她学了理发的手艺,想着有一天能盘下个小店来,赚点儿钱带我走。 她没有练手的对象,就给我烫头发,烫出来照镜子的那一刻我就哭了,太丑了,真的太丑了。 我早就该意识到,以我妈那烫头的技术,注定只能丢下我一个人。 我下了楼,外面的雨声已经越来越大,噼里啪啦,像是天上破了洞,不过缓解了一天的闷热与潮湿。 杨舟坐在我的电脑面前上网,看见我下来了说,谢然,你有三个qq号?我说,嗯,有个主号,其他的两个挂着。杨舟说,挂小太阳吗?我说,嗯,现在应该都有了吧。他操作着鼠标看了看,说都有了。 我拿了个塑料凳,放在离门口不远的地方,把大门敞开了,还有一层纱门隔着蚊虫。乌云遮天蔽日,才四五点钟的光景便像是世界末日。扑面而来的雨汽混了点泥土的味道,有些淡淡的腥。 “请,坐。”我指了指那个塑料凳,翘了翘嘴角说。 杨舟一边乖乖地坐了过来,一边笑着说:“我需要镜子!理发店为什么没镜子!” 我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脑袋,说:“要求还真多你。” “你把衣服脱了吧。”我左右看了看,又补充了一句。 “什什什么?”杨舟一下子跳了起来,有些不敢看我。 第24章 我不由自主地愣了愣,反应过来之后才说你紧张什么,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 杨舟低着头,也愣了一会儿,片刻后又乐了起来,说不知道,我脑子抽了。我说,剪头发碎头发太多了,别污染你的衣服,你就光着剪吧。他问我,裤子要脱吗?我一脸嫌弃地说,别脱,脱了我报警。杨舟笑得更放肆了。 他说:“好,只脱上衣。” 杨舟脱了t恤,赤裸着上身,坐在塑料凳上,他坐这个其实挺憋屈的,因为腿长,也没地方放,伸直一会儿又曲起来。 我给他找了个蓝色的窗帘布围着,他的脊背露在外面,有些局促地低着头,我把他的头发全部梳到前面去,他的眼睛被遮住,嘴角却笑得弯弯的。 “你是不是不打算给我好好剪,谢然。”杨舟轻声说。 我笑了笑,说:“没。” 我找了喷壶出来,打湿了杨舟的头发,他闭着眼睛被我喷了一脸水。为了模拟理发店的氛围,我又放起了我的那个英文歌单。 杨舟听了一会儿,他说是披头士,我说不知道,随便瞎听。我用梳子梳他的湿发,然后问他想怎么剪。 杨舟说,随便。我说,你想清楚了,随便是哪一种随便,你的随便和我的随便到底是不是同一种随便。杨舟笑得直打嗝。他说,谢然,你像是在说绕口令,随便太多了我都快晕了。 “还是随便?”我面无表情地问他。 他很痛快地回答:“随便。” 我其实只会最简单的修剪,问得再多也没用,杨舟就算想剪不一样的也没用。我低着头,感受到杨舟的头发纠缠在我的指缝里时,我才意识到,可能我只是想跟他这么随便说说话。 暴雨还在下。 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迹象。我给杨舟剪好了头发,这个过程里,仿佛我一绕到他的面前时,他的心跳就会加速些许,咚咚,咚咚,离近了能听见。我说闭眼,他才恋恋不舍地闭眼。闭上了之后,再也不睁开。 “好了。”我帮他解下了那块可笑的蓝色窗帘布,“你自己掸一下身上的……算了,你去洗澡吧。” 杨舟还闭着眼睛,坐在原地不动,问:“我现在帅吗?” 我看了看,实在无法故意贬低自己的手艺,只能如实道:“帅啊。” 哦,还顺便附赠了一个赞美的口哨。 我第一次发现我吹口哨挺在行。 不过保险起见只能吹一个,吹多了我怀疑这小子会脸红起来。 作者有话说: ps 报亭这种时代眼泪,不知道有多少人记得。 pps 舒悦小姐姐不喜欢他俩任何一个,纯纯的异性朋友w ppps 明天还有一章 第14章 和你在一起像是冒险 “我还是觉得你头发长一点的时候帅点儿,那时候有种痞痞的感觉。”舒悦托着腮,有些惆怅地看向杨舟。 杨舟很没脾气,说:“是你让我去剪头发的。” 舒悦又打量了一会儿,毫无压力地说:“嗯,我错了。果然男生刚剪完头发就像是换了个人,以前我有个男朋友也是这样,他妈在楼下的理发店充了卡,他每次去剪完,我都感觉像是换了个男朋友。” 我抬了下眼,说:“戴着帽子的猕猴桃就不要点评别人的发型了,自觉点。” 杨舟忍不住笑了起来,舒悦差点儿过来打我。 舒悦叉着腰说:“好啊,你俩现在关系好了是吧,开始穿一条裤子了!” 穿一条裤子不至于,条件再差也不至于。 只是舒悦说的没错,我和杨舟的关系的确越来越好了。 在和他玩儿到一起之后,我开始回忆自己之前遇上的那些男生朋友,却始终没找到一个类似杨舟的人。 他几乎没有任何阻碍地融入了我和舒悦的生活,仿佛很久之前我们就认识过了,只不过大家都记不得了,现在又聚在一起说话。 朋友间要说很多话,很多话没有意义,但如果能一直说下去,就代表这段关系可行。 我们三个可以一直说话。 集训队已经彻底成为了舒悦的过去,正式参赛的同学们接下来还得进入第二轮上课,假期就跟海绵挤水一样稀稀拉拉的穿插着进行。我说这谁受得了,舒悦这时候开始后知后觉,有点儿庆幸自己没被选上。 听说没看上她的学长,在舒悦离开集训队之后,反而经常和她在qq里聊天。舒悦让我们分析一下学长这是什么心态,我说可能是无聊。舒悦又说这几天学长不怎么写博客了,折腾起了微博。 舒悦问我们:“你们知道什么是微博吗?” 我和杨舟都摇头,说:“不知道。” “上面好多明星呢。”舒悦说,“我也注册一个,你们也注册吧!注册了之后可以关注我。” 我说:“关注你,然后呢?” 舒悦想了半天,不知所云地说:“然后……然后你就不会丢失我。” 不会丢失我。好奇怪的表达。 我没说出口的是,我觉得这句话像是立了个flag。 上网需要身份证,偏偏杨舟没有。 舒悦又去发挥她死皮赖脸的功力,想让网吧开机子的小哥放放水,小哥很有礼貌地拒绝了她。 舒悦走出来,我说不如去老地方。杨舟问老地方是哪里,舒悦兴奋地说是黑网吧。杨舟看起来有些呆呆的,说我从来没去过黑网吧。 第25章 黑网吧在我小时候就有了。 我和舒悦没成年的时候只能去黑网吧,我们知道好几个地方,一般这种都是要口口相传,同学之间带着去过一次才能知道在哪儿。以前我们小学附近的一个居民楼里有一个,还有一间小巷平房里有一个。 我觉得在那个年代,小孩里面去过黑网吧的概率极高。那种地方是带着探险性质的,被严厉禁止的,需要躲藏的。杨舟没去过,我感觉是他的遗憾。 小时候我和舒悦经常溜到黑网吧里面上网,跟十几个小孩坐在一起,有的地方连灯也不舍得开,到处都是黑漆漆的又闹哄哄。 然而我们这次去的时候,那家黑网吧虽然还在,只不过人却少了许多。 老板透过铁门的缝隙问我们干什么,舒悦熟练地回了一句上网。我们等了一会儿才开门,有可能是老板觉得我们三个看起来挺大的了,实在是不像没身份证的样子。 里面还是老样子,完全不能跟外边儿正儿八经的网吧相比,但就是这种原始的环境再一次震撼到了杨舟。 他像个土包子进城一样到处看着,从那根本不舒服的木头凳子,看到发黄的白色鼠标,还有几个正在打游戏对骂的小学生。然后,他凑到我的耳边说:“哇,这里好有意思。” 我看了他一眼,说:“你之前是不是个乖宝宝,从来没来过。” 他浅浅地笑了笑,说:“我不乖啊,但我确实没来过,我不知道怎么来。” 舒悦已经在开机了,催促道:“来来,别废话,老板从我们进来开始就计时了啊。” “哦,多少钱一个小时?”我问。 “以前是两块,现在还是两块。”舒悦说。 杨舟实在是太局促了,他的样子像是回到了第一次来我家里的感觉,我觉得他的大脑可能在某一个瞬间过载了。他坐下来后,舒悦给我们发了她的微博网址,我随便注册了一个,然后按照她的要求去关注她。杨舟也是。 舒悦完全可以去应聘微博推广大使,兴奋地说:“你看!我可以转发内容,你们就能看到了,你们也可以转发我发的。” 我嫌弃地说:“我不转,你发的好傻。” 杨舟说:“我转了。” 过了一会儿,我看见有人关注了我,是个叫做“夜航船”的人。我转过头问杨舟,这是你吗?他说是。我又问夜航船是什么?他说张岱有一本书就叫这个。我不问张岱是谁了,我自己百度了一下。 原来是湖心亭看雪的张岱。 背过,背的很痛苦。 接下来有一个小时我们三个人都在网页上刷微博。起初我看得有些眼花缭乱,后来我渐渐地没了兴趣。 注册很多东西的时候,总是会有一栏叫做自我介绍,我在自我介绍里随手填了个“1”,杨舟学我,他在他微博里面填了个“2”。舒悦叹了口气,说你们才是真无聊。 她又去玩她的劲舞团了,只不过黑网吧的键盘不太好使,今天miss了很多,她玩了两把便觉得没有意思,在天涯里看八卦贴。 我又在看电影,我到哪儿都看电影,最近暑假的时候可以一天看三部。杨舟完全不想玩他自己的电脑,非要凑过来跟我一起看电影。 “霸王别姬啊。”杨舟说。 “嗯。”我说。 舒悦两眼盯着屏幕,随口问了一句:“什么鸡?” 我说:“老鹰抓小鸡。” 电影并没有看完,还剩了大概一小半。 黑网吧老板的人工计时比任何机器都要精准,他可不能让你们多占一分钟的便宜。我们三个人走的时候那几个小学生还沉浸在游戏的世界里,舒悦走之前还贱兮兮地还对他们喊了一句,赶紧回家做作业啊! 小学生的笑容戛然而止。 我和杨舟倒是立刻笑了起来。 老规矩,仍旧是我们一起去坐地铁,然后再和舒悦分开。剩下我和杨舟的时候,他自己低头不知道想了些什么,然后忽然笑着对我说:“谢然,我发现和你在一起,总是能体验到好多好玩儿的事情。” 我说:“是吗。” 他说:“嗯。” 地铁上只有一个座位,他让我坐,自己站我前面,伸手随意地搭着最顶上的扶杆。我说你小心点吧,他只是笑了笑,然后还是吊儿郎当地不在意。 我啧了一声,说:“耍帅吗。” 他还是说:“嗯。” 杨舟说的好玩儿的事情,我觉得可能只是他见识太少。没见过的东西总是新鲜的,没见过的生活也是这样。我觉得我有点儿能猜到他以前是怎么样的了,他应该……绝不可能像我这样。 总有一天,他还是要回去的。 只做一个夏天的朋友,似乎听上去也很不错。 我跟杨舟继续一边聊天一边回家,只是今天还没完全走到我家门口的时候,我就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我加快了一些脚步,看见我家的门敞开了一条缝,伸手一推,居然把门给推开了。 杨舟什么也不知道,迷茫地问:“你忘记锁门了吗?” 我一下子仿佛被什么东西击中了胸口,我皱着眉,沉声道:“杨舟,你先回去。” 我锁了门。 我绝不可能忘记锁门。 这是他妈的有人把我家门锁给砸了! 我进屋打开灯,一楼还好,东西都在。我快速上了二楼,看见二楼衣柜里被翻了个彻底,目光所及全是一片狼藉。 第26章 “操。”我狠狠地抓了一把头发,心里的那股怒火“砰”的一下被点燃。 我冲下了楼,杨舟没有回去,他见了我下楼立刻双手抓住我的肩膀,说道:“怎么了?谢然,你先冷静一下。” 我看向他,我感觉自己在不停地喘气,他用了很大的力气,我尝试挣脱了几次都挣不开。 “放开我!”我朝他大吼,“你他妈的干什么!” 杨舟还是说:“你先冷静!” 他不由分说地把我拉到沙发那让我坐下,我心里的那团怒火还是下不去,我指着他的鼻子让他滚。杨舟充耳不闻,只是一遍又一遍地让我先冷静下来。 我怒极反笑:“你他妈是唐僧吗?” 杨舟没接我的话,过了一会儿才说:“家里进贼了吗?报警吧,你先看看少了哪些东西。” 我艰难地说:“没有少东西。” 杨舟没有说话。 我说:“我知道是谁,一定是我爸。存折和重要证件我都放在其他地方了,他找不到的。” “他总是来骚扰我,我上次怀疑他在打我房子的主意,果然给我一猜就中。” “他还会来的。” 我一连串地说了出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能这么自然地说出这些,这些话我只对舒悦说过,我以为我不会再对其他人开口。 “谢然。”杨舟看着我的眼睛,语气是出乎意料的冷静,甚至可以称得上有些冰冷,“你成年了,任何一个人都没有资格再伤害你。” 他紧紧地握住我的手,见我不回答,只是又坚定地重复了一遍—— “任何一个人都没有资格再伤害你。” 作者有话说: ps 写到这里想起了我那很久之前,已经丢失的博客,完全找不到了…… pps 明天休息,后天会更 第15章 有关夏天的电影 我没有报警。 没有丢东西,只是坏了两把锁。 这地方甚至连个监控摄像头都没有,怎么证明?就算警察相信我,知道是我爸又怎么样?不会有结果的。不是每件事都可以有结果。有些事情只是这么发生了,然后留下一地玻璃渣。 杨舟那天晚上陪着我在那张小沙发上坐了很久,直到我俩的肚子同时传来虚弱的抗议声。 “饿吗?”我猛地惊醒过来,觉得自己之前的几个小时仿佛是在做梦。 “饿了。”杨舟点点头说。 我站了起来,他却还没松开我的手。他牵我的手方式有些像小朋友,只是握着,彼此手心出了汗,黏黏腻腻的却还是不想松开。 “非得抓点什么?”我晃了晃手。 杨舟一愣,转而笑道:“是啊,不抓点什么没安全感。” 我不知道说什么,只是用了点力气把手抽了出来,然后去水池洗手。冰箱里有一些菜和鸡蛋,我下了三包方便面,打了两个蛋,往里面加了青菜、肉丝和火腿。没煮多久便有香气飘出来,杨舟走过来看了一眼,然后又去看那坏掉的门锁。 我语气平淡地说:“你别管那个了。” “明天找人修吧。”他说,“不对……应该是今天了。等天亮去找人修。” 夜里是静的,但仍能听到草丛里的虫鸣。这附近肯定不知道哪里积了小水塘,因为我听见有断断续续的蛙声,它们一叫就是一片,失眠的人肯定觉得心里烦死了。 我和杨舟一起吃了那锅乱炖的面。面汤升起白雾,在白炽灯下又很快消散。我和他都吃得很快,因为不想再多洗碗,便一起围着我的小锅吃。 杨舟的脸隐在了白雾的另一侧,我听见他说:“我留下来吧。” 我犹豫地说:“我没事。” 他笑道:“你那门锁不是坏了吗?不害怕?” 我说:“没人会来的,除了我爸。” 过了一会儿,他还是说:“我留下来吧。” 我说:“好吧。” 我用椅子抵住了门,吃完面后杨舟去洗澡,再熟练地在沙发上摆好塑料凳拼他的“床”。我给他拿了之前的毛毯,已经洗干净了一遍。我说晚安了,然后我关了一楼的灯。黑暗里我正要摸索着上到二楼,却听见杨舟说:“谢然。” “什么?” “如果你想聊聊,我随时可以陪你。” 我闻言笑了一声,我说算了吧,以你的入睡速度,没等我走到二楼你就睡着了。他说不可能,但语气没那么坚定。我说睡吧你,别说话。他说,我真的可以陪你,你想说话就来把我摇醒。 我不再跟他瞎扯。二楼仍旧没有收拾,看起来乱的有些可笑。每一件散落的衣服大概都藏着我爸的无能愤怒。没有,没有,没有。儿子到底把钱和证藏在了哪里。 我把东西大概收拾了一下,便倒头躺在了床上。我以为我会失眠睡不着,但其实我闭上眼就失去了意识。第二天我睡到了自然醒,继续把那堆东西复原。走下楼,杨舟已经不在了。桌子上压了一张他写的字条——“你等我回来,陪你去换锁。” 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杨舟的笔迹。是很有力量很漂亮的楷书。反正,我是写不出来,我写字只要超过三行就没了耐心,只会越写越乱。 我打了个电话让师傅上门换锁,又去看了看魏爷。我问魏爷昨天晚上有没有见到什么人,魏爷说没有。我又给舒悦打了电话,舒悦说肯定是你爸,昨天你怎么不打电话给我呢。 第27章 “昨天给我气得头昏。我忘了。”我说。 “你爸还会来的,你东西放哪儿了,实在不行换个地住吧。”舒悦说。 “我放在我熟人那里了,放心吧。你说……我要是学习好点儿,考个北京的大学,是不是现在我爸就找不着我了?”我不太确定地问她。 “别北京,就隔壁城市他也不一定敢去。”舒悦不屑地说,“谢然你别慌,再等等,过两年毕业了你可以去新的地方。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我想去火星。” “再见。” 舒悦飞快地挂了我的电话,我一个人坐电脑前傻笑了一会儿,然后忽然有一瞬间,我非常地想抽烟。这念头我都不知道从哪儿来的,我根本不会抽烟,难不成是我电影看多了。 我家里一根烟也没有,打火机倒是有一些,还有火柴,还有蜡烛。小时候有段时候总停电,我姥爷备了很多蜡烛,都是那种长条的、乳白色的,看着十分结实耐用。 要不要去买包烟?我想。 废钱。还是算了。有这钱吃点什么不好。 那天下午不到四点钟,我就听见了杨舟的脚步声。他隔着纱门喊我,推了两下没推开,他有些惊讶地说:“你锁都修好了?” 我懒洋洋地回了一句:“是的。” “不用我陪啊?”杨舟笑着说。 “谁要你陪啊。”我阴阳怪气地说。 杨舟还是没走,只是傻笑了一会儿。我过去给他开了门,他手里有个塑料袋,他把袋子递给我,我拿出来一看是一堆水果糖。花花绿绿的包装,装在椭圆形的玻璃罐子里。 “送你的。”杨舟说。 “你真是个天才。”我说,“我不吃糖。” “那我吃吧。”杨舟笑了笑,“把罐子留给你。你可以每天扔几颗糖给我,免得我吃多了得蛀牙。” “你有蛀牙吗?”我问。 杨舟说:“没有。” 我说:“你直接拿走吃吧,玻璃罐子我也不想要。” 他说:“罐子多好啊,多漂亮,我特地选了一个没有瑕疵的。” 神人。 神人又不知道在琢磨什么了。 我懒得再跟他说,于是把那罐糖放在了桌子上,杨舟拆开后从里面拿了几颗走。他说,一切都好吗?我说,是的。他说,我们能不能一起把《霸王别姬》看完,昨天没看完有点儿难受。我说行。 我们一起坐在我的电脑面前看电影,看完电影,天又忽然下起雨来。这次的雨不大,是淅淅沥沥的小雨。我做了饭,我们继续看下一部电影,边吃边看。杨舟说想选一部有关夏天的电影,于是我们一起看《菊次郎的夏天》,看到最后发现,原来那个大叔才是菊次郎。 “我们的夏天也快过完了。”杨舟轻轻地说。 “还没过完。”我说,“不要随便缩减时间。” 杨舟说:“你想去海边玩儿吗?吹吹风,吃西瓜。” 我说:“你有钱吗?” 杨舟说:“没有。” 我叹了口气,说:“那就看看电影吧,在电影里面看看海得了,我把电风扇打开对着你吹效果也差不多。” 这个晚上杨舟也留了下来,临睡前他又说了跟昨晚一样的话。 “如果你想聊聊,我随时可以陪你。” 我还是没什么表情地关了灯。 “赶紧睡吧。” 我不想再说了。我说得已经够多。何况杨舟总是让我说,为什么他不多说说他自己?如果下次这神人还来这么烦我,我就拿这句话去堵他的嘴。 与此同时,我的神经仍然紧绷着,不知道我爸什么时候会再来,也有可能明天来,也有可能不会来了。定时炸弹就是这样折磨人的神经,跟生活差不多。 八月中旬的那几天,天气骤然热了起来。我在家里昏昏欲睡,什么事情也不想做。太他妈热了。睡了一会儿怎么也不舒服,便又烦躁地把衣服全脱了去冲澡,出来后只穿一条短裤对着电风扇吹。 杨舟回来的时候看见我愣了一下,说:“有这么热?” 我说:“恨不得泡水里。” 杨舟说:“我感觉还好啊!你穿穿衣服吧。” 我说:“不穿。” 我玩了会儿电脑然后去做饭,杨舟的声音又在我身后响起,他说:“谢然,你背上怎么……好多疤。” “哦。”我想起来他可能一直只见过我的正面,倒是没怎么看我的背,“摔的。要不就是跟人打架打的。” “肩膀上的那个呢?” “哪只肩膀?” “左边的。” “以前不小心被香烟烫的。” 杨舟沉默了下去。 我感觉他有些奇怪,仿佛情绪莫名地不怎么高,平时最喜欢说话的人也不怎么说话了。我说,你帐篷里面是不是没什么东西了,好几天不回去还在吗?他说,你想让我走的话我就回去。我说,我没这个意思,你住吧。他朝我望过来,小声问那你之前为什么赶我走。 “因为那时候你还不算我的朋友。”我很冷静地说。 “现在算吗?”他像狗皮膏药似的凑近了一点。 “勉强算。”我伸手把他推开,跟他保持了良好的距离。 我觉得,可能在舒悦的强烈“谴责”之下,我最终还是被道德绑架了。有张不合尺寸的沙发,有个能遮风挡雨的破房子,总也比那摇摇欲坠的帐篷好一些。我让杨舟再次住进了我家,其实他已经住了好几天。 第28章 隔天,他把外面的帐篷拆了,我发现他多了个黑色的背包,里面装着一些洗漱用品,多了几件换洗的衣服,甚至还有一个笔记本和一支圆珠笔,他在里面涂鸦写字。 我感受到,属于杨舟这个人的“存在”慢慢地增加起来。他睡在一楼的沙发上,开始不节制地吃糖。我问他这么急着吃完干什么,他也不说。很快水果糖被他吃完了,只留下了玻璃罐子。 杨舟问我:“谢然,你有没有写过交换日记?” 第16章 要去海边了! 这是一个很惊悚的问题。 我完全不敢搭话,因为已经意识到了这小子脑袋里肯定在打什么奇怪的主意。没事找事做他最一流。 “有没有?”杨舟又问了我一次。 是这样的。他也完全不会看人脸色,一点儿没有寄人篱下的自觉。 我硬邦邦地说:“没有。我不写日记,也不想写日记,再见,你自己玩儿去吧。” 杨舟抱着那个空掉的玻璃罐子,扯下了一张便利贴,低头在上面写了些什么,然后将它对折放进了罐子里。 他说:“这里面有我的一个秘密。” “所以?” 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又说:“如果你想看,可以打开直接看,不过你每拿走我的一个秘密,都要用你的来交换。” “我的秘密?” “也不一定,可以是……你想聊的任何事情。” “但是,我怎么知道你写的是不是真的秘密。”我很严谨地问。 杨舟叹了口气,偏着头说:“如果你觉得不是真的,那也可以拿不是真的来和我交换。” 我想了很久,最后还是对他说:“你要不去上学吧,上学了可能会累一点,这样你的脑袋瓜里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秘密交换罐被放在了我俩吃饭的桌子上,杨舟每天都会往里面煞有介事地写点东西。有时候写一张,有时候写四五张。没过多久罐子的底部就装满了……他的秘密。 我说:“你这让我想起了舒悦以前做过的一件事。” 杨舟说:“什么?” 我说:“你知道以前小女生都喜欢折千纸鹤或者叠幸运星吗?每到一个固定的数字,可以许愿之类的。舒悦也有好些这样的玻璃罐子。” 杨舟点点头,说:“然后呢?” 我说:“这根本不科学,一看就是卖东西的人编出来骗人的,但是舒悦真的很信。有一阵子她很执着,一定要在某个日期之前许愿。快到那个日期了她还是差很多,就给我钱,让我帮她折。” 杨舟听得有些入迷,手里拿着的可乐都忘记喝,他问:“然后呢?” “我帮她折了,终于赶在了那个日期前有了足够的数量。” “愿望实现了吗?” “没有。”我摇了摇头。 他说:“是什么样的愿望?” 我说:“是她的生日,她希望生日那天她爸在新华书店给她买一套百科全书,但是她爸那天把她生日给忘了。” 那一套百科全书要大概两百多块钱,对于舒悦来说,根本不值钱。她想要的不过是父亲的一点关爱,可惜那时候我们都不明白,有些东西不仅买不来,也求不来。 后来有一年她过生日,我送了她那套百科全书,精装版的,比她当时喜欢的那套还要好。 杨舟听完了把玻璃罐子打开,让我伸手去拿。 “怎么?”我看向他。 “我说了啊,你可以用你想聊的任何事情跟我交换。”他说。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我说:“你这有个问题你发现没?我知道很多其他人的事情,我可以说很多别人的事情,然后无限和你交换,就跟打游戏时候碰上的外挂一样。” 杨舟笑了笑,说:“那也得是你参与其中的。还有……就像是……” “就像是汽水饮料常玩儿的’再来一瓶’,所有解释权都归主办方。” 我微微耸耸肩,表示知道了。在他期盼的眼神之下,还是伸手去他的玻璃罐子里拿了一张便利贴,打开来一看,上面写着:“谢然,你真的不想去海边吗?海边特好看,我八岁的时候曾经见过美人鱼。” 一眼假。 就这还想让我信他的鬼话。 但杨舟对这个秘密交换罐有着意想不到的热情,他经常写,也经常想让我主动去拿。可每回我们只是无所事事地聊天,然后他免费送我一个秘密。 比如,他曾经喝可乐喝太多,可乐一下子从他的鼻孔里喷了出来。 比如,他请过不少家庭教师,每一个都有不同的性格,有个小老头是最好玩儿的,有次假牙坏了,所以不能给他上课。 再比如,他坚称自己以前看过飞碟,但是没看过外星人,那些飞碟会自动飞来飞去。 我已经不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了。 这种情况下,我决定把杨舟的那些秘密全部当做假的。 然而,这个暑假的结尾,我和他还真的去了一趟海边,原因是舒悦喝汽水中了一等奖,奖金是一万块现金。 她打电话给我,在那边尖叫了半天,一句人类的话都不会说,过了十分钟才能恢复正常:“一万块!我要出去玩儿!嘎嘎嘎!我要去海边玩儿!谢然你会游泳吗?” “不会。” “没事,到时候给你买个游泳圈。” 第29章 “你真中了一万?”我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舒悦笑道:“我真中了!我都拿到了!你不知道那兑奖的地方在哪儿吧,让我告诉你,那天……” “好好好,信了信了,不要再说了,你已经说了最少五遍了。”我也笑了起来。 舒悦已经替我做了决定:“就这样,明天我们就出发,你能不能让杨舟也接个电话?” 我把手机扔给杨舟,杨舟接了起来。他跟舒悦聊了一会儿,一双眼睛笑得弯了起来。过了一会儿,他把手机还给我。我说,怎么样?他说,我们可以一起去海边了。 我就知道。 舒悦怎么能忘了她亲爱的小羊。 “再说吧。”我打开电脑看电影,“有可能我不会去。” 杨舟一下子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嘴里不断念着:“为什么啊!你为什么不去!为什么不去!” 我用双手捂住耳朵:“我天呐,我说的是有可能。” “别有可能啊。”杨舟轻声笑道。 我不知道。 怎么去是个问题,舒悦的一万块真的够花吗? 还有一件事是,我长到这么大,没有离开过我出生的这个城市。从来没有。我觉得我跟《菊次郎的夏天》里的小孩一样,没人带我去别的地方玩儿过。我会有点……不知所措。 在这里我熟悉一切,但如果换个地方,我仿佛已经提前担心起来了。 但我不是完全不想去。 我猜测我的内心深处的一部分也还是个小孩,渴望得到一些未被满足的东西。 我没有纠结很久,便被舒悦直接打断了这个过程,她居然又找了张尘涵,因为张尘涵有一辆车,而且还有驾照。 他妈的这些有钱人,我真想打他们。 舒悦特地交代了:“小杨,你把帐篷带着,你要是混不进酒店的话,你就继续搭帐篷。” 杨舟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 张尘涵完全不知道,问道:“为什么混不进酒店?” “别问啦。”舒悦打了个马虎眼,“走吧!出发!” 我和杨舟简单收拾了东西,坐上了张尘涵的车。我上了车才质问张尘涵驾照拿了多久,车上保险买了多少。张尘涵一边开车,一边说,十八岁生日当天就去考了,拿了快两年,保险很高的,我会开很慢…… 舒悦不怕死,她说:“尽管开!” 张尘涵看了看舒悦,顿时开得更慢了。 也许是她的兴奋已经令人不安。 我们在车上放歌,从周杰伦的第一张专辑开始听,听到《双节棍》的时候大家都跟着唱起来,然后是《发如雪》。 舒悦在副驾驶回过头来对我说:“谢然,你记不记得05年我们上学的时候,广播里面就放了《发如雪》,当时我们一边跑步一边听这首歌。” 我没印象了,但我还是点了点头。舒悦是周杰伦的狂热粉,她会唱他所有的歌,我如果说不记得,感觉她会再强迫我听很多遍。 张尘涵车技还是不错的,尽管看起来没有那么靠谱。中途杨舟问要不要换他开,他也会开车。我瞥了他一眼,问你驾照呢?他说,没有,但是真的会开,敢不敢让他开。张尘涵和舒悦都说不敢。 我们大概开了六个多小时,在休息区休息了一两个小时,加上来来回回剩下的那些时间,直到晚上才到达目的地。张尘涵一路把车开到酒店的停车场,舒悦让杨舟现在车上待着,我们三个人先去酒店办入住,最后开了三间大床房。 我问:“杨舟住哪儿?” 舒悦想也没想,对我说:“等会儿跟你偷偷混进去。” 我大吃一惊,说道:“不是,为什么就跟我混进去,这不还有一个男的吗?” 张尘涵立刻抗议:“我喜欢一个人睡!” 我一摊手,说:“我也睡不了。” 舒悦怒道:“我是女的!总不能让我跟他睡吧!” 最后只能由我接收了他。 真的很像那种砸手里的拖油瓶。 晚饭问题是最先要解决的。这里已经是另一个城市,大街上的景象跟我们那儿没什么区别,我也看不见海在哪里,只能隐约感受到这里挺凉快的,风很大。 我们在一条类似于夜市的街上找了家饭店吃饭,点菜也没菜单,只能去那边的一个海鲜区域看自己想吃什么。海鲜种类很多,都养在水缸里,长得奇形怪状的。 最后我们选了鱿鱼。 鱿鱼好像最安全。 吃完饭已经十一点多了,舒悦让我们快回去睡会儿,等下要起来看日出。我问她日出的时间是几点,她说大概凌晨五点半,保险起见五点就要起床集合。我又问她能不能不参加这一项活动,她笑眯眯地对我说绝对不可以。 我绝望地回了酒店,绝望地刷了房卡,绝望地瘫倒在床上,杨舟大摇大摆地跟着我们进来了,然后又大摇大摆地跟着我进了房间。 下一秒,他也趴到了我的身边,压的床往下陷了陷。 我睁开眼睛,看见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我的脸看,然后小声说:“没事,我喊你起床,一定能把你喊起来,我不怕你的起床气。” “你……”我吞了下口水,喉结滚了滚,“你睡地板。” “哦。”他说,“知道了,那你打电话给前台让他再送一床被子。” 第30章 奇怪,我好像真的幻视了他脑袋上有耷拉下来的空气狗耳朵。 于是我笑了笑,忍不住伸手捏了下杨舟的鼻梁,我说:“骗你的。” 他立刻露出一副见鬼了的表情继续看着我,看着看着,然后突然把脸埋在了手臂里。 第17章 日出 话虽如此,我在酒店浴室洗澡的时候有些清醒过来了。 为什么不让杨舟睡地板?他本来就应该睡地板!难道他只是装装可怜,就能让我一再退步? 我开始怀疑起自己。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是不是太放纵他了?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好像拿他没有办法? 我站在花洒下面,任凭热水浇了我一身,这里的沐浴露和洗发水都是栀子味的,太香了我凑近闻还打了个喷嚏,洗完澡出去的时候我又打了个喷嚏。 那种对杨舟的奇妙感觉转瞬即逝,最后连我自己都找不到这是什么。 “你去吧。”我走出来对他说。 杨舟还维持着趴在床上脸埋在手臂里的动作,我过去轻轻踢了他一下,说:“你不会睡着了吧?” “没有没有。”他瓮声瓮气地回道,“我这就起来洗。” 他洗得比我还慢。 也不知道在里面玩水还是怎么样。 我听见浴室里面吹风机的声音开了一会儿,然后他走了出来,呆愣地看着床上的“楚河汉界”。 他说:“枕头在中间,我俩一人一半?” 我说:“啊,那不然呢。” 他低头嘟囔了一句:“嗯,也行。” “不是也行……什么时候跟你商量了!”我都快气笑了。 杨舟在我身边躺了下来,这张双人床足够大,我们划分了“三八线”也能舒舒服服地各自睡。我抬手关了屋里的台灯,但是却没拉窗帘。酒店外边不知道哪里还亮着一丝微弱的光,也有可能是我们不久前吃饭的那条街。 人生中第一次去新的城市,第一次在夏天出来玩儿,比我想的要简单许多。 “你睡了吗?”过了一会儿,杨舟的声音在我耳边响了起来,他压低了声音,竟显得有些沙哑。 我闭着眼睛,说:“没呢。” “那我睡了。我明天还得叫你起床。”他笑了笑。 “嗯,你睡吧。” 杨舟在离我咫尺之间的地方,但我看不见他。 我放缓了呼吸,想让自己快点儿睡着。大概是睡了一会儿的,甚至隐约还做了个很混乱的梦。再次醒来后外面还是黑的,我把手机拿出来看了一眼,四点四十五,也差不多到了起床出发的点。 枕头那一边没人,我伸手摸了一下床还是温热的,再接着我听见了浴室里传来了水声。 我又闭上了眼睛。 过了片刻,杨舟出来了,他的脚步很轻,我听见了衣物摩擦的声音,应该是他在穿裤子。接着,我感觉他朝我走了过来,我等待着他把我叫醒,他却很长时间都没有动作。搞什么鬼? 直到…… 他伸出手来摸了摸我的头发,然后指尖又触碰到我的眉毛。我心里迷惑起来,不知道杨舟想要做什么,只好继续装睡着。最后的最后,他的指尖蹭过了我的嘴唇,黑暗中他的呼吸恍若乱了一瞬。 几秒钟后,杨舟若无其事地叫了我的名字:“谢然,起床了。” 他推了推我的胳膊,然后把房间里的灯打开,我便顺势睁开了眼睛,哑着声音问:“几点了。” 杨舟笑道:“我猜快五点了,你看下你的手机。” 我摸到手机看了一眼,仍然在床上躺着,手臂横在脸上遮挡头顶的光。 杨舟过了一会儿说:“你今天起床气好像还好啊,但是真的要起来了。” “嗯。”我匆忙应了一声。 我起床收拾其实很快,在浴室里刷牙,酒店的一次性牙刷硬的像是石头,一刷我的牙龈就很容易出血。我面无表情地吐了水,然后胡乱地洗了脸。冷水让我彻底清醒了过来,但是却无法驱散掉没开灯前的一切。 像个梦。 我难不成还在做梦? 时间掐得刚刚好,我和杨舟都收拾好之后,舒悦和张尘涵也来了。我打开门一看,舒悦不仅换上了连衣裙,还特地吹了头发。我说你到底睡没睡觉,她说睡了。张尘涵是最累的,我看了他一眼,感觉他眼眶底下好像出现了黑眼圈。 我们四个人在酒店的走廊里穿梭,什么人也没遇上,坐电梯下去,前台还在睡觉。 舒悦精神抖擞地说:“现在去海边。” 我点点头说:“那走吧。” 舒悦又说:“海边在哪儿?” 我无语了:“我靠,原来你不知道啊。” 我们派了张尘涵去问一下前台,张尘涵看起来也不想去,但是没办法只好去把人家睡觉的摇醒了。我感觉他还是对之前的事情有点愧疚,于是现在只能陪着我们出来旅游做补偿。 海边离这里不远,张尘涵得到了一个方向,回来对我们说:“一直往前走就行,看到海之后,再继续往南边走,那边有个海水浴场。” 杨舟问:“南边是哪儿?” 张尘涵用手比划了一下,说道:“上北下南。那大概就是下边,地图的下边。” “地图在哪儿?” 张尘涵放弃了,道:“地图在脑子里,算了我知道路,我带你们走。” 第31章 我们就这样在凌晨的黑暗中一步步向大海走去,走了一会儿之后,我看见了海边发着光亮的灯塔,然后,海浪的声音率先传进了我的耳朵。 哗—— 我第一次听。 天还是很暗,我们接着看见了大海,大海也是一团黑,好像是和天连在了一起。不过,风里夹杂了一丝淡淡的海腥味,让我忍不住捂住了鼻子。 “转弯了,向南走。”张尘涵指挥道。 我们又全部跟着他转了弯,然后沿着海边继续慢慢地走着。杨舟走在了我的左边,靠海的那一边,每一回我想尝试着去看海的时候,就会看见他侧脸的影子。 凌晨的这段时间真是瞬息万变,我们走着走着,天就没那么黑了,但是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开始亮的,仿佛是整个透过来的。海的模样渐渐清晰起来,不再是模糊的一团,而是出现了一种深邃的蓝。 浪仍然一阵接着一阵,拍打在礁石上。等我们走到那个海水浴场的时候,终于看见了沙滩,天也陡然变亮,万千光线透着云层出现。我看了看天空,我问太阳在哪儿,杨舟说,还没出现,再等等。 “可是好亮。”我说。 “嗯,它在来的路上了。”他说。 一见到沙滩,舒悦立刻脱了鞋。她穿着白裙,赤着脚奔跑在海滩上,几乎和海风融为了一体。 张尘涵拿着舒悦的鞋,远远地看着她笑了起来。我喊了一声:“哎!你小心点!” 舒悦已经跑到了海水中,我看不清她的脸,只是听见她也对我们的方向喊:“谢然!杨舟!张尘涵!快来!海水……好舒服!” “要脱鞋吗?”杨舟问我。 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鞋脱了,对张尘涵说:“舒悦的鞋我帮她拿吧。” 张尘涵说不用,我也懒得再坚持。 踩在沙子里的第一刻我感到了一种包容的感觉,陷了进去却又不是特别害怕。我一步步地走着,走到海浪边缘,海水朝我袭来,淹没了我的双脚,然后又褪去。 “谢然,舒服吗?”舒悦提着裙子,朝我走过来。 我说:“嗯。” “可以给我拍照吗?”舒悦问。 我说:“用你的手机,像素比我的好点儿。” 她把她的手机递给我,在海岸边我给她拍了几张照片。过了一会儿,浴场这里陆陆续续的又来了一些人。有一些跟我们的年纪差不多大,看起来像是这附近的大学生,有一些则是退休阿姨组团来的。 不知道谁在沙滩上画了一个很大的爱心,就跟偶像剧里出现的那种桥段一模一样。 舒悦走到了那个爱心之中,又让我给她拍照。我们没带相机,其实挺可惜。那个时候手机拍照的像素都不高,照片看不出好坏,只能看个大概。 另一个遗憾是没带个玩具桶和玩具铲子,不然很适合四个人在海滩上挖沙子。 人多了起来之后,我们又开始走路,一直走到浴场最边缘的地方,只剩下我们四个。 杨舟忽然用胳膊碰了碰我,说道:“你看,有螃蟹。” 海风吹乱了杨舟的头发,我朝他指的地方看过去,果真看见了很小很小的螃蟹,它大半个身体都藏在沙子下面,不知道是死是活。杨舟捡了个贝壳,然后轻轻碰了碰那个小螃蟹。 我一直很仔细地看着,我说:“动了,它活着。” “是吗?”他笑了笑。 我们坐在礁石上,天色已经完全亮了,什么都看的清了。蓝色的海看不见尽头,海鸥成群掠过水面,又结伴上升。太阳还是没出来,但是却染红了某处特定的一片云。 我一直在等。 慢慢的,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太阳出来的一刹那,我们都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它太亮了,超越了所有的一切。或者说,所有的光都是它的投影和化身,它带来了白昼,穿过云层那一瞬,我好像看见了一种天地间的永恒。 舒悦说:“哇!好大!好圆!像个溏心蛋!” 我们又一起被她这种接地气的形容逗得笑了起来。 我回过头,看见金色的日光照在杨舟的脸上和眼睛里,他的头发被海风吹得东倒西歪,唇角微微上扬,带着一股少年的不羁感。 这一刻我忘记了日出,我心里想的是,幸好他早上没有亲我。 第18章 克制与试探 那肯定不是梦。 在海边的时候我想了很久,反复确定那绝对不是我的错觉。 只是杨舟克制地停下了,而我也克制地没有去拆穿他。 我像是面对了一个超出了认知范围的巨大难题,很少见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做。而且这一次,我竟意外地不想告诉舒悦。我很少有不对她说的事情,她是我最好的朋友,但唯独这一次,我不想说。 夏天里,这件事变成了我真正的秘密,是无法和任何人交换的秘密。 杨舟会是gay吗? 完全看不出来,他好像跟所有人都不一样。不,更重要的是,他的目的是什么。 他想要什么?难不成他会有点喜…… “谢然。”一只手搭上了我的肩膀,我偏过头,看见舒悦的脸出现在我的面前,眼里露出一种担忧的神色。 “你站在这里发呆半天了,我叫你怎么没听见啊,你一直看着海。”她说。 第32章 我头有些痛,伸出手捏了捏太阳穴,笑了笑:“没事,走吧。” 舒悦说:“你再不清醒,我都以为海里有什么海妖把你魂勾走了。” 我说:“也许,电影里面不经常有这种传说吗?引诱船员的……塞壬。” “塞壬有时候也会变成美人鱼吧。”舒悦突然对这个话题有了兴趣。 “嗯。”我敷衍地点了点头。 看完日出后我们回酒店吃了早饭,然后又回去补觉。结果就是,我完全睡不着。 杨舟几乎沾床就睡,我干脆侧过身,趁他睡着的时候仔细观察他。他睡觉的时候总是喜欢微微偏着头,表情像个小孩子,不打呼,很安静。 我伸出了手,隔空遵循着他早上的动作,也试图“触碰”他。 我发现他变得有些陌生。 仿佛一时之间有很多我没注意过的细节都浮现了出来。 比如,他右边眉尾的地方有一颗小痣,只不过太靠近眉毛了一般看不出来。 比如,他头发长得特别快,睫毛也很浓密。 比如,他睡沉了,无意识的时候好像总是握着拳头。 不会梦里还跟人单挑吧? 我在杨舟不知道的时候观察了他很久,直到舒悦和张尘涵睡饱了起来,过来敲我们的房门。杨舟的手抽动了一下,然后翻了个身,他被吵醒了。我还盯着他看,杨舟睡眼朦胧,和我来了个对视。 过了几秒,他像是被惊了一跳,本能地往后翻了翻,结果却动作过猛,一下子给翻掉下床了。 “啊——”杨舟发出了惨烈的叫声。 敲门声也戛然而止。 我在床上盘腿坐了起来,面无表情地继续看了他一眼,然后什么也没说,先走过去给舒悦和张尘涵开门。 “谢然!”舒悦伸长了脖子,一副八卦的样子,“刚刚谁在惨叫?小杨吗?我靠——小杨!你怎么睡在地上。” 舒悦走了进来,后面跟着张尘涵,杨舟从地上爬了起来,连忙小声说着“没事没事”。舒悦问,不会是谢然在欺负你吧?我说,你别血口喷人。杨舟小心翼翼地看了我一眼,赶忙摇头,说不是,我自己睡掉下来了。 他们最后临走前还不忘嘲笑了一下我和杨舟的“枕头三八线”。 看日出只是这趟旅行的一个开始。到了白天,我们才真正地好好看清楚这座海滨城市。昨晚我觉得这里跟我家那边好像没什么差别,但现在看,又觉得不一样了。 声音不一样,我再也听不到熟悉的方言。味道不一样,这里种的树木里有一种神奇的味道。心情也不一样,看什么都是新的,看什么都好玩儿。 我们去爬山了。 那是一座很小的山,靠着海。山上什么也没有,人也很少,只有几个似是而非的陈列馆,里面放着一些明清时期留下来的老物件供人参观,我扫了两眼就感觉无聊,但是杨舟却看得很仔细,一直凑到很近的地方去看。 “有那么好看吗?”我也弯着腰,低头又看了两眼。 “嗯。”杨舟悄悄地往旁边挪了挪。 “哪里好看?”我问。 杨舟看得目不转睛,说道:“痕迹好看。你看这把锁的样式,它的磨损……还有这个碗的边缘,它底部的花纹,都是痕迹。有人在很多年前拥有过它们,他们消失了,但是痕迹却留了下来。” 我有些讶异地看了一眼他,然后摸了一把他的头,说:“我就说你该去上学。” “哎我头发都被你弄乱了。”他终于笑了起来。 我说:“没想到你还有偶像包袱啊,对不住。” 一转眼,原来这陈列馆里只剩下了我和杨舟两个人,舒悦和张尘涵早就走马观花看了一圈出去拍照了。我和杨舟走出去,舒悦正躲在树荫下乘凉。 “还玩吗?”张尘涵问我们。 我指了指山的另一个方向,说:“那边还没去。” 舒悦热得直喘气,面露难色地摆摆手:“你们先去吧,我就在这坐会儿,你们等会儿再来找我。” 她这个续航,有够堪忧啊。 我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张尘涵,他毫不犹豫地说:“我跟你们走。” “你别乱跑。”我最后嘱咐了舒悦一句。 我们三个男的甩开了步子走,几乎没过几分钟就翻到山的另一边了,我站在顶点,毫不意外地发现这里也什么都没有,除了视野高一点,可以看到更远一点的海。 “那边,那个有个亭子,去看看。”我说。 杨舟和张尘涵跟在我的后面闲聊。 我一口气冲到了山下,然后抬头看向他们,大声问:“你们聊什么呢?是不是在说我?” 张尘涵对我笑了起来,他伸出手勾住了杨舟的脖子。奇怪,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俩关系这么好了?不对,我为什么要这么在意? 杨舟走到我面前,笑着说:“我们说,我们都觉得你跟舒悦很像。舒悦也是见了什么地方都觉得好玩儿,只不过她战斗力太弱了,这会儿累了走不动,但你是加强版的,活力充沛。” 我听了后也笑了起来。 狗屁的活力充沛。 我他妈现在快困死了。 你们都补觉了,除了我,也不知道要怪谁。 我什么都没说,又一路走到半山的那个亭子那里,亭子里面有一个人在吹笛子,他面朝着大海,听见了我的脚步也没有停止。 第33章 这里更靠近海了,几乎是在伸手便可触摸的地方。我坐在亭子里的石凳上,低着头去看脚下嶙峋的礁石。亭子旁边有一道窄窄的石阶,有意思的是上面虽然写着“禁止入内”,可却一直通到了最下边儿的石头上。 吹笛子的大叔仍旧对着大海,对我的到来充耳不闻。 杨舟和张尘涵也赶来了,他们两个比我还直接,直接站到大叔的面前看他吹笛子。 大叔还是当做看不见。 我对杨舟使了个眼色,他立刻笑着跑了过来,我压低声音说:“别打扰人家行吗?” 杨舟一脸震惊,说:“你怎么不说张尘涵啊。” 张尘涵也不捣乱了,走过来感慨地说:“这就是境界,看看。” “走吧。”我说。 我们又原路返回。 这回杨舟和张尘涵走在我前面,我落后了些许。 我一抬头总是能看见杨舟,他换掉了以前常穿的那件白色t恤,穿了一件黑色的,下面是一条水洗蓝的牛仔裤。脚上的那双运动鞋倒是一直在穿,走过了很多地方,甚至后跟处和侧边都有些磨烂了。 节省啊。我在心里叹了口气。不愧是离家出走好几个月,目前只挣八百块的神秘青年。 “哎,谢然。”杨舟忽然回过头,“这路不好走,我拉你一把。” 他朝我伸出手,这动作实在太自然了,我的身体在脑袋反应过来前已经做出了选择。杨舟一下子握住我的右手,微微用力,把我给拉了上去。 我有些迷茫。 这路不挺好走的吗? 他却已经放开了我的手。 “我靠。”张尘涵不知道看见了什么,突然加快了脚步。 我和杨舟也赶紧跟上,才看到舒悦旁边坐了个陌生人,是个短头发的姑娘,两人不知道怎么聊了起来,打得火热。 “张尘涵,你靠什么?”我眯起眼睛问道。 张尘涵用手摸了下鼻子,说:“没事。” 什么没事。 我猜这四眼仔刚刚没看清,以为舒悦旁边坐了个男生吧。 有些时候直觉是挺好用的,不光是女人的直觉,男人的直觉也挺准。 我觉得张尘涵可能跟舒悦出来玩几天,对她又有点心动。两人其实是谈过几天的,虽然这感情在舒悦那边早就无影无踪,但我一直没想过张尘涵是怎么想的。 现在这种情况,他大概要自作自受。 舒悦看见我们回来了,大力地挥着手,那个短发姑娘看了我们一眼倒是很羞涩,没怎么说话就走了。 “那边好玩儿吗?”舒悦问我。 我说:“海,有一个亭子,里面有个大叔在吹笛子,其他的没了。” 舒悦听了我这种平淡如水的描述,也不遗憾了,说:“那我们去吃饭吧!明天我还想去另一个岛玩儿!” 这一天结束后,我们又回到昨天的那条街去吃饭。 到了这个点,我已经有十几个小时是醒着的状态了。一吃完饭,那上涌的困意让我几乎没法睁开眼。舒悦还有喝酒的计划,我说我不去了,想回去睡觉,让他们三人先去。杨舟说,那我跟你一起回去,不然我没房卡进不去。我说行。 “哦,对了。”临走前我想起了什么,很认真地对张尘涵说,“张尘涵,答应我你这次别喝长岛冰茶了,好吗?” “好……”张尘涵又露出那种吃了苦瓜似的表情。 舒悦哈哈大笑。 我和杨舟变成了单独相处。奇怪的是,这一天下来,只有现在我是一句话都不想说。 “你洗澡吗?”杨舟问我。 我揉了揉眼睛,说:“不洗了,我先睡会儿,别吵。” “哎。”杨舟有点儿欲言又止。 “什么事……等会儿再说。”我迷迷糊糊地说,“我真的不行了。” 我睡着了。 纯属是在外面玩累的。 一觉大概睡到凌晨两三点,我这仿佛灌了水泥的脑袋才慢慢清醒过来。 我睁开眼,看见了熟悉的枕头一角,“三八线”在我睡着的时候又被建好了。我忍不住无声地笑了起来,手搭在横亘在我和杨舟之间的枕头上。 过了一会儿,另一边的杨舟却毫无预料地握住了我的手。 第19章 他到底知不知道我知道 我一直没谈过恋爱。 不过,喜欢我的人还是有一些,甚至,不少。 小升初的那个暑假我身高一下子往上窜了很多,每天饿得想死,仿佛胃里有个无底洞一样,怎么填都填不满。 过了那个暑假我去上初中,已经比舒悦高出了一大截。军训时我站得很前排,舒悦后来告诉我,那时候就有很多女生喜欢我。 也偶尔收到过情书。 有天早上我起了个早要去班上抄作业,看见英语课代表居然也来的跟我一样早。她手里捏了张纸条,走过来对我说本来想放你抽屉里的,但你来了还是直接给你吧。我打开看了一眼,然后我说正好你作业借我抄抄。 这事千真万确,我也忘了当时自己是怎么想的。 舒悦知道了之后笑了我好几年。可我当时是真的不懂,尽管后来懂的也不多,但如果再来一次,我会再礼貌一点。 然后就是上高中了。 高中其实挺奇妙的,我一直觉得到了上高中的年纪后,有些变化是一夜之间出现的。当我告别了初中生身份时,我怎么努力也看不清的东西一下子清晰了起来,一些害怕的东西也变得没那么令人恐惧。 第34章 舒悦说,这可能是心理逐渐开始成熟的标志,我也不太清楚到底是什么原理。 我所有真正的反抗与思考都是从上高中开始的。如果有的人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我也不觉得奇怪,大概并不是每个人都需要经历这些。 上高中后我们学校有个社团招新活动。 我陪舒悦去看过,她给我强烈推荐了街舞社。课业没那么多的时候,我会去街舞社跟着他们一起跳舞。社团里的人一直说我跳得不错,要我跟他们去参加什么比赛,但那阵子我觉得很麻烦,推辞了之后我便不再去了。 街舞社也有个女孩很喜欢我。 她有一点特别,是最开始教我的“老师”。跟舒悦比起来,她话少很多,几乎不怎么开口,很酷,是那时候社团里面很多人的女神。 我觉得如果当时我真的跟别人一样开始谈恋爱,也许那个人会是这个女孩。 要不了多久,我们一定会变成一对无话可说的阴暗情侣。 然而,什么也没发生。 人和人之间因某些事情熟悉起来,又会因为各种原因疏远。 没什么关系是绝对安全与稳定的,即使是血缘关系也不可以。 我和舒悦都赞同这个观点。 奇怪的是,高中毕业之后的人生,我又再一次地感觉到了一种模糊感。 明明时间充沛了许多,职业学院在我们这里的办学条件算得上不错,学校很宽敞也很漂亮,设置了各种专业,新的食堂,新的人群,新的老师。但,我又再一次看不“清”了。 大家谈恋爱的方式变得更加快速和直接,仿佛不这么做的话,仿佛被剩下的话,会有一些可怕的事情发生。 我想看看会发生什么。 结果,还是什么也没发生。 也许我是真的对恋爱没有什么兴趣,也许我是真的什么也不渴望。 说实在的,即使谈了恋爱又如何?我一直觉得我无法承诺别人什么,我没有学会怎么去爱别人。何况家里那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等着我做,姥爷留给我的破房子也好像不能再住一个新的人。 可是在这个夏夜,在这个陌生的酒店里,杨舟悄悄握住我的手时,我的确感受到了一丝不一样的东西。 我的胃因为紧张而有些轻微的痉挛,我的血液流动的速度一时间乱成一团,我的心脏好像也不会工作了,一会儿不跳,一会儿跳个不停。 杨舟不是单纯的握我的手,而是开始……轻轻把玩我的手指。 他的指腹摩挲过我的指关节,触碰我指甲的边缘,然后他安静了一会儿,一点一点地和我十指相扣起来。 那一瞬间,我的头皮开始发麻。 我实在坚持不了了,只好装作无意识地哼了一声,然后不经意地动了下手。 他立刻不动了。 被吓到了吗? 在黑暗中过了很久,他放缓了呼吸,然后抽走了自己的手。我没再睁开眼睛,即使我心里的诧异有多么翻江倒海,我也不能在这个时候醒过来,这趟旅行还没有结束,我不想毁掉大家的夏天。 我闭着眼睛不动,没有支撑太久,片刻后又睡了过去,但如果杨舟听力好一些,也许他还是能够察觉到我那完全失去节奏的心跳。 凌晨六点多钟,天大亮,我再次醒了过来,撑着手臂看了看另一侧的杨舟,他睡得规规矩矩的,双手甚至很乖巧地放在自己肚子上。 不得不说,我又开始觉得是不是自己在做梦了。 这小子比我想象中要棘手啊。 不过,睡了这么长的一觉,我的疲惫已经一扫而空,干脆脱了衣服去洗澡。出来后我看见杨舟坐在床上,我猛地往后一退,重新退回了浴室,有点儿尴尬地说:“我靠!你怎么……醒这么早。” “啊。”杨舟磕磕绊绊地说,“你……谢然……你……” “你把我衣服递给我。”我无奈地说,“我以为你没醒我才没拿进去的。” “好。” 杨舟把我的衣服从门缝里递进来,我在里面穿好了才出去。 他又问:“你头发不吹?” 我摇了摇头,打开窗户,在那站了一会儿,说:“自然干。” 他笑了笑,也去浴室里洗漱去了。 我怀疑他是不是已经知道些什么了。真的。是不是他知道我已经知道,但是他在假装他不知道。 碟中谍,靠。 我站在窗边思索半天,还是觉得这事有点儿奇怪。等杨舟再次出来的时候,我便一直沉默地盯着他看,一直把他看得心虚为止。 “你眼睛不舒服吗?怎么不眨眼呢?要不要买点眼药水?”杨舟干咳了一声,问道。 我微笑着拒绝了,还是继续盯着他:“不用,我好得很。” 杨舟嚎啕:“那你老看我干什么!” 我说:“不干什么。” 风水轮流转,昨天是舒悦和张尘涵来敲我们的门,今天换了我和杨舟去敲他们的。 舒悦开了门,脑袋上用毛巾包着头,骂骂咧咧地道:“见鬼啦,起这么早,你们不睡觉的吗?” “我睡了啊。”我说,“睡醒了,赶紧出去玩吧,你不是要上那什么岛吗?” “嗯,上那什么岛。”杨舟跟在我后面附和。 我扭头看了他一眼,他又老实地闭嘴当挂件。 第35章 “给我等着,我化个妆。”舒悦挣扎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办法忘记她的岛,“杨舟你去喊下张尘涵吧。” “行。”杨舟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从我身边飞快跑走。 我看着他的背影笑,感觉他跟身后被鬼追似的。 舒悦一边往脸上擦东西,一边说:“发生什么了?” 我想了想,说:“还不确定。” 舒悦恰到好处地沉默了一下,揶揄着道:“你这聊天聊的,很有水平啊谢然。你们两个要是没发生点什么,我以后生个儿子跟你姓。” “你他妈的。”我忍不住笑骂,“我才不要你那便宜儿子。” “我什么时候能知道完整故事?”舒悦笑了笑,懒洋洋地问。 我说:“我也不知道。” 舒悦听了这句话,不知道为何忽然叹了口气。 我又丢出一个炸弹:“我觉得张尘涵那个渣男似乎还想跟你藕断丝连。” 舒悦震惊道:“可我不是藕,我现在是番茄。你怎么看出来的?” “我猜的。”听到舒悦的回答,我忍不住放心了下来,“不保真。” 和一个人做了很久的朋友,总归会滋生出许多彼此都无意识的默契。 过了一会儿我们四人汇合,依然是在楼下吃了早饭,出去路过超市的时候,舒悦进去买了零食和水,分给我们三个人用背包背着。 “岛上应该没什么东西。”舒悦认真地说,“带点干粮好了。” 杨舟似乎想开个玩笑:“你不会把我们卖掉吧?” 舒悦还是很认真地回答:“说不定哦。” 杨舟顿时笑不出来了。 我们要去的那个岛挺远的,不过有一辆一个小时一班车的双层旅游巴士,我们投了币,坐在了楼上的最前排。巴士沿着海开起来,我把窗户打开了,阳光带着海风一下子钻进车里,吹得我们几乎要飞起来。 目前的天气还算不错。 我靠在窗户那儿对外面看,光在海面上跳起舞来,轻盈的,自由的。我远远地看得出神,杨舟问我要不要把我身上的零食和水给他背,我说行。于是他一人背了两份。 巴士开了一个多小时,最后终于开过了桥,把我们放在了一个很荒凉的广场上,然后开走了。 岛上真的如舒悦所说,什么也没有,我们大概走了半小时才遇上了一个岛民阿姨,她正一边骑自行车一边唱歌。继续走了好一段路,我们终于找到了立在路边的地图指示牌。 我说:“这路很好走,只要围着岛走就行了。” 其他三人研究了一番之后都同意我的说法。 于是我们继续出发。 每到一个地图上标出的点,我们都会停留在那休息一会儿,然后再四处走走。 在这个过程中,杨舟表现得完全正常。 我不由地想,会不会他和我一样,其实并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也不知道那份悸动源于何处。 第20章 环游是无趣 下午变了天。 我们在岛上的农家乐吃了顿饭,有很新鲜的白灼虾,虾肉又甜又紧实,我们点了两份还意犹未尽。 出来的时候,便看见太阳躲在了云的后面。海面的颜色也跟着暗了点,光点消失得无影无踪。 “走吧。”舒悦站路边儿上看了看方向,精神抖擞地出发。 张尘涵在后面急道:“反了!反了!那是我们来的时候走的路。” 舒悦一下子又掉头回来,我和杨舟围观了全过程,都忍不住看热闹似的笑起来。 张尘涵看了我们一眼,补了一刀:“你们也没好到哪里去。” “……” 在走到这个岛上最北的地方时,我们发现了隐藏在树林之间的栈道,这些木头做的栈道被漆刷成了红色,只不过天天这么风吹日晒,栈道已经看起来显得有些陈旧,很多扶手处都斑驳起来。 我们依次走上栈道,在蜿蜒曲折中继续行进。我忽然停住脚步,走在我后面的杨舟一个没注意撞了上来。 “哎!”杨舟刹车刹得很为难,双手扶住我的肩膀很快就松开手,“怎么突然停了?” “你走我前面吧。”我回过头对他笑道。 他傻了眼,问:“为什么?” “不为什么。” “为什么?” “不为什么。” “……” 我绕到他的身后,对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杨舟有些无奈地笑道:“谢然,你几岁啊。” “二十了啊。”我算了算,“二十零八个多月吧。” 杨舟只能走在我的前面,边走边说:“那我……我是二十零三个多月吧。” “原来你比我小。”我又发现了一件关于他的事,“不过你没身份证,怎么证明?” “比你小还要证明?我得喊你哥。”杨舟说。 “那你喊一声。”我顺势接道,“喊吧,叫我一声哥。” 这个时候他又倔强起来了,不知道为什么死活不喊。 我们磨磨蹭蹭的时候,前面的舒悦和张尘涵已经老早走完了栈道,一瞬间竟从我和杨舟的眼前消失不见。杨舟左右看了看都没有找到他俩,顿时担心地喊了起来:“舒悦!张尘涵!你们人呢!” 他在红色的栈道上加快了脚步,最终跑了起来。眼前的景色开阔起来,我跟在他的后面,我们一路跑出了森林,发现栈道的尽头是巨大的白色石头群,寂静无声地伫立在海边。 第36章 “小羊!”我在他身后跟着大喊,但是内容却天差地别,“为什么不叫我哥?” 杨舟急死了,他皱起眉头说:“这个时候你在说什么!他们人呢?别是掉进海里了吧。” 我还是忍不住笑,最近我笑得有点多,不知道为什么。 “别急啊,你叫我哥,我就带你找到他们。”我一本正经地说。 杨舟瞪大眼睛看我,妥协下来,小声道:“哥。” “行。”我说,“哥带你去找人。” 我动作灵敏地攀上了那些白色石头群,有一块特别大,甚至有点儿像是另一座小岛了。我不知道这些白色的是什么石头,远远地看挺好看,但是走近了看却也并不全是白色,有的地方很难下脚。 杨舟又开始急了,他一看我不走栈道就很急,在那儿喊我:“谢然!” “你别摔着了……我靠,这石头全是刺啊。”他絮絮叨叨。 我不理他。 海风从我的正前方吹来,把我的头发吹得到处乱飞,我走到石头的最前方与最边缘,低下头,果真看见舒悦和张尘涵正坐在我们下方的石头上。 舒悦看见是我,原先打算兴致勃勃地吓人,这时候也萎靡不振了起来,“什么嘛,原来是谢然。” 捉迷藏,我和舒悦玩了十几年,现在已经完全对这个无聊的游戏脱敏了。 只有杨舟刚刚是真的慌张。 杨舟走了过来,悬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埋怨道:“我喊你们怎么不理我!我多担心啊!” 舒悦认错道:“哎呀小杨,对不起对不起,刚刚是跟你玩儿嘛。” “跟你玩儿嘛。”我说。 张尘涵把自己眼镜摘下来,用衬衫的一角擦了擦,试探着说:“我们能上去了吗?我感觉这里虫子好多……” 舒悦斩钉截铁地说:“不能。” “谢然,你下来,我们看会儿海。”她又对我说。 我说行,然后便想直接跳下去,吓得杨舟赶紧拉住我。他说,这边有小路,你走这不好吗?我说,跳下去是最快的。他说,别跳,你跟我走。 最后他拉着我的手,从另一块石头的边缘踩着往下,才慢慢绕到了舒悦和张尘涵身边。我和他也学着舒悦和张尘涵的样子,在石头上坐了下来,双腿垂落着,面前就是再无遮拦的大海。 这是我们在岛上能找到最靠近海的地方。 大概是“人工痕迹”也不想来的地方,不然的话,栈道可以直接延伸到这儿。 这块石头坐的并不怎么舒服,一看就是很少有人来坐,所以它的表面上保留了很原始的粗犷颗粒。我把手撑在上面,能感觉到一种岁月的坚硬。但很快,杨舟的手碰到了我,我的心在刹那间软了下来。 我阻隔了舒悦和张尘涵,杨舟坐在最外侧,他与我并肩,温热的掌心覆盖在我的手背上,脸上却什么表情也没有,只是安静地看着大海。 我侧过脸看他,他才转过脸来,问我:“怎么了,谢然?” “是你哥。”我纠正道。 “我生日可能记错了,毕竟我好久没看到自己的身份证。”他挑了下眉,说。 我笑道:“胡说。” 杨舟的眼睛里仿佛也有一片海,他轻声说:“就叫你谢然。” “行吧。”我转过了头,不再和他说话。 我们还是没在白色的石头上坐太久,即使是这样,起来的时候屁股也有点儿痛。回去的路上我们又再一次踏上了红色的栈道,走下栈道后,环岛之行还在继续。 旅行的时机很重要。 大概很少有人会像我们四个这样,在夏天里漫无目的地环游一座不知名的小岛。 但是,这个瞬间里,我们的确这么做了。 我们绕过了岛的最北面,没再看到栈道,但是找到了一个无人的海水浴场。我们之前在城市里也看到过海水浴场,但是这里一个外来者也没有,只有一个在卖矿泉水和烤肠的阿婆。 阿婆的烤肠卖出了四根,矿泉水也卖出了四瓶,我们带着的补给消耗了一半,现在又靠着这些恢复了活力。 再接着,我们看见了一个很小的码头,几艘快艇停靠在岸边,有个皮肤黝黑的大叔热情地上来问我们想不想坐快艇。舒悦问了价格,完全坐不起,我们只好跟着大叔唠嗑,顾左右而言他。 他问我们是从哪里来的,我们说了地方,他说他从来没去过,就连这个小岛他也很少离开。张尘涵问他,有没有一辈子都住在岛上的人,大叔想了想,说也许是有的,可他没有见过。 舒悦一脸认真地问:“岛上有幽灵吗?” 大叔没听清:“啥?” “幽灵。”舒悦说,“鬼。” 大叔笑了起来,他缺了个门牙,但是其他的牙齿白得很晃眼:“没鬼,从没见过。” “那大叔你最常见的是什么?”我拧开水瓶喝了口水,很自然地问道。 “我啊……海啊,每天都见,也就它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们和快艇大叔说了再见。 接下来的一段路又什么也看不见了。没有人,只有被无限延长的海岸线。走到后半段的时候,舒悦不出意外地走不动了,我们又四处寻找可以休息的地方。 “那里怎么样?”杨舟站在一块石头上,对我们指了指高处,“那边是不是有写了个’茶’字。” 第37章 “哪儿?”舒悦喘着气。 杨舟说:“谢然,你站过来,站这里看一下。” 那块可怜的石头哪有这么多地方站两个人。可我站上去之后,杨舟也不下来。偏偏我俩离得很近,都能感觉到彼此身上的热量,还很不好控制平衡。 “看见了吗?”他问。 他说话时像羽毛那么轻,我的耳廓也因为羽毛的触摸而痒了起来。 我连忙说:“看见了。” 我很快跳下石头,回过头却看见杨舟像是个胜利者一般笑了起来。 舒悦在我们的鼓励下又走了一段,那边的高处的确有个“茶”字,但无法跟那些优雅的茶馆联系起来,只是一个大雨棚,然后底下摆了几张塑料桌和塑料椅。 老板招呼我们,我们说来点喝的,他给我们上了一壶茶。 谁也不懂茶,反正喝不出来,但是这个时候却意外的很解渴。 这个老板没有上个快艇大叔那么喜欢说话,只是在离我们很远的地方抽着烟,一根接一根,海风吹散得很快,我们连烟味都闻不到。 舒悦休息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又行了,站起来在这附近走来走去。 “这里是这个岛最高的地方吗?”她去主动问了老板。 老板淡淡地笑了笑,说:“不算,但差不多。” 我把杯子里最后一点茶喝完,靠在躺椅子上望着天空,想要去寻找太阳现在的位置。 “谢然。”杨舟在我旁边叫我的名字。 “嗯?” “我觉得现在这个时刻很美好,但又会有一丝怀疑……” 我侧过头看他,发现他把舒悦的墨镜戴在了脸上,放松地翘着二郎腿,有些像杂志上那些去度假的电影明星。 “怀疑什么?” “怀疑这个岛是假的,这几天都是我的幻想。” 我停顿了一会儿,不动声色地问:“那我呢?你每天跟我睡,觉得我也是假的吗?” 第21章 白浴袍和吹风机 “跟我睡”这三个字绝对是什么了不起的开关。 我说完之后,杨舟的二郎腿都被吓得放了下来。 “你……不能用这么有歧义的表达。”他断断续续地说。 “难道不是?”我很天真地问。 “是睡在同一张床上。”他很坚持。 “我是这个意思啊。”我装出讶异的神色。 “嗯……好吧。”杨舟偏过头,仿佛对远处的风景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舒悦和茶馆老板聊完了天,张尘涵对我和杨舟的这番话视而不见,也不知道他是听到了,还是没听到。无所谓了。我闭了闭眼睛,感受到光线在我眼前慢慢流转。 “我问了,还有最后一段路了,走吧?”舒悦过来说。 “好。”我们三个人都站了起来。 我和杨舟的试探像是一首探戈。 应该是从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开始的,接着是彼此危险又好奇的接近,最后乐曲响起的一刻,双人舞的节奏让我们都变成了提线木偶。 我已经有些过界了。 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 最后一段路,我陷入了一种沉默之中,直到我们在岛上找到了一大片人去楼空的危房。 “拆”字赤裸裸地上了墙,但是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留下的。拆了一大半,可还有一大半留在原地,建筑物被解剖开,露出了钢筋,散落的砖块没有规律,荒草长了一堆。 “没人了。”张尘涵看了看,说道。 舒悦问:“我们要去探险吗?” 我说:“别去了吧,很危险,容易塌了。” 杨舟盯着这片废墟看了好一会儿,我问他看见了什么,他收回目光,对我说,还是痕迹。我想了想,问他是不是和陈列馆里的痕迹一样。他说,不太一样,这里的消失得更快。 天色越来越暗,不用看手表也能感受到白昼正在缓缓离开我们。 我们的最后一站,是这个岛上的一间小超市,有只白色的小猫团在超市门口睡觉,我们进去买了盒口香糖,然后四个人站在超市门前,看着海嚼口香糖。 “嚼太多了咬肌会发达。”舒悦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吃饭的时候也要经常两边轮流。”杨舟接道。 张尘涵如遭雷击,他说:“我一直喜欢用左边吃饭,那我左边脸会大吗?” “我喜欢用右边。”我说。 口香糖很快没了味道,我们把吃完的用包装纸包好,投进垃圾桶里。 傍晚六点钟,我们终于完成了环岛,在来时的地方,等到了最后一班回城的双层巴士。一坐上车,我们才意识到其实今天的运动量有些超标,车刚开了没多久,舒悦和张尘涵就昏睡了过去。 夏季天黑的晚,巴士沿着海返回,我昏昏欲睡地打开窗户,看见很远的地方有渔船。很小很小,只能看见一个黑点,我又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哈欠,眼角流了点生理性的眼泪。 “谢然。” “嗯?” “你睡会儿吧。” 杨舟坐在我的身边,还装帅似的戴着舒悦的墨镜,夕阳照亮了他的半边脸,他耳朵的边缘几近透明。他对我笑了起来,又说了一遍:“你睡会儿吧,看你困的。” “不敢睡,怕等会我们都睡着了,不知道在哪儿下车。”我也笑了笑。 第38章 我指了指舒悦和张尘涵,那两人睡得东倒西歪,我感觉指望他们到站就醒是不可能的。 “没有关系。”杨舟说,“我来叫你起床,我不怕你的起床气。” 他拍了拍他的肩膀,又道:“你靠着我睡。” 怎么又提起床气! 我完全没有优点,是吗! 他这么一说,反而激发了我心里的一股莫名的叛逆,很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感觉。我赌气似的把身体放松下来,然后把脑袋“咚”地一下靠在他的肩膀上。 “哎哟。”杨舟顿时笑了出声,“你至于用那么大劲儿吗?嗯?” 我面无表情地抬起脑袋,然后又“咚”地一下靠了上去。 杨舟的肩膀很宽,但是总体还是有些瘦削,我放轻了力度,却总是找不到一个最佳舒适的角度。他任由我在他身上胡闹,最后叹了口气,手臂抬了起来,绕过我另一侧的肩膀,半抱住了我。 我说:“这什么姿势。” 他说:“你别问,睡就好。” 我们身体的一部分重叠,紧密地相贴。我闻见了他用的洗发水的味道,衣服上残留的柠檬味,海风的味道从窗外飘进来,这一切都没有章法地混杂起来,钻进了我的胸腔里,扰乱了我的心跳。 “睡一会儿。”他的声音从我头顶传来,恍若带着某种魔力。 我闭上眼睛,不再试图离开杨舟的怀抱,没过几分钟我便失去了意识。 在车上睡觉怎么也谈不上舒服。我以前在地铁上有座位的时候也会睡一会儿,头靠着某个地方睡着了无意识地便会垂着,到了某个极限的角度,就会醒了。 可这一次,我一觉睡到了到站,睡到舒悦和张尘涵都醒了,听见他们的声音。 “我靠,谢然怎么睡得像猪。”舒悦压着声音吐槽道。 张尘涵说:“下车了,摇醒他吗?” “嗯。”杨舟的声音倒是很模糊,“我来吧……” “醒了,到站了。”他在我耳边说。 我努力地睁开眼睛,头痛欲裂,巴士带我们回到了城里,停靠站点的四周已经从空无一人的小岛变成了钢铁丛林。路灯都亮起来了,霓虹闪烁着,街头的噪音一下子把我拉回了现实。 杨舟大概是看我脸色不太好,便问我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冷着脸摇了摇头。 我反问他:“我真的睡得像猪吗?” 杨舟顿时愣在原地。 完蛋了,我可能真的有起床气。 “没有,哪有啊,不像。”杨舟笑得快岔气了。 我深呼吸了几下,觉得世界清晰了一些,说道:“嗯。” 他跟在我的后面,小声说:“我没骗你,谢然,我不是每天都跟你睡吗?我还能骗你?” 舒悦回过头,神色复杂地看了我俩一眼,说:“打住啊,打住,再说下去小张要有点儿受不了了。” “小张是谁?”杨舟憋笑道。 张尘涵在黑暗中举起手,说:“我。” “……” 显然,张尘涵虽然是个渣男,但他的思想还挺保守。 我们四个人在附近的商场里找了家吃蒸汽海鲜的店。店里这种锅我觉得特神奇,上面一层蒸各种东西,下面的锅煮粥,海鲜的鲜味从有孔洞的盘子里完美融入进粥里,发明这个的人绝对是个天才。 吃完饭我们回了酒店,谁也不提再去哪儿玩,还要喝什么酒。徒步环游小岛这件事即使是二十岁出头的我们来做,也还是需要回复一下体力。 我和杨舟猜拳,谁赢了谁先去洗澡,结果是我赢了。 我尽量洗的很快,热水从头到脚把我冲了一遍,缓解了我此时此刻的肌肉酸痛,出去的时候我往床上一趴,对在看电视的杨舟说:“你去吧。” “这里有浴袍吗?”他问。 “有吧,在衣柜里挂着。”我说,“怎么了?” 他笑道:“没事我凑合一下,感觉我的衣服得洗了,先拿酒店里的浴袍穿穿。” 流浪在外的小羊同学没几件衣服,每件衣服都要好好利用。 我看见他穿上了白色浴袍,束带在腰间打上了结,然后他把自己的t恤洗了,拧干了挂着,又用吹风机吹了吹。 浴袍很衬他。我睡在床上打量杨舟的背影,他个子高,肩宽腿长,底子很好。再过几年,当他变得更加成熟一点,他会比现在还耀眼。 他和我是两个世界的人。 杨舟收拾好了他的衣服,看着我四仰八叉地躺着,笑着说:“你头发我顺便给你吹吹?” “也行。”我没考虑很久。 我在床上挪动了一下,把头悬了出来,倒着看他,说:“你吹吧。” 杨舟说:“我找插座。” 床边就有一个插座,杨舟把吹风机拿在手上,坐在酒店房间的地毯上,然后给我吹头发。理发店里都必须坐着吹,我现在能躺着吹,看来还是我更舒服一点。 “烫吗?” “还好。” 吹风机的声音很大,两人之间要靠吼着说话,即使是这样,有时候我也听不见杨舟在说什么。 他给我仔仔细细地吹着头发,手指代替了梳子,轻柔地插进我的发里。热风吹得我鼻子痒痒的,我伸手一下子推开杨舟凑近的脸,然后猛烈地打了个喷嚏。 他把吹风机关掉了一瞬,我又接着打了个喷嚏。 第39章 “感冒了?”杨舟笑着抽了张纸巾给我。 我接过去擦了擦鼻子,说:“没。” “差不多了,不吹了吧。”杨舟从地上站了起来,“刚刚谢谢你反应迅速啊,不然那个喷嚏就打我脸上了。” “还不是你离我太近。” “哎,我在给你吹头发嘛。”他的解释一点儿也不像是解释。 我忽然有很多问题想问他,但却不知道如何开口。只要一旦我主动开口,也许我和杨舟之间这种奇妙的平衡便被打破了。 那之后呢?又会发生什么? 杨舟关掉了灯,他也坐到了床上,我还横躺着,霸占了很大一块地方。然后,他学着我的样子躺了下来,我俩的脚都悬在外面一大截。今晚谁也没提“三八线”的事。 他安静了好一阵子,蹭到了我的身边,才有些不确定地说:“我会让你觉得讨厌吗?” 第22章 帅哥怎么喜欢倒贴 还没有等我回答,杨舟又像是自我安慰一般说道:“你绝对不讨厌我。” 话全都被他说完了,我也不好拆台:“嗯,我不讨厌你。” 他又傻笑了起来。 “嘿嘿。” “傻帽,别这么笑,你这样我就会忘记你是个帅哥了。” “原来我在你眼里是个帅哥吗?” “帅哥是一种客观事实。” “帅哥有时候是很主观的,谢然。”杨舟来了点精神,“你看世界,其实很多时候都是很主观的。你喜欢的事情,很多时候也都是你自己的投影。” “听不懂。” “我觉得其实我也就一般吧,长相这种东西……是看到’我’的你决定的。” 我给他鼓掌:“帅哥好谦虚。” 我当然不讨厌他。 我觉得我甚至都有点儿喜欢他了。 但这话不能告诉杨舟,因为他会上天。 况且……我实在是分不清这“喜欢”到底是哪一种“喜欢”,我担心是我自己误会了。 我误会的概率是很高的。 舒悦和我看过“吊桥效应”的解释,此时此刻我和杨舟虽然没有经历什么刺激的事情,但旅行带有脱离生活的游离感,也会滋生出一些奇妙的感觉。 “所以……你是觉得我长得还不错,符合你的审美?”他又说。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说:“明天我们打算回去了,你还想去哪里转转?” 他尖锐地说:“你转移话题。” 我笑道:“你有时候也别学我那样固执。” 我们躺在床上,一起像表盘上的时针一样旋转起来,努力恢复到了正常的睡觉姿势,脚终于不用悬在外边儿了。我很快又有些想睡觉,也许是到了一个安静的环境,也许是胃里有了食物。 在海边的最后一个晚上,我睡着前杨舟认真地对我说:“等回去了,我想再问你一个问题。” “你现在问?”我迷迷糊糊地说。 杨舟说:“现在不问,回去再说吧。” “好吧。”我背过身,不想再跟他说话,即使他是个帅哥也不能打扰我睡觉。 翌日我是被浴室的水声吵醒的,但是睡得很好,所以心情还算可以。杨舟从浴室出来的时候脸上还有些未擦干的水珠,见到我已经起来了,冲我笑道:“早啊,谢然。” “嗯。”我点点头。 “要收拾东西吗?”他说。 “收拾一下,等下去退房,然后把东西拿到张尘涵的车上。”我说。 “行。”他说,“你去洗脸吧,我来弄。” 等我出来的时候,杨舟已经把东西都收拾妥当,连同我的那份一起。他坐在沙发上,昨天穿过的浴袍被他挂了起来,而那件t恤也被吹风机吹干,今天又穿上了。 “走吧。”他一人拿两人的东西。 我看了他一眼,说:“我没使唤你啊。” 杨舟跟在我后面,说:“嗯,我知道,我主动帮你拿的,我想帮你拿。” “什么怪癖。”我也忍不住笑。 出了房间后我又逗他:“能不倒贴吗?帅哥。” 杨舟一本正经地回答:“那帅哥也不是谁都倒贴的,分人。” 我们在楼下和舒悦两人汇合,看见杨舟,舒悦终于想起自己消失的墨镜还在他那儿,一把拿了过来,警告着说:“小杨啊小杨,爱上耍帅了是吧。” 杨舟无辜地道:“哪有啊,明明是你自己忘了,不戴在我脸上容易丢。” 舒悦张牙舞爪地道:“学会狡辩了!坏小孩。” 杨舟说:“说不定我比你大呢,你得叫我哥。” 舒悦说:“才没有,我比谢然大,你都叫他哥了,那我不是你的哥之姐吗?” 张尘涵在停车场里找他的车,“哥之姐”差点把他笑倒在地,整个停车场都回荡着他有些炸裂的笑声。我们三个人停住脚步在后边看他,张尘涵笑了一会儿,上气不接下气地问我:“很好笑啊……谢然……你怎么不笑?” 我说:“我觉得你比’哥之姐’好笑。” “……” 东西放在了车上,我们决定再去玩会儿,然后吃个中饭就可以出发回家。 去哪儿玩变成了另外一个问题。舒悦让张尘涵想,张尘涵让杨舟想,杨舟又看着我。我说,等一下。 我在街上随便问了个路人,这附近有什么好玩儿的地方。 第40章 他看上去也是个游客,但比我们准备的充分多了,我跟他说我们去过的地方,他想了想说,这附近还有一个灯塔,你们去看过了吗?我说没,谢谢,会考虑这个的。 回来后我对他们说,要不就去找一下这个灯塔吧。他们都没什么意见。 灯塔在另一个方向。 我们曾在凌晨的海边偶遇过它,但是却一直没把它当做目的地。 它的光亮在夜里闪烁,等我们回来的时候便很快看不见了。 这次我们再见到它,才发现它是一座白色的灯塔。 “合影吗?”张尘涵这几天已经形成了主动拍照的反应能力。 舒悦笑了起来:“好啊好啊,帮我和谢然拍一张。谢然……你离我这么远是要干什么?” 我很少拍照,不怎么会摆姿势,舒悦让我公主抱她,我说你做梦。张尘涵拿着舒悦的手机把我们日常斗嘴的样子拍了下来,背景就是那座白色的灯塔。 然后,我又和杨舟拍了一张,是舒悦拍的,她拍了很久,说拍的很好。 杨舟问她:“那之后如果我买手机了,能发给我吗?” 舒悦说:“好,我回家拷在u盘里……哎不对,我发你qq邮箱里好了。” 杨舟笑道:“那太好了。” 我们排队上了白色的灯塔,是走上去的,大概走了有十层楼那么高。上去之后,其实灯塔本身便看不见了,但是能眺望海。 好像怎么都看不腻大海。 我只来了短短几天,它似乎也变成了我不愿割舍的朋友。 但不管怎样,我们最终还是得回去了。 “好多船。”我眯起眼睛。 “那边……”杨舟站我旁边,跟我一起看向海,“那边的那一艘好像掉队了。” “嗯,它可能……”我说,“它可能只是想自己待着吧。” “它跟所有人的方向都不一样。” “我们要允许不一样的船长存在。” 张尘涵在车上备了红牛,但其实他开回去的时候精力还是很好。舒悦说等寒假的时候我也去考驾照吧,这样我们就有两个司机了。张尘涵说暑假考的话也行,舒悦说暑假不行,太热了,练车容易晒黑。 我们又在车上听起了周杰伦,感觉都快把他的专辑听完了。舒悦后来说,听蔡依林的也行,有好几首也是周杰伦写的。 杨舟倒是在回去的路上睡着了,我们都没睡,就他一个人在睡觉。 他睡着睡着身体就往我这边倒了过来,我伸手把他的脑袋搁我肩膀上,他安稳了一会儿,然后整个斜着倒了下来,蜷缩着睡在我腿上。 很没有礼貌啊! 我不给他一巴掌算我人好。 我悄悄地捏了一下他的耳朵,他还是没醒,我没辙了,就这么睡着吧。 “哎。”过了一会儿,舒悦叹了口气,“夏天结束了呢,我们什么时候开学来着?” “还能再玩儿几天。”我说。 舒悦说:“那就等于开学了,开学前要么再出来吃一次火锅吧,想吃了,这几天吃的东西都不辣。” 张尘涵一边开车一边说:“那我不去了,我吃辣不行。” 舒悦说:“啊,行。” “那我们……”张尘涵犹豫着说,“那我们开学有机会再聚?” 舒悦笑了笑,说道:“好,没问题。” 空气里海的味道越来越稀薄了,我们在不断地远离。 一趟旅行的结束总是这样令人怅然若失吗?这对我来说还是第一次。晚上六点钟,我们停在了休息区。 舒悦指了指还在睡觉的杨舟,对我道:“把他喊醒?你要上洗手间吗?” “算了,我不去。”我笑了笑,“你们去吧,帮我买瓶水就行。” “你别。”舒悦叹了口气,“你别惯着他了。” 舒悦和张尘涵下了车,车里就剩我们两个人。我又伸手捏了捏杨舟的脸颊,他下巴有些胡茬长出来了,我低头说:“你真不醒吗?” 他不怎么情愿地睁开眼睛,嘟囔着说:“我就想躺着。我晕车。” “我腿都没知觉了,你个猪头好重。”我说。 杨舟顿时笑了起来,他说:“你不知道我这样努力躺下来,我的腰也快断了。” “哎,你还是起来吧。” “好。” 杨舟慢慢地坐了起来,看他的表情不像是在装,因为刚刚那个姿势真的挺别扭的。 他厚着脸皮说:“腿酸吗?我给你揉揉。” 我嗤笑道:“滚啊你。” 舒悦和张尘涵买了点东西回来,分了两个红豆面包给我和杨舟,这玩意儿好甜,我吃完了之后又很想吃咸的,杨舟便又下车给买了烤肠回来。 他一下车,前面坐着的舒悦和张尘涵就开始一唱一和。 “指哪打哪!”舒悦十分感慨,“好用的小杨!” 张尘涵说:“那不得看看是谁想吃!你想吃肯定没戏。” 我干咳了好几声。 一直到晚上九点,我们才回到市区,熟悉的街道和地名出现在我的眼前时,真实感才终于让我落了地。 “你就把我放在地铁口吧,张尘涵。”舒悦看了看窗外。 张尘涵说:“不好吧,我送你回去?” “坐地铁更快啊!”舒悦很坚持,“快放我下去。” 第41章 “好吧,随你。”张尘涵停了车,回头对我们说,“那我把你俩送回去。” “行。”我和杨舟异口同声道,“谢谢。” “……” 我猜张尘涵一定很郁闷,变成了番茄的舒悦没有跟他藕断丝连,估计从此以后只能做朋友了。 他一脚油门开的飞快,把我和杨舟火速送到城中村附近,里面全是小路不好开,我让他就停在这儿。 “那我走了啊。”张尘涵有些丧气地跟我们说再见。 “啊。”杨舟拿着包,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丝懊恼。 “怎么了?”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他把包递给我,让我先回去,说自己忘了要去取东西,现在去应该还来得及。 “什么啊?”我更好奇了。 “你先回去。”杨舟微微笑着,然后推了推我。 我走了两步,回过头他还在看我。 “你如果很晚回来的话我不会开门的。”我说。 “很快就回来。”他对我挥了挥手。 我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鬼,只好一个人沿着熟悉的道路走回家。这里才是真实,海边不是。杨舟在这里待了几个月,似乎比我还熟悉这里破败的大街小巷。我为什么总是想到他? 走到家门口我掏出钥匙开门,开了一半时从我身后有人接近了我,我警惕地回过头,却再一次看见了我那个喝得醉醺醺的老爸。 “臭小子。”我爸嘟囔着,“你跑哪儿鬼混去了。” 我还没说话,他便一下子暴躁地把我推进了屋子里。 这一刻,我忽然有点儿庆幸刚刚杨舟没有和我一起走回来。 我和他是两个世界的人,这一点毋容置疑。 “什么事?”我进了屋,把东西放下,然后看向我爸,“要喝点水吗?” 为什么偏偏是今天。我的夏天还是被毁了。 作者有话说: 渣爹会很快下线,也捞不着任何便宜,希望能保住大家的乳腺:) 但原生家庭其实是谢然和杨舟都要面对的课题~所以难免还是要花点笔墨 第23章 父与子 有时候我觉得人是怎么都不会舒心的。 快乐似乎是一种犯罪。 当你感到快乐的时候,一定要小心再小心,不要让某个喜欢恶作剧的神看见了,它就会夺走你的快乐。 神啊,命啊,规则啊,这些都是不讲道理的,人在这些犯贱的东西面前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我忘记了小心。 人生中的第一次旅行像是一个太过美好的肥皂泡,轻飘飘的飞得太高,以为自己会一直这么飞下去,但很快“啪”的一声,便在阳光中碎裂开来。 但我仍旧很冷静。 我开了灯,然后给我爸倒了一杯水。客人来,连杯水都没有,那是不对的。 “喝点水,爸。”我说,“你喝了多少?” 我爸说:“老子……老子没喝酒。” 我说:“嗯,那你喝点水吧。” 我爸说:“我不喝。” “那算了。”我有点儿遗憾地把水放在桌子上。 “你……陈志宪是不是给你留钱了。”我爸大摇大摆地在沙发上一屁股坐下,两只眼睛通红的,说话也颠三倒四,“陈丽丽……不对……陈志宪是不是给你留钱了。” 我没有说话。 我爸开始咆哮起来:“你他妈是哑巴吗?!啊?!老子问你!陈志宪的钱呢!” “钱呢!”我爸试着站起来,“钱呢!” 我皱着眉头看他:“爸,你坐吧。” “陈志宪没给我留钱,陈志宪已经死了。”我跟他之间还留着一点距离。 “放屁,他肯定给你钱了!” “你不相信我?” “你小子没一句实话。”我爸的情绪依然在最高点,“你从来没对我说过实话!!” 我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讥讽道:“但你不是自己来找过了吗?没找到吧?我说的是不是实话……你不是,最清楚了吗?” 屋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我爸和我对视着,我眼里的憎恶一定准确地传达给了他。他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又一脚踢翻了我的塑料凳。 这凳子得亏是塑料的,不然就他这么踢来踢去的,我早就要骂人了。 “谢然。”我爸怒吼道,“你姓什么?你姓谢!你跟我是一家的!你不姓陈!” “那我去改名吧,我姓陈也可以。” “老子打死你!” 我爸的血缘论自有一套万能的逻辑和科学道理,仿佛只要我身体流着他的血,那么终有一天,我还是会像只乖狗一样向他靠近。 “嗷呜——”外面的某处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一声拖长的狗叫,在这一刻倒是挺应景的。 我时刻提防着我爸的动作,他是个很有力量的男人,虽然喝酒喝多了,但还是很有力气。 年轻的时候,他做过工人,跑过出租车,开过卡车,到处卖过菜……这些都是体力活,他从不虚弱。他的虚弱都留给了比他社会地位更高的外人面前,对我和我妈,他从来都只有拳头。 当他对我冲过来的时候,我莫名感觉到了一股牙齿的酸胀感。他的动作在我眼里其实很慢,我下意识地躲了一下,却给他抓住机会揪住了我的衣领。 我反手握住他的手腕,怒喝道:“你放手!” 第42章 “老子今天就要好好教训你!” 我再一次和我爸扭打了起来,主要是围绕着他揪住我衣领的这个动作展开的。我去掰他的手腕,然后他就晃我,互骂之中他唾沫星子乱喷,我叫他放手他也不听。 普通人真打起架来没那么多花招,几乎都是肢体的纠缠与碰撞。黑泽明的《罗生门》里的打斗情节是我看过最真实的拍摄,我觉得如果有人把我和我爸打架的画面记录下来,应该也差不多。 我爸这次没打我脸,是我率先给了他鼻子一拳。 我这次没那么多的时间跟他一直耗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杨舟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我得快点把这场闹剧结束。然而我的这一拳却让我爸开始持续性地发疯,他松开了我的衣领,开始砸我屋子里的东西。 “你别砸!”我喊道。 我爸一鼻子血,含糊不清地说:“去你妈的。” 提到我妈我又火了,继续躲着各种飞来飞去的“暗器”,然后见缝插针地想打他。 父与子本不该这样。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我祈求快点儿结束。我的身体里涌上一股力气,既要愤怒地殴打我爸,又要控制着力度。然而我爸比我狠,他把我按在地上,一直在辱骂我。 就在这时候,狗叫又响了起来,这次和刚刚的完全不一样,是那种连续的、凶猛的叫声。“砰”的一声,我家的大门在这时候被第三者踢了一下,我爸的动作戛然而止,硬生生的被打断。 他妈的每个人都要踢我家的东西,是吗? 我奋力地抬起头,有三个意想不到的人走了进来,为首的是一个很精瘦的年轻人,我看着还有点儿眼熟。精瘦小伙也看见了我,他头发染得东一撮黄,西一撮红,整个人不论走路说话都是个十足十的流氓。 精瘦小伙看了我和我爸一眼,随即翘起嘴角,说道:“哟哟哟,看来我们来的正是时候啊。” 我有点儿迷茫地看着他,然后咳嗽了起来。 有其他人在,而且是虎视眈眈的三个人,我爸顿时松开了我。精瘦小伙后面的两个年轻人露着胳膊,皮肤上都是乱七八糟的纹身。 “你们是谁?”我爸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那三个人,仿佛清醒了不少。 “你先说你是谁,你是这小子的爹,是吗?”精瘦小伙阴沉地说。 我爸踌躇着:“我……” “是不是?”精瘦小伙没耐心地打断了他。 “我是他爹,怎么了?”我爸警惕地说。 精瘦小伙露出一个邪笑,道:“好好好,终于给我逮着了。儿子的债,老子来还吧,天经地义的事情,大叔你说对不对?” 我觉得我好像在做梦,要不就是我面前这三个人认错了人,可认错人的几率会有多大?这么蠢还出来干什么要债的? 不过我一句话都没说,我的沉默倒是令我爸慌张了起来。 他手按着我的肩膀,战战兢兢地问我:“你欠钱了?” 精瘦小伙拱火道:“何止啊,高利贷。” “臭小子。”高利贷三个字仿佛一根针一样戳中了我爸,他的手不由地颤抖起来,“怎么去借高利贷啊。” “还钱!”精瘦小伙后面的纹身男突然吼了一句,“今天不拿出钱来别想走啊!” 我爸后退了一步,退到我的身后,也不知道如何接话。他没喝到不省人事的地步,每回都是借着酒劲来骚扰我,现在被这么一吓,已经不知道怎么做才好了。 我看着那眼熟的精瘦小伙,说了一句:“我爸在这……你们问问他有没有钱。” “臭小子,我可没钱啊!”我爸突然恼羞成怒地跳了起来,极力和我撇清关系,“是你自己借的高利贷!关我什么事!你自己还钱啊!” 精瘦小伙极其不耐烦:“闭嘴!别给我吵吵!你儿子借了十几万还不出来,你不帮他还?你还当什么爹啊!” “身份证拿出来。”另一个纹身男上前走到我爸面前。 我爸和那三个人对望了一会儿,然后眼神瞥着我,我什么话都还没来得及说,我爸便想一把推开他们,谁知道又被逮了回来。 “你还跑!你还敢跑!”精瘦小伙怒道,“我告诉你!你跑不了的!还钱!不然就算到了天涯海角我们也会追上来的。” “我没钱啊……”我爸崩溃着说,“是他自己欠的钱啊,我怎么还啊……你们要我身份证做什么……” 我爸和他们争抢起来,期间几人推推搡搡,他又无辜挨了几拳,嘴里始终嚷嚷着:“我没钱!我没钱!你们就算杀了我,我也拿不出来,谁借钱问谁要去!求求你们……” “我操。”精瘦小伙一脸晦气,“没用的老东西。” 我爸最终还是“突围”成功了,跌跌倒倒地冲出门,两个纹身男骂骂咧咧地追了上去。 屋子里一时之间安静了下来,只剩下我和那个五彩头发的精瘦小伙互相对望。我把踢翻的塑料凳给扶了起来,他四处看了看,很快便失去了兴趣,之前乱吠的那条狗似乎也没了声响。 我想起他是谁了。 他是以前在小巷子里想要打舒悦的那个小流氓。 “你认出我了是吧?”精瘦小伙对我一笑,“你还挺聪明的。” “你……让我捋一捋。”我头很痛,干脆在水池边洗了把脸。 第43章 精瘦小伙嬉皮笑脸地说:“别捋了,没那么复杂。我就是收钱办事,你爸估计有一阵子不会再来骚扰你了,我看他那个鸟样,也不像是个聪明人,想不通的。哎,我骂他,你应该不会生气吧?” “嗯。”我点点头,“你们是只要收钱了,什么人的事儿都办?” “本来是不想办的,毕竟你小子之前打得我兄弟回去胃痛了好几天,不过钱到位了,一切都好说。” 我想了想,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我能问下是谁出了钱吗?出了多少?让你们办事还自带剧本?怎么联系上你们的?” “就你朋友。”精瘦小伙挠挠头,“联系我们很简单啊,找人问问就知道,或者在我们常去的街上碰运气吧……不过给你办事太麻烦,要求可多了,还得时刻盯着你那狂犬病的爹,下次再也不干了。” “我朋友?”我还是一头雾水。 “嗯。”他不打算多说了。 我朋友,哪一个啊,说了跟没说一样。 我皱着眉头还想问点什么,另外两个纹身男却在此时回来了,他俩跟精瘦小伙打了个招呼,又对着我不咸不淡地点了点头。 “走了。”精瘦小伙说,“你收拾收拾吧。” 三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在我爸面前似是而非地演了一出戏。事后我才觉得这三人不去当个群演真的太可惜了……那到位的表情和动作,一开始是把我也唬住的。 他们走后,我的脑子乱糟糟的,如同这间被损坏的屋子一般。我在沙发上坐了很久,最起码有一个小时才完全平静下来,然后拿着扫把和簸箕扫地。全乱套了,玻璃渣到处都是,小羊回来肯定…… 我如木偶一般被定格在原地,这才想到,杨舟怎么还不回来? 第24章 第一支烟 我真不知道杨舟去哪里了,他没对我说。我仔细回想了一下分开时他和我的对话,确实什么线索也没有。 但无论我怎么想,我都觉得,这一切应该不会是巧合。 直觉啊,直觉有时候真的很可怕。 我继续扫着地,尽量把所有地方都扫干净,但是碎玻璃有一个很讨厌的地方是,它是会乱飞的。有时候你都不知道它能飞到哪个角落,只能把能看见的扫掉。 然后某一天,可能一年,可能两年,你还会在某个角落里发现那些四处散落的“玻璃渣”。 要想根除这些,过程不可避免地掺杂痛,掺杂无奈,也需要时间。 我把垃圾都装好袋子,决定以后买杯子只买不锈钢的,耐砸。 一直到夜里两点,杨舟还是没有回来。我的灯始终亮着,也没有睡觉。三点钟,夜已经很深了,我把电脑打开,又开始放起歌来,听起那什么……披头士。 从1963年他们的第一张专辑开始听。他们用欢快的调子唱misery。我把歌词用翻译器翻了一遍,觉得自己开始喜欢起他们来了。 听完了之后,杨舟依旧没回来。 我关掉了电脑,上楼待了一会儿,在抽屉里找到了一盒旧扑克。盒子都有些烂了,把牌倒在床上,小王的那张边缘蜷曲了起来。 我一个人洗牌,却好像回到姥爷、我妈、我爸和我四个人在一起玩扑克的时候。 我们当然也有过一些好时光。 姥爷算牌厉害,我妈喜欢瞎打,我爸出老千,我是个左撇子,牌全被左边的人给看光光。 我就这么无聊都一个人玩着,甚至途中用手电筒照了照以前杨舟搭帐篷的那片空地。 什么也没有。 他始终没回来。 不过,天终于慢慢地、一点点被我等亮了。我躺在床上给手机充电,决定再过几个小时给舒悦打电话。 六点半,我下楼洗了个澡,换了衣服,提着垃圾袋出门去了。 然后我看见了杨舟。 他就坐在离我家不远处的那棵树下的石阶上,脚边放了一个透明的蛋糕盒子。 我看了他一眼,先把手里的垃圾扔了,拆开湿巾擦了擦手,最后才向他走过去。离近了些,我看见他手里拿着一包未拆的烟。 我清了清嗓子,问道:“你不是说你很快就回来吗?” 他的声音有些喑哑,眼睛没有看我,说道:“嗯,很快就回来。” “天都亮了!”我提醒他。 “嗯。”他笑了笑,“没注意。” 我在他旁边坐了下来,他吸了吸鼻子,问我是洗澡了吗?我说,是的,一晚上没睡,所以洗了个澡提提神。他说,我看见了,你的灯亮了一晚上。 我看着他脚边的那个蛋糕,似乎已经有些融化的迹象。我说你买蛋糕做什么?没有人过生日吧。他说,只是忽然想吃了而已,也没人规定只有过生日才能吃蛋糕。 我犹豫着开口:“是不是你找了那些人,你给了他们多少钱,我爸……我会还你。” 一直和我对答如流的杨舟却在此时安静了下来。 其实我还有很多潜台词没有说。 怎么时机这么巧?看起来不像是临时准备的,从什么时候开始?是上一次吗?上一次之后你就瞒着我找了人?你一定很快回来过,又一直没出现吧。你还挺聪明的,小羊,你还挺善良。 过了片刻,他深吸了一口气,又改变了话题:“想抽烟吗?” 清晨的风略过我的耳畔,日光在我们的身后渐渐跳跃出来,不一会儿我的脖子后面就被晒得暖暖的。 第44章 我看了看他的那包烟,实话实说道:“我不会抽烟。” 杨舟笑了起来,说道:“巧了,我也不会。” “那你还买烟?” “就是……有时候突然想试试。” 我觉得我懂这种感觉。 前阵子我看着电影的时候也忽然想抽烟,那时候心里的某种苦闷总是无处可去,所以在寻找一个看起来可以排解的方式。 “我拆了啊。”杨舟低着头,手指拆掉了那包烟的包装,然后又凑到鼻子边闻了一下,“烟味。” 我抽了一根出来,他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不太熟练地替我点燃。 “靠。”我忽然笑道,“我俩怎么这么土,抽根烟搞得像是做化学实验。” “我化学不好。”杨舟说,“我很讨厌我那个化学老师。” 我有点儿惊讶地说:“我也是。我们以前的化学老师很……很势利眼。” “那我的不是。”杨舟说,“我讨厌他是因为他总喜欢吹牛。” 烟在燃烧着。 火一点点吞噬着。 我想做的,却不仅仅是抽烟。 “不试试吗?”杨舟轻声问道。 “行。”我收回了打量着杨舟的目光,试图专注到我手里的这根烟上。 我吸了一口,烟全都在我的嘴里,并没有真的让它进入肺中,然后我把它吐出了出来,感觉到嘴巴和鼻腔里都是烟草的味道。 “你这不对吧。”杨舟观察了我半天,伸过手来。 他从我手里接走了那根烟,然后也抽了一口,随即开始猛烈地咳嗽。 我说:“我觉得我假抽烟也挺带劲,还不伤肺。” 杨舟一边咳嗽一边把烟递给我,道:“你咬一下,谢然,我听人家说这叫爆珠,你咬一下。” “哪里?什么爆珠?”我一头雾水。 杨舟让我自己感受一下,我尝试着轻轻咬了咬过滤嘴,片刻后感受到唇齿间有极细小一声的“啪嗒”,那是很微妙的一种碎裂感,紧接着,甜味开始蔓延至我的舌尖。 “有感觉到吗?”杨舟问我。 他离得太近了,我甚至能看见日光中他眼睛里的倒影。我的倒影。 我的心跳再次紊乱了起来,扭过头去又把烟吐了,像是在掩饰着什么般说道:“嗯,感觉到了。” “我试一下。”他说。 这跟间接接吻又有什么区别。 我们就在这棵树下抽完了那根烟。没体会到什么抽烟的快感,可能心思也都不完全在抽烟上面。 杨舟把蛋糕扔了,说已经不能吃了,算了吧。我有点儿心疼,我说好多钱吧?杨舟说,没事,我的八百块可以买。 他喜欢把话说得半真半假。 我总是要去猜真的那部分,或是假的那部分。 抽完烟,我们已经没有了话题,但我还是想和他聊一聊昨晚的事情,于是我也换了一个切入点,我问他:“你说等回来想问我的问题是什么?” 杨舟说:“嗯,我没忘,但是啊……” 他叹了口气,半晌后才说:“但是我觉得现在不是一个最好的时机了,谢然。” “那行吧。”我无所谓地说道,“但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 杨舟打断了我:“我不想告诉你。” 我愣了一秒,难以置信地道:“啊?” 不是,这么理直气壮的还是第一次见。 杨舟看起来挺沮丧,我想了想,又说道:“我的意思是……我没有……哎,我不知道怎么说。我很感谢你。” “你这方法算是以毒攻毒,对我爸说不定真挺有效的。”我放缓了语气,“只是这件事不能由你替我做,最起码我得知道你付了多少钱。” 杨舟说:“钱不重要。” 我说:“钱很重要。” 杨舟从石阶上站了起来,然后沉默不语地走回了我家。我跟在他后边儿,说你干什么去,不早了你是不是还得去张叔那里打工。 他还是不理我。 回到我家后,他也去洗了个澡,然后换了身衣服。我给他倒了杯水,他低着头说谢谢,我想一个人出去走走,你别跟着我了,我没事的。 我看他绝对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情绪低落,睡眠不足,精神恍惚,又爱逞强。 “拜。”杨舟还真的双手揣在兜里,准备出门了,“我要出去走走。” 我看着他,忍不住再次叹了口气,说:“你打算去哪里。” “随便走走。”杨舟翻来覆去都是这么一句。 什么时候能不说废话,靠。 杨舟走后,大概过了五分钟,我还是认命似的站了起来,穿好鞋子带上钥匙出了门。我顺着长满了荒草的铁轨一直往前走,走到岔路口时,分出了三个不同的方向。 小羊同学会往哪个方向去呢? “点兵点将、骑马打仗……”我在心里数了半天,最后选了一个我们最不常走的路线。 就这样吧,如果我碰不到他,那也是我的命。 我加快了一点脚步,逐渐感受到白日的温度升高了起来。八月末的天留有余热,我希望在中午之前能找到杨舟。 找到他又怎么样呢?好像也不会怎么样,但我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担心他。 我走过了一段荒芜的路,接着又继续向前,穿越了一个破旧小区,没有物业的那种,可以从小区的南门一路穿到北门,有一栋楼的楼道里坐了个小老太太,身边蹲着只棕色的卷毛泰迪狗。 第45章 在她的注视之下,我离开了这里。最终,当我走到这个小区北门的时候,我看见杨舟在街对面买了早餐。 还好,还知道饿了吃东西,神人没有太傻。 我一点儿也不饿,跟杨舟保持了一点距离,远远地跟着他。现在我的逆反心理也上来了,我就想看看他究竟能走到哪里去。 第25章 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我在沿街的超市买了瓶水,喝光了扔掉空瓶。 下午一点多钟,不知道从哪儿飘来了一大团乌云,那雨又像是要下不下。 它最好别下,我早上才洗过头。 许多次,杨舟在某个地方停下,但只是四处看看,休息一会儿,然后继续走着。我跟在他的后面,不远也不近,像是一颗旋转的卫星。 保险起见,路过街边的小店,我还是进去买了一把伞,黑色的长柄雨伞。 我喜欢到处乱走,姥爷和我都喜欢,但从前只有我一个人,我总是想去哪儿就去哪儿,然而现在我得跟着杨舟,他决定着我要走去哪儿。 这是一种我形容不出来的感觉。 杨舟出现的这段时间,这个夏天,不知不觉已经改变了许多。 如果我爸没有再出现,如果撇开我闹剧一般的生活,我们会在一起吃那个被扔掉的蛋糕吗? 那样的话,我们的关系也会改变吗? 我不知道。 我也挺迷茫。 他这么横冲直撞又不讲道理地来到我的世界,我除了失去抵抗般被他吸引,还能做点什么呢? 做什么仿佛都有点儿多余。 路渐渐变成了上坡路。 杨舟走到了一段我挺熟悉的地方,我抬起眼,手里拿着的雨伞尖点着地,看向沿途往上的林荫。 从前我经过这里,走的是下坡,我妈骑自行车让我坐她后边——她那时候也不过二十几岁,胆子大,下坡带个小孩也不踩刹车。 就这么一路滑下去。 “小然,抓紧我啊,一定要抓紧我啊。” 记忆里,我妈笑得很开心。 我看见杨舟走了上去,再过一阵,前面快到一座桥——最早,那座桥是我们这里最早的跨江大桥,前几年翻修过,但再怎么样,也比不上新建的桥宽敞。 桥的一端立了石碑,之前我和舒悦坐公交车路过的时候看过,但那上面讲述了什么我们却不得而知。 杨舟在那碑前停了下来,他仰着头认真地看着,过了一会儿,他径直走上桥。我愣了几秒,然后加快了脚步,如果我是他,我才不会在桥上散步。 “哎,杨舟!”我喊了他一声。 杨舟的脚步瞬间停住,他慢慢回过头,像是有些难以置信,我跑了过去,把他又拉到桥的石碑处。 “在桥上可就无法改变方向了。”我很认真地说,“桥上不是散步的好地方,你要么往前要么往后。往前了,就一条路走到死。往后,来来回回的这段路那就是浪费自己的时间。中途不能改变方向,不划算的。” 杨舟微微翘起嘴角,看着我的眼睛亮晶晶的,他的疲惫好像在散步过程中一扫而空。 “你怎么……你一直跟着我?”杨舟问。 “嗯。”我点了点头,没否认。 “为什么啊?”他抬手不太自然地摸了下鼻子。 我迟疑了下,说道:“我看你情绪不太好。” “我现在感觉比早上那会儿好一些了。”他说,“早上我太烦了是吧。” 我笑了笑,说:“不烦。” 几个小时以来,我的担心终于在此刻消失殆尽。 杨舟和我面对面站着,他开始不加掩饰地看我。天阴着,并不算阳光明媚,空气里带着一丝水汽,江风不似海风,不怎么温柔,但还算吹走了最后一点燥热的黏腻。 我的心又不自觉地跳起来了。 砰砰,砰砰。 在他看过来的时候。 最后是我先败下阵来,我转头看向那个石碑,干咳了一声,问道:“这写的什么?” “建桥的故事。”杨舟似乎笑了下,“设计师的故事。很伟大。” 我为了避免让自己过于被动,只好耐着性子看起石碑上的内容。这的确是这座桥的故事,过去的年代里条件艰苦,大家却还是克服了种种困难为着同一个目标努力。不过,坚持到第三行的时候,我差不多已经在神游天外的边缘,心里想的却是站在我身边的杨舟。 他突然出声:“是不是很……” 我吓了一跳,往旁边窜了几步,留下一脸茫然的杨舟:“……有意思?” “嗯嗯,有意思有意思。”我糊弄了两句,打算往回走。 杨舟后知后觉地说道:“你刚想什么呢,谢然?那么大反应?” 我怎么可能告诉你啊。 我在想的那些事情,我怎么可能告诉你。 “没什么。”我说。 杨舟跟着我走了几步,手搭住我的肩膀,把我整个调转回去,他比我要高一些,所以说话的时候微微低着头。我的呼吸顿时乱成一团,杨舟的额头几乎贴上了我的,他的双手控制着我,让我不能乱动。 杨舟像是在隐忍着什么般说道:“谢然。” “嗯。”我忽然冷静了下来,心也不怎么跳了。 “谢然。”他又叫了我一遍,这回的语气里满是无奈。 第46章 “嗯。”我说,“什么事?” 下一秒,杨舟放开了我。他看着我,我也终于不再回避。须臾,杨舟笑了起来。 他说:“我还是想在桥上散散步,你来吗?一条路就一条路吧,不管是走到死,还是再返回,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我说:“也行。” 我们回去了。 桥上这一段人行的路比我们想象中要狭窄,这座桥很老了,即使是翻新也没有改变原有的设计,只是重新涂了漆,加了led的装饰而已。 所以,我俩依旧没有并排走,只是一前一后。 一路上都没人,只有车。 每当有车在身边呼啸而过,我脚下的桥梁就跟着颤抖与鸣动。走过四分之一,前面的终点还是遥不可及。我侧过头,江水在风的伴奏下晃动,水是浑浊的黄色。 我不安起来。 雨最终还是落下了。 杨舟摸了摸头,往天空看了看,随后更多更密集的雨点降落,江面不断地泛起大大小小的涟漪。 “下雨了。”他说。 我早有准备,此时我撑开了那把新买的黑雨伞,这伞撑起来,几乎占据了桥上通道的所有。我站在伞下,感受到了一种安全感。 杨舟笑道:“你赖皮啊,怎么有伞。” 伞的边缘遮住了一些我的视线,我听到他的抗议忍不住笑起来。但紧接着,杨舟便不请自来。他一下子也钻进我的伞下,面对着我,双手握住了我撑伞的手,温热的掌心覆在我的手背上。 他倒退着走,在伞下。 在我的眼前。 “谢然。” “嗯?” “我之前说,现在不是一个最好的时机。但我应该是想错了,因为这世界上可能永远也不会有最好的时机。” “杨舟。” “嗯?” “我听不懂。” 我俩都停了下来,在桥上的这段路恰恰好走到了一半。就像是我说的,这天下起了雨,在桥上散步真的不是一个好选择,这时候是要往前,还是要往后呢? 杨舟接过我手里的伞柄,然后把伞撑高了一点,光线瞬间从四面八方向我涌来。太亮了,在伞下的我下意识地拉住他的胳膊,想让他把伞压低一点。 杨舟也的确顺着我的动作这么做了。 而在伞降落,我重新获得安全的那一刻,随之而来的是杨舟凑近的脸。 他在一种莫名其妙的情况下吻了我。 在下雨天的桥上,在黑色的雨伞里。 有好几秒钟,我因为心里太过震惊而没有反应,直到杨舟远离了一些,然后小声地说:“别打我。” 我没有说话。 这沉默仿佛给了杨舟更大的勇气,他不管不顾地说:“我鬼迷心窍了,谢然,但我真的很喜欢你,我……我快受不了了。” 我还是没有说话。 他又说:“你可以拒绝我,我做好准备了,如果你不想再看见我,我会走的。不过如果我不说出口的话,我会死不瞑目。如果我不说出口,我就算以后活到八十岁,我也不会忘记你。” 喜欢是一种诅咒吗? 活到八十岁也不会忘记我? 这得多大仇啊。 “杨舟。”我叫他。 “啊,我在。”杨舟说完前面那一大串之后便不敢看我了,眼睛一直瞄着的是江水。 “那是我的……初吻。” “……” “你是不是应该征求一下我的意见再亲。” “……” 我每说一个字,都觉得胃里在燃烧,那热度在转瞬之间传到我的胸口,再烧着我的脸。 真的,我想打人。 杨舟也红了脸,在我有些怨念的眼神下反应迟钝,他想了半天才磕磕绊绊地道:“那要不……重来?” “重来个鬼!” 我恼羞成怒地夺过他手里的雨伞,然后继续一言不发地往前走。 “谢然!”杨舟慌乱起来,“谢然你等等我!” 我走得比之前快多了,但越走我的身体就越热。一直走下了桥,我才恍然大悟过来,在我胃里燃烧的是一份久违的、强烈的感情。姥爷走后,他带走了我的大部分感情。杨舟来后,却给了我新的感情。 “谢然,你等等我,你别生气了。”杨舟终于赶了上来,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很是狼狈。 我回过头,他停下脚步,用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他朝我笑道:“对不起啊,对不起。”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谢然。”杨舟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哽咽,“等下回去的时候,你把包拿给我我就走……不,算了,那个我不要了,等会儿雨停了我把你送到公交车站我就走,你……你回去吧。” “谢然……我……”他红着眼睛,竟说不下去了。 我对这份燃烧着的感情感到迷惘。 我是gay吗?我是同性恋吗? 是小说里的那种强制爱吗?是我初中时看到过的女性化打扮的那种男人吗?是舒悦表哥那种随便玩玩的态度吗?是许多电影中的无可奈何与生死离别吗? 也许都不是。 我只是喜欢上了和杨舟聊天,只是觉得他很善良、透着可爱的傻气,只是享受着我们一起去海边的夏天,只是习惯了身边有个伴儿,只是在他看向我的瞬间心跳加速,只是在他吻过来的时候大脑空白。 第47章 只是拥有了一份唯独对他的心软。 “杨舟。”我的鼻子有些发酸,“雨停了。” 他没听明白。 我走近了一些,仍旧撑着伞,这一次把杨舟也纳入进来。雨滴不再打落在我们的伞上,世界变得安静,桥也远去。江岸无人也好,有人也罢,都无法阻止那场燃烧。 我也学着杨舟之前的动作,在伞下,生涩地吻了他。他连眨眼都不敢,仿佛生怕这是他的梦。 “这样就行,这样就扯平了。”我笑道,“你说喜欢我,那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前奏 长夏里奔跑的小羊 end— 作者有话说: 卷一已完! 观感上这应该是一个完整的夏天,或许连着看会更好。 但还是谢谢追更的各位。 后天会开始卷二啦! 间奏之-雪天里的热奶茶 第26章 想抱抱你 2011年秋天时,我和杨舟已经谈了差不多一年的恋爱。 这一年发生了很多,但是到头来又仿佛什么也没变。青年人变化莫测的二十岁,是一种很短暂的漫长。 不过回到2010年,那个秋天最开始的一个月里,这件事情还是一个秘密。舒悦是等放了国庆假期之后才知道的,再接着是张尘涵。好在等他们知道的时候,这两人都没我想象中的不能接受。 然而等又过了两天,我下课后舒悦来找我,说想跟我单独聊两句。她难得一脸严肃,并且只有我们两个,我心里忍不住叫了一声不好。 我们去了学校对面的一个砂锅店里吃砂锅,小小的二楼几乎没有人,舒悦从包里拿了烟出来,问我要不要来一根。 我大吃一惊,问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她淡淡地说,也就这个学期吧,总感觉这个学期一开学,向着成年人的生活又迈进了一步。我说,你算了吧,女孩子抽烟不好。舒悦把烟收了起来,只是笑笑。 她问我是不是真的和杨舟在谈恋爱,我说是的。她皱着眉,说那你真的成同性恋啦。我想了想说,其实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总之就是谈恋爱吧,也没什么。 砂锅上来了之后我俩不说话了。 舒悦不吃里面的鹌鹑蛋,总是喜欢先把里面的鹌鹑蛋挑出来给我。我感觉她心里有事,愁的不行,挑鹌鹑蛋的时候能把蛋挑的稀碎。我问她,你操心什么呢?她把筷子一放,憋着说了一句,我对不起你,谢然。 我吓死了。对不起我,从何谈起啊? 在我的再三追问之下,舒悦才跟我说实话,她觉得我变成同性恋这件事有她的责任,大概是因为她以前让我看了那些珍藏的bl小说……我听了这话,实在忍不住为她惊人的想象力鼓掌。 舒悦头发长长了不少,现在已经不用戴帽子了,不过发型和一般女孩子比还是有些另类。她坐在我面对,砂锅的热气上升着,在秋天里透着一股温暖。 我说,真不是啊,你别多想,我怎么可能是因为这个。她睁大眼睛,说那就是你一直都是啊,天生如此?这么多年我一直猜对了?我想了想,仿佛觉得这个措辞也没那么严谨,但还是比起看小说把自己看弯了要正常些。 “总之不关你的事。”我总结道。 “好吧。”舒悦顿时放心了下来。 “但你历尽千辛万苦,还是间接地给我促成了个对象。”我笑道,“不过以前介绍的都是你的小姐妹,最终成了的是个男的。” 舒悦愣了几秒,思索片刻,老神在在地说:“对哦,如果没有我……那什么,我也算是红娘之一!” “嗯嗯嗯,是是是。”我说,“你功德增加了。” “那你能给我说说具体怎么成的细节吗?”我们重新开始吃砂锅,舒悦这时候心里面已经没负担了,开始了她的精准八卦。 “细节啊……我想想。” 我想了半天,却只能依稀想起一点。 那个雨天,我和杨舟“散步”散出去八公里多,穿越了一座桥,最终在我问出那句“要不要和我在一起”时,我们的夏天算是彻底结束了。 我们是坐公交车回来的,再走回家的话我宁愿死在原地。 不过幸运的是桥这边走几步刚好有个公交车站,我投了币,带着浑身湿透并且失去思考能力的杨舟回了家。回家之后我俩也没说几句话,太困了直接倒头就睡。 一直睡一直睡。 旅途结束本该好好休息,结果不仅通宵一晚上,第二天又继续运动,到将近晚上才回家。 我他妈不是过暑假,我像是去参加铁人三项。 那一觉我整整睡了十六个小时,后来睡得头疼了才起来。我下楼去的时候杨舟也醒了,他顶着睡得乱糟糟的鸡窝头站我冰箱面前,整个人都有些懵懵的。 “你在干什么。”我蹑手蹑脚地走到他背后,往他脖子上吹了一口气。 他吓得把冰箱门“砰”的一声关上,转过来看到是我之后还是一脸惊悚,说:“你走路怎么没声音。” “让开。”我面无表情地说,“你别把我家冰箱门搞坏了。” 他像只大型犬一般小步挪开,但是说什么都不愿意走到更远的地方,狗皮膏药般贴着我。 我走到哪儿他跟到哪儿。 “我想给你做点东西吃的。”杨舟说,“我一觉睡醒,不知今夕何夕,但我觉得你肯定饿了,所以想先做点东西给你吃。” 第48章 我说:“嗯,别背诗,听不懂。你怎么不来喊我一声?” 他笑着说:“你不是不让我去二楼吗?我不敢。” 我洗了个手,然后转过身,坏心眼地把手上的水珠全甩他脸上。 “哎!”他挡了一下,“谢然!你幼稚不!” “走开。”我说,“要做饭,油别溅到你身上。” 杨舟勉强同意了,但还是坚持着说:“那我就在旁边的地方看着你。” 我无奈了,低着头切菜,嘟囔着说了一句:“有病天天看我。” 他没听清,问:“啊?你说什么?” 我提高了点声音,说:“你想吃什么!” 杨舟笑了起来,快乐地道:“随便啊,你做什么我都吃。” 随便啊,又是随便。 都说了每个人的随便其实是不一样的。 我弯了弯嘴角,不打算问他了,就做点我自己喜欢的菜。西红柿炒鸡蛋,青椒肉丝……冰箱里还有一点咸肉,蒸了吃吃也能凑合。 等到我炒好菜,心里一惊,忽然发现今天居然犯了个大错误。 杨舟看我脸色变了变,立刻紧张地问道:“怎么了?” “忘记煮饭了。”我看着空空如也的电饭煲震惊地说,“我也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杨舟手捂着胸口,嘴里喃喃地念道:“谢然你好烦人啊,别拿这个来吓我。” 我把菜都摆上桌,没有饭就拆了面包和果酱,奇怪地看着他:“你怎么这么容易被吓?什么都能吓你一跳。” 他说:“我现在正处于担惊受怕的阶段。” 我说:“什么?” 他说:“算了,跟你解释不清楚。” “那你吃面包吧。”我笑了笑,“解释不清楚就算了。” 杨舟郑重其事地拿起面包,点了点头,然后开始给自己抹果酱。 我问他“要不要和我在一起”,杨舟给我的回答是无比坚定的“要”。 也许雨天里,我们的眼泪都混在了一起,淋湿后接二连三的喷嚏是恰到好处的暂停键,让彼此都有一点喘息的空间。 我没谈过恋爱,但一定看过怎么谈。然而理论毕竟是理论,怎么把理论转化为实践才是关键问题。 “在一起”不是什么魔力开关,不是说了之后,本来的两个人就能立刻改变相处方式,也无法从另一个人的身上得到什么证明。 我和杨舟在一起了之后,我承认自己有一点紧张,所以连饭都忘了煮。 不过这小子紧张吗? 应该……也是有点的吧? 要不怎么解释他忽然开始一惊一乍。 我慢吞吞地一边吃饭,一边胡思乱想,还是想不到这之后要做点什么。 “我来帮你洗碗。”杨舟吃得很快,吃完后急匆匆地丢下这一句。 我眼睁睁地看着他把盘子从我面前夺走,那最后一根摇摇欲坠的肉丝还是没抢救下来。 叮呤当啷,叮呤当啷。 他洗碗像是在演交响乐,我感觉我的碗筷肯定在承受巨大的压力。 “你别洗了,我来吧。”我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有点儿好笑地说道。 他头也不回地拒绝道:“不,我要洗……啊——靠。” “……” “谢、谢然……” “嗯。” “你这个碗边缘缺了个口子,好像是我刚刚手滑了一下给磕的。” 我深深地叹了口气,走过去把手伸进那一水池的白色泡泡里。我摸索着找到他的手,然后从他手里接过剩下的,对他道:“你走吧,我来。” 杨舟有些局促地举起满是泡泡的手,我看了他一眼,笑道:“我没怪你啊,你别借题发挥。” “嗯。”他头垂着。 “有些事看你也不会做。”我说,“分工不一样。” 过了一会儿,我洗好碗,杨舟在洗手间里喊我:“谢然。” “怎么?” “你有创口贴吗?”他问。 我一下子冲了过去,道:“手破了?我找找。” 杨舟在洗手间里冲干净手,我在药箱里翻出创口贴,他出来的时候,果真左手食指上有道在冒血的小口子。我让他坐在沙发上,然后低头帮他贴创口贴。 “我好丢人啊。”杨舟瞬间泄了气,双手捂着脸倒在沙发上。 “还行吧。”我笑了笑。 我没来得及走,杨舟用受伤的那只手攥住了我的衣角,另一只手还遮住眼睛,从指缝后面偷看我。我握住他的手,轻轻地在他贴创口贴的地方摩挲了一会儿。 接着,杨舟用了点力气,把我拉得弯下腰来。 “哎。”我用手撑住沙发旁边的小茶几,免得让自己真倒在他怀里,“干什么。” 他翘了翘嘴角, 小声说:“不干什么,我只是想抱抱你。” 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觉得还是太腻歪了,这次是他的话把我吓了一跳。然而我越挣扎,他越上头,最后我俩还是在小沙发上抱了一会儿。杨舟的胳膊紧紧地环住我的背,我说我只能坚持五分钟,腰已经快断了。 五分钟后,他很守时地松开了我,看着我的眼睛小心翼翼地说:“谢然,我想离开几天,你能不能在这里等我?” 第27章 你是初恋,我也是初恋 杨舟说要离开几天,就在我们刚在一起时。 第49章 我不知道一般情况下如果是个女孩子会怎么想,但我在那一刻的确有点……不爽。 我脱口而出地问他去哪儿,他说是他哥要来找他。我又问他到底去几天,要准确点的数字,不要模糊的大概。杨舟听了之后愣了愣,然后站起来对着我家门背后的日历算了半天。 “周六我哥会来,周六、周日……到周三吧。”杨舟说,“尽量周三晚上回来,行不行?” 我很痛快地说:“行。” 杨舟说:“啊?这么简单?我看你刚刚盘问我半天,我以为咱们家教应该比这个严啊。” 我瞥了他一眼,说:“分情况。” “分情况?”杨舟搬了个凳子坐到我身边来,我俩打开电脑搜起电影看,“什么情况?” 他把脑袋搁我左边的肩膀上,温热的呼吸喷在我的耳廓上,给我痒得不行。 “你几乎不提你的家人。”我看了一会儿电影,还是按下了暂停,“这还是你第一次主动说起你哥。虽然我不知道你跟你家里到底有什么矛盾,但你哥对你来说应该是有点儿不一样吧?” 杨舟听了,闷闷地应了一声。 “家里人肯定要见,我怎么拦你?”我说。 杨舟说:“你就不怕我不回来。” 这回轮到我愣住了。 我推了杨舟一把,他坐直了身体,不再粘着我。我问他,你会不回来吗?他想也不想,说不会,一定会回来。我笑起来,说那不就行了吗?那我肯定得对男朋友有一点儿信心吧。 杨舟手舞足蹈起来,问我:“你刚说什么?叫我什么?” “啊。”我也反应了过来,“没什么。” 杨舟傻笑得停不下来,又拿他毛茸茸的脑袋来顶我,强调道:“你说了!你叫我男朋友!我是你男朋友!” 我故意板着脸说:“你再这样我要打你了。” “你不会的。”他伸手勾住我的肩膀,“你不会的,其实你人特别好,特别容易心软。” 电影不看了。 我俩开始东扯西扯地聊起天来。 在我们的关系没有改变之前,我和杨舟就总是在一起聊天。我们谈起恋爱以后,话题还是很多很多,一点儿也没变。不过有时候聊着聊着,自然也会问出一些关于以前的事情。 杨舟的初吻不是我,我是他第三个吻过的人。 我说:“给我盘点一下前两个呢?” 他说:“第一个是初中同学,也是男生,我一直挺照顾他的……没想到那小子居然对我有那种心思!” 杨舟讲的绘声绘色,像是被人占了多大便宜一样,我笑得不行。 我说:“受不了你。” 他说:“总之就是……初中毕业我们一起聚餐后,他找个机会亲过来的。” 我说:“嗯,这是第一个,那第二个呢?” “第二个一开始是我的网友。”他回忆道,“我们在一起打游戏来着,高中时候。有一段时间游戏里面出了个结婚系统,嗯……然后我就见了他一面。” 我感叹地说:“会玩啊,还得是你。” 杨舟沉默了一下,笑道:“是你让我说的,所以禁止生气。” “别禁止生气了。”我揉了揉他的脑袋,“我没生气。” “那你呢?”他问,“你说是你的初吻……是真的吗?” “真的啊。”我很坦荡,“我又没对象,我吻谁我。” “我也没正式的谈过。”杨舟开始跟我莫名其妙地攀比起来,“就你一个,还是处……” “哎。”我突然不想聊了,“处女座?” “……” “我收拾下东西吧,过两天开学了。” “……” 说真的,这一次我逃了,逃得很生硬。比较幸运的是,杨舟没有再追上来。 我上楼真的去收拾了东西,过了一会儿他在楼下喊我:“男朋友!” “怎么了?”我走到门框那应道。 杨舟的脑袋从楼梯侧方冒了出来,对我灿烂地笑:“我能不能……上去看看?我没见过你房间长什么样呢。” 我低着头看他,说:“你这么可怜吗?” 杨舟说:“不可怜吗?” 于是我对他招了招手,杨舟便三步并作两步走上楼梯。 我拉开门,让杨舟进了我的房间——我房间其实很大,因为楼上空间和楼下差不多,但是功能却只有一个,所以每样家具都摆得很疏离。 杨舟看见二楼的地砖,一时间还有些不习惯,他问:“要换鞋吗?楼上怎么还贴地砖了,好漂亮。” 我摆摆手,说:“不用,直接进,你不是穿了拖鞋吗?” 他说:“但……好吧,我进来了。” 杨舟看什么都新鲜,尤其是我的那张双人床和角落里的沙袋。 他兴趣十足地问:“你练吗?难怪你打架那么厉害。” 我说:“以前练的,我爸留下来的东西,不过他现在已经完全打不过我了。” 杨舟又坐在了我的床尾,笑道:“我就坐一点,一点点,我知道你肯定不喜欢别人坐你床。” 我忍不住对他刮目相看,说:“越来越上路了啊,小羊。” 他坐了一会儿,到处观察着,看我墙上贴的那些海报。 杨舟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般,惊喜地道:“原来你喜欢she啊!” 第50章 我看了看,那几张海报已经有些褪色,还是她们那张《奇幻旅程》专辑时期的。 “是舒悦给我的。”我走过去把海报的一角揭了一点给杨舟看,“这面墙之前有几个钉子,拆了有洞,不好看才贴的。” 杨舟这时候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忽然开始捏着嗓子唱歌:“波斯猫,垫着他的脚尖……” “……” “波斯猫,守着他的爱恋……” “救命啊。”我笑着捂住耳朵,“我看是你喜欢she吧,你居然还能记得这个调子?” 杨舟一共就记得这两句歌词,把自己也唱笑了:“我哥以前有个女朋友,我喊她萌萌姐,她那时候特别喜欢she,每次都要唱,我听多了也就记得了。” “最近你在听什么?”我随口问。 “最近什么也不听了,我根本不上网。”杨舟说。 他最后在那扇窗户前停了下来,往外看去,视野之内是他之前搭帐篷的那片荒草地,再往后,便是那条被淹没在草地里的废弃铁轨。 “原来你每次站着跟我聊天是这种感觉。”杨舟煞有介事地说。 我走过去靠着窗户,说:“嗯,是的。” “你这要有个阳台……那不就是朱丽叶了?”他又在异想天开。 “……” “干嘛不说话?” “朱丽叶会倒罗密欧一盆洗脚水吗?”我认真地说。 杨舟被逗笑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收敛起笑容,转过身看向我,双手捧住我的脸颊,低着头凑了过来。 我的心顿时跳了起来,以为他要吻我,但他居然没有,只是跟我亲昵地蹭了蹭鼻尖。 “我觉得我像是在做梦。”杨舟的眼睛里面泛起了无名的忧郁,“我还在担惊受怕。” 我的心不自觉地被揪住,放缓了语调问:“为什么?” “因为一切都太好了。”他说,“太开心了……就会不真实。” 我问:“你很少开心吗?” 他说:“嗯,很少开心。” 我主动抱了抱他,在我家二楼的窗户边,在日落之前。 杨舟也立刻回抱住我,他把脸埋在我的颈窝里,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叹息。 很快,杨舟收拾了东西,去找他哥。他借了我的电脑,在qq上跟他哥约好了时间。 我说,你们是住酒店吗?他说,对,他哥来住几天,顺便在这里看看。 临走前他再三保证自己一定会回来,我笑着说行,不过这两天我也得开学了,应该不能老在家待着。 “所以,这个给你。”我拿了一把备用钥匙给他,“我要是不在家,你自己进来吧。” 那把钥匙是之前换锁时候多配的,杨舟拿到钥匙的时候有些怔愣,我把它塞进他手里,说别傻了,赶紧去找你哥吧。他这才如梦初醒,紧紧攥着钥匙对我点头。 我看他上了公交车,我才回来。 忽然觉得还是得给这神人配个手机。 这他妈明明已经是21世纪了,为什么跟杨舟的联系方式还这么原始…… 有一种他不是去酒店,而是去山里打仗,只能写家书回来的感觉…… 但这对我俩来说,的确是几个月以来的一个“空窗期”。 我一个人走在路上的时候才陡然意识到,从这个春天莫名其妙的相遇后,杨舟几乎每天都出现在我的生活里。我回到家,觉得屋子是如此安静。 开学去学校报道注册,这学期的课还是跟上学期差不多,别人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我是三天摸鱼两天上课。杨舟不在的时候我买了些零食,帮魏爷买了点生活用品,又去王医生那儿晃了两圈。 王医生的小诊所十分萧条,他在里面听收音机,看见我来了笑道:“小然然,怎么觉得好久没看见你了。” “过暑假嘛。”我把帮他买的卤味放他桌子上,“我去海边玩儿了。” “哦,你居然还会出去玩,跟你那个女朋友?”王医生问。 “都说了那只是朋友,她叫舒悦,不是我女朋友。” “嗯,不是不是。”王医生糊弄了我两句。 “走了哈。”我说。 王医生很无厘头地说了一句:“祝你笑口常开。” 我是挺笑口常开的,尤其是最近好像笑得越来越多了,有时候笑久了腮帮子都发酸。但是杨舟不在,我看见了好玩儿的东西也没笑得太夸张,还是打算等他回来跟我一起笑。 到了周三晚上八点多,他还是没回来。 我想着本来之前也只是预估的时间,便也没太在意,打算先睡下再说。 结果这天都快要过了,再过五分钟就是周四的时候,我忽然听见外边有动静,爬起来从窗户往外看了看,一辆车居然不知道怎么开到后边的荒草地里来了! 神经病啊,这地方开进来我看他要怎么出去。 片刻后,我看见驾驶座的门打开,一个熟悉的声音喊道:“谢然!” “……” 杨舟对我笑:“我看见你了,都降温了你怎么还是睡觉不穿衣服?” 第28章 男朋友接你下课 杨舟从头到脚换了身新衣服,走进来的时候我都有些不认识了。 这些衣服没什么大图案和大logo,但是莫名地看起来质量很好,剪裁也很合身。 以前初中时候,有个同学家里是在景区里面开小店铺的,那时候他带着我和舒悦去那边逛了几次。 第51章 景区里面的店铺都很小,一条街望过去被分割成若干区域,每个区域用铁杆和布帘拉着,有的店铺卖衣服,在布帘上挂出来。要不就是在靠近门口的地方支个衣架,延伸一点儿到街上供人挑选。 我和舒悦都买过,买回来一洗就掉色。 衣服一直是有区别的,我一眼便知道杨舟这一身看似低调但不便宜。还有他的车?哪来的?驾照呢! 我套上衣服去楼下给杨舟开了门,看着他一手一个箱子,一个黑一个白,都是28寸的,箱子上面的覆膜都还没来得及撕完。 “等等啊。”杨舟对我笑了笑,“还没拿完。” “哎。”我说,“多少啊……” 我还没来得及说完,他又跑进了夜色里。等到再回来的时候,还是一黑一白两个箱子。 我都笑了:“复制粘贴出来的?一黑一白,黑白无常x2?” “白的给你。”杨舟推着箱子进来,“黑的给我。” 他用后脚跟带了一下门,急匆匆地去洗手间洗了个手,然后向我走过来,猛地一把抱住我。 “小然。”杨舟在我耳边低低地叫我,把我耳朵都叫得发烫。 “我比你大!”我死犟着不服输。 杨舟笑了两下,说:“你都叫我小羊了,我得找回一点面子啊。” “等等。”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用力把他推开,然后上上下下地在灯下仔细打量他。 过了片刻,我难以置信地说:“杨舟。” “啊,我在。” “你他妈烫头了?” “……” “什么意思?” “……” “你觉得我给你剪的头发很丑是吧!” “……” 他真去烫头发了。 不过没有烫得太夸张,不仔细看还看不出来,倒是可以更好地凹造型。 “没!没!”杨舟极力解释,“很好看!我去理发店,那个总监都问我在哪儿剪的,剪的真好。” 我还是瞪他。 杨舟差点给我跪下。 但我有点儿受不起这个大礼。 “是我哥嘛。”杨舟对我说,他熟练地拉开我家冰箱,从里面拿了杯酸奶出来,“咦?你怎么买了这个牌子的,我很喜欢……跟你说,我哥一见到我就受不了,他这个人太时髦了,我从里到外都要按照他的要求来。” 杨舟说起他哥的时候眼睛亮亮的,眼角眉梢都变得很温柔。我对他笑了笑,问他然后呢?这几天是血拼去了?他摇头晃脑地在那儿喝酸奶,说差不多吧。 他又想起了什么来,道:“哦对了,我哥把我身份证和驾照都拿给我了。” “偷拿的?”我问。 “不知道,他好像潜入我房间里拿的。”他回答。 接着杨舟要挨个打开行李箱,有一种小孩儿献宝的劲头,我说停停停,我要睡觉了,明天还得去学校,你之后再说吧。杨舟的动作一顿,对我笑着说好,那明天见。 “晚安。”我打了个哈欠,又准备上楼去睡了。 等到我躺下来,整个人迷迷糊糊的,心里总想着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没做。第二天我被闹钟叫醒,去楼下刷牙的时候想起来了,杨舟不仅缺个手机,他还缺张床…… 我洗了脸,出来看见杨舟盖着毯子委委屈屈地睡在那张可笑的沙发上,四个行李箱放在墙角,他哥给他买的衣服放在一边儿,他又穿了我之前找给他的旧t恤。 他一定是一个被家人偏爱的孩子。 但如果他哥要是看到这一幕,绝对会以为我在虐待他。 我站杨舟边上,他还在睡觉,我蹲下来,用指尖戳了戳他的脸颊,轻声叫道:“哎,起床了。” “嗯?”杨舟明显没睡醒,勉强看了我一眼又倒下了。 我摸了摸他的头,然后去换衣服,拿了点早餐出来放桌子上,接着去搭地铁上课去。 中午时候我接了个陌生号码的电话,对面的人压着声音说:“猜猜我是谁。” “我猜你个大头鬼。”我冷漠地说。 杨舟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咳嗽了半天才道:“这么凶,不愧是我认识的小然。” “你就非要这么叫我,一直不改了是吧。”我笑了笑。 他说:“是啊,不改了,你能不能只让我一个人这么叫。” 我说:“目前看来没人跟你抢。” 杨舟让我存一下他的电话号码,是刚办好的。我问他手机哪来的,他说买了一个。我又问他还去不去张叔的超市里打工了,他说不去了,但找机会要去当面谢谢张叔。 他昨晚回来的时候我就有了一些预感,能自己一个人开辆车回来,还带着那四个夸张的行李箱,无论怎么看我都觉得—— 杨舟来自一个更广阔的,我没见过的世界。 我们只是短暂聊了几句,我把他电话号码存了下来。下午上课的时候来了个新入职的年轻女老师,讲话很温柔,但是教室里面乱哄哄的,仍旧没几个人在听。 杨舟买了新手机,终于重新返回了现代文明社会,我的手机也开始时不时地收到他的短信。 小羊:【在上课吗?要不要你男朋友去接你呀:)】 我想起高中时候晚自习一件精彩的事情。 当时班上有一对情侣,上数学课的时候不好好听,两人都躲桌子底下发信息。数学老师站讲台上看得一清二楚,忍无可忍之后让他们站起来朗读短信。 第52章 我记得那时候本来昏昏欲睡,但是一听到这个顿时就不困了。不只我不困,周围其他人也都清醒过来,以便接下来更好地看戏。 不过那对情侣只是交了手机,并没有真的读短信。我那时候不太理解,为什么有人可以不断地发短信,现在却有了一些新的感悟。 我想早点回家,但是却不想让杨舟来接我,那太夸张了一些。 于是我简短地回复他:【不要。】 没过几秒,我的手机又震动起来—— 小羊:【晚了,我已经来了。】 我:【先斩后奏?】 小羊:【嗯,我把车开进来了,等会儿你下课了来食堂这边。】 我顿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那个年轻的女老师看向我,周围的人也纷纷转头看我。我恍惚了一秒,举起手来问老师能不能去洗手间。女老师脸上的表情有点儿迷茫,但还是温和地让我去了。 我攥着手机走出大教室,其实不怎么想上洗手间。但俗话说的来都来了,还是顺路去了一下。出来洗手的时候手机放在水池边上还在震动,我随手把水擦在牛仔裤上,拿起来如饥似渴地看。 小羊:【不然我回去?】 我笑着按着手机键打字:【有病。】 想了一下,又发了一条给他:【车牌号,在那等我。】 对不起了很温柔的女老师,总有那么几个人在上课中途出去了再也没有回来过,就把这件事当做你教学生涯里的都市传说之一吧。 我悄悄地发了个短信给班长,让她帮我拿下我那空荡荡的背包,她给我回了ok。自从上次请班长吃了一次雪糕后,我俩的关系也算得上还行。 走到食堂,我已经出了一身汗。这几天温度降得很快,早上出来的时候我穿了长袖的灰色卫衣,这会儿热得不行,只好把两只袖子都卷上去。 食堂边有块空地划了停车位,一些住的远的老师开车上班便会停在这边,上完课吃个饭就可以回家了。我在那边找杨舟给我的车牌号,昨天晚上没注意看是什么颜色的车,今天找到后发现是辆很亮眼的红色。 我经过的时候,杨舟正坐在驾驶座里,雨刷器突然晃了两下,他肯定是先看见我了。 不过他这个车停的啊…… 难怪他能把车开到我家后面的荒地上,见缝插针和胆大也是一种天赋。 我叹了口气,努力把自己挤进副驾驶那边的空隙,然后小心地拉开车门。 “能进来吗?”车里正在放着歌,他膝盖上放着肯德基的全家桶,转过头来看我。 我说:“你是在考验我上车的技术。” 他说:“别急,那你先出去,我往前开点儿你再进来。” 我说:“我快进来了!你别费劲了!” 得亏我不是个大胖子,不然真的上不来。 关上车门后,外面的噪音消失了,车里变成了我和杨舟的一个小小世界。 “你吃了吗?你应该吃过了,还饿不饿?”杨舟把全家桶递给我,“刚买的,还很热,要不要来一块鸡翅?” “嗯,还能再吃一点。”我也没跟他客气。 我俩在车里吃肯德基,杨舟说他已经好几个月没吃过这些垃圾食品了,我说这也是我今年第一次吃。他说,健康的小然,难怪你这么瘦。我说,瘦是因为我们现在这个年纪新陈代谢很厉害,正常饮食一般不会发胖。 “你课上完了吗?”杨舟吃着吃着,看见教学楼里涌出来一大堆学生,才有些后知后觉,“刚不会是逃课了吧?” 我耸了耸肩,表示默认。 杨舟笑道:“那我在带坏你。” 我也笑:“我需要你带坏吗?” 杨舟把薯条倒在盒子里,然后挤上番茄酱,这是我们最后需要解决的,但我实在有些吃不下了,就连手里这根吃了一半的都吃不下了。 “别硬撑啊。”他看了我一眼说道。 我犹豫了几秒,还是放弃了,说:“嗯,算了。” 杨舟阻止了我要扔掉那半根薯条的动作,让我把它放回盒子里,然后他又很自然地拿走吃了。 “我靠,你吃其他的不行吗?”我有些震惊,“非得吃我吃剩的。” 他喝了几口可乐,还很得意挺起胸:“请叫我剩饭超人。” 第29章 小狗超人 我那姗姗来迟的的初恋终于开始了,在我二十岁这一年,和一个男孩子。 他叫杨舟,很神秘地离家出走,很意外地出现在我的面前。我们在一起度过了很美好的夏天,我渐渐了解他,他也在渐渐了解我。虽然现在的了解还不够,但我们每天都在越来越接近。 可我仍旧不明白这份“喜欢”到底是如何发生的。 这世界上很多事情都有科学依据,爱情究竟有没有? 我只是知道我很喜欢杨舟,很喜欢和他待在一起,也不排斥和他拥抱和亲吻,但更远的,我还没有考虑得那么多。 据我观察,二十岁时谈恋爱应该都是这样的。什么也不用管,只要“喜欢”就行。 就像是我的朋友舒悦,她谈恋爱只凭喜欢,虽然她的喜欢有些风云变幻,但我从没听过她说过别的条件。 不过三十多岁的王医生对此持有不同的看法,他结过婚,他说大人的世界很复杂。我经常听他说那个跑掉的老婆,说了人家百般不好,但最后的总结仍旧是,不怪她。 第53章 “总而言之啊。”王医生一脸高深莫测,“小然然你呢,尽管成年了,二十了,但你还是个小孩儿,你不懂。” 聊到这个我就烦,我总是说:“别这么叫我,我不是小孩了!” 但等到我真的开始谈恋爱了,我才觉得,我可能真的不懂很多。 唯一令我安心的是,我觉得杨舟跟我半斤八两…… 这多多少少能减轻一点那种莫名其妙的焦虑感。 用他的话说,我俩都是彼此的初恋,还有大把时间让我们挥霍。 我回家后说想给他买张沙发床,白天当沙发,晚上当床。 杨舟想了一会儿,说道:“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还想买点别的。” 我说:“我预算不够。” 他说:“我自己买,当然不可能用你的钱。” 我说:“那你想买什么?” 杨舟很严谨地打开我的电脑,然后列了个清单给我。我过去看了一眼,久久都没说话。 “怎么样?” “你是想重新装修我家吗?” “……” “这一万多的凳子我都不敢坐,我觉得我屁股不配。” “……” 虽然已经有了一些心理准备,但是杨舟不再掩饰之后,我发现他可能比我想的还要有钱。 “你不会是什么财团里面不听话才跑出来的少爷吧?”我发自真心地问他。 “……” 结果他居然不敢正面回答我,靠。 我把他列的这些贵的像金子做的家具清单给删了,然后抽空带他去了我们这里的家居市场。家居市场像个大型超市,卖的东西倒是良莠不齐,需要仔细挑选,但再贵,也不能贵得超出他那个离谱的价格。 杨舟一进去就挑花了眼,说:“还有这种地方?” “有啊。”我说,“当然有啊。” 奇怪的是他一进去那些销售就闻着味儿来了,对着他热情介绍。我面无表情地站他旁边,没有一个帅哥和美女上来跟我搭话。 “小然。”杨舟看了一圈,“这个怎么样?你喜欢吗?” 我其实没什么意见,笑了笑:“你喜欢就买。” “行。”杨舟爽快地打了个响指。 我真该拉着张叔来看看他是怎么消费的,明明之前几个月都在扮演“贫困生”,现在忽然开始到处刷卡。 “是我哥的卡。”他刷完了对我说,“我自己的卡废了。” 我半真半假地说:“怎么办,如果知道你这么有钱,我可能不会……” “那我不用了。”他急道,“你别不要我。” “……我可能不会一顿饭只收你五块。”我眨了眨眼睛,慢悠悠地说了后半句。 杨舟反应过来我在逗他,用手臂勾住我的脖子,气道:“你就使坏吧。” 我挣脱了一下,低声说:“哎,别啊,在外面呢。” 他听到后又瞬间恢复了正常。 其实我心里的确是没底的。 但我这会儿太年轻了,喜欢就是喜欢,其他的想不到,也不在乎。 杨舟身无分文的时候我觉得没有问题,他变得有钱我也觉得没有问题。 他还是他,我还是我。 九月过完,姥爷留给我的那件小破屋外表看起来还是那样,但是里面一楼的东西却换了不少。 沙发床是我给杨舟开的泄闸口,这之后他又往我家搬运了多少我已经懒得管了。 我唯一的坚持是,他还是别想改造我住的二楼。 “那我可以和你一起睡吗?”他现在经常上来跟我聊天,越来越熟练,甚至不再敲门。 “不行。”我故意板起脸来,“而且你怎么不敲门,我也是需要一点隐私的好不好。” 他笑着说好,然后又趴在了我的床上。 “小然。”他说,“你过来吧,我想和你在一起。” 我一头雾水,朝他走过去,也跟他并排趴在床上,我侧过头说:“我已经和你在一起了啊。” “不是。”杨舟也转过脸来,手臂搭在我的背上,心满意足地说:“我想和你离得很近,要抬手就能触碰到你的距离。” 有一天,他终于给我说了他离开家的原因。 “我办了休学。”杨舟说,“我觉得学校……挺无聊的,爸妈给我选的专业也就那样,他们总是觉得我可以更好,但我也就一般吧,很难达到他们的要求。” “他们还让我去追求一个……嗯,一个叔叔的女儿。我不想去,我跟他们说我不喜欢女孩,然后我爸打我了。”杨舟的声音一点点小了下去。 我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颊,问:“怎么打的?” “就……给我一巴掌啊。”他笑着说,“我妈一下子哭了,然后也去打我爸,我爸第一次被老婆打,他也懵了。我收拾了东西就走了,什么也没拿。我爸说不会再给我钱,他大概以为我很快就会认输。” 我忍不住说:“怎么你讲的还挺好笑。” 杨舟笑着笑着,眼睛里露出一些失落的神色,继续说道:“我喜欢我爸妈,我爸妈也喜欢我,但我们只是有一点合不来。” “那你什么时候回去?你还是得去上大学。”我想了想,还是问了出口。 杨舟说他也不知道,也许永远不回去了。 他的家庭我不了解,在我听来他和家人之间虽然有矛盾,但似乎仍旧是个用爱维系着的状态。 第54章 我就不同了,我的问题要简单得多。 自从我爸上次被杨舟叫来的那三个小流氓吓唬了一顿,他还真的没再来过。我当然没有特意去找他,只不过路过王医生那儿,有几个在麻将馆常年征战的叔见了我问了几句,说最近没看见我爸。 他平常不在这附近玩儿,这几个叔是麻将馆游击队,所以也能跟在别的地方玩的我爸认识。我对他们笑了笑,说我也不知道我爸去哪儿了。 其实他们也只是没话说了才问,三缺一的时候,我爸总是会被叫过去。他每回喝很多,醉醺醺地打牌能赢就怪了。 我对杨舟坦诚道:“我不想让你看见我爸,如果他再来,你就躲我房间里的衣柜里。” 他听了之后笑得不行,说:“金屋藏娇啊,小然。” 我笑骂:“是是是,你是娇。” 然后有一次,我换衣服的时候背对着杨舟,他走到我背后,忽然低头很轻地亲了一下我左肩膀的那个伤疤。 “我会保护你的。”他说,“就算你爸来了,我也不怕他。你现在有我给你撑腰了。” 我从来没有怕过我爸。 但也从来没有人对我说过给我撑腰。 就算是姥爷,姥爷很温柔,但他只能尽力保护我,而没有像杨舟这般笃定。 九月里的另一件事是,那只总是喜欢跟着杨舟的小黄狗又出现在了我家门外,这次还大着胆子扒拉了两下纱门。我过去一看,发现它肚子大得不行,随后赶紧喊杨舟过来。 “小黄怀孕了。”杨舟摸了摸它的脑袋说。 “靠。”过了一会儿他又说,“也不知道是不是自由恋爱。” 我说:“我一直以为小黄狗是公的。” 小黄一定是通人性的,前段时间消失了一阵,现在又回来找杨舟,肯定是知道他对它不错。我去学校上课,杨舟果不其然地给我发了短信。 小羊:【我带着小黄去宠物医院了。】 我回来后,看见杨舟不知道从哪儿弄来几块木板,又找了钉子和工具,在门口敲敲打打。魏爷拄着拐杖,破天荒地站出来溜达了一会儿,我吓了一跳,赶紧过去搬了椅子让魏爷坐着。 魏爷还是颤巍巍地道:“小谢小谢。” “哎。”我应了一声。 “那小朋友是你……认识的啊。” “嗯,那小朋友是我朋友。”我笑了起来。 小朋友这形容还真的蛮可爱。简直是太适合杨舟了。 我走过去的时候,杨舟的工作已经接近了尾声——他做了个狗窝,放在了我家门口。 “小然你回来了。”他对我笑,两只手都有点儿脏,跑进去洗了手又出来。 我看了看趴在一边的小黄,问:“怎么样?” 杨舟说:“医生说没事,也就这几天吧。” 我回家找了些不穿的旧衣服,让杨舟铺在他做好的狗窝里面,小黄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过来闻闻杨舟的手,又闻闻我的手,最后钻进了它那不算豪华的窝。 “小黄也有家了。”我说。 “嗯,现在我是小狗超人。”杨舟赞同地点点头。 第30章 秋天里我们在做什么 杨舟变成了很多不同的超人。 剩饭超人、小狗超人、扔垃圾超人、晒衣服超人、躺在床上不想动的时候一喊一个准的超人、可以陪我一直看电影的超人…… 有一段时间,我觉得他好像真的无所不能。 小黄是在半夜生产的。 那天晚上我已经睡了,但是睡得不怎么踏实,半夜醒来后我像是有了什么感应,下楼看了一眼,果然发现灯还亮着。 “杨舟?”我喊了他一声。 他的声音从门口那儿传来:“在这儿呢。” 我揉了揉眼睛,看见他寸步不离地守着小黄。我有点儿不敢看,他说已经生了两只小狗崽了。我说,你不会一直没睡吧?他笑了起来,说是啊,小黄的大事嘛。我又问他,小黄的后代要怎么处理,他说可以找领养,你帮我发到你qq空间里。 我从没养过任何宠物,以后也不打算养宠物。 在我家,人活着都不容易,更加不会养点什么没事找事做,我也没见过什么对动物特别上心的人。 杨舟还是我第一个近距离接触的,对小狗这么好的人类。 他仔仔细细地看着小黄,给它准备了吃的,大半夜不睡觉也要守在它的身边。 最后我还是看了一眼,没看的太清楚,小狗崽都是小小的一团,太小了,全都窝在小黄的身边。我蹲着腿麻,站起来的一瞬间头晕,于是顺手拿杨舟的脑袋当支点。 “啊!”他笑道,“别把我脑袋按坏了!” 我说:“我不能陪你一起了,我想睡觉。” 他握着我的手腕,也跟我一起站了起来,然后侧过头亲了我的脸颊一下,说:“你睡吧,没事。” 我往回走了几步,又回过头说:“我睡一楼吧。” “行啊。”杨舟快速地说,“这你家,你想睡哪儿都是你说的算……你睡我也行。” “什么玩意儿?”我怀疑我听错了。 杨舟一本正经地说:“没什么玩意儿,快睡。” 杨舟的沙发床买回来我是第一次睡,还挺舒服。我实在太困了,屋子里就算开着灯我也能睡。 第二天我起床后,杨舟在煎鸡蛋。我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去狗窝里看小黄,数了半天它一共生了四只小狗。 第55章 “你真一晚上没睡啊。”我问杨舟。 杨舟点点头,欣慰道:“嗯,还好挺顺利。” 我俩的国庆节假期哪儿也没去,全程在家照顾狗。 舒悦在qq上跟我聊天,说我最近怎么神出鬼没,人影见不到,不管是什么局也不参加。我这才发现原来时间过得这么快,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我把小狗照片发给舒悦,舒悦问这什么东西。我说,是刚出生不久的小狗,一共四只。她在qq那边沉默了很久,最后小心翼翼问我最近精神状态是否还行。 我对舒悦说之后要给这些小狗找领养,让她到时候转发到她空间里。舒悦说,你到底是不是我认识的谢然,你把谢然绑架到哪里去了!谢然这种冷面杀手怎么会变成小动物之友! 她到底误会了我什么啊! 打字已经无法说得清了,舒悦便打电话给我:“你真的是谢然?” 我的沉默有些震耳欲聋:“我是,你别发癫。” “你怎么会去关心小狗?”舒悦说着说着,好像有点儿明白了过来,“是不是小杨的主意?嗯?一定是他吧?” “哎呀。”我突然词穷了,伴随着一种莫名的心虚感。 舒悦道:“说起来我有阵子没见到杨舟了……自从我们从海边回来以后。” “嗯。” “我买了个iphone4,拍照比我之前那破手机好多了,不然今天我们一起去吃火锅?” “爱……爱什么?”我没听明白。 “iphone4啊!手机!” “没听过这个牌子,我就知道诺基亚。” “你好老土,谢然。”舒悦开始嘲笑我,“怎么样?出不出来?你怎么不说话?” 我叫了一声她的名字:“舒悦。” “啊?”她听起来很迷茫。 “出来可以。”我带着一点忐忑说,“但我要跟你说一件事,我和杨舟谈恋爱了。” 她那边传来“咚”的一声,然后过了一会儿她说:“妈的,老娘新买的iphone刚刚经历了机生第一摔。知道了知道了,你和杨舟谈恋爱了!我就知道!四点钟我去找你们!” 她挂断了电话,杨舟正好从外面走进来,现在小狗有一些已经睁眼了,都在喝小黄的奶。小黄现在变得很瘦,杨舟经常给它弄好吃的加餐。 “你跟谁聊天呢?”他随口问道。 “舒悦喊吃火锅,四点钟过来。”我摸了摸鼻子,“还有,她知道我俩谈恋爱了,我刚说的。” “哦。”杨舟面不改色地点点头,随后在家里差点儿来了个平地摔。 “哎!”我扶了他一把,担忧地看着他。 “我没事。”杨舟冷静地道。 说实话,看着不像没事的样。 我说:“你是不是还没做好准备?不用在意,舒悦是我铁哥们,而且她经验很丰富的。” 他说:“什么经验?” 我说:“她看得很开,而且她以前老说我很有gay的气质,已经不会受到太大的惊吓了。” 他说:“很有gay的气质?哈哈哈。” “欠揍吗你!”我佯怒地挥了挥拳头。 “我就是……我就是有点儿紧张。”杨舟笑着捂住胸口,“不知道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害羞的一种,多半是。 以前我还想过杨舟和舒悦会不会在一起,但没想到竟然是我和他在一起。 四点钟,舒美女无比准时地来我家,大老远地看到了我家门口的狗窝,发出了一些很没见过世面的声音。 “哇!谢然!杨舟!你们自己做的吗?好可爱啊!” “嗯,我做的。”杨舟跟她打了个招呼。 “你们养的?”舒悦蹲在狗窝那儿专注地看小狗。 杨舟也蹲在她的身边,笑道:“不是养的,是比较熟悉的……野狗,叫小黄。” “朴实无华的名字。”舒悦点评道。 “这怎么还有辆车啊?” “我的。” 舒悦睁大了眼睛,反复在车和杨舟之间看了半天,忽然说了一句:“你怎么还烫头发了。” 我顿时笑得不行。 杨舟说:“你……不愧是小……谢然的好朋友。” 舒悦双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仿佛要强行提起精神,念叨着:“太魔幻了太魔幻了……你在拍偶像剧吗?偶像剧都不敢这么拍吧!” 杨舟说:“我哥……我哥的赞助,不然我还得继续穷下去。” “啊啊啊!”舒悦越想越不对劲,“你小子就是装可怜!还把我的朋友拐跑了!” 我的耳朵有些发烫,不打算接这个话茬了,让杨舟自己解释去。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舒悦当时也懵了,否则她不会后面单独找我聊了一次。她没有全信,但又觉得我和杨舟之间看着是有点不一样。 舒悦说:“哦对了,给你们看我的新手机。” 她的新手机拿出来的确是我没见过的样子,我第一次见到没有键盘的手机,一开始玩触摸屏的时候还不习惯,总是会很用力地戳屏幕。 舒悦可心疼了,在一边指导我:“你轻碰就行……你去拍点小狗照片,这个像素好。” “哦。”我去拍照了,果然很清晰。 “我都快气死了。”舒悦咬牙切齿地说,“去海边玩儿的时候还没这个手机。” 第56章 我们最后还是一起走路去搭地铁,就和之前一样。舒悦说那边停车太麻烦了,完全不能开车去。 到了地方,果然火锅店人挺多,我们排了一会儿才等到位。期间舒悦没再问起我和杨舟的关系,仿佛已经忘却了这一切。她说自己这学期自己又加入了一个话剧社团,里面的副团长特别帅。 我说:“不对啊,之前的那个学长呢?” 舒悦回答得特别潇洒:“哎,那个已经是过去式啦。” 杨舟挺感兴趣的,说:“你们排话剧了吗?” “没有。”舒悦说,“每回就是我们聚在一起,然后随便吃点东西。他们在写原创剧本,这应该要写很久吧?” 杨舟笑了起来,说:“不知道,我也没写过。” 吃完火锅我们送她回家,这次是陪着舒悦坐到她家的那一站。风吹的我们有些冷,舒悦双手抱着自己,说降温了赶紧回去,小狗领养的事情她会帮忙找人。 我们都不知道她怎么帮忙,但她说自己发了微博,没过几天就有人联系她。她还办了网银,开始在网上买东西,上什么淘宝,买了一堆不同样的手机壳。 四只小狗很快被领养走,来的人各不相同,我们留了联系方式,小黄全程都很无所谓,我猜它不怎么喜欢带娃。 秋天里,小黄似乎爱上了杨舟为它做的简陋的狗窝,说什么都不走了。忙完了小黄这件事,杨舟又闲了下来。有次我回家的时候,看见他买了一些书坐桌子前面看,左手还专注地转着笔,动作非常丝滑。 我一直觉得杨舟很适合读书,他喜欢思考一些我想不到的东西,就是不知道他之前考了哪所大学。 然而只要我在,杨舟就不读书了,他什么事都不想干,我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一定要让我出现在他的视线范围内。 “你能不能不要老跟着我!” “不能。” “……” “对了,万圣节要做什么?”他闲着无聊的时候问道。 我想了想,提议道:“我们出去约会吧。” 第31章 我亲你一下 “约、会嗷?”杨舟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把那两个字重读了一遍。 我笑了笑,说:“嗯,约、会。” 杨舟也跟我一起笑起来:“靠,第一次跟你约会。” “单独的,就我们两个人吗?”片刻后,他又很警觉地问道。 我点点头,说:“是,你还想带谁吗?” 他紧张地说:“才不是!我只是觉得舒悦应该会来,还有张尘涵……两个大电灯泡。” 我说:“你终于露出你的真面目了,你觉得他俩是大电灯泡。” 杨舟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说:“嗯,不想老跟他俩一起玩儿。” 我说,他们只是朋友。他说,我知道,就当我很坏吧,我想独占你。 我当这是玩笑话。 临睡前我们在一起看了电影,直到看的我有些昏昏欲睡,杨舟用手臂环着我,我打了个哈欠,他就说不看了。我上楼去睡觉,过了一会儿,他倒了杯温水放在我床头柜上,然后坐在床边低头看我。 “你不困?”我都有点儿被他盯得又清醒了。 暖黄的台灯温柔地照亮了杨舟的脸,我似乎都能看见他脸颊上的小绒毛。他一点点地弯下腰,我闻到他嘴巴里熟悉的薄荷味道,知道他之前刷了牙。 “你不困就再玩会儿。”我吞了下口水。 “别动。”杨舟低低地说,双手把我圈在他的控制范围内。 “我亲你一下。”杨舟像是在汇报,严肃地说。 我有点儿忍俊不禁,说:“你亲呗。” 他柔软的嘴唇贴了上来,然后含含糊糊地补充了一句:“法式的。” 其实我没怎么听清,但是下一秒便能明显感觉到不一样的地方,他舌头轻轻探进来的那一刻,一股令人浑身震颤的酥麻从我的脑袋里炸裂开来。 十几秒后我才喘着气推开他,然后从床上坐了起来。我调整着呼吸,杨舟红着脸笑倒在我的床上,断断续续地说:“你……你怎么不会……呼吸……” 我说:“忘了。” 他爬了过来,近距离地看我,像是要奖励般一般期待着问:“什么感觉?舒服吗?” 我的心跳还没有恢复,眼神有些闪躲,说:“别问了。” “我睡觉了!”我又钻回被子里,把脸也埋在里边。 “你别捂着脸。”杨舟说,“我走了,你睡吧,别闷着自己啊。” 他最后摸了一下我的耳朵,语气里都是笑意:“晚安,明天不是还有约会吗?” “嗯。”我应了一声。 初恋的第一个舌吻是薄荷味的,发生在我和杨舟交往的第二个月。我朦朦胧胧地意识到,恐怕之前我们那些蜻蜓点水般的亲吻都是小儿科。 真正的吻,今晚才是第一次。 第二天我起来的时候看见杨舟躲在洗手间里。 我说:“小羊!你在里面干什么!” 片刻后他才出来,说道:“没什么,洗衣服。” “你一大早洗什么衣服……”我不太理解。 “哎,就顺手。”他从洗手间里跳了出来,看起来不是很想继续这个话题,“我去看看小黄,你想吃点什么早餐,我去前面买吧。” “买点豆腐脑和油条?”我说。 第57章 “行。”他笑了笑。 没有了舒悦,其实我和杨舟的约会流程很贫瘠。虽然是我主动提议出去的,但显然我真的一点经验也没有。 我俩在家吃完早饭,第一站是去电影院看电影,上午十点多钟的场,几乎包场,连卖爆米花的人都才刚刚上班不久。 “看什么?”我和杨舟站在卖票的地方,选了半天随便选了个带特效的动作大片。 “这两个位置可以吗?”卖票的姐姐一边操作一边问我们,“是中间的。” “就这两个吧。”我点点头。 我和他捧着爆米花和可乐进了放映厅。 杨舟四处看看说:“还真没人。” 我有点儿不太好意思,说:“搞错时间了……一般大家都是下午和晚上来。” 杨舟说:“这有什么啊,我们就早上来,我喜欢早上。” 快放映的时候又进来几个人,零零散散地坐在我们的前面。杨舟把爆米花放在我俩的中间,他用手固定着,让我放心随便拿。我去拿的时候,却又总是刚好碰到他的指尖。 动作大片是标准的好莱坞大片,纯属大屏幕的特效值回票价。但杨舟还挺喜欢的,好几次都看入迷了。我们的爆米花吃完了之后被放在一边,他和我在黑暗里牵起手。 电影院真是个很暧昧的地方。 我很少来,主要是不舍得花钱,可能一年来一次,还是贺岁片上映的时候陪舒悦来看。 坐久了很累,我微微侧着身子,靠在杨舟肩膀上,他一边认真地看电影,一边自然地搂住我。 hello?我在心里想。现在有人在看我们吗?这里有两个男孩子正在谈恋爱。 光线亮起来的那一刻,我离开了杨舟的怀抱,他舒服地伸了个懒腰,说:“怎么样?好看吗?我觉得最后那个彩蛋很有意思。” “后面肯定还会出续,1、2、3……骗钱的老把戏了。”我笑了笑。 杨舟把空掉的爆米花桶和可乐瓶都装在一起,然后和我一前一后地走出去扔掉。 “下一站是什么地方?”他问。 “吃饭。”我说,“我请客。” “哇——”他愣了几秒,“真的吗?” 我们去吃了必胜客。 这在我小时候算是很好的餐厅了,姥爷曾经带我来过一次。那天是我放了学,姥爷骑着自行车带我去吃。 “选好了吗?”我俩面对着面,看了半天菜单,“披萨来一块,意面要吗?” “要!”杨舟笑着说。 我喊了声服务员点单,杨舟双手托着腮坐在我对面,眼睛一眨不眨地看我。 “我脸上有花啊。”我有点儿无奈地小声说。 “没花。” “那你别看了。” “我就喜欢看着你。” 我们坐的位置正好是个靠窗的位置,吃披萨的时候万圣节的广场活动开始了,不少打扮成各种卡通人物的人经过我和杨舟的窗边,有的还很调皮地向我们挥手,或是吓一吓我们。 “我靠。”杨舟一回头就看见一个扮成丧尸的人,顿时愣了几秒,“他那嘴边是草莓酱吗?看着挺好吃的。” “是血浆,给丧尸一点尊严……”我笑着摇了摇头。 杨舟观察了一会儿,说:“他没有学会丧尸走路的精髓。” “那要怎么走?”我问。 杨舟放下了披萨,竟然真的在我旁边学着丧尸走了几步。 “是这样子的。”他说。 旁边一个坐儿童椅的小孩儿跟看外星人一样看他。 我头痛了,说:“你坐下吧!好好吃饭。” 下午我俩去打电玩了,进门是可以跳舞的那个玩意儿,两个姑娘正在那儿跳得起劲,动作竟然出奇得整齐划一。我和杨舟站在一边围观了一会儿,他用肩膀碰了碰我的,在我耳边说:“你想看我跳吗?” “你会吗?”我看了他一眼,也贴在他耳朵边说话。 电玩店太吵闹了,不这么说话根本听不清。 杨舟笑了起来,说:“我不会,但我可以试试,你想看我跳我就去试试。” 我说:“那行,那我想看。” 接下来他贡献了一段能够笑倒众人的舞技,还是那两个姑娘其中之一跟他一起跳。杨舟说不会是真的一点也不会,但也一点都不感到尴尬,完全是来娱乐大众。 他跳下来之后,没跳的那个姑娘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站在杨舟身边拉着他笑意盈盈地说了几句话。 杨舟个子高,听她说话得弯下腰。我站的远当然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看见杨舟忽然抬手对我这边指了指,然后跑了过来。 “我跳得好看吗?”他站我面前,翘着下巴得意地问我。 我说:“像是什么大猩猩……” 他说:“好哇,大猩猩也是英俊的大猩猩。” 我说:“你跟人家说什么了?” 杨舟颇为神秘地笑了笑,没有立刻回答我。直到我们俩去开车玩,他才说:“她问我有没有对象。” 我的方向盘往右偏了偏,一下子撞在了弯道上,让杨舟超了我。 我笑道:“喂你故意干扰我的吧!” 我们这一局结束了,他说:“我说已经有了,我还指给她看了看。” “神经病你!”我一下子跳了起来,“难怪我说刚才你怎么忽然指我。” 第58章 “反正,她也不认识我们。”杨舟笑着耸了耸肩。 那个下午我们把电玩店里的设备几乎都玩了一遍,发挥最好的是投篮,我俩几乎都是百发百中。最差劲的是抓娃娃,一个都抓不到,感觉纯纯上当受骗。 晚上我们回老地方吃了馄饨,秋日里热乎乎的馄饨汤温暖了我的胃,我发出了一声很满足的叹息。 “我再买两块烧饼。”杨舟吃了一半站起来,“我想吃烧饼。” 这之后他把酥脆的烧饼放在馄饨汤里蘸了蘸,一咬下去,黑白相间的芝麻洒落在碗里。 吃完了后,我们再一点点散步回家。 杨舟让我把手放在他卫衣的口袋里,然后他的手也插进口袋,在无人看见的地方和我十指相扣。 这就是我和杨舟第一次单独约会的一天。 是过了很久很久再想起时,仍然会觉得幸福的一天。 第32章 树袋熊唱片店 我们之后又约会了很多次。 所谓约会,当然也不可能太过惊天动地。无非是四处转转,有时候买了东西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分着吃,有时候是朋友喊了聚餐,我说我要带个人,他们都快乐地说带带带,让他们看看是谁。 杨舟一露面,我和舒悦的那些朋友便一起感慨说——啊,原来帅哥真的喜欢跟帅哥一起玩。 “那我呢?”舒悦很不服气地说,“帅哥也喜欢跟美女一起玩。” 大家又一起笑起来。 每回他们问我是怎么和杨舟认识的,我都会鬼扯一些不同的版本。 比如,我和杨舟一起长大的,幼儿园就在一起玩儿了,他出国读了几年书,去年才回来。 比如,打工时候认识的朋友,我上白班,他上晚班,没想到志趣相投,便越玩越熟。 再比如,敷衍一点的回答是有一天很无聊,用漂流瓶捞来的朋友。 大家都不怎么信,都觉得我在讲笑话。 但诸多版本中,他们最不相信的反而是真实发生的那个——我无意中从二楼往下浇了杨舟一盆洗脚水。 表面上朋友,实际上是男朋友的杨舟很快混进了我的朋友圈中,只有舒悦知道我们的真实关系。 当然了,我们其实也没有刻意去隐瞒这件事,如果有人能发现,那我会告诉他这个秘密。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我家格外的冷。 南方冬天都是阴冷的魔法攻击,往年在家我也不怎么开空调,但是今年杨舟在我家,他夏天时候还挺耐热,到了冬天“防御力”却不行了。 “小然,我想买空调。”他可怜兮兮地裹着毛毯说,“还想买个油汀。” 他买了空调,我买了油汀。 新空调装好,油汀开着,杨舟终于舒展过来了,不用每天被冻得流鼻涕。 我家一楼现在的风格像个杂货铺,已经被杨舟的东西塞满了。他那四个黑白行李箱就占了很多地方,墙上也被他贴了很多海报,最夸张的是我那破烂电脑的旁边放了一台价格不菲的黑胶唱片机。 我说,你直接拿电脑放歌不就行了吗?买这玩意儿还得买唱片。杨舟说,这不一样,这真的很不一样。我说,我什么也听不出来。他说,那你是木耳,小然。我说,我不是木耳,我是银耳。 杨舟笑的岔气,他说此木耳非彼木耳。 我也没有那么笨,我差不多知道他的意思,但只是故意逗逗他而已。 笨蛋才会一逗就上当。 杨舟说:“我知道一个你不知道的地方,下午我们去看看?” 这句话听得我不由地眉头皱了起来。 “小羊?” “啊,我在。” “你在挑衅我吗?居然会有我不知道的地方?” 杨舟跟我杠上了:“你敢不敢跟我赌。” 于是我当了甩手掌柜,任由杨舟带我在这座城市里游荡。他对路线十分笃定,甚至还学会了几句方言,在我们一起坐地铁的时候他忽然说了几句,语调都对了,但咬字还是有些细小的差别。 我愣了几秒。 我说你什么时候学会的,杨舟拉住扶手,说是和魏爷学的。我说,你别骗我。他说,怎么会,我经常带小黄去找魏爷玩儿,他还给我吃牛奶糖,不过过期了,我没告诉他。 我又愣住了。 他有在认真地融入我的生活,可我依然觉得他不属于我。 不属于我的世界。 杨舟说他正处于担惊受怕的阶段,我又何尝不是。 下了地铁后我们转了公交,再接着在老城区的一个旧商圈附近下了车。 我抬起头看了看周围,道:“我知道这地方,以前没有这么破。” “还没到。”杨舟走在我的前面。 我笑着跟上他:“你不会要带我去那栋楼吧?我跟你说那里面都拆光了,几年前这里是图书批发中心,现在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杨舟停下来等我了几步,然后搂住我的脖子,“拆掉之后,这里经过了翻修,然后又重新招商引资,只不过效果不是很好,这里的人应该想做点高端的商圈,但是没考虑好周围的环境因素。” 这我还真不知道。 “到了。”杨舟带着我在大楼里到处乱转,这里有些萧条,但确实不是完全没有商家,“进去吧。” “什么店?”我进去左右看了看,狭窄的过道里到处堆叠的全是二手书和……唱片。 第59章 店里什么人也没有,倒是有一只黑猫,一开始它躲在柜子缝隙的黑暗里面,我都没注意,如果不是它忽然睁眼睛,我还以为那边就是黑的。 “二手书店兼二手唱片店。”杨舟说,“啊对了,老板在阁楼,一般不下来。” 我俩在这个小店里局促地都无法并排走,只能杨舟往前我跟着往前,他要是退后,需要我先退后。一个“回”字的区域,转了一圈几乎就看完了。 “能淘到什么宝贝吗?”我好奇地到处看,“我看舒悦最近都只在网上买东西了,有人送上门。” 杨舟和我面对面站着,伸长脖子看放在最高处架子上的唱片,店里白炽灯的光芒洒落在他的四周,他抬起头来的时候下颌线十分清晰好看。 旧书总是有点尘埃。 我抬起头顺着杨舟的视线往上看,没看见他喜欢的唱片,只看见了那些漂浮在他周身的小小尘埃。 杨舟修长白皙的手指在那一排唱片上依次划过,他的指甲修剪得很整齐,每个都是圆圆的,泛着健康的淡粉色。 “找到了,这张吧。” 几乎在他说出这句话的同时,我也伸出手一下子抱住了他,像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 “哎。”杨舟的声调顿时变了,另一只手抚上我的背,“怎么了。” “就抱你一下。”我在他耳边轻声说,然后放开了他。 杨舟垂着头,清亮的眼睛认真地看着我。过了几秒,他嘴角微微翘起,在那之后,这笑容像是焊在他脸上一样。 “老板!”他走到阁楼的楼梯下面,对着上面快乐地喊道,“我要买这张!还有这一张!” 他们这结账的方式也很特别,杨舟把唱片递上去给老板看了看,然后老板告诉他多少钱,把钱放在柜台前面的盒子就行,全程我都没看见老板到底长什么样。 “要袋子自己抽一下。”老板又懒洋洋地补充了一句。 “好。”杨舟应道。 走了这么远,就来买了两张唱片。我有些不解,但是杨舟却说,这难道不是很好玩吗?像是在探险一样!你看,你确实不知道这里吧? 我笑道:“嗯,是,我不知道,是你赢了。” “那你得输给我什么呢?” “我们好像没说有赌注。” “现在有了。” “那……你想要什么?” 杨舟凑到我的耳边,先是亲了我耳朵一下,然后又说:“我想申请像上次那样的亲亲。” 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的脸陡然间烫了起来,那个晚上的记忆再次复苏。 “法式的?”我仍然假装着很淡定地问。 杨舟点头,笑道:“嗯,法式的。” 我觉得这样挺不好的,接吻还要打报告,为什么忽然要打报告! 但结果我又错了,回家之后我连鞋子都没换,就被杨舟按在沙发上亲了好久。 ……还不如打报告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这里我有了一些经验,终于学会了呼吸,没把自己憋的不行。亲到最后,杨舟一直压在我的身上,他用的力气太大了,亲的眼角都有些微红。 我好不容易在他发疯的空隙里偏过头,他又低头去吻我的脖子,一路吻到锁骨那里。 我警告他,你别真咬。他低低地笑起来,轻轻地咬了一下,说没事的,在这里别人看不见,现在已经不是夏天了。我推他,你起来,压得我喘不过气了。他才磨磨蹭蹭地站了起来。 新买的唱片被扔在了地上,一点儿也不珍惜。 我去给他捡了起来,问道:“要听吗?” “嗯。”杨舟心不在焉地说,“听。” 我打开看了看,才知道他买了两张,一张我没见过,一张是我认识的披头士。我放了那张黑色的,杨舟说是平克·弗洛伊德的《月之暗面》,我喜欢一整张专辑连起来听。 我说这声音听起来半死不活的,但是旋律还不错。杨舟笑起来,说我特别喜欢,但我也喜欢你的评价。 听歌,但是不能闲着。 我在《月之暗面》的伴奏下做饭,他们中间有段“哈哈哈”的笑声让我做饭都紧张起来了,放盐放得有点多。过了一会儿,又有类似下课的铃声,我酱油也放多了…… 那天晚上的饭我和杨舟都需要额外喝几杯水,得出的结论是做饭的时候最好不要听平克·弗洛伊德。 而后几天便是立冬,我们在家煮了水饺吃。立冬之后,我的这学期也过去了一大半,杨舟在家看书很无聊,问我能不能跟我一起去上课。 我说:“我上课主要是在老师面前混个脸熟。” 他说:“那我主要是在你这里混个脸熟。” 我思考了一下觉得没什么毛病,于是第二天他开车送我去上课,结果刚停好车就遇上了看起来魂不守舍的张尘涵。 第33章 爱情司机 “张尘涵!”是杨舟率先发现了他,然后打开雨刷器刮了两下吸引他的注意力。 在他看过来的时候,杨舟摇下了车窗,有些装帅地把手搭在窗户边儿,又喊了他一声:“张尘涵!小张!” 张尘涵停下了脚步,认清了是谁之后嘴巴张得像个圆圆的汤圆。 “杨舟?”张尘涵走了过来,看到副驾驶的我,更加迷惑了。 “真是你啊……”张尘涵大脑有些宕机,“不是,你不是没驾照吗?这车是……” 第60章 “我的。”杨舟笑着说,“驾照我也有了,不是无照驾驶。你现在是要去吃饭吗?” “嗯。” “那我们一起去?”杨舟边说边看了看我,我耸了耸肩表示没意见。 “哦……哦好。”张尘涵一双眼睛还黏在杨舟的车上。 不怪他。 自从夏天结束后,我们没再见面了。虽然分开时说了有空再聚,但也一直没聚。 没了舒悦那层关系,我和张尘涵根本不应该认识,更不要说杨舟。 “你不是在超市打工的吗?现在不打了?”张尘涵的问题估计很多。 “嗯,不打了。前段时间我哥来找我了,给了我一点钱,生活已经没问题了。”杨舟解释道。 我说:“我要吃这个窗口的。” 杨舟连想都不想,就帮我拿着盘子跟在我后边,瞬间遗忘了张尘涵。张尘涵欲言又止了半天,也自己拿了个盘子跟着我们。 打完菜刷了我的卡,我们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杨舟又非常有眼力见地帮我去拿饭拿汤拿餐具。张尘涵的欲言又止在升级。 “这个好吃。”杨舟尝了一口小炒肉,接着用筷子给我夹到碗里。 张尘涵眼睛在我和杨舟之间看了看去,说:“你们关系真好啊……感觉比之前更好了。” 杨舟认真地点点头,说:“嗯,当然。因为谢然现在是我的男朋友了。” “咳咳。”我喝着汤被呛了一下。 “哦。”张尘涵继续吃饭。 过了一会儿他手一抖,筷子“噼里啪啦”地掉在地上。我看着他面无表情地去拿了双新筷子,然后又若无其事地回来吃饭。 我说,张尘涵你没事吧,你的世界观受到冲击了吗?张尘涵呵呵一笑,说还好,感觉在海边的时候就被打过预防针了,他也不是没见过像我和杨舟这样的。我对他的处变不惊有点儿刮目相看。 杨舟问起之前他为什么走在路上这么魂不守舍,看起来跟个魂儿在路上飘似的。提到这个,张尘涵有些郁闷地长叹了一口气。 “其实……”他慢吞吞的,我和杨舟都被吊起了胃口,“我感觉我还是很喜欢舒悦,但似乎现在我做什么都没用了。” 我一点儿也不奇怪,倒是杨舟没想到有这一出,被张尘涵的话小小震撼到,他为难地想了想,说:“确实……你这个……的确没什么挽救机会了吧。” 张尘涵吃不下去了。 接着他们理性地进行了一番讨论。 杨舟说:“那不对呀!那你当时为什么要脚踩两条船呢?而且你那个小护士女朋友真的很凶哎。” 张尘涵说:“很难说,我一手好牌打得稀烂吧。” 杨舟说:“那你究竟喜欢谁呢?” 张尘涵说:“我谈过的女朋友都是主动追我的。那个护士以前跟我是初中同学,我上了高中之后她才跟我表白,追了我很久,其实一开始对她没什么感觉,但是她一直追我嘛……我不忍心再拒绝了,就跟她谈了。” 杨舟说:“嗯,然后?” 张尘涵说:“主要是后来我俩差距变大了。她读完卫校比我早工作,后面我俩聊不到一块儿去,我又不忍心主动跟她提分手,但那时候我俩确实也不怎么见面,只是空有一个情侣的名头而已。” 杨舟说:“我懂了。你没处理好上一段,你就开始下一段了。” 张尘涵说:“差不多……但结果我发现我比自己想象中更加喜欢舒悦,她……她跟我以前谈过的女孩子都不一样。” 我的饭吃完了,这两人也讨论完了。 张尘涵突然望向我,似乎燃起了一点可怜的希望,说:“谢然,你能不能给我一点意见?” “我的意见是你趁早死心。”我冷冰冰地说。 张尘涵两眼一黑。 我们吃完饭在食堂门口分开,杨舟跟着我走到我上课的教室,他坐我旁边,像是一直在想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班长进来跟我打了个招呼,她推了推眼镜,看向杨舟问:“同学你不是我们班的吧?” “啊,不是。”杨舟很老实地说,“我是代课。” “给谁代?” “给谢然代课。” “……” 班长顿时陷入了沉默,我叹了口气,给了杨舟后脑勺一巴掌,说道:“别玩。” 我又对班长说:“他是我朋友,动画学院的,过来旁听。” 班长狐疑地点了点头。 我有些担心杨舟会不会主动举手回答问题…… 毕竟最近我越来越发现,这小子有些时候还挺跳脱的。 但还好他陪我上课挺乖,自己拿了别的书出来看,过了一会儿还掏出一本英语题来写。 他用的这些文具啊,书包啊全是我的,我也不用,当传家宝传给他好了,还省得我自己背,现在杨舟就是我的人形背包。 我们坐在靠窗的位置,窗外是初冬晴日的暖阳,从明亮的窗户照进来,照得杨舟浓黑的睫毛似乎都在脸上投下一小块阴影。 也是挺气人的。 他一个男的,居然睫毛比一般女孩子还要浓密自然。 熬完两节大课,铃声响起的那一刹那,我的第一个想法是—— 今天上课时间过得还挺快。 是因为杨舟在我旁边,所以我一直在胡思乱想吗? 第61章 杨舟把英语题册收进背包里,小声问我:“要换地方吗?下边去哪儿?” “没课了。”我懒洋洋地说,“下面是回家。” “我靠。”杨舟说,“这就回家了,你们一天就这两节课啊。” “很水的。”我说,“大概很多学校都是找个机会创造一个安全的环境,然后让我们这些没地方去的小崽子进来安安生生待个几年,顺便解决一下老师的就业问题。” 我们边走边说,出去的时候居然又碰见了张尘涵。 “哟。”我说,“专门蹲点儿?” 张尘涵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我也加入了话剧社。” “……” 舒悦前不久也在里面,她那种表演型人格我觉得进去之后没问题,但张尘涵……着实看起来不像是会演戏的样子。 “你也要演话剧?”杨舟来了兴趣。 “不。”张尘涵摇头,“我去给他们写剧本。” 我评价:“疯了。” 实际上我们都不怎么接触话剧。张尘涵说想写剧本,但他一个学动画的,这跨界跨的属实有点大。 他没什么可以商量的人,就拉着我和杨舟一起去看话剧。也正是有了这个奇怪的契机,我们三个男的一起去看了大名鼎鼎的《恋爱的犀牛》,大家从剧场出来的时候都有些恍惚。 “爱情是这样的吗?”杨舟问。 我说:“我觉得不是。” 张尘涵说:“我也要写成这样!” 我和杨舟都说:“你不要太勉强自己。” 我们还开车带着张尘涵去江边兜风,兜到一半张尘涵说他有点儿晕车。 我很难理解:“不是,你会开车啊,你还晕吗?” 杨舟也开始怀疑起来:“我车技这么烂?” “那个……”张尘涵皱着眉说,“我自己开车就不晕,我有点儿毛病。” 确实是有点儿毛病。 杨舟很爽快地把他车给张尘涵开了,他和我坐到后排来,张尘涵开了一会儿欲哭无泪:“我觉得我像是你俩的司机!” “你是爱情司机。”杨舟哈哈大笑。 我问张尘涵要是写剧本,想写个什么类型的。他说一定得是爱情剧。我说,那舒悦跟别人演你不生气?他说,不生气,我想让她一遍又一遍地念我为她写的台词,她会发现整个故事就是为她一个人写的。 不愧是爱情司机…… 一个字没有写,甚至没有新建文档,却已经在这里胡言乱语。 但我和杨舟意外地没有再打击他。 我们只是觉得这一切都挺好玩儿的。 世界在我们的眼里不知不觉变得有趣起来,就连张尘涵也是这样。 为了帮张尘涵写他的空头剧本,我和杨舟加入了他在这个城市到处取材的队伍。 取材。最关键的就是取材。 没有灵感,当然写不出来。 但是所谓的取材,只不过是不想动笔的一个借口! 张尘涵天天当爱情司机,纯属带着我俩到处瞎玩。 十二月的时候,我们这里迎来了枫叶季。张尘涵在周五的时候翘了课,特地在工作日叫上我们去爬山。 “周末不行了,周末全是人,还得是工作日来。”张尘涵事无巨细地交代我们,“明天我先来和你们汇合。” “哦,行啊。”杨舟笑着答应下来。 临出发的前一天,杨舟说要去买个东西,让我自己去学校。 等他回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两个白色的盒子,我说:“这什么?” 他递给我,说:“提前送你的,新年礼物。” 我拆开一看是手机,就是舒悦之前买的iphone4,杨舟一下子买了两个,和我一人一个。 “你这电话卡要剪一下。”杨舟说,“等会儿吃完饭我俩去营业厅剪。” 我说:“败家玩意儿!怎么忽然想起要买两个这么贵的手机!” 他看着我笑了一会儿,小声说:“因为我想和你用情侣手机壳。” 行吧,这么朴素的理由,是我没想到的。 作者有话说: 本周五(12.8)会入v啦!所以明天周三暂且不更,周五会掉落两章。 欢迎大家支持正版,支持正版一定会发财哈哈哈 感谢一路看到这里,非常非常谢谢陪伴!!!有预警的话我会在作话说明,其他的应该也没啥了,还是谢谢大家喜欢ovo 第34章 枫叶与山与你 杨舟送我的iphone4是我的第一个智能手机。 几年后智能手机越来越普及,各种品牌层出不穷。再回过头来看,我依然觉得iphone4有着最好看的设计,即使是苹果公司自己,可能也无法超越这个经典。 况且在当时拿着iphone4还是挺拉风的。 他不仅买了手机,还买了两个看起来很普通的硅胶手机壳,一个黑色,一个白色,背后有同样的菱格花纹设计。 我问杨舟在哪儿买的,是在网上吗?他说不是,就在店里买的,一个也要两百多。 我提高声音:“就这?两百多?” 杨舟试图糊弄过去:“哎,方便嘛。” 方便的我想打他。 我说舒悦一个手机壳顶多几十,杨舟又说但舒悦最起码买了一百多个手机壳了,总价格还是远远超过了我们,所以我还是很勤俭持家的。 第62章 我瞪着他,心想这是什么歪门邪道:“放屁。” 他就在那傻笑。 我们去营业厅剪卡,回来后我把我那个破破烂烂的诺基亚放在了抽屉里,它跟新手机比起来是个彻头彻尾被磨损的老古董。 杨舟把我的电话存起来,他的手机里面只有两个号码,一个是我,一个是他哥。 “睡了。”我过去把灯关掉,“睡吧。” 杨舟还在黑暗中拉着我的手不放。 我笑了起来:“你烦人不。” 他把我的手背拉到唇边亲了亲,突然说:“小然,我跟你说个事儿,我昨天晚上梦见你了。” “嗯……嗯?”我问,“梦见我做什么?” “嘿嘿。” 听到他这个熟悉的笑,我一时间有点儿哭笑不得,我说:“都说了别这么笑,帅哥也会变傻的。” “我改天放进秘密罐里面,你想知道就自己拿来看。”他松开我的手,往被子里躲了起来,“我不好意思直接跟你说。” 我迟疑着,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回到了二楼。 那天晚上我也做梦了。 梦里的人似乎是杨舟,但是我看不清他的脸,我们拥抱在一起,赤裸着。 早上醒来后我感觉内裤明显有点儿不对劲的地方,顿时暗骂了一声,起来洗澡换衣服。 洗完澡我清醒了过来,我想这也正常,我身体又没什么毛病,这时候要是没有才不正常。 我穿上毛衣和大衣,完全是冬天里的打扮了。杨舟磨磨蹭蹭地不愿意离开温暖的被窝,直到我忍无可忍把他从里面扒拉了出来。 “啊,啊啊啊——”杨舟闭着眼睛,“好冷,好冷啊!” “张尘涵都快来了!”我说,“起床啊!” 他瑟瑟发抖地蜷缩在床上,我把他被子拿走了他居然还是不妥协,伸出手来让我抱他。 “起起起,冬天里起床是有秘诀的,在心里喊123就能起来了,越拖下去越痛苦。”我苦口婆心地劝他。 杨舟终于还是起来了,去洗漱穿衣服,他穿了一件咖啡色的羽绒服,也是之前他哥给他买的。临出门前,我往他包里又装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他就乖乖地背着包等我。 张尘涵已经来了,他在我们车旁边四处张望,一看便具有司机的良好素养…… “等下。”杨舟在我后面喊,“小然你把围巾和帽子戴上。” 我只好出去了又回去。 张尘涵开始嘴欠了:“至于吗至于吗至于吗。” 我出来时瞪他一眼,说:“至于至于至于!” 杨舟笑得不行。 张尘涵在车上说,我跟你俩在一起取材取对了,你们除了性别一样以外,感觉比其他的小情侣还要那个。我说,那个是哪个?张尘涵解释不出来,说就是那个。 杨舟在后座用胳膊顶了顶我,用口型对我无声地说:“他在嫉妒。” “哎!”张尘涵立刻接上,“我没嫉妒啊!” “我靠。”杨舟笑倒在我的肩膀上,“张尘涵你能不能认真开车,不要从后视镜里偷窥我。” 我也笑起来,伸手捏了捏杨舟的脸颊。 “没肉吧。”杨舟说。 “没肉,甚至有点儿硌手。”我说。 杨舟还很得意,说:“那证明我是硬汉。” 我们的城市里枫树种了不少,所以每年到了枫叶季,四处都很漂亮。 张尘涵喊我爬的这座山上也是枫树遍地,一路走一路红,走到半山腰的时候已经满眼都是红枫。风吹过的时候,枫叶落了满地,美得像是一副油画。 我问张尘涵:“取材取到了吗?灵感有了吗?” 张尘涵看枫叶看得如痴如醉,恐怕已经忘了这回事,他吸了吸鼻子,说:“谢然,杨舟,多拍点照片回家发我,你俩都换手机了,我还没换呢。” 杨舟的手机从爬山开始就没休息过,他笑道:“我拍了呢,我拍了好多!” 等张尘涵独自去寻找灵感缪斯的时候,杨舟和我并排坐在路旁的石凳上,他才给我看他的手机相册:“我发现你好上镜。” 我低头一看差点儿没被口水噎死,那里面最起码200多张照片,偷拍我的占了一大半。 “张尘涵是让你拍风景。”我认真地看着他。 “也有啊。”杨舟不服气,“这种单独的发给他,有你的我还不愿意发呢。” 单独的风景拍得很敷衍,有我的就抓各种完美的角度和光线。 我把他手机拿过去仔仔细细地看,忽然有点儿不太认识照片里的自己。 我说:“我长这样吗?” 杨舟大惊失色,说:“下次我会拍得更好看!” 我说:“……你不要紧张。” 他松了口气,说:“……哦。” 我只是很少这样看自己。 从另一个人的视角,从喜欢我的人的视角。我家里只有一张很小时候的家人合照,在那以后,我成长的时光全是缺失的。 没有人注意过我,也没人会想记录我。 所以我看着自己的照片,会有一瞬间的陌生。 “还可以自拍呢。”杨舟举起手机,把镜头转了过来,我俩的脸同时出现在一个镜头里。 他说:“123,笑。” 我笑起来的时候他按了拍摄键。 “你挺会现学现卖的。”我说,“早上我才教你的123起。” 第63章 他还在那儿左右划照片,心满意足地说:“好看。” 不一会儿张尘涵回来了,手里捡了根树枝,对我们说这是一根完美的树枝。我让他扔了,他坚定地拒绝,反而很爱不释手。 爬这座山对我们来说太简单了,我们走走停停,一点儿也不累,过了半个小时就到了山顶。山顶有一座亭子,四周入眼的全是红色的枫树,一团一团,一群一群,层层叠叠向着天空延伸。 站在这亭子上可以看见江。 杨舟眯起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手指了一个方向问我:“是那座桥吗?” “嗯,是。” “啊?”张尘涵没听懂,“什么桥?” “老的那座桥。”我没把话说全,“小张你是本地人吧,你小时候肯定去过。” 张尘涵想起来了,说道:“哦对,那的确是有座桥,前几年不是还翻修的吗?” “对。”我笑着应了。 杨舟站在我的身边,侧过头对我笑了笑,他帮我把围巾和帽子再次戴好。我说你捂死我算了,我就留一双眼睛在外面。他温柔地说,不能着凉啊。 张尘涵要风度不要温度,此时躲在亭子里避风,嘶吼道:“拜托!你们能不能救救我啊!” “不能!”杨舟冷酷地说道。 他决定在亭子里等我们,我和杨舟继续在山顶逛了逛。 那座桥是我和杨舟之间的秘密,就算我们可以随便对别人提起,但只要我和他的眼神对上,我们就知道那座桥的秘密。 我找到了一块石头站了上去,杨舟也学我,我俩挤在上面,仿佛又回到了夏天时的那个小岛——海风,沙滩,海浪,礁石,心跳。 杨舟呼出的热气变成了白雾,我问他你冷不冷,他说不冷。接着他伸出手环抱着我,隔着他的羽绒服和我的大衣,但奇怪的是我仍能感受到他的温度。 我说,咱俩吃点东西吧,是不是有点口渴。他说,行啊,有什么东西可以吃呢?我说,你把包打开。 杨舟和我跳下石头,坐在上面打开包让我拿,我掏出一个保鲜袋,里面放着三根洗好的黄瓜。 “咦?”杨舟惊了,“包里还有黄瓜呢。” “嗯。”我说,“早上你赖床的时候我洗的,我们两个先吃。” “好。”他笑起来。 爬山吃黄瓜太舒服了,又解渴又清爽。 我们一边继续看着满山红枫,一边吃完了清脆的黄瓜。等我们回去找张尘涵,把剩下的那根黄瓜带回去给他。爱情司机接到了投喂,顿时老泪纵横。 我们没待很久便下山去,杨舟说想吃火锅,果然冬天里就是要吃火锅。坐上车的时候舒悦给我打电话问我在哪儿,我开了免提,她的声音从手机里一传出来,张尘涵就紧张。 我说,在外面。她说,吃不吃火锅,把小杨也带上。杨舟在一边回答,哎,我在呢,带我一起呗,我也刚好想吃火锅。我说,还有张尘涵。舒悦在那边靠了一声。 我把免提切换掉,拿着手机跟她说话:“你在哪?我们去接你,有车,不会让大小姐感到寒冷。” 舒悦笑道:“那你们来吧,我在学校,本来是打算和话剧社的人一起吃的,但是他们放了我鸽子。” “行。”我说,“我们马上来,你找个地方待会儿吧。” 舒悦又问:“张尘涵怎么跟你们混到一起去的?你不要回答我太具体的,我知道他在那边偷听。你就跟我说,他是不是在打什么鬼主意。是的话你就说是,不是你就是说不是。” 我说:“不是。” 舒悦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对我的回答是满意还是不满意,最后她说:“快来吧,我等你们,我还有个东西想送给你和小杨。” 第35章 谁是你乖乖老婆? 从某种角度来说,舒悦和张尘涵还是挺配的。 比如他们明明是大冬天却还是喜欢穿得很少,见到舒悦的时候我都震惊了:“你怎么还在穿短裙啊姐姐。” “好看啊!”舒悦拉开副驾驶的车门钻了进来。 “嗨。”她神色如常地对张尘涵打招呼,“小张,好久不见。” 张尘涵说:“嗨,舒悦。” 我们这次换了一家火锅,以前舒悦带我们去的那家实在是不好停车,于是只能找了个人流量相对小的地方。吃饭的时候,舒悦一脸镇静地坐在了我的旁边,杨舟顿时疯了。 “你!”杨舟对着舒悦指指点点。 舒悦一脸无辜:“我怎么啦。” 而后,杨舟只能坐在了张尘涵的身边,我的对面。 舒悦对着杨舟张牙舞爪,两人的小动作没被张尘涵看到,却被我看全了。 “冷死了冷死了。”舒悦在我身边小声念着,“谢然你裹得跟个熊一样。” 我说:“不觉得杨舟更像熊吗?” 舒悦说:“对哦,他的羽绒服颜色都像小熊。” “kuma酱。”我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 舒悦顿时笑喷了。 “你不是不看动漫的吗?怎么现在都会说日语了。”她笑出了眼泪花。 “我看。”杨舟笑道,“他陪我看的。” “哦哦。” “点好了,你们看看再加点什么?”张尘涵说。 “先下单。”我们三个异口同声,奇懒无比的交给张尘涵做主,“不够再加。” 第64章 “行。”张尘涵忽然感觉自己支棱起来了。 “你们……”舒悦很谨慎地开了个口。 我说:“没事,张尘涵知道了。” 舒悦说:“那我放心了。” 让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舒悦和张尘涵开始聊我和杨舟在海边时候的事情,两人都马后炮地说当时就有预感,在听到真实消息的时候也就没那么意外。 “谁追谁啊?”张尘涵问。 “这还用说!”舒悦说。 我叹了口气,说道:“讲点新鲜的吧!我就谈个恋爱怎么了。” “你这恋爱谈得不一般啊。”舒悦揶揄道,“不谈则已一谈惊人。” “小杨!”舒悦逐渐开始进入了状态,火锅一吃顿时不冷了,“你知不知道以前到底有多少人喜欢谢然?” 杨舟愣了愣,还是在我对面笑道:“不知道啊,肯定……很多吧。” 舒悦开始扒我底裤了。 有时候有个玩了这么多年的朋友是好事也是坏事。 不过任何事都是双刃剑……我认了。 “你不说要给我和杨舟东西的吗?”我按住她的脑袋,“东西呢?” 舒悦说:“好好好,我不说了,别把我脑袋捏爆。” 她在包里掏了半天,给我和杨舟一人一个小挂件,可以挂在钥匙上。给我的是个小兔子,给杨舟的则是青蛙。 “十字绣。”舒悦很自豪地说,“我自己锈的,然后往里面塞了点棉花做成的。” 杨舟很喜欢,放在手里左看右看,说道:“好可爱,女生真厉害。” “我妈最近疯狂迷上十字绣了,正在家里锈清明上河图……”舒悦很谦虚,“我锈点小东西罢了。” 她说着说着,发现张尘涵有点儿羡慕地看了过来,停顿了一下,说道:“下次给小张也整一个,这次不知道你要来,我家还有海豚和大象,你想要哪一个?” “想要海豚。”张尘涵回答得一点心理负担也没有。 舒悦愣了几秒,乐呵呵地道:“行。” 火锅吃完,我们把舒悦直接送回了家,天冷了再让她一个人坐地铁有点儿于心不忍。 “你快回去。”我喊道,“你他妈下次不要穿短裙出来了!” 舒悦一边往小区里走,一边对我飞吻。 “走咯。”张尘涵收回了目光,“我自己开回家吧。” “嗯,先回你家。” 张尘涵下了车,我和杨舟坐到前面来,没立刻开走,就停在路边的路灯下面。 我们把舒悦送的挂件放在一起,杨舟说:“小兔子也很可爱。” “要不回去你也买点十字绣回来绣吧。”我笑道。 杨舟一本正经地说:“也不是不行。” 他把两个挂件挂在了车上。 “走了。”他边倒车边不经意地说,“怎么那么多人喜欢你,你是一个也不跟我提啊?” 我受不了了,道:“我提什么,她在添油加醋。” “哦?英语课代表是假的?” “不是……” “街舞社的那个呢?” “不是……” “好哇。”杨舟笑了笑,“全是真的,你就是故意不跟我说。” 我也笑了起来,说:“你放过我吧。” “那你……”杨舟看了我一眼,“那你叫我一声哥听听。” 我立刻拒绝了:“那不可能。” 我们一路开回家,杨舟现在这种小巷子开车的技术是一流,很顺利地停在了我家那边的荒地上。我刚要拉开车门下车,却听见咔哒一声轻响——他却把车门给锁上了。 “等会儿。”杨舟似笑非笑,“再聊会儿天。” “你这不像是要正常聊天的气势……”我看了他一眼。 杨舟不笑了,冷酷地说:“对,你老公现在要拷问你。” “我天呐。”我一下子笑倒在座椅上,“你能别说这些很羞耻的称呼吗?” “不是。”杨舟看我笑他也破功了,“老公怎么啦……我也没那么定位不清晰吧。” “嗯嗯嗯。” “你别敷衍我!” 杨舟不知道按了什么,我的座椅顿时倒了下去,把我给吓了一跳没反应过来,他侧过身体,一脸笑意地看着我。气氛顿时有些暧昧,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就……就好像是整个世界的声音忽然在这一刻消失了。 杨舟凑近一些,我用手挡了挡,结果正好给他抓住手腕,然后按在脑袋旁边。他亲了我鼻子一下,我使劲把脸往围巾里缩,他还真亲不到了,给他气得不行。 “不要这样对我啊……”杨舟可怜兮兮地说。 我笑了一会儿,主动抬起头亲了亲他,他一改失望的表情,很快回吻了过来。车内的空调温度不断地升高,连带着我也有些热了,但我很快意识到,这个吻……好像超越了浅尝即止。 陡然间,杨舟放开了我,一个人坐直身体,在黑暗中趴在方向盘上,眼睛盯着车窗外,耳朵已经红了一片。 我和他感同身受,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还有一点更重要的是,我不知道怎么把座椅调回去,只能还躺在这里。 “小然。”片刻后,杨舟率先开口叫了我的名字。 “嗯?” “我怎么脑子里……我怎么脑子里想的都是那种事情。”他说,“我还正常吗?我不想让你觉得我很轻浮。” 第65章 “我没有觉得你轻浮啊。” “但我老想着你……”他笑道,“我觉得自己快变态了。” 我也笑了起来:“变态有什么大不了的!” “啊。”杨舟愣了愣,似乎是没想到我会这么说。 他帮我座椅调整了回去,我揉了揉他的头,说:“你冷静了吗?” “嗯。” “那回家?” “嗯。” 小黄在值班守夜,听见是我们的脚步声后小声“汪”了一下,然后缩回窝里睡大觉。 杨舟把房间里的空调打开,我冲了澡出来很舒服,他任劳任怨地拿着毛巾帮我擦头发。 “我上楼了。”我对他笑道。 “好。”他也去冲澡。 我睡进被窝里,他趁我冲澡的时候帮我开了电热毯,又塞了个热水袋,现在被窝暖暖的,我一进去就很没出息地发出了一声舒服的叹息。 现在是冬天了,我勉为其难地开始穿t恤睡觉,不再光着上身。杨舟在楼下洗澡,我能听见传来的微弱水声。过了一会儿,他洗好了走出去。 我根本睡不着,便掏出手机给他发消息。 我:【睡不着。】 他回得很快:【睡不着下来。】 我:【不下去。】 小羊:【那我上来。】 我:【你别上来。】 小羊:【那你想怎么样呀?】 我:【不知道。】 小羊:【那我陪你聊天。我发现我平时都不怎么跟你网上聊天。】 我弯起了嘴角。 的确,他也没什么特别的需要跟我网聊,毕竟天天都能见着。 我们似乎直接跳过了那些在网上两个人说废话的阶段。 不过…… 深更半夜聊天实在是太容易聊歪了,让我又有点儿燥热起来。 我:【不聊了。】 小羊:【你怕了!】 我:【再聊下去容易擦枪走火。】 小羊:【那最后几句。你生日是不是这个月?】 我:【嗯,快到了。平安夜。】 小羊:【真的?哇塞!那我得给你过生日。】 我:【我不过生日,不用特地准备。】 小羊:【不行。】 我:【是不是你自己想玩……】 小羊:【嘿嘿。】 我是真的不过生日,顶多在生日这天,我会自己下碗面条吃。 舒悦倒是每年都记得,但她也不会陪我,因为那天是平安夜,所以一般她都在外边儿玩。 如果一个人的生日是在某个节日,那是挺好记的,但也会变得有些孤独,毕竟大家都会在那天有其他安排。 我:【你别搞那些奇怪的惊喜,我俩单独吃个饭就行了。】 小羊:【放心,乖乖老婆。】 我:【谁是你乖乖老婆……】 小羊:【你啊。】 小羊:【你是啊,小然。】 第36章 平安夜的礼物 我唯一上过的生理课是在初二那年。 那堂课老师根本不怎么讲,但就算不怎么讲,其实大家也都知道内容是什么。 青春期嘛,谁都有过。 在青春期的时候,恐怕就连看那些冰冷且没有温度的专有名词都会不好意思,大部分人的生理课知识也一定不是在课堂上完成的。 比如有些人是看小说,有些人是看电影,有些人是无意中撞见了什么,有些人是通过朋友。 但是初中的那节生理课给我留下印象倒不是老师什么都没说,而是她从头到尾只放了一部有教育意义的生理课知识片。 这片拍的极其抽象,在讲到“男性生理现象”这一部分时,摄影师开始莫名其妙地玩起了意识流—— 他不知道对准了什么东西,镜头模糊掉主体,然后这玩意儿便开始变得十分抽象。 堪称史诗级的教育片灾难情节。 说真的还不如全部马赛克个彻底,我可以自由想象。 不知道过去这么些年,学校到底有没有把这离谱的片子给换掉。 而我现在在面对一些需要重新学习的事情。 学习之神……应该是真的会惩罚一些不学习的人…… 通过一些手段,我找到了几部gay片,抱着学习的精神我认真地看完了。说实话,这事可能没有我想得那么简单,我还是有些大意。 那几天我都有些心不在焉,杨舟也不知道在忙什么,估计是在忙准备怎么给我过生日,于是他也没有发现我的异样。 为了安全起见,我还是准备再提高一下阅片量。 越看越离谱。 越看越挑。 越看越觉得所有的画面都是演戏居多…… 不看了。 还是去买点工具。 为此我特地去了一家远一点的超市,拿了几盒安全套去结账。 “哦,还有这个。”我掏出一罐口香糖,免得让收银员误以为我是只买安全套的色鬼。 付钱的时候我又沉默了,套的价格比我想象中要贵。 省着点用吧。 就这么决定了。 那几盒安全套被我放在抽屉里,连塑料袋都没扔,直接塞了进去。 度过了那不安分的几天之后,杨舟还是什么也没发现。我观察了一阵,觉得自己的兴致也快消散得差不多了。 也没什么。 第66章 毕竟此事看心情,一个人完成不了。 舒悦最近忙起来了,在qq上跟我倒苦水,说话剧社还真的开始排练了,原来他们的社团活动不是只有吹水吃零食,也是有认真的部分。 我说,你演什么?她说,给我分配了一个不怎么说话的丫鬟。我说,还有时代背景?她说,是的,是民国时期的故事。 我想劝劝舒悦这么冷的天在家待着不好吗?但想想她夏天的时候忙着去参加集训队,冬天又去话剧社,浑身上下都有使不完的劲,不给她消磨一下精力,估计她又要缠着我跟她玩劲舞团。 接下来舒悦提到了我的生日,她问,小杨知道吗?我说,知道,说要给我过生日。舒悦调侃我,说有对象了就是不一样啊。我问她,你什么时候再谈第九任。舒悦说九这个数字有点特别,这次不能随便开始。 我又被说服了。 时间过得很快,就在这年平安夜的前一天,张尘涵忽然攒了个局,他邀请我、杨舟和舒悦去他家吃饺子。 杨舟如遭雷击,一副纠结的神情。我问他:“你是不想去吗?不想去可以拒绝。” “嗯……也不是。”他犹豫着说。 我有点儿好奇:“那到底去不去?” “去吧。”杨舟想了想说。 我们还是第一次去张尘涵家。 去朋友家是件挺看运气的事儿,像是舒悦就不会邀请我去她家,她家虽然住着高档小区,但家里氛围堪称冰河世纪,我活得太舒服了才想着去被冻一冻。 张尘涵家应该算是较为殷实的那种。 他爸是个本分的国企员工,妈妈是高中老师,全家人都客客气气,而且他家里居然还养了一条大金毛,叫果果。 “哎哟我去——啊!”舒悦一进去就遭到了果果的热烈欢迎,笑容就没停下来过,“好可爱啊啊啊。” 张尘涵吓了一跳,拉着果果不让它扑舒悦,但一人一狗刚见面都成多年好友,他这举动纯属多余。 吃饺子要先包饺子。 没想到还是个自助饺子。 我们都围在张尘涵家客厅桌子前包饺子,我和舒悦都会包,张尘涵也不赖,就杨舟一个人大眼瞪小眼。 “你这样。”我给他示范,“先拿一张饺子皮,然后放点馅儿,接着这样……慢慢地给它捏起来。” 杨舟包得满头大汗:“等等等等,小然,你太快了,慢点。” 舒悦一听这个,顿时脸色怪异起来,嘟囔了一句:“好糟糕的台词……” 我忍不住轻轻踩了她一脚,她大惊小怪地叫起来,果果开始维护它的小伙伴,用爪子扒拉我的腿。这时候杨舟不干了,他放下他那包的乱七八糟的饺子,对着果果威胁道:“别欺负小然!” 果果拿舌头狂甩杨舟的脸,张尘涵一边笑一边过来“劝架”:“来来来,果果收收你的口水。” 我把杨舟包了一半的饺子给重新加工了一下放在他的面前。 就当做是他的成品了。 张尘涵他妈帮忙下了一大锅我们自己包的饺子,我们吃的很满足。 只有杨舟一边吃一边在仔细分辨:“小然,这是你包的吗?” 我差点儿要翻白眼了,我说:“你快吃吧,不要试图找我包的了,这哪儿能分得清啊。” “这个是谢然包的。”舒悦一本正经地给杨舟夹了一个不好看的饺子到他碗里,“吃吧。” “这是你自己包坏的吧……”我拆她台。 舒悦哈哈大笑。 这之后张尘涵带舒悦去他房间里上网,舒悦借他的电脑登了下微博,又想起了自己的民间微博推广大使身份,让张尘涵也注册一个。 我和杨舟在客厅里跟果果玩,远远地看了一眼两人,心里觉得张尘涵这招不比给话剧社写剧本好,想追一个女孩有时候很简单,不需要那么多的花样,只需要真的用心。 杨舟凑在我耳边说:“我俩是顺带的吧。” 我说:“那不肯定的嘛,免费蹭了一顿饺子你还不满足?” 杨舟笑着说:“切,我还不稀罕咧。” 我说:“你猜张尘涵能重新追到舒悦吗?” 杨舟说:“我猜能。” 我笑起来:“我猜不能。” 杨舟时不时地看看手机时间,熬到晚上十一点实在坐不住了,说要回去。舒悦和张尘涵已经打起了游戏,听到杨舟说要走,舒悦的眼睛恋恋不舍地从屏幕上移开。 杨舟对舒悦招手:“走了,我把你送回家。” “我等会儿送你一样的。”张尘涵推了推眼镜,对着舒悦笑道。 杨舟挑了挑眉头,看向舒悦:“那你自己决定跟谁走啊。” “哎好吧。”舒悦想了一会儿,还是跟我们走了。 “小张我下次再来玩儿吧。”舒悦说,“哦对了,上次说要给你的挂件……喏,小海豚。” 舒悦在口袋里掏半天,掏出一个十字绣的小海豚挂件给张尘涵,笑道:“就当圣诞节礼物了哈。” “啊。”张尘涵双手郑重地接着,低着头看了好一会儿,“谢谢你啊,舒悦。” 杨舟开车开的很快,飞一般地把舒悦送回家,我还没来得及跟舒悦说再见,他就又踩了油门。 我说,你不至于这么急吧。他说,时间不多了。 回到家之后他让我先进去玩会儿电脑,神神秘秘地说:“你别出来,也别对外面看,我让你看的时候你再看,能答应我吗?” 第67章 我愣了几秒,说:“是和我生日有关吗?不是说好不玩什么惊喜的吗?你别这个时候给我变一堆大活人拿着花和蜡烛的那种,我吃不消。” 杨舟再三对我保证:“没有人!真的!” 我说:“那我勉强相信你一会儿。” 我坐在家里玩了一会儿电脑,就听见外面有哐哐的动静,忍了很久才没有去偷看。 一定是杨舟最近太正常了,所以让我忘了他是个神人的事实。 而我的坐立不安里又多了一份别的感受。 可以说是一种喜欢,一种感动,一种不太好意思去表达的复杂情绪。 我目前为止的人生里,还没有人会为我的生日准备到如此程度。 门被一下子拉开,打断了我的思绪,谁知道杨舟只是匆匆对我笑了笑,然后便快步向二楼走去。 说实话,我更加摸不着头脑了。 片刻后,他从二楼走下来,然后对我说:“五分钟后,你到窗户那里去。” “你又要跑哪儿去啊?”我问。 他说:“我去做最后的准备啊,五分钟后,五分钟。” 五分钟,这么精准的吗? 如果我现在上去会怎么样? 我不知道。 我看着电脑右下角的时间,默默地等待了五分钟,原来五分钟是如此漫长。我站了起来,一步一步上了二楼。我房间还是黑的没有开灯,但窗户外面却传来了一片暖黄色的光。 我不由地屏住呼吸,慢慢走到窗户前,敞开的窗户旁边,接线板悬挂在空中,光的源头显然就来自这里。 杨舟依然站在那块荒地上,他身边放了个小推车,小推车固定在地面,放着一台一人多高的机器。机器周身缠绕着各种细小的灯串,有灯泡、有星星、有月亮,一闪一闪发出微弱的光,这些光彼此间映照与追逐,终于如同神迹一般驱散了冬夜的黑暗。 他抬起头,对我慢慢露出一个招牌灿烂笑容:“生日快乐啊,小然!” 我下意识地看了看时间,12月24日零点刚好过去了一分钟,我的生日来了。 “你……这是什么东西?”我有点儿猜不出拿机器到底是什么。 “是大头贴机!”杨舟快乐地说,“你果真猜不到!” “大头贴机?我靠……你居然送我这种东西?”我也真的是服了他。 “啊。”杨舟忽然抬起头朝夜空看了看,“下雪了吗?” 我在二楼伸出手,冰凉的雪花掉落在我的手心里,而后越来越多的雪纷纷落下,在光线下能看见雪飘舞的身影。 我再一次看向杨舟,哑着声音对他说:“下雪了,你快回来。” 第37章 草莓冰激凌 生日这天收到大头贴机器这件事先放一放。 虽然也挺“惊世骇俗”,但显然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雪落在杨舟周身的一瞬间,我的内心涌现出一种连我自己都有些害怕的冲动。我在二楼等着杨舟,听见他的脚步声渐渐从楼下传来,他什么也不知道,只是听话地赶回来见我。 “小……”杨舟刚进来我就上前不管不顾地吻住了他。 他明显有些没反应过来,我把他抵在墙上亲,边亲边想哭,捧住他脸的双手都有些颤抖。 这不是我,这不像我,但我第一次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我甚至咬了杨舟一口,听见他发出了一声痛哼。 他的手原先藏在背后,被我这么一打岔,才不自觉地把手里的东西拿到前面来,那是—— 一杯冰激凌。 这大冷天的怎么会有冰激凌?我一边亲他,一边迷迷糊糊地想。 “小然,小然,小……”杨舟还在试图挣扎,但没挣脱开。 我又揪住他的衣领,然后把他用力推倒在我的床上。“咚”的一声,床板承着两人的重量移动了一下。我们都有些气喘吁吁,他仰躺着看我,却一门心思地举起手,有点儿滑稽地还在坚持守护他的冰激凌。 混乱中杨舟的衣服散开,露出外套里面的套头毛衣,他说:“等一下!小然!先抢救……冰激凌。我特地给你做的。” “脱了!”我说。 我不想管什么冰激凌!能不能有点眼力见,现在是吃冰激凌的时候吗?! 话虽如此,杨舟的套头毛衣……是不太好脱的……我急得不行,想给杨舟脱这件衣服,需要整个把毛衣拉起来。 “啊……等……”杨舟的脑袋很不争气,居然卡住了。 “怎么回事?”我有些想笑,“是你毛衣领口太小,还是你脑袋太大!” 我一使劲,终于把杨舟的毛衣给拽掉了,他头发给我弄的乱糟糟的,里面居然还穿着一件衬衫。 他妈的,这小子到底穿了多少衣服! 我一言不发,伸出手时却被杨舟准确地握住了手腕。 他说:“你在发抖,小然。” 我说:“我没有。” 他说:“有。等一下,你告诉你想要做什么。” 我咬牙切齿地说:“你觉得呢……” 他和对视了几秒,把手里的那杯冰激凌塞给我,靠着我的床半坐了起来。 “我靠。”杨舟愣了几秒,两只眼睛再次瞪圆了,“不是等等……怎么就……” 我接着不得章法地吻他,他因为太过震惊而失去了抵抗又被我得逞。但很快,他总算是找回了一点儿主场的感觉……那杯杨舟自制的冰激凌还停留在我们两人之间。凉意顺着我的掌心蔓延到我的手臂,我的热度被它吸引,而它又在为我一个人融化。杨舟的手覆了上来,包裹住我的手背,他参与进来,加快了冰激凌的融化。 第68章 我低头,偏离了一点儿他想要继续的吻,问:“是什么口味的?” “啊?”杨舟笑了一下,“你怎么又关心起来了?刚才不吃,现在想吃了?” “那又怎样?” “草莓味的,在超市买的草莓酱。” “冬天还吃冰激凌?” “冬天才要吃冰激凌。” 我把那杯已经半融化的冰激凌放在床头柜上,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手心贴在杨舟的脖子上。 “啊!”他突然惨叫一声。 我停了一秒,笑了起来。 他委委屈屈地说:“你手好冰。” 杨舟再次侧过脸,鼻尖抵在我的脸上,温柔地亲我——不论我有多么急切,不论我有多么害怕,他始终是很温柔的。 我把这种温柔当做无底线的爱。 雪还在下。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我的荒草地里却有着一场正在进行中的美梦。 也许这个时候一切经验和技巧、语言和眼神都是多余的。 杨舟专注地看着我的脸,低下头虔诚地在我唇上吻了吻。 “我……”他平复了一下呼吸,“对不起对不起,没控制好。” “嗯,没事,等下换床单好了。”我懒洋洋地说。 杨舟这个时候才觉得冷,忍不住肩膀颤抖了一下,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突然有些哀怨地看着我,“为什么我都快被脱光了……但是你衣服还穿得这么整齐。” 我一愣,低头看了看,还真是…… 这说出去谁信啊。 杨舟又看了看我,然后脸蹭的一下红了起来,什么话也不说,一股脑“咚咚咚”地冲到楼下去了。 “哎!”我从床上站了起来,倚着门框说,“你把空调打开,别冻着。” 我回头皱着眉看了看那乱七八糟的床单,还是决定不偷懒立刻换下。 “小羊你……”我走下楼,浴室的灯亮着,但杨舟就是不理我。 我把换下的床单塞进洗衣机,给他打开空调,开电热毯,灌热水袋……他洗了二十分钟终于舍得出来了。 他脸被热气熏的红红的,连脖子和锁骨那都是红的。 “禁止你说话。”他瞪了我一眼。 我闭着嘴,开始按照他的要求用“手语”跟他说话。 “你还会手语呢?”杨舟惊奇地看了我一眼。 看着看着他看出不对劲的地方来了,他忍不住笑道:“谢然你别装了,你这手语是你自创的吧,还挺像那么回事的,差点被你骗了。” 我笑道:“那我可以说话了吗?” “嗯。”他点点头。 那天晚上我洗了个澡,闭起眼睛站在花洒下面的时候,杨舟的表情却像是刻在我脑海里一样,可以不断地被反复播放。 我出来的时候没有上楼,反而睡在了他身边。我能感觉到杨舟的身体僵住了一会儿,几分钟后才转了个身面对着我,凑过来亲了我一下,说:“生日快乐。” 我立时笑起来:“你说过了啊,老年痴呆吗。” “我还以为这是什么神奇开关呢。”他用手摸了摸我的脸,“看刚才把我们小然急的,一刻都等不了了,色鬼附体是吧。” 我有点儿后知后觉,想了一会儿也找不到更好的解释,倒不如承认好了:“是,刚才是有点激动。” 听了这话,杨舟反而低低地笑了起来。他笑了一会儿,把我搂进他的怀里,说:“哎,你说什么做什么我都喜欢,我一定被下降头了。” 我安静了片刻,问他:“为什么不做到最后?我买了安全套。” “嗯。”杨舟说,“好问题。” “为什么?” “可能……会有点疼。你太突然了,我什么都没准备呢,不想让你疼啊。”他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杨舟打了个哈欠,我也跟着有点困。 “晚安,小然。”杨舟说。 我的意识随着他的话开始模糊起来。 不过这晚上我睡得并不怎么样。 和杨舟睡一起,我被热醒好几次,我俩都是火炉体质,火炉跟火炉还要抱着,这也太阳刚了。 第二天一早我起床,忽然想到昨晚那个放在外面的大头贴机器好像还插着电。 我靠! 我一巴掌把还在梦里的杨舟给拍醒,我狰狞着脸说:“昨天忘记关电源了!得跑我多少电啊!” 杨舟一脸茫然,被我晃醒了眼睛还没睁开,只是试图又过来抱我:“再睡会儿。” “不能睡了!”我跑到二楼,打开窗户对外看了一眼,顿时有些愣住。 外面下了一夜雪,早已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缠绕着无数灯串的大头贴机器呆呆地站在雪地里,像个忠诚又笨拙的骑士。机器顶部也覆了层白色的积雪,灯串还发出微弱的光,在白天里已经很不明显了。 我黑着脸把接线板的开关关掉,也不知道这玩意儿得废多少电。 等杨舟起来后,他又对我说了一次生日快乐。 我问他这大头贴机器是从哪儿买的,他说是舒悦帮他网购来的。我又问他这么大的东西之前一直藏在哪儿了,他说是藏在了魏爷家里,昨天晚上急着赶回来,不然魏爷都得熬夜。 我笑骂:“魏爷十二点不睡已经是在熬夜了好吗!” 第69章 杨舟求饶道:“哎,别打我别打我。反正魏爷老人家睡眠也挺少嘛,他白天也能补觉。” 零几年的时候,舒悦特别沉迷拍大头贴,以前她去逛街的时候经常拍,拍了能有一本。不过现在已经很少有人拍这个了,她都是拿手机自拍,还可以各种修图。 我也不知道杨舟是怎么想的,居然买了个这玩意儿送我,但其实他后来说,只是想送我一个最特别、最意想不到的礼物,一定要别人想不出的那种,才会让我一直记得他。 可他不知道,从我和他认识的第一天起,我觉得我就再也不会忘不掉他了。 他拉着我兴致勃勃地选好图案,然后我俩躲在机器里面瞎拍了一下午。他最喜欢对着镜头做一些鬼脸,要不就是正儿八经的耍帅,以至于我有很多张的表情都是想打他的那种。 我们把拍好的大头贴拿出来,然后全都贴在了冰箱上。 晚上的时候,杨舟和我去吃了一次旋转餐厅,这也是我第一次坐在旋转餐厅里吃饭。 “有感到在转吗?”他低声问我。 “没有。”我摇了摇头,“什么感觉也没有。” “好像也是。”他笑起来,“这转的挺慢的。” 大概只能通过外面夜景的变换去判断到底转没转,反正我也没仔细看。 杨舟点了个很小的蛋糕给我,因为大的我俩也吃不完。快吃完的时候,舒悦打了电话给我,问我生日过得如何。 我说:“你瞒着我帮杨舟网购了?” 舒悦说:“哈哈哈,那玩意儿不是挺好玩的吗?跟你说还包邮呢,不知道老板赚几个钱。改天让我去你们那儿拍点,好久没拍了!” 我说:“收钱的,拍一次五块。” 舒悦说:“啧啧啧,谢然啊谢然,你现在是有了对象就忘了朋友。” 我笑着跟她互损了几句便挂了电话,巧的是我这边挂了电话,杨舟的手机也响了起来。 他拿起来接了,也是神色如常地说了几句。我问他是谁,他说是他哥。 “有事?”我看他脸上的表情有点儿纠结。 杨舟抿了下嘴唇,看着我说:“你愿意见见我哥吗?” 第38章 见见我哥 杨舟应该很喜欢他哥,他哥也对他很好,这一点从他哥给他买的东西,借他的车就能看出来。 我不知道他哥为什么想见我,我甚至不知道杨舟已经把我们的关系告诉他哥了。不过仔细想想也不奇怪,弟弟一个人在外面生活这么久,就算不去管,也要问问到底和谁在一起。 杨舟挠了挠头,见我不搭话,又说:“我哥……他知道了。” “嗯。”我点点头。 杨舟像是在解释:“但他跟我爸妈不一样的!他怎么说呢……他对我挺好,是个很性格很温柔的人,也会对你很好的。” 看着杨舟期盼的神情,我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我没想太多,便说:“行。” “啊?”他说,“你答应了?” “那当然啊,小羊的哥哥我还是挺想见一见的。”我说。 “嗯。”杨舟终于反应过来了,低着头笑了一会儿,又吃了几口蛋糕。 不过虽然说见面,但也不是立刻就见。 杨舟说他哥要飞去伦敦过新年,之后还得去公司处理事情,再之后恐怕要过春节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抽出时间来。 我说:“这么忙?是要玩和总裁预约的那一套吗?” 他说:“嗯,差不多吧。” 我等待着和杨舟哥哥见面,还以为这见面就和舒悦带她以前那些男朋友来见我一样。找个地方吃吃饭,再去上上网,大家都是穷学生,都没那么难以相处。 顶多是……杨舟哥哥会带我们去好一点的饭店,去好一点的网吧。 但不是的,等到真的见面了我才发现,完全不是这样。 不过在和杨舟哥哥见面之前,我和他对未来都一无所知,只是还沉醉在荒草地的梦中。 元旦过后,2010年彻底成为了历史,2011年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来了。 又到了期末考试,我这次的临时抱佛脚比上次还有成效,杨舟也怕我考砸了还得补考,所以他还要监督我背书,比自己考试还要上心。 “我去考试了。”他把我送到学校,我下车了之后弯下腰来跟他挥手再见。 “亲一下。”杨舟从驾驶座探出身体,“我在外面给你加油。” 我只好又钻进车里亲了亲他,说:“满意了吧?” 杨舟笑起来,说:“满意了,去吧。” 我写的很快,这次也没有玩笔芯玩到漏墨水。出去后我跟杨舟在食堂吃了饭,然后去车上休息了一会儿,再去考下午的那场。 “解放了!”考完最后一场,我已经精疲力竭。 班长走过来对我笑了笑,说:“寒假快乐。” “寒假快乐。”我说,“你的笔记应该被当做圣物供起来。” 我出了考场回去找杨舟,他正有点儿昏昏欲睡,看见我来了之后顿时不困了。 车里暖气很足,我一进去便感觉很舒服。他问我考得如何,我说尽量都答了,他说那你肯定没问题了。我有些好笑地看着杨舟那一脸骄傲的模样,我说,你知道我是个学渣吧。他说,你才不是,你是聪明小然。 不懂,这到底是谁给他的自信。 第70章 寒假刚开始的那两天又下了雪。 道路上的积雪被铲得很干净,舒悦和张尘涵又喊我们去爬山。 说是山,也不高,比我们之前枫叶季时候爬的那座还要矮,只不过它在市中心,能遥遥地看到一段旧时留下来的古城墙。 但我一下上去就知道他俩想干什么了,这山虽然矮,但是山顶却有一大块空地,空地一圈堆了不少雪。 舒悦嘎嘎怪笑,然后眼疾手快地捏了个雪球朝我砸过来,我余光瞄到了,结果躲了一下这雪球不偏不倚地正好砸向杨舟。 “有刺客!”杨舟头上全是雪,他晃了晃脑袋好不容易才把碎雪晃掉下来。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反击开始了! 舒悦兴奋地到处乱跑,最绝的是拿张尘涵当人肉盾牌,大声笑道:“你不要过来啊!” 张尘涵急得不行:“他来了他来了,快快快,再去捏一个雪球!” 杨舟边跑边喊:“小然!谢然!过来帮我!” “谢然是我朋友,才不会帮你!” “啊——” 我默不作声地捏了三个雪球,对他们三个笨蛋展开了无差别攻击。 “……” “不是我说,你们的准头也太差了。”我嘲笑道。 “……” 结果是他们三个人暂时放下了“仇恨”,全都来打我一个。 寒假可玩儿的东西并不多,像是雪这种东西是来自大自然的馈赠,难免会让人一时之间忘却了时间,唯一的缺点是玩过火了容易感冒,舒悦回去没多久就感冒了。 据说张尘涵天天嘘寒问暖,差点儿要去舒悦家给她亲手喂药。 我和杨舟帮魏爷买了点他需要的生活用品,嘱咐他天冷了别到处乱跑。接着我们又在城中村到处瞎晃悠,晃到王医生的小诊所时,发现诊所的大门关着。 我死命敲门,过了很久王医生才过来开门,他像是那种在黑暗中不能见光的生物般发出暴躁的声音:“干什么?小兔崽子……啧,还两个小兔崽子。又打架了?” “没。”杨舟赶紧摇头。 我说:“你关着在里面干什么呢?不营业?” 王医生说:“小小年纪,管的真多。” 不过他虽然嘴上不客气,但还是让我和杨舟进去了。我一进去就闻到屋子里浓烈的酒味,才明白他一个人躲起来在喝闷酒。杨舟找了个地方坐下,还是和第一次来那样有些局促。 王医生说最近见了前妻一面,她跟人跑了之后,那人对她并不好,所以今年又回家过年。我说,那你打算怎么做?他说,她来求复合,但我还在考虑。 杨舟跟我回去的路上我给他说了王医生和他前妻的八卦,他说如果是这种情况,他一定不复合了。我说,我也是,都不用等人跑了,只要不喜欢我我就分手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年纪大的人都喜欢纠缠。 杨舟说:“你别跟我分手,我最喜欢你。” 我笑了笑:“假设而已啊。” 他气鼓鼓的,像只河豚:“假设也不要。” 我们一天天地消磨着寒假的时光,终于在过年前等来了杨舟哥哥。 他约了我们吃晚饭,说还有几个别的朋友,大家随便聚聚,不用太紧张。 我还是紧张起来了,在出发之前喝了很多果汁。最尴尬是我发现我常穿的那件大衣袖口上破了个洞,便赶紧拉着杨舟去商场紧急买了件羽绒服,下午买的,吊牌拆了直接穿去吃晚饭。 他一边开车一边对我说:“真的不用紧张,我哥朋友很多的,反正都是二十来岁的人,不需要很紧张。” 我说:“嗯。” 杨舟一直开到了近郊,我有点儿怀疑地问这地方能吃饭?他说,能,是在家里吃,不去外边儿吃。 我惊讶地说:“还不知道你哥在我们这儿有房。” 杨舟笑道:“买的,看中了买套方便点。” 那是我第一次去别墅区。 第一个印象是安静,还有树多,绿化很好,独栋与独栋之间隔得很开,隐私保护得很好。他把车一直开到庭院中,带着我下了车,远远的有个身材高挑的男人对我们笑。 “小舟。”男人挥了下手,“这边。” “哥!”杨舟也喊了声。 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赶紧拉着杨舟问:“你哥叫什么?我靠,我这个都忘记问了。” “杨帆。”他说,“还有个姐姐叫杨风。” “你这……大家庭啊。”我感叹道。 杨舟说:“姐姐在国外,今天来不了,别怕。” 我不怕,我猜我只是不习惯,因为我不仅从来不走亲戚,这么多年甚至不怎么过年。 等到走近了我才看清杨舟他哥——杨帆看起来二十七八岁的样子,外貌非常端正英俊,肌肉什么的都练得很好,手腕上戴一块看起来很漂亮的表。 他哥看向我,笑得很温和:“小然?” “嗯……”我有点儿不知道该怎么叫人,“杨……杨帆哥?” 杨帆依然笑道:“叫哥就行,哈哈哈。” 他很自来熟地摸了摸我的头,对我说:“快进去吧,正要开饭。” 屋子里温暖如春,角落里的落地音箱放着歌,会客厅和餐厅差不多连成了一整块区域,围着壁炉的沙发和地毯上零星坐着几个年轻的男女,看见我和杨舟进来都纷纷侧过头来打招呼。 第71章 杨舟帮我脱了羽绒服,挂在了一边,他哥手亲昵地搭上我的肩膀,带着我走过去对大家介绍:“我弟弟,小然,被我叫过来一起吃饭的。” “不是小舟吗?从哪儿又变出一个漂亮弟弟。”有个穿红裙子的女人笑着问。 “在这呢,我在这儿呢,鱼鱼姐。”杨舟也走了过来。 我微微笑了笑,眼神有些放空,僵硬地说道:“嗨。” 我一个人名也记不住,但是杨舟好像都认识,他一直在给我介绍,我说我真的记不住,他说那就算了,反正我在你身边。 转头去吃饭的时候我又被惊到了,他们家菜的丰盛程度和好吃程度怎么说也是高级餐厅大厨的水平。吃了一半杨舟说,有些的确是从饭店订好了送过来的,不过中间的那碗鸡汤不是,肯定是家里阿姨炖的,让我多喝点补身体。 我也觉得鸡汤是好东西,不客气地喝了很多,但是我来之前的果汁也喝了很多,所以这顿饭还没结束我就觉得自己必须去一趟卫生间才行…… “我带你去。”杨舟二话不说站了起来。 “嗯。”我也站了起来。 一桌子人看向我们,杨舟没压力地说:“哥哥姐姐们先吃,我们马上回来。” 杨帆给我们指了方向,说:“上二楼。” 我到了二楼找到洗手间,进去一看没想到连这里都如此金碧辉煌,我锁了门迷茫地到处观察,已经有些后悔为什么要答应见杨舟哥哥这一面。 第39章 葡萄酒和奶茶的距离 有钱人的生活是我想不到的。 城中村那些漆黑蜿蜒的巷子、矮小破旧的房屋、长满了荒草的铁轨、热乎乎的豆腐脑和油条摊子、走路坐地铁上下学…… 这些才是我熟悉的,能想到的。 在什么样的环境中长大,就会变成什么样的人。 小时候不懂得什么是贫穷或富有,长大了懂得了,却也无法从贫穷变为富有。了解的越多越痛苦,干脆不了解了还好受些。 杨舟在洗手间外面等我,可能是见我太长时间没出声,有些担心地问:“小然你没事吧?” 我按了冲水,然后走出来笑着说:“没事,赶紧回去吧。” 他说:“嗯。” 回去没过多久上了水果和甜点,杨帆起身找了瓶酒,回来放在桌子上自己拿开瓶器开了,然后给大家倒酒,轮到我的时候他贴心的问:“小然能不能喝酒?” “能。”我说,“但是酒量一般。” “那少喝一点。”杨帆往我杯子里倒了一点,“尝个味儿好了。” “谢谢哥。”我说。 杨舟捂住杯口不让他哥倒,说:“我开车,不喝酒。” 杨帆不解地道:“今晚非得赶回去?在这住吧。” “不住。”杨舟拒绝的很干脆。 葡萄酒我也喝不出好坏来,只记得以前看过一部电影叫《杯酒人生》,里面那个男主倒是对葡萄酒很有研究,而且他们喝酒了也能在电影里面开车,居然没有酒驾被警察逮住。 几人聊了一会儿天,我插不进去话题,只能把面前的葡萄酒一饮而尽。 “小然是喜欢看电影吗?”杨帆忽然亲切地问我。 我有点儿意外,只好说:“嗯……嗯,还蛮喜欢的。” 之前杨舟叫鱼鱼姐的女人笑道:“小然喜欢哪个导演?” “我……倒是没怎么关注过导演。” 杨帆说:“这房子里面有个影音室,我带小然去看看。” “我也去。”杨舟说。 杨帆扶额,无奈地说:“你老缠着别人干什么。”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我忽然觉得很不好意思,连忙说:“我跟哥去,你别来了杨舟。” 杨舟只能还坐在那边跟剩下的人聊天,我则和杨帆去了影音室。是在地下一层,做成了一个很小型的家庭影院,但该有的东西都有。 杨帆很热心地忙前忙后,对我笑道:“其实我也是第一次来,这玩意儿我都不会放。” 我过去看了一眼,发现这里有一些盒装的蓝光碟,很多都是外国电影,还有很全的黑泽明和伍迪·艾伦。 盒装的蓝光碟原来拿起来是这种感觉。 以前我嫌这个贵,又没有什么合适的播放设备,就在街边上买最便宜的盗版碟,那时候盗版碟才五块钱一张。现在网络发达了才不买碟,都是在网上找资源。 杨帆看我在这看了半天,问道:“小然学什么专业的?上大学了吗?” “啊……嗯。”我抬起头,才觉得刚才有点儿忘乎所以,“上了……学人力资源的。” “是吗?我以为你会学个和电影相关的专业。” “嗯,我们学校没有。”我实话实说,“以前是想报的,但没有就算了,随便换了一个。” 杨帆点点头。 我又说:“哥,我们家条件不怎么好。” 他对我笑了笑,摸了摸我的头,说:“尽力就行。” “走吧哥。”我也笑了笑,“下次再来看吧,我感觉把大家晾在外边也挺不好。” “哈哈哈,没事儿。”杨帆爽朗地笑起来。 我朝门口走去,杨帆还靠在影音室的沙发边上笑着看我,他突然道:“小然。” “什么?” “你有空的话能帮哥一个忙吗?” 第72章 “嗯,哥你说。” 杨帆无意识地转了转手腕上的表,说:“你看,小舟跟你差不多大,但我觉得他和你比起来幼稚任性的多。家里很久没回去了,跟爸妈闹了脾气,电话也不打。” 我僵硬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感觉自己的呼吸变得不畅起来。 杨帆眉间萦绕着一股愁绪,继续说:“但他总得有个未来,还是要去上学的……有未来了,有能力了,你俩才能真的在一起,你说是不是?” 杨帆的话如同一道惊雷劈在我的耳边,我心头大震,但仍极力保持镇定地点点头,细若蚊蚋地答道:“嗯。” 见我点头,杨帆一瞬间又露出笑脸,他笑起来的时候和杨舟有些像,但又不完全像,我在灯光下匆匆一瞥,不确定他眼里的笑意有多少是真的。 “走吧,再喝点儿酒?”杨帆依然亲切地揽着我的肩膀,“我还有一些酒,听说不错的,小然再尝尝?” “……嗯。” 我又喝了一些,但都没喝多,真的只是尝了尝。 夜深了,杨帆的一些朋友有的在这儿住下,有的叫了司机来接。 我和杨舟还是开车回去,临走时鱼鱼姐追过来要给我两杯奶茶,但我有些没看清,接袋子的时候还没拿稳她便放了手,结果我也没拿稳,那两杯奶茶一下子掉落在了庭院边未化的积雪上。 “对不起。”我赶紧下车,“鱼鱼姐,我没拿稳。” 鱼鱼姐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是我的错……没事啦。” 杨帆也走过来,问:“怎么了?” “给小然奶茶的时候不小心掉地上了。”鱼鱼姐说,“没事的,小事情。” 杨帆笑道:“吓我一跳,这真是小到不能再小的事情了,小然下次再来喝奶茶吧。” “好。” 杨舟在一旁插嘴,也笑道:“跑这么远喝奶茶不划算,我在别的地方给小然买。” 他开车带我驶出了别墅区,从后视镜里,我看到那砸在雪地里的奶茶逐渐向四周流去,黑色的珍珠洒落一地,也许再过不久,这里的雪就会被彻底污染,变成一堆烂泥。 杨舟回去的路上跟我聊天,问我他哥怎么样?我笑着说,特别好啊,你哥跟你有点儿像,但是感觉比你帅,比你成熟。 “我靠。”杨舟说,“你这话说的,我有点儿不服气了啊,你怎么不说他比我老呢!还成熟!” “气质不一样。”我换了一种说法,“他感觉是电影里的霸总,你是地主家的二傻子。” 杨舟笑道:“喂喂喂,你这还不如之前说的!越说越磕碜了。” 我也跟着他笑了一会儿,靠在椅背上,胃里暖暖的,头有些晕,感觉是之前喝的酒劲上来了一些。 杨舟说:“你想睡就睡一会儿,我到家了叫你。” 我说:“我不睡。过几天过年了,你回家吗?是不是跟你哥一起回去比较好?” 他没有立刻回答我。 深夜里我俩在车里等红灯,四周静悄悄的,从近郊开回去一路上都没什么车。 过了一会儿,杨舟才迟疑道:“嗯,我还没想好。” “别想了。”我立刻说,“肯定要回家过年的啊。” 我猜杨帆选在这个时间点见我也是有点心机在的。 中国人一年到头最重要的春节,你还非得霸占着我弟,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杨舟说:“嗯……我带你回去?你愿意吗?我家那边雪比这边还大,我们可以打雪仗。” 我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杨舟的脸,说:“我不去,你回吧,过完年我们再见。” “那……”杨舟也很动摇,“那你春节怎么过?” 我毫无心理压力地说:“我去我姑家啊。” “你还有姑姑呢?” “怎么没有……她也姓谢,只不过她家买了商品房搬走了,离得远平时不见面。” “嗯。”杨舟应了一声。 我说谎了。 我是有个姑姑没错,只不过她年轻时候去了新疆,二十几年来在那边结婚生子,早就把异乡变成了故乡。 姥爷有姑姑的照片,唯一的一张,那时候我爸妈还在谈恋爱,她来过一次,也只有那一次。 她和我之间隔着千山万水。 我甚至不知道她是否知道我的存在。 杨舟跟我上了二楼,他第一次睡在我的床上,一个劲儿地说二楼空气好。 我笑道:“你得了吧,硬夸。” 他抱着我,小声说:“是真的啊。” “我好幸福。”他蹭着我的脖子,过了一会儿便沉沉地睡去。 幸福。 幸福是一个很大的概念。 人可以经常快乐,但不会经常幸福。 翌日,杨舟决定和他哥回去过年,他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说让我去姑姑家吃完团圆饭后就回家等他,一定要等他。 我对他这种担心感到不解:“我哪里也去不了,不是吗?” “要随时跟我联系。” “好。” “我初四或者初五就回来。” “好。” 他抱着我亲了很久,说道:“对了,你喂一下小黄,随便给它吃点剩饭就行。” “我知道。” “你爸……”他拧着眉头,“如果你爸再来……” “他都半年不见了,过年更不可能来了。”我笑道,“别担心,如果他来,我就揍他。” 第73章 杨舟轻叹一口气,道:“你不会的,小然,你做不出这种事,所以我才怕别人欺负你。” 他实在是说的太多了,说到最后我的鼻子都微微酸涩起来,我推了推他,强硬地道:“你快走吧,真的,别磨蹭了,是不是男人。” 杨舟只好笑着和我挥手,走出一段距离又学着舒悦那般对我飞吻:“我很快回来!” “好。” 年三十,我一个人下了面条吃,小黄躲在窝里早早地睡着了。我在qq上问我以前一个朋友要了一张他家年夜饭的照片发给杨舟,杨舟几乎秒回我的消息。 小羊:【你姑姑家的菜看着很好吃。】 我:【你爸妈怎么说?】 小羊:【也没打我也没骂我,什么都没提,就大家一起吃饭。】 我:【挺好。】 我想了想,最后还是把输入框里的“快点回来”这四个字删了个干净。 第40章 未来 一个人的年三十我过了很多个。 每回我都喜欢下面条吃,年三十晚上的面条是谢然特制豪华版。加各种蔬菜、火腿、鸡蛋和香肠,冒着热气的一大碗。 所以杨舟真的不用担心我,我会照顾好自己。 在他没来我的世界之前,我一直是一个人。 大年初一我被鞭炮声吵醒,赖在床上和杨舟聊了一会儿天,又迷迷糊糊地睡了个回笼觉。 再醒来后已经是下午了,屋子里没有开空调,冷得不行。我起来后喝了一杯水,打开门往小黄的饭盆里丢了点吃的,它“嗷呜嗷呜”地对我着我撒娇了一阵,然后埋头吃了起来。 我蹲下来,看着它笑道:“野狗,真好养活。” 前些阵子雪下的多,最近倒是一点儿雪也没有了。我回到屋里,在抽屉里无意间翻出了杨舟之前买的那包烟。 我们在树下轮流抽完其中一根后,这包烟就被人遗忘了。此时此刻,我低着头抽出一根,想了一会儿拿着打火机点燃了手里的这根烟,我轻轻咬了一下过滤嘴,爆珠的甜味四溢出来。 “咳,咳咳……”我吸了一口烟,然后毫不意外地被呛到。 我还是不会抽。 但我还是让它燃烧着,烟灰落在了桌子上。 杨舟他哥的话像是一根刺,狠狠地刺进了我的皮肉里。 我没有和杨舟提起,是因为我觉得杨帆的话是十分理性的。他哥对我的态度已经非常好了,一个不知道从哪儿来的穷学生,还是个男的,就想拐跑他们有钱人家的弟弟? 这怎么可能? 喜欢,爱。 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我和杨舟是两个世界的人。 只不过这半年的时光太过美好,我差点忘了,杨帆只不过又让我回到了现实里。 杨舟需要上学,回到他原来的大学,或者考别的,但不管怎么样,我不能总是让他陪着我瞎玩。 这个道理我明白,我也问过他,只是杨舟逃避了,我也跟着他一起逃避。杨帆说他弟弟任性,我又何尝不是呢? 至于以后…… 以后会发生什么? 我这个专业出来了能做什么?我一点儿也没认真学,也不是学习这块料,毕业了能找到工作吗?就算能吧,我一个月挣个三四千?我能给他好的生活吗?杨舟会一直和我在一起吗? 不会的。 他现在需要爱情,以后未必。 我在家待了两天,除了自己吃点东西,喂喂小黄,其他的时间都在考虑未来。我越想越觉得,我没有未来。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不是为我准备的,像我这种人,只是活着。 这个想法吓到我了,真的。 我开始坐立不安起来,在家里不断地走来走去。我看着姥爷给我留下的这个家,发现它是如此逼仄、阴暗与潮湿,像一个老鼠洞。 我开始害怕起来,我不知道到底为什么杨舟能在这里住下。他买的那些好看的家具放在这个家里就是一种糟蹋和浪费! 他为什么要这样…… 为什么。 然而无论我的内心怎么想,我都不能表现出来,所以我依然在手机上和杨舟聊着天,假装一切都好,什么也没发生,假装着假装着,我又获得了另外一种平静。 有一天我在家里待着烦了,便打算出去转转,穿羽绒服的时候发现虽然那天吊牌剪了,但衣服背后贴着的一块透明尺码胶带忘记了撕。 有人看见了吗?杨帆的朋友们看见了吗?杨舟也忘了吗?我……我怎么会犯这种错误。 我的脸颊顿时烧了起来,手里动作粗暴地撕掉了那块透明的胶带。 我到了外面,冷风对着我迎面吹来,吹得我耳朵疼,我把帽子戴上,小黄在窝里露出一个头来看我。我低着头说,小黄,要不要散步。小黄“汪”地一声,然后又缩回去。 狗都不在外面走,这大冷天的,我比狗还倔。 我还是去城中村逛了逛,王医生不在,不管我怎么敲门,都无人回应,那是真的没人了。我猜想他是不是现在和他前妻在一起,也许两人突然回忆起了过去的日子,决定再给彼此一次机会。 城中村夏天里我打工的饭馆也没开门,玻璃门上贴了纸条——老板回家过年,过完正月十五才回。再往前走,我走到地铁站,这里面倒是人不少,我没地方去,但是外面散步又太冷,只好坐地铁玩儿。 第74章 从终点站坐到另一个终点站。 然后,是新年的第一个爆炸性消息。 我正好坐到市中心那站的时候,舒悦在qq上建了个群,里面有我、她和张尘涵。 月儿弯弯:【谢然。】 月儿弯弯:【告诉你一件事,我决定吃一下回头草。】 我:【?】 春风沉醉:【我又把舒悦给追回来了。】 春风沉醉:【我是张尘涵。】 我:【我他妈知道你是张尘涵。】 春风沉醉:【……】 春风沉醉:【你冷静一点。】 我直接打了电话给舒悦,她那边闹哄哄的,背景音乐放得很大声。我问她你在哪里,她说她在商场里逛街,马上想去上网了。我说,张尘涵现在和你在一起吗?她说,嗯,在,你来吗?我说,来。 我在网吧找到了舒悦和张尘涵,两人正在笑着聊天,看见我来了纷纷献殷勤,一个帮我买可乐,一个帮我开电脑。 “我又没有要棒打鸳鸯。”我说,“不至于吧。” 舒悦有点儿尴尬扣扣手,说:“嗯……反正……就和你说一下。” 张尘涵很认真地对我说:“之前的事绝对不会再发生了,谢然,你放心。” “你脚踩两条船的事儿?”我好笑地看着他。 他还是很认真地点头:“嗯。” 我叹了口气,打开游戏玩了起来,说道:“随便你们吧。” “小杨呢?”舒悦忽然想起了什么。 我说:“他回家过年去了。” “他离家出走结束了?” “嗯,差不多吧。” “那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可能……多待几天。” 杨舟说初四或初五回来,但现在已经初十了也没个人影。他跟我在电话里解释了很久,说是爸妈和亲戚都留着他不让走。我说这肯定的,都多久没见你了,你好好再待几天,不要老想着回来,我会等你的。 他说:“你想我吗?” 我说:“那当然,但是家人同样重要,你不要任性。” 他说:“好,我知道了。” 我还是没有理清自己的思绪,那根扎在我肉里的“刺”并没有被拔出来,反而陷得越来越深。但我决定等杨舟回来,一定要和他好好谈一谈,让他先回去上学。 我们在网吧消磨了一阵时间,舒悦和张尘涵说要请我吃饭。有免费的饭我当然不会拒绝,于是便跟着他们一起去觅食。 期间张尘涵谈到下半年要去实习,我问他去哪儿,他说是他们学院统一安排的实习,是一个动画公司。 张尘涵说:“说不定能留用呢。” 舒悦说:“那挺好啊。” “嗯。”我说,“怎么这么快就要实习了。” “下半年秋季开学就是第三学年了。”张尘涵掰着手头算了算,“其实也差不多,过得很快的。” 舒悦又跟着算了算,说:“我靠,再算下去要毕业了。” 真的很快,我都没有意识到,我所剩下的完整的学生时代也就是即将到来的春天和夏天,再之后便没了。但我感觉自己什么也没学,也一点儿也不知道要找什么实习。 我到底在做什么? 杨舟是在过完元宵节之后回来的,那天我没起床便听见了车的声音,他又把车开到那片荒草地上。我打开窗户对外看,杨舟按了一下喇叭。 我笑着喊:“你没有素质!” 他走下车,穿了一件我没见过的黑色羽绒服,头发似乎又长了一些,之前脸颊上吃出的一点点肉又瘦没了,五官轮廓清晰又锋利。 杨舟抬起头,对我笑道:“你这回穿衣服了啊。” 我说:“这么冷的天我不穿衣服我是傻子吗?” 他就在那儿看着我傻笑,然后从后备箱里拖出一个行李箱,说道:“不好意思,小然,我妈非要我带的。” 杨舟从正门进来,呼吸之间还带着外面凌冽的冷空气。他一下子抱住我,把我抱得很紧,嘴里念着:“冷死了冷死了,给我亲亲给我亲亲。” “啊!”我笑着一直躲他,“你嘴巴好冰。” 我提前开了空调,没过一会儿杨舟缓过来了。他给我打开行李箱,那一箱子都是吃的,还都是好东西,光人参就有两包。 “我妈。”杨舟边拿边笑,“养生第一人。” “这也不怕给你补出鼻血来。” “她说见到我觉得我太瘦了。”杨舟说,“但其实我比之前胖了,回家待了几天才又瘦了。” 我说:“真的啊?” 他说:“真的啊,因为想你嘛,想的日渐消瘦。” “哎,对了。”杨舟拿出一个红包往我手里塞,“这个给你。” 那红包沉甸甸的,我不打开看我都觉得数量惊人,我推辞着:“我不要,你拿走。” “你怎么不要啊!”杨舟板起脸,“你老公给你的红包都不要。” 我笑道:“太多了,我不要。” 杨舟非不听,追着我要把红包塞给我,我一直躲,躲到二楼他把我困在床上,低头亲了我鼻子一下,笑道:“你再躲,我看你能躲到哪里去。” 我被他闹得有些气喘吁吁,但还是不服输地拿头撞了撞他。 那红包不知道被杨舟扔到哪里去了,他盯着我的脸看了一会儿,然后开始有些冲动地吻我。 第75章 第41章 异地恋 什么叫做“小别胜新婚”,我可算体验到了。 更何况,我和杨舟那发生于夏天结尾的热恋宛如一场旷日长久的感冒,两人仍然处于严重感染的阶段。 我和他接吻接了很久,仿佛整个世界在我们身边逐渐淡去,除了彼此,其他一切都是无关紧要的背景板。 直到我和他都无法呼吸。 那些乱糟糟的接吻和拥抱发生在冬日有暖气的屋里,白日还未完全消失,夜晚还未完全降临。杨舟进屋时觉得冷,但后来我和他都出了一身汗。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长久地呼出一口气,杨舟下巴滴落的汗珠落在我的锁骨上,然后他又低头吻向同一个地方。 “疼不疼。”他总是小心地问我,小心地决定下一步要怎么做。 “疼。”我依然是懒洋洋地说道。 但那却是一种不太痛的疼。 钝刀般撕裂我,又令我不断愈合。撕裂的是身体,愈合的却是心。 我承受着,我甘愿。 杨舟喘了半天,我们靠在一起,像是互相抱在一起取暖的小动物般互相蹭蹭。他说,我抱你去洗澡吧。我笑出声,我说,浴室塞不下。他说,试试看。 我和他去了楼下,试了,真的站不下两个人。我把他往门外推了推,说我先洗,你排队等着。我双腿有些颤抖,热水淋到我的身上,我才发觉身上到处都是红印。 “杨舟!”我气急攻心,在浴室里大喊。 “啊?”他站在外边,能看见他高挑的影子,“怎么了?” “你他妈属狗的吗?非要咬我。”我说。 “啊……啊这个……”他似乎也找不到很好的解释。 我把自己洗干净了出去,丢下一句:“你洗吧。” 我钻到被窝里,没过一会儿杨舟也洗好了上来,从背后抱住我,吻了吻我的后颈。 “我也没……我技术没那么糟糕吧?”过了一会儿,他不太自信地问。 我说:“不知道。” 他说:“怎么不知道呢?” 我说:“又没对比的,怎么知道?” 他一下子笑了起来,把我掰过来又不停亲我。 他说:“你初吻和初夜都是我的。” 我说:“什么年代了还在乎这个,清朝人吗?” 杨舟的眼睛亮晶晶的,他抱着我在我耳边说:“但我就是很开心嘛。” 那之后我和他开始了一段日夜颠倒的生活,我连饭都不想做,杨舟说他在家跟阿姨学了几手,要做给我吃。我说行。于是他真的开始下厨了。 其实他之前就在我的训练下学会了一些,但都是简单的,下水饺啦,煎鸡蛋啦,这回是认认真真地炒了个菜。 “怎么样?”他期待地看着我。 我尝了一口,说:“好吃。” 味道还真的不错,就是咸了一点。不过这不是什么大问题,毕竟我每次做菜也不是次次都成功。 “好吃你就多吃点。”杨舟一本正经地说。 我笑道:“请你代言了是吗?” 杨舟跟我说过年期间的事情,我顺便问了他爸妈的态度。 他说:“不知道是我哥替我说好话了,还是我爸妈看开了,嗯……总之,他们也没说什么,就让我收收心,年轻时候能玩,玩完了还是要上学。” 我说:“他们不管你了吗?谈男朋友的问题?” 他看起来也挺惊奇,说:“没特别管?” 我笑道:“那……还不错?” 我找了一个看似很普通的时机,主动对杨舟说:“你什么时候回去上学?” “我……”杨舟愣了几秒,“我还没想过,怎么了?” “就是……”我努力着找寻合适的措辞,“我觉得你还是得回去上学,你不能一直休学吧。” “没到最大期限呢。”他笑道,“你别想那么多。” “那我要想什么?” “你……只要快乐就好啊。我陪着你,然后我俩一起到处玩儿,吃好吃的,谈恋爱,我觉得这是最重要的。”杨舟认真地说。 我看出来了,他是真的一点儿也不担心,也一点儿没有思考过未来。 “可你也不能一直这样吧。”我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杨舟想了想,说道:“不用担心钱的事情,嗯……不瞒你说,我哥挺厉害的,家里以后也肯定是交给他了。再不行的话,还有我姐,他俩怎么着都不会亏待我的。” 我抿了抿嘴唇,说:“我不是……” “你不是?” “我觉得你这样不行。”我说,“好吧,就算你是个富二代,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好好读大学。” 杨舟良久都没有说话,他看着我,说道:“小然,你怎么……” 但他这句话没说完整便恰到好处地停下了。 “好的。”他想了想说,“那这样吧,我看看能不能转学,转到这里来,这样我们能继续在一起。” “别。”我立刻警觉地道,“你之前在哪读书?” “北京……” “你疯了!不说能不能转过来,就算能转学也不行,我们这破地方没什么好大学啊。” 这是真的。 我们这地方最好的学校就是以前暴露他身份的那个师范。 我皱着眉说,这不行,你不能在这里上学。杨舟为难地问,那你希望我怎么做,你怎么突然跟我聊起这个来了。我说,你回北京上学吧,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第76章 杨舟没有接我的话,我不依不饶地又重复了一遍,他走过来抱住我,我推开他。他说,小然,你能不能别说这个了,我俩出去散步吧。我说,你不能总是这样逃避啊。 我们这一次的交谈没有结果,后来有许多次都是这样,说不通了。 杨舟想一直和我在一起,但我想让他回去继续学业。 其实他的内心深处应该也知道自己是得回去上学的,但像我说的那样,他总是喜欢逃避。 他不明白我怎么忽然提到这些,但我既然提了,他就得被迫去思考。 没有什么好的解决方法,只有他尽快回去。 “那我俩不就异地恋了吗?”杨舟不情愿地道。 “你对异地恋没信心吗?”我问。 他反驳说:“不是!但是能不异地恋就不异地恋。不然这样吧,我等你毕业了,然后你跟我一起到北京去。我给你找个工作,我上学,我们就又能天天在一起了。” 我摇着头说:“不行,你这是在浪费时间。” 杨舟很痛苦地皱着眉头,轻声说:“我怎么是浪费时间呢?小然,我和你在一起怎么是浪费时间呢?” 我一直跟他在聊这件事,杨舟提出了很多方案,都被我一一否决。 在这个期间,我的寒假结束了。我去学校报道,舒悦和张尘涵约我和杨舟吃饭,杨舟这才知道他俩在一起了。 “啊。”我后知后觉地对杨舟说,“我忘记跟你说了。” 舒悦瞪大眼睛说:“谢然你这也能忘!这很重要的好吗?” “真忘了,对不起。”我说。 杨舟也不太惊讶,毕竟张尘涵之前就对我们说想重新追舒悦。 中途杨舟对我说:“我赢了。” 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有些没反应过来:“你赢什么了?” “舒悦和张尘涵啊。”杨舟笑了笑,“之前我们在张尘涵家里吃饺子的时候不是聊过这个问题吗?我说我猜他能追到,你猜不能。现在……是我赢了。” 我点点头,只是说:“哦,对不起,又忘记了。” 我心里有别的事情,所以其他很多事情都记不太清。 或者这样说,当你心里有事的时候,很多其他事情都感知不到了。 这是很可怕的。 我觉得我越来越不像我自己。 王医生回到了他的诊所,带着一个高高瘦瘦的女人,他的脸上多了一些内敛的笑,对我打了个招呼:“小然然。” “哟。”我来了点儿精神,“你女朋友吗?” 王医生装作要打我,女人也害羞地笑起来。 “是我老婆。”他说。 我一下子明白了过来,原来这就是他的那个前妻,听过很多故事,却第一次见她本人。 开春了,很多事情都在变好。 我决定和杨舟“休战”几天,趁着最后一点儿寒意,我们又去了一次他带我去过的二手书店兼唱片店。我们躲在那片小天地看书,阁楼上的老板依然保持着他的神秘。 路边有煎饼摊子,我们买了两个煎饼,坐在公园的长椅上一边吃煎饼,一边看着过往的来人。 再过不久,冬天就要完全过去,我却还有些舍不得。 我们坐了很久,再一次不可避免地聊到杨舟的问题。他终于被我强硬的态度说服了,低头假装对地上游走的蚂蚁有了巨大的兴趣。 过了一会儿他松了口,说道:“行,我回去上学。” 终于舒了口气的同时,一种前所未有的失落感笼罩了我,我也忘记我怎么回答杨舟的了,只记得他朝我抱了过来。 “我每周都回来。”他对我保证,“每周都回来看你。然后等你明年毕业了……你一定要来我这里。” 我拍拍他的肩膀,同样对他保证道:“好,等我毕业了我一定去。” 第42章 早春的分离与再见 杨舟上学的事情终于解决了,我不再成为他的绊脚石,剩下的我相信他会自己解决。 他本该如此。 在大学窗明几净的图书馆里看书,意气风发地去参加社团活动,在课堂上表现出色……老师同学都很喜欢他。 谁会不喜欢他? 我没有送他去北京,是杨帆送他去的,据说到了那儿,他爸妈也都去接了他。 幸好我没去,我去就太尴尬了。 杨舟和我通过手机保持着联系,就差没让我给他直播洗澡。用他的话说,都异地恋了,安全感下降了好几个层次,如果10分钟内我没回他的消息,他就立刻坐飞机回来。 我骂他神经病。 神经病这三个字我已经很久没说了。 但我实在是找不到其他语言来形容他,只能让着三个字重出江湖。 晚上的时候,我俩经常在yy频道挂着。 这个yy是以前我和舒悦的那些朋友建的,我和舒悦都是管理员,我单独建了个房间,里面只能我和杨舟两个人待在一起,他表示很满意这样的安排。 我们聊最近的生活,杨舟总是不厌其烦地让我一遍又一遍给他讲我每天都在做什么。 都是些很小的事情,跟他在的时候也没什么不一样。无非是起床,有课去上课,魏爷需要帮忙的时候去看看他,跟舒悦和张尘涵偶尔聚一聚,到处晃晃。 “小黄呢?小黄怎么样?有没有想我?”耳机里,他的声音比平时更好听一些。 第77章 我笑道:“小黄还行,在我们这待了这么久都快成钉子户了。” “胖吗?” “早就肥了一圈了。” “小然……” “嗯?” “你就让它留在那儿吧,你别赶它走。” 杨舟虽然是笑着说这句话的,但他不知道我在这边听着却很想哭。我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止住眼泪,说道:“没赶它走。” “那就好。哦对了,我是明天中午的飞机,你要来接我吗?” “要。”我振作起来。 “好。”他说,“那我等会儿把详细航班发给你。” 我第一次去接机。 说个很老土的事情,我还没坐过飞机。 张尘涵知道杨舟要回来,决定开车带我去接他,舒悦也闹着要去。我有点儿犹豫,我说机场挺远的,我给你油钱,张尘涵死活不要。 然后他们两人就陪我一起去了,我给杨舟发了消息,他说,我靠,又是那两个大电灯泡!我说,你别这样!人家也是好心! 机场比我想象中要大,我看着来来往往的人都拉着行李箱,一个个看着都十分厉害。我知道舒悦坐过飞机,所以问张尘涵他坐过没有。他点点头说,坐过啊,去三亚的时候坐过。 我们三个人来早了一些,等了有一会儿,旁边还站了不少同样来接机的人,有人手上还举着牌子。我紧张地等待着,舒悦穿了个跟很高的靴子,没多久说脚很累,张尘涵蹲下来说我背你。 他背着舒悦在偌大的机场里跑来跑去,引得路过的人都时不时地看他们。我在旁边看得直叹气,我说你们别玩了,三岁小孩都比你们靠谱。两人又灰溜溜地站到我身边来。 一批批的人出来,又消失。我盯着人海的尽头,放空了自己,当那个熟悉的人影背着背包出现时,思绪才又在刹那间回到我的身体里。 不知道是我先看见了杨舟,还是他先看见了我。 他举起手,朝我笑着挥了挥手,然后用力地跑过来,一把搂住我。我做好了准备,但还是被惯性扑得往后退了几步。 杨舟紧紧地拥抱着我,在我耳边说:“好久不见,小然。” 我轻声说:“这才几天。” 坐在张尘涵车上回去的时候,杨舟和我坐在后座手牵着手,我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景色,忽然想到——嗯,一定是我和他同时看见了对方。 “吃饭吃饭,先吃饭。”舒悦坐副驾驶座对我们回过头,“杨舟想吃什么?在北京好玩儿吗?” 杨舟笑道:“火锅呗,张尘涵和小然都是随便的那一类人,那就吃你和我都喜欢的火锅。” “行啊……你在北京吃火锅吗?”舒悦快乐地问。 “他们那是铜炉火锅嘛。”杨舟说。 舒悦打了个响指,笑着说:“那我们今天就吃个四川的。” 吃完饭,张尘涵和舒悦把我们送回了家,还是开到城中村路口那儿我们下车。 “拜拜。”他俩对我挥手。 “回吧。”我说。 我和杨舟并肩走在熟悉的小路上,他脸上一直挂着笑容,手也不老实地要搭我的肩膀。我说,你走路没个人样。他说,哪有啊,也不是跟谁都这样。我又笑着说,你不冷吗?这才早春,你就穿单的外套了? 杨舟在我面前转了转,给我展示他这外套。他说,好看吗?我觉得帅才穿的。我看了他半天,说你是不是又烫头了。他笑得直打嗝,说是啊,还是逃不过你的法眼。 我和他面对面站着,忽然停止了脚步。我试图在他的眼里寻找我的影子,终于发现那才不是影子,那是被珍重的、被放大的我本人。 “叮铃铃——”小巷子里传来自行车的铃声,我和杨舟才意识到我们挡了别人的路,赶紧贴边站着。 “走啊,回家。”我笑道。 “你走我前面。”他说。 “为什么?” “不为什么。” “为什么?” “不为什么。” “……” 我带着杨舟回去,大老远就听见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小黄站在它的狗窝旁朝我们看了过来,黑葡萄似的眼睛里带着打量。 杨舟蹲了下来,对着小黄招手:“小黄,我这才走了几天啊,你不认识我了?过来过来。” 小黄“汪”了一声,估计是认出来了,飞一般地跑到杨舟的脚边,激动地跳起来扑他,冲他摇尾巴。 “真乖,真乖。”杨舟摸着它的脑袋,笑得停不下来。 我说:“别跟狗玩了。” 他还蹲在那里,闻言抬起脸来,开玩笑道:“你不会连狗的醋都吃吧?” “那不会。”我说,“小黄是女生。” 杨舟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的确走了没多久,屋子里什么也没变——他的沙发床,他的桌子和书,他的唱片机和唱片,我们俩一起听过的披头士和平克·佛洛依德。冰箱里他爱喝的酸奶,他挂在衣架上的衣服,桌子上透明的秘密罐子。 杨舟放下背包,转过身来再一次抱住我。 我们一句话都不用说,只要聆听对方的心跳声,看着对方的眼睛,仿佛就能在无言中交流。他低下头,无比自然地亲吻住我,我伸手环住他的脖子,他揽着我的腰。 过了一会儿,他感叹着说:“小然,怎么瘦了。” 第78章 “没瘦啊。” “腰都细了。”他和我额头相抵,笑着捏了捏我的腰,“ 我人肉测量,特别准。” 说着说着,他的手从我的腰往下游弋。 “我想你了。”我说。 “我也想你。”他说。 杨舟要抱抱我,我跳到他的身上,他居然能毫不费力地接住我。这小子难不成偷偷健身去了? “我重吗?”我抱着他的脑袋问。 杨舟被我勒的有点儿喘不过气,他笑道:“你放松点好不好,我不会让你掉下来的。” 的确,他比我想象中要有力气多了。他想抱我上楼梯,但是楼梯太矮了,会撞我的头。 “你放我下来。”我指挥道。 “好吧。”他的语气听起来还挺失望。 我和他上了楼,他把我推倒在床上,然后继续认真地亲我。 他用手捂住我的眼睛,我的世界陷入了一片温柔的黑暗,在黑暗之中,我听见他说:“小然,我不想离开你,但我得听你的话。” 我的心被一双无形的手狠狠地攥住,于是,我知道我们的爱之间出现了时间的缝隙。 杨舟回来之后哪里也不去,也不准我去别的地方,我们俩就待在家里。吃饭、聊天、睡觉,看电影和听歌。 “如果有一天,我们打开房门,发现我们是地球上最后的两个人类……那会怎么样?”杨舟有一天看电影的时候突然这么问我。 我说:“那完了,最后两个人类是两个gay,人类灭绝吧。” 杨舟说:“挺好的,这样我们可以一直在一起,最后死在一起。” 我说:“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你离死还早呢。” 他的周一下午还有课,所以最迟上午就得飞回去。我花了很大的力气送他去机场,这次没叫张尘涵送,是杨舟自己打的车。 “等我周五再过来。”杨舟在机场对我说。 “好,我等你。” 他拉着我的手,又低声说:“我给你再买几盒安全套。” 我笑道:“我靠,变态。” 他进去安检了。我看见他在机场奔跑着,跑向了一片光明,一片我不知道的地方。 回去的路上我自己坐地铁,要坐很久,但是比起打车的花费,时间的价值倒是我所能承受的。 杨舟开始不断地往返学校和我之间。可悲的是,只能由他奔向我,而我是寸步难行的那一个。 第43章 琥珀里的昆虫 我需要一个解决方法,需要做出一些行动,否则我就会像是不小心被困在琥珀里的昆虫,永永远远动弹不得。 新学期开始后,我终于不再是临时抱佛脚地学习,每堂课上我都坐在班长旁边,认真地去看书上的内容。但我学的很少,老师的讲课也多半是照本宣科。 我问起班长我们专业实习的事情,她说其他学院有的是统一安排,但我们应该没有,要自己出去联系公司,到时候还要盖实习证明的章。 班长的话没有缓解我心中日益增长的焦虑感。 盖章这事很简单,我随便找个熟悉的人就可以给我盖。但归根结底,这不仅是糊弄别人,还是糊弄自己。我的人生一大半的时间都在各种糊弄,但这次我不想再被糊弄。 我试着自己上网搜了一些实习生招聘,投了几次后都没什么回应。 于是只能先把这学期的课上好再说。 我在qq上跟舒悦聊天,问她以后想做点什么,她说不知道,也许开个淘宝店。我说,卖什么?她说,卖衣服吧,我自己当模特,让张尘涵给我拍照。 这也许是个赚钱的思路。 我学着注册了一个淘宝账号,试着网购了一次,结果那快递员业务不熟练迷路迷了个彻底,给我打了八个电话才找到我家。 “嗯,我学会网购了。”我跟杨舟打电话,“我买了双鞋,我感觉是盗版的……就说它怎么这么便宜。” 杨舟在那边听得很好奇,说:“你拍给我看看。” 我拍了照片发他qq上,过了一会儿他说:“你想要这个牌子的?我给你买,周五带给你。” “不用。”我立刻说,“我就试试怎么网购,而且这盗版的也能穿。” 杨舟说:“你学网购干什么?” 我说:“没什么,就看看。” 开淘宝店要交钱,进货也要钱,还要上架宝贝,写各种文案……我干不来,说真的,我没法承担失败。 接着我又寻找了很多赚钱的方法,还差点被网上刷单的骗了,对面说要我留姓名和身份证的时候我察觉到了不对,直接拉黑了对方。 我最终发现,找个地方给人打工反而是风险最小的途径。 可惜我这学期还有课,排除掉杨舟过来找我的时间,我在课间找了个兼职先干着。但这地方离我学校有点儿远,我一下课就得立刻赶过去,有时候也来不及吃饭,只能随便吃点面包凑合一下。 舒悦抱怨最近又找不到我人影了,但好在她和张尘涵刚谈恋爱不久,注意力还在张尘涵身上,也没多少时间找我玩儿。 我就这么坚持了一段时间,攒了一千多块钱,想着杨舟来的时候带他去吃点好吃的。 不过,有一个杨舟应该来的周末他缺席了,他在yy里跟我说是这周末要赶作业,实在没办法飞过来了。 “对不起啊,小然。”杨舟说,“下周我一定去。” 第79章 我一点儿也没怪他的意思,甚至松了一口气,我说:“没事,你忙你的。” “那周末你陪我一起写作业吧。”他说。 “行。”我答应得很爽快。 周末我跟他挂着线上聊天,然后在家做家务,之后我也坐在电脑面前看我的书。杨舟写作业的时候一直在敲键盘,有一阵子不敲的时候就是在查资料。 “小然。”他有时候会莫名其妙地叫我。 我应道:“嗯,怎么了?” “没事,就看看你在不在。”他笑道。 我说:“也许我会中途睡着。” 他说:“你睡觉能不能开个视频给我看。” 我想也不想,说:“不能。” 晚上我躺在床上的时候,我换了手机和杨舟语音,但等我洗完澡的时候,我发现网断了,他就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我一边擦头发一边给他回拨:“喂?小羊。” 杨舟说:“吓死人,你怎么突然不见了?” 我说:“我网断了。” 杨舟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道:“我真是不应该写这个作业,不然现在就能抱着你一起睡觉。” 我哄了他很久,说道:“小羊,别任性。” 那天晚上我们聊了很久的电话,直到耳机都把耳朵塞得有点儿痛,才恋恋不舍地挂断。 我看着安静的房间,坐在床上用毯子紧紧地裹住自己。即使是这样,那种不断蔓延的寂寥如水一般包围了我。这一刻我意识到,我也很想杨舟。 我做了一个梦。 那是一个很不好的噩梦,我一个人在荒草地里跑来跑去,天空是暗红色,没有风,没有人,没有声音,什么也没有。 我一直在奔跑,到处在找杨舟,最后在一口井旁边发现了他的一只球鞋。我朝井里看去,怎么努力都看不清里面有着什么。 再之后我被吓醒了。 我在床上蜷缩起来,左边身体中间的肋骨传来了一种很奇怪的、似针扎的痛。我的心跳如鼓,喉咙里干燥得像是有一团火,不断地喘着气。 没过一会儿,那痛缓解了下来。我打开灯,然后下楼去给自己倒了杯水。 凌晨四点多,失眠找上了我。 我再次上了二楼,打开窗户,屋外春天的风淡淡地吹着。那夜空的黑暗浓稠,像是翻掉的墨水。我等待着,太阳出现,日光一点点地驱散掉夜色。 也差不多快到了我遇上杨舟的那个季节。 日月交替,四季轮换,已经有一年了。 我不知道还能拥有他多久,也许没有多久了,所以每次见面我都无比珍惜。 这之后的那一周,我照旧去做我的兼职。失眠不止找上我一天,而是反反复复缠上了我。有次我做完兼职,在回来的末班车上睡着了忘记下车,最后是被司机大叔叫了起来。 已经没车了。我只好一个人慢慢地走回家,幸好我回家也睡不着,所以走回去只是帮助我多消磨了一点时间。 杨舟又开始飞过来找我,他给我讲在学校里好玩儿的事。我问他之前的作业如何了,他说挺好的,得了90多分。 “那还得有小然的功劳。”他说。 这是我没有想到的。 我有些无奈地摸了摸他的头发,说:“我什么也没做。” “你一直在陪着我写啊。”杨舟笑道,“那当然有你的功劳。” 他短暂地回来和我待上两天,然后再次飞回去上课。几个月下来,我已经为杨舟感到了一丝疲惫。 有一天,我在兼职的那家炸鸡店里上晚班,有个西装革履的高个子男人拉开店门走了进来,我只看一眼便认了出来,是杨舟的哥哥杨帆。 我愣了几秒,只觉得有一盆冷水当头朝我浇下,但还是很克制地微笑起来:“杨帆哥。” “小然。”杨帆也笑着对我打了个招呼。 “你……怎么会来这里?”我迟疑着问。 也不怪我问出这种问题,杨帆这种精英的打扮,出现在一家普普通通的炸鸡店里,实在是太违和了。 杨帆说:“无意中听到朋友说在这里见到你,我就来看看。” 他很自然地抬起头看了看招牌上的东西,问:“有推荐的吗?” “招牌的不错。”我说,“微辣点的人最多。” “那给我来一份。”杨帆说。 “行。”我点点头。 我动作麻利地给杨帆打包了炸鸡,帮他在袋子里放了很多塑料手套和酱料。 “你什么时候下班?”他似乎不打算马上离开。 “快了,还有半个小时。”我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说道。 “那我在这儿吃了,然后你下班了过来跟我聊会儿,方便吗?”杨帆朝着四周看了看,非常礼貌地问道。 “啊……行。” 我回头看了一眼领班,领班也在杨帆进来的时候注意到了他。领班拍了拍我的肩膀,十分善解人意地说:“你下班吧,是你朋友?” “嗯。”我去换了衣服,点点头说,“谢谢你,林姐。” “小事儿。”林姐对我笑了笑。 我出去的时候,杨帆坐在靠窗的一个位置,竟然真的戴上塑料手套开始吃炸鸡。 “杨帆哥。”我说,“我提前下班了,有什么事吗?” 杨帆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了才回我,他笑道:“这么快,我本来还以为得等你一会儿。” 第80章 我笑了笑没说话。 杨帆慢条斯理地脱下了塑料手套,我扫了一眼他的手腕,发现他换了一块表。 “上次谢谢你,小然。”杨帆看着我的眼睛说,“小舟回去上学了,我爸妈悬着的心也落了下来。” “他……”我小心地组织着语言,“他本来也应该去上学,他都懂的。” “嗯,你们现在经常见面吗?” “周末的时候。” 我踌躇地等待了一会儿,却听见杨帆说:“那正好,这周我也要去北京开会,你跟我一起飞去北京怎么样?我们一起去看看小舟?” 听到这句话,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愣了几秒,说道:“我跟你去北京?” “嗯,对啊。”杨帆温和地笑了起来。 “我……” “就当做给小舟的惊喜?”他挑了下眉头。 我还没来得及认真地想到底要不要去,杨帆便仿佛默认了我的回答,带着不容拒绝的态度对我道:“那就这么说定了。” 第44章 飞向你 “你这周要过来?”杨舟在电话那头提高了声音,又惊又喜地问我。 “对,没错,我这周要过来。”我说,“我马上出发去机场,你可以原地不动等着我。” “我靠。”杨舟沉默了半天,仿佛有些失语。 我要挂他的电话:“不跟你说了啊,等到了我再联系你。” “哎,航班信息发我。”他急道,“我去接你。” “不用,我到了再说。”我快速地说,“挂了挂了,真的来不及说了,北京见!” 我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也没什么必须带的,最重要的只有身份证和手机。 杨帆和我约定的地方是这附近的地铁口,我实在不好意思让他来城中村接我,所以挂了杨舟电话,我立刻出门跑了过去。 家里开关都关了,水龙头也拧紧了,门口的小黄拜托给了王医生喂几天,其他的要注意的也不多。 我一路飞奔过去,发现到了之后还没有到时间,就在地铁口那儿找了个阴凉地让自己喘口气。过了一会儿,一辆黑色的suv停在我的面前,后座车门打开,杨帆喊了我一声:“小然。” “杨帆哥。”我笑了笑。 “快上来。” 杨帆换了身西装,但看起来还是很一丝不苟,我跑得气喘吁吁,身上都带着热气,和他同坐在后座的时候尽量离他远点儿。 在车上他和我随便闲聊了一会儿,宛如是我真的哥哥。到达机场后,他直接带我去了休息区。 那是我第一次坐飞机,空姐一个顶一个的漂亮,说话声音也好听,对我嘘寒问暖,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小然是不是第一次坐飞机?”杨帆问。 我点点头,说道:“嗯,第一次坐。” 杨帆笑道:“等会儿起飞的时候会有一阵失重感,但是很快就好了,你玩过大摆锤吗?” “哦,这个我玩过。” “跟大摆锤下来的那一下差不多。”杨帆轻声说,“还有耳朵会有点儿难受,要是难受的话可以咽口水。” 我心里有点紧张,此时此刻很认真地听他关照我的这些。 飞机起飞的那一刻,确实是一脚踏空的感觉,杨帆让我坐在了靠舷窗的位置,我紧张又好奇地盯着外面看,想着我竟然真的飞起来了。 “飞起来了?”我转头看向杨帆。 他转过头正看着我,阳光照在他的脸上,他笑着点头:“嗯。” 对于第一次坐飞机的人来说,飞行真的是一件特别神奇的事情。没过多久我的紧张就消失了,我开始观察掠过我们身侧的云,那些光线,更加广阔的天地。 飞机有时候也是空中的船,可以在云海上方航行。 “杨帆……”我回过头,嘴里的话被吞了回去。 杨帆在我旁边闭目养神,原来我已经盯着外面看了太久。他应该坐过太多次飞机了,一切对他来说都习以为常。 后面开始发吃的,我尝了尝,确实不怎么好吃……这个我没法硬夸。再然后我听到广播,说飞机已经开始降落。这么快我就到北京了?我还不太有实感。 杨帆像是身体里面有个看不见的定时闹钟,飞机一落地他也醒了过来。他问我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说没有。他说有人会晕机,你不晕机就好。 出了机场,杨帆助理在后面拿行李,我和他先一步出去坐车,也是已经提前有车在外面等,一点儿时间都不被浪费。 我打开手机,才发现杨舟给我发了好多消息,于是赶紧回他。 他的电话在下一秒没有任何预兆的打来,我只好接了:“喂?” “你到哪儿了?下飞机了?”杨舟的声音听着很着急。 我看了看四周,心想这哪儿我也不知道啊少爷,我怎么回答你。杨帆在一旁看着我,笑着示意我把电话给他,我没多想就给他了。 “喂?是我,小舟,你哥。”杨帆道。 “嗯,对,我们在一起。” “对啊,我把他拐来了。嗯……你放轻松点,我什么都没做。嗯……好,我们马上去你学校那儿,你不正好上完课吗?” “好,再见。”杨帆讲完了电话递给我,我发现电话已经被挂了。 杨帆摸了一下我的头,说:“很快就到。” 第81章 杨舟的消息没再来了,我在车上跟他发消息,他也没怎么回我。 我们一路开到杨舟的学校,杨帆带着我做了访客登记,我抬起头,在阳光下打量杨舟大学漂亮气派的门头。 “小然,走了。”杨帆对我招招手。 “好。”我连忙跟上。 他的大学太大了,里面新建筑和老建筑各占一半,绿树林荫,走在校园里面随处可见的都是来来往往充满朝气的学生。跟我上的那破大专一比,这里显然高出了好几个层次。 不过,即使是在这种高等学府里面,杨帆和我走在一起也是挺扎眼的。我们走到一栋教学楼底下,正好里面有个咖啡馆,杨帆不由分说地拉着我进去喝咖啡。 “嗯……”我看着眼花缭乱的菜单有点儿迷茫,“我很少喝这个。” “那给你点杯拿铁吧。”杨帆转过头对店员说,“另外给我一杯热美式,大杯的。” 杨帆和我喝了咖啡,感觉他瞬间活了过来。我说,这是什么灵丹妙药吗?他顿时哈哈大笑,说小孩子可能不太喜欢喝。他把杯子掉了个个儿,指着他没喝过的杯沿对我说可以尝一口。 我尝了。 苦的我差点儿没哭出来。 怎么会有人喜欢喝这种东西。 又等了一阵,咖啡店外走过一群学生,我看了看时间,应该是刚刚下课了大家都涌出来。我盯着外面的人群看,不一会儿看见一个穿着牛仔外套的高挑男生背着包走了进来。 他站在门口,微微歪着脑袋看着我,我呢喃出声,念道:“小羊。” 杨舟朝我们走过来,坐到我的身边来,手臂搭在我身后的椅背上,看着杨帆有些无奈地道:“哥。” “哎。”杨帆笑道,“我说了你别紧张,我来开会,顺便带小然过来看看你而已。” “你应该提前跟我说一声。”杨舟皱起眉头。 “提前说了你就不同意了。”杨帆又喝了一口咖啡。 杨舟没在说话,杨帆让他去点点喝的,他去之前转头问我还有没有想吃的,我摇了摇头。 我情不自禁地总是想盯着杨舟的背影看,看了一会儿才努力把头转回来,余光瞥见杨帆在观察我,我们的视线在空中迅速交汇,随后他低头继续喝咖啡。 杨帆没有待很久。 那杯热美式他喝了一半留在桌子上,便拿起西装外套,对我和杨舟说:“我得走了,小舟你带着小然玩两天……小然。” “嗯。”我赶忙应道。 “回去我已经让助理给你订了票,到时候让小舟送你去机场,哥就不陪你回去了,我让助理发短信给你。” 杨帆似乎什么都安排好了,所有细节都照顾得很妥帖。他跟我们打完招呼便干脆地离开,我看见他的另一个助理在外面等他,两人走得很快,只一晃眼便消失不见。 我的拿铁我喝完了,杨舟坐在我的旁边,趴在桌子上侧过头看我。 “你上完课了吗?”我清了清嗓子问道。 杨舟说:“上个鸡毛课。” 我一头问号看着他,然后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他还趴在桌子上,对我说:“别玩,我现在……挺激动的。” “……” “那你冷静会儿。”我憋笑道。 “我正在冷静。”他垂头丧气地说。 过了一会儿,他坐直身体,对我说这个惊喜也太大了,下次一定不要再和他玩惊喜游戏。我说,不会了,就这一次。他说,嗯,走吧,你肚子饿吗?我带你出去吃饭。 我还是说:“你上完课了吗?” 杨舟的眼神有点儿飘,说:“上完了。” 我这才明白,原来他每回都是翘了课去机场,就是为了多争取一点和我相处的时间。我叹了口气,让他今天别翘课了,我在这里等他。 杨舟不情不愿地去上课,咖啡店里安静下来,又过一阵子,有学生组团来这里买咖啡。他们谈论的东西对于我来说仿佛是天方夜谭,我把杨舟没喝完的咖啡继续拿过来喝,无意中看见有个来买咖啡的学生穿了一双和我一样的鞋。 不,只是相似。 因为我买的是便宜的盗版…… 杨舟上了多久的课,我就在这里坐了多久。直到他再次回来,我才笑着跑向他。他伸手勾着我的脖子,这动作平时好朋友之间也会做,倒是没有引起别人的怀疑。 “带你回家。”他说。 “你不住学校?”我问。 他笑道:“不住,谁住啊,我走读,跟你一样。” 杨舟自己租了个单身公寓,离学校大概两站路的距离。公寓里面比我想象中要大许多,又是在高层,采光特别好。 他一关门就把我抵到墙上亲,我俩的包纷纷掉落在地上,差点儿没砸到我的脚。 “小然。”杨舟一边亲我一边叫我的名字,“你这么突然来了,我不是在做梦吧?” “不是。”我稍微推开了他一点,看见他一双嘴唇被我咬的通红,笑道:“做梦有我这么真的吗?” 第45章 希望你能和小舟分开 我来到了杨舟的住所,这感觉和他住在我家时完全不一样。 在我家,我是完全的主导者。但在北京,在杨舟的公寓里,我和他的身份进行了对调。 杨舟公寓里有个很干净的浴缸,他帮我放了热水让我进去泡一会儿。 第82章 还没享受过呢,靠。 我想也没想便踏进了浴缸,热水顺着浴缸边沿溢了出去,杨舟穿了件白色t恤走进来,我瞬间有点儿不自在,把腿并拢,说道:“我泡澡你也要凑热闹?” 他坐浴缸旁边的小凳子上,很认真地说:“我帮你洗头。” “……” “你会吗?”我怎么感觉有点不太相信他。 杨舟轻轻按住我的脑袋,威胁道:“我怎么不会。” “请吧,杨师傅。”我笑了起来。 说真的,杨舟给我洗头的动作比我自己洗要轻柔多了。我十分享受地闭上眼睛,杨舟洗着洗着就低头亲我一下,我说,杨师傅还有这种服务?他说,只对你有。 他给我冲水的时候我很坏心眼地乱动,结果他的白t恤湿透,他笑着要脱,我睁开眼睛,在浴室暖黄的灯光下对他说,别脱。 “哦……”杨舟坏笑起来,“原来这样你更喜欢?” 我很讲究地对他说:“有时候……半遮半掩才更好。” 杨舟又乐坏了。 他给我冲掉了泡泡,也站到浴缸的热水里来伸出手抱着我,水流随着我们的动作晃动着。我吻着他,他说,这次是你光着,我虽然穿的不是很体面,还是穿了衣服。 “你心眼怎么这么小呐。”我简直受不了他,“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的时候是吧……” “我怎么不记得!”他又狠狠地吻了我一会儿,“你那会儿跟疯了似的。” 有吗?我有些记不清了。 跟杨舟在一起的时光比我之前十几年的人生都要精彩,回头想来,以前的那些日子已经有些黯淡无光。不,黯淡无光不仅是我的生活,还有我本人。 是杨舟不顾一切地点燃了我。 那天下午喝的两杯咖啡终于还是发挥了它的功效,我完全睡不着,只能缠着杨舟在床上各种胡闹。第二天我们一觉睡到下午三点,杨舟去楼下饭馆打包了吃的上来,我和他吃的也不知道算是第几顿。 “你这样折腾你老公……”杨舟一脸高深莫测地看着我,“你老公就得吃点东西补补了知道吗?” 我很平静地说:“那你吃吧。” 杨舟又被我逗得笑起来,说:“你怎么一点儿可持续性发展的观念也没有,嗯?你又不是以后见不到我了,省着点用吧。” 我笑了笑没接话。 周日他带我去天安门广场转了一圈,拍了一张每个中国人来北京都要有的合影,然后又给我买了好多吃的,让我背在包里带回去。 他把我送到机场,杨帆的助理在那提前等我,帮我取了机票,两人目送我进去,杨舟对我喊道:“小然。” 我回过头,他笑得很好看,说:“周五再见,这次你要在家里等我啊。” 我也朝他挥手,说:“好的,一定。” 我独自一人从北京回家,飞机起飞的那一刻,失重感沉沉地压在我的心里,从那以后,再也没有消失过。 那是个太好的世界,我的男朋友杨舟是生活在那一边的,我懂的,我明白,我都知道。 落地后我从机场出来,一个人按照指示牌去找地铁。 回家后小黄没有在那儿等我,我又转头去找了王医生,看见他把小黄拴在小诊所的门口,小黄也很乖地没有挣扎。 “怎么了?”我问王医生,“你喂它了吗?” 王医生像是在跟我告状:“喂了,你这狗啊……你走了之后去追你了,就跟在你后面跑,你估计没看见。我得拴它一会儿,不然要追你去天涯海角。” 我倒是没想到小黄会做出这种事,低头摸了摸它的小脑壳,然后解开了它脖子上的绳子,谢过王医生后带着小黄回家。 “我去看你哥啦。”我对小黄笑了笑,“你哥在北京过得很好。” 那之后天气渐渐变得热起来,我在炸鸡店的兼职还在继续,有几天我发了烧,实在起不来了才没去。整整一个学期,我存了大概四千多块钱,不算多,但我知道这的确是我的极限了。 这学期的考试周没有杨舟和我一起复习,但是挺轻松的,比以前都要轻松不少,因为这学期我花了加倍的心思去看书。 杨舟在qq上跟我聊天,说天天都在盼着暑假,让我问问舒悦和张尘涵,今年夏天还有没有自驾出去玩的计划。我说,现在又不嫌他俩是电灯泡了吗。他说,好久没见到了还有点儿想念。 还是那句话啊,小羊,风水轮流转。 现在人家小情侣估计也觉得我俩是电灯泡。 这学期结束之后,班级群里发了通知,明年的学分里包含实习,开学后会统计自己联系的实习单位信息, 实习很重要,大家都要认真对待。 我没找到实习。 张尘涵是他们院安排的,舒悦说她自己不想去,找她爸盖个章算了。 我环顾四周,才发现不少同学其实都是找关系进了某某公司、某某单位。他们不用想那么多,家里人已经帮他们铺好了路。 我被这件事折磨着,像个无头苍蝇一般到处乱窜。暑假开始前我又去面试了,是一家小公司,跟我一块儿来的几个学生都是本科生,只有我最不行。 很自然的,我没有被选上。 杨舟不知道这事儿,他考试比我晚了一周,一考完就快乐地打电话问我是今晚就飞回来还是明早飞回来。我笑着跟他说,都不好,明天下午吧,你还能睡个懒觉。 第83章 他说:“我想快点见到你。” 我说:“嗯,知道了,但还是明天下午吧。” 说实话,我没有心思去陪他玩儿了,所以我也一直拖着没去问舒悦和张尘涵的暑假计划。短短一年过去,我已经无法回到去年暑假时那种无所谓的状态里。 杨帆“强迫”我看了那一边的世界,“强迫”我去想未来。我看见了,我去想了,才发现我根本追不上。 这种无力感深入骨髓,他插入我皮肉里的“刺”不仅没有被拔出来,反而在不知不觉间扎得更深,甚至有了要化脓的迹象。 夏天即将开始的时候,我又不知道为什么咳嗽起来,只好去王医生那儿让我给我开了一瓶枇杷膏。 “你感冒还没好吗?”王医生问我。 我说:“好了啊,是最近开始咳的,感觉这感冒的症状还挺顽固。” 王医生看了看我的脸色,说:“你拿回去吃,不行要上医院看。” 我说好。 实际上我不会去医院的,我很少去医院,去一趟得花不少钱,我闲着没事干了才去。 但不管怎么样,杨舟要来了,我还是很开心的。 我提前把家里都打扫了一遍,甚至还用水管给小黄冲了冲澡,把它这灰头土脸的小野狗勉强收拾干净。 我等待着,等待着,却在杨舟来之前,等来了他哥杨帆。 杨帆打了电话给我,问我有没有空,我说有,他便约我去了市中心的一家餐厅吃饭。 他要派司机来接我,我说,哥,我坐地铁顺路,我直接过去就行。到了地方,是一个小包厢,他在里面等我,坐在他身边的是个看起来气质很温文尔雅的女人。 她一见到我就站了起来,对我笑道:“你就是小然吧。” 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但还是应道:“啊……您好。” “我是杨舟和杨帆的妈妈,你叫我刘阿姨就行。”她的手搭在杨帆的肩上,很亲切地对我说话。 我只感觉一下子呼吸有些不顺,加上我的咳嗽还没好,于是叫了一声“阿姨”后便无法控制地咳嗽起来。 “小然怎么了?”杨帆关心道。 我连忙摆摆手,红着脸道:“对不起,我前阵子有点儿感冒,可能是还没好全。” 刘阿姨给我倒了水,说:“杨帆,让你助理买点那种我上次吃的药给小然吧。” “好。”杨帆点点头。 “谢谢刘阿姨。”我有点儿局促地说。 这一顿饭是鸿门宴。 吃了什么,我已经不怎么关心了,只是安静地吃完东西,等待着他们快点进入真正的话题。 一直等到上了果盘和茶,刘阿姨才说道:“小然,我听杨帆说了你的事,我也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但阿姨还是要拜托你……” 她眉头微微蹙着,一双眼睛里的情绪非常复杂,她甚至有些为难地停顿了一会儿,才慢慢说:“……我希望你能和小舟分开。” 刘阿姨的话很温和,连用词都是如此礼貌,但却像是从天而降了一块巨石,不由分说地压在我的肩上,在那个瞬间击垮我,并反复地碾碎了我。 我沉默了很久都没有说话。 打破沉默的是杨帆,他道:“小然,杨舟可能没告诉你,这个暑假他本来有别的计划,国外有一个很好的短期交换。但他想也没想就拒绝了……是为了你。” “他每周五都翘课去看你,那门课他后来缺勤了不少。” “他之前学习成绩一直很好,原本就是要计划出国的。我们家里不需要他挣钱养家,只希望他能够……不浪费时间,有好的生活,好的未来。” 我看着杨帆,心中闪过无数个念头,放在桌子下面的手无意识地攥着,连指甲都快要陷入肉里。 但我一点儿感觉也没有。 我问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他本来要去哪个国家?” 杨帆显然也有点儿被我问懵了,是刘阿姨接了话茬:“美国,小舟本来要去美国。” 美国啊。 我又想起了姥爷和我的对话——我妈去哪儿了?她去美国了。她还会回来吗?不会了,但我们以后一定能一起去找她。 她不会回来,他也不会。 我懂的,我明白,我都知道。 作者有话说: 第二卷还剩下5章,后面甜度会下降一些,需要走一下剧情 第46章 咳嗽、贫穷和爱 这场谈话显然还没结束。 我不打算多说什么,只是更加直接一点地问道:“就算我不再影响杨舟学习,就算我说我可以等他回国,但你们也不会赞同我和他在一起……是这样吧?” 杨帆和刘阿姨没有回答。 奇怪的是,我的思绪从没像现在这样清晰过,我继续平静地说:“是因为,我本来和你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们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他谈男朋友,只是不能接受他谈我这样的。” 杨帆想要开口说点什么,但被我阻止了。 “我自己也明白,我大概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变成像你们这样的人了。我能给杨舟的东西很贫瘠,在你们的眼里什么也算不上。我无法理解你们,没住过那些漂亮的房子,没有见过很多世面。就算我不断地努力,不断地变好,也没有办法追上你们的。因为我用尽全力,也只能做一个普通人。” 第84章 “你们需要的是……可以帮助杨舟的,或者可以是帮助你们家庭的……嗯,或者是帮助杨帆哥公司的人?门当户对……是这样吧?”我尽力让自己笑得没那么难看。 他们两人哑口无言。 我说完之后,这包厢里的空气基本上也凝固了。 没想到,最后打破沉默的还是我的咳嗽。我低头捂着嘴咳嗽,感受到胸腔里传来里震动,平复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停止。 这世界上无法隐藏的东西…… 咳嗽、贫穷和爱。 全都给我占全了。 刘阿姨犹豫了很久才说道:“小然,如果你有什么困难,可以随时来找我,我给你一个我的联系方式……今天对不起了。” 我朝她看过去,我轻声说:“我还没有答应你的要求,阿姨。” 她对我笑了笑。 接着,她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把写着她电话号码的纸条塞到我手里,没有说别的便走了。 我回过头看她离开,然后再看向依旧坐在那里的杨帆,说:“哥,你们有钱人都是这样打哑谜的吗?” 杨帆用手扶了扶额头,微微地笑起来,缓慢地说道:“你也是个聪明的小孩,所以你懂这样的哑谜。” 我和他对望了一会儿,杨帆把果盘朝我这边推了推,那凝固着的气氛缓和了一些。 我说,哥,你们来找我,是因为知道劝杨舟没用是吗。杨帆点点头,说是啊,你看他就是个倔驴,离家出走真的是全靠走和在路边搭车,手机和身份证都不要了,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你们不怕倔驴喜欢的也是个倔驴吗?”我问。 杨帆摇了摇头,说:“你不是,小然,你是个很好的人。我……是我弟弟不懂事。” 他问我在和杨舟交往之前,有谈过别的恋爱吗。我说,没有。他有些惊讶,又问我之前是喜欢女孩子吗。我说,我也不知道,反正男女都没谈过。 “小然,你有没有想过……”杨帆试探着问。 我说:“我想过的,我到底是不是gay。我想了很久……可我拒绝不了杨舟,他太好了。” “他好什么啊。”杨帆笑道,“他不懂事的。” 我跟杨帆那天聊了很久,抛开他是杨舟哥哥,其实我很喜欢和他聊天。 大概是因为从小到大都没人跟我聊这些,比我年长一点的,如父亲一般能够倾听我的角色,缺失了很久。 杨帆说:“小然,你可能还小,不知道你和杨舟走的路有多难……在国内,就算是在国外,得到的关注和支持也很有限。” 我说:“嗯。” 杨帆说:“我……我可能说的非常冒犯,但我觉得也许你只是……你只是‘迷路’了。” 我问:“什么意思?” 杨帆说:“你看,你只和小舟在一起过。我知道初恋很难忘,但如果在这种情况下,小舟是个女孩呢?也许你还是会和他在一起,我觉得是他影响了你,而不是你本来如此。” 我明白了。 曾经或许我也怀疑过,但现在已经不怀疑了。 因为我对杨舟有欲望。 我以为他点燃我的是一段感情。在我追他上桥的那一天,在他吻过来的时候,我想的都是,这是一段感情。 但后来我知道,那是更为具象化一些的爱情。 我喜欢他,是世俗的,是赤裸的,是无法压抑的。 我不可能会弄错。 然而,面对杨帆的这番话,我只是摇了摇头,并没有对他说太多。 可是……我现在该怎么办呢? 杨帆让司机开车把我送回家,我还是让他们只停留在城中村附近。 “你这车大,开不进去,哥……就把我放在这里好了。”我笑道。 杨帆看了看我,还是亲切地对我微笑,说:“好。” 我下了车,还没关车门,只是又调侃道:“我以为你们有钱人会很强势。” 杨帆的眉头扬起来:“怎么?” “比如说,给你一百万,立刻离开我的儿子之类的……” 杨帆说:“钱是最简单的,但是,小然你知道吗?一个人如果突然有了不属于他的钱,他还是会很快失去。我想给你更多更好的,你愿意的话,可以之后再联系我。你要是想重新念书,我也可以帮你。” “好的。”我点点头,“好的,谢谢杨帆哥,那就……再见。” “再见。” 我一个人慢慢地走回家,路上又不断地咳嗽起来,回到家后我关上门窗,一个人躺在沙发上,又开始听披头士。 那晚杨舟爽约了。 飞机没有把他带到我的身边。 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许是夜里两三点,我在沙发上睡了过去。第二天醒来时已经是中午了,我给手机充了电,过了一会儿接到了杨舟的电话。 “喂?”几乎电话一响我就接了起来。 “小然。”杨舟的声音听起来比我想象中要平静一些,“对不起,现在才联系你。” “你怎么了?”我问。 他沙哑着声音,没有回答我这个问题,而是反问我:“你相信我吗?小然。” 我说:“我相信你。” 他说:“好,你相信我,并且你要一直相信我。” 我的眼泪在此时此刻涌了出来,我极力咬着后槽牙,放缓自己的呼吸,说:“好,我会一直相信你。” 第85章 “如果我哥或者我家里人去找你,他们说什么你都别信……不,你干脆不要理他们,不要听他们讲话,知道吗?” “好。” “我现在稍微有点儿麻烦……这次他们对我防备升级了,不给我出去。我不想报警,事情闹大了不好看,但我会尽快找个机会溜走,或者跟他们谈条件的。你……你要等等我,行吗?” “好。” “那就这样。”杨舟居然还笑了出来,“你吃饭了吗?” “我吃过了,你呢?” “嗯,我也吃了。”杨舟轻声说,“你相信我,小然。” “我相信你。” 我问他现在在哪儿,他说人在北京的别墅,那天他想出发去机场的时候,被几个保镖掳走了。我说你家还有保镖呢,他说可不是,有好几个,这些保镖一点儿面子也不给我,我被扛着走的时候像是扛米袋。 他还有心情跟我开玩笑,我吸了吸鼻子,顿时破涕为笑。 “你哭鼻子了吗?”半晌他才问我。 我说:“才没有,你想得美。” 他说:“别哭,小然。如果是我把你惹哭了,我会难过的。” 他这句话说到最后半句的时候语调也奇怪了起来。 “杨舟?”我好奇地问,“你才在哭鼻子吧?” 他又在电话那头笑起来:“哎,没有没有!你别造谣!” 杨舟家里人暂时限制了他的自由,但是却没有拿走他的手机。别墅里一应俱全,除了窗户、门都被封死了,杨舟的一切东西都能拿到,各种需求也都可以满足他。 他大概每隔一个小时就和我打一次电话。有长有短。后来他说他爸妈来了和他很郑重地谈话,让他断掉和我的联系,他没听。 “我爸还干了一件让我想不到的事情。”杨舟说,“他居然把我爷爷叫来了让他说服我,我爷爷还在老家啃鸡腿呢,突然被儿子叫了过来,有点好笑。” “小然……”他又说,“我睡一会儿,等睡醒了再跟你聊天。” 但他每次打来的电话里,声音都越来越虚弱,我让他跟我开个视频,他也不愿意。 到底还是杨帆先坐不住了,他打电话给我,声音听起来很严肃:“小然,你能不能劝劝小舟吃点东西,他这样绝食的话,身体会坏的。” 我这才知道杨舟竟然在家里绝食。 这消息如晴天霹雳般,让我呆坐在椅子上很久很久。忽地,我的胃也猛地紧缩起来,我连滚带爬地跑到水池边,在那儿干呕了一会儿,最后吐出一堆酸水。 我想不到任何可以帮到杨舟的办法。如果可以,我愿意代替他痛。 “你们没有办法让他吃东西吗?”我问杨帆。 杨帆说:“他不愿意。” 我说:“他怎么这么倔。” 杨帆说:“你劝劝他吧,小然。” 最后,我打了电话给杨舟,我说:“杨舟。” “嗯。” “你相信我吗?” “相信……” “那你吃点东西好吗?你家里人不同意我俩在一起,这很正常,我知道你也明白这一切是很难的。现在有一个折中的办法,你想听吗?” 杨舟过了很久才轻轻地说道:“好,我听。” “你和我先分开吧,你去吃点东西,跟你爸妈说愿意和我分开……”我一字一句地对他说。 他立刻打断了我,声音嘶哑地哀求我:“我不要……除了这个,除了这个……” 我提高了声音,几乎是有些厉声道:“你不能不要!你看你还没有上完学,也没有能力,你反抗不了什么的!” “你和我先分开。”我的声音颤抖起来,“我还相信你,我会等你,我和你还是好朋友,我不会不理你……等你能自己做主了,再来找我,好吗?” 第47章 生病 我要不要和杨舟分手,这是一个看似有选择,实际上并没有选择的问题。 我没法和他在一起,从各方面来说,我们都不合适。 一刹那的爱情总是有一个致命的误解——不论谁,在故事开始的时候,总是希望得到一个好的结局。不论谁,在爱的时候,总是在寻找长久。 有过好时光,很难忘,但也没有那么难忘。 我提出“暂时分开”让杨舟哑口无言,他还是没有答应我,我便又反复地给他打电话,不断地告诉他我会等他,从各种角度分析,哄着他先吃点东西。 “那我也绝食好了。”我最后也被他气得说了狠话,“你不吃东西,我也不吃东西。我没你身体那么好,我……咳咳……咳……我本来就有点儿感冒,我比你死的更快。” 我那该死的咳嗽终于帮了我一点忙,见到我不像是在装病之后,杨舟答应我先去吃点东西,但是“暂时分开”这个说法,他还得再想想。我说好。 那之后我们有两三天都没有再联系。 我悄悄发消息问杨帆,杨舟有没有吃东西,他说有的,但吃的不多。我叹了口气,说慢慢来吧,有什么动向可以再告诉我吗?杨帆答应了我。 恍然间,我足足一个礼拜都没有出门,除了偶尔打开门扔点东西给小黄吃以外,我过得日夜颠倒,咳嗽却还没有见到好转的迹象。 王医生给我的枇杷膏已经见了底,我现在闻到枇杷膏的味道都有点儿想吐。以前感冒的时候……我的咳嗽会有这么严重吗?我不知道。 第86章 我有一次洗了很长时间的澡,大概有两个小时,一直洗到花洒里不再出现热水,一直洗到我的十根指头都被水泡得发皱才出来。房间里黑黝黝的,我光着上身,又只穿着短裤,在这个阴天的房子里,一遍遍地上楼,又一遍遍地下楼。 所有的行为都没有意义,所有的行为只是为了缓解我心中的某种刺痛感。 但那太疼了,有时候又太热了,我睡在杨舟的沙发床上,仿佛还能闻到枕头与床单上他留下的味道。 再接着,我们恢复了联系。 杨舟打电话给我,让我不要再提“暂时分开”,他不会绝食了,这次他决定趁半夜没人的时候砸窗户越狱,但是这个行动计划需要体力,所以他这两天都在休养生息。 我问:“你在演《肖申克的救赎》?” 他说:“不是,我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我需要快点去见你。” 我的语气里带着一种我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疲惫,我说:“杨舟,你别这样。” “不能哪样?” “你再仔细考虑一下我的提议,行吗?”我说,“我喜欢你,但我不愿意你为了我跟家里人闹成这样,也不愿意你为了我改变你的人生计划。” “我的人生计划?”他喃喃地说,“你跟我哥……我爸妈去找你了吗?我不是让你别见的吗?你怎么不听我的啊!” 很少见的,最后一句他对我吼了出来。 吼完了之后,杨舟和我一时间都没有说话,电话里只有我俩不断交错的呼吸声。 “对不起。”杨舟隔着电话带上了哭音,“对不起。” “不要对我道歉。”我深呼吸了一下,“你不用道歉,真的。” 这是一种看不见尽头的折磨。 本应该是我和杨舟一起“对抗”外界,但外界将我们分隔两地,于是逐渐变成了我和杨舟之间的“对抗”。 大人们还是聪明的。 大人们的世界果然很复杂。 我挂了电话,机械地打开冰箱拿出食材给自己做饭。最近我做的饭不怎么好吃,也很敷衍。我承认我没什么胃口,每天到点吃饭大概只是为了维持生存。 我对qq上的各种消息视而不见,什么人的消息也没回,直到舒悦和张尘涵找上门来,他们两人兵分两路,一个砰砰砰地敲我家门,一个学着以前杨舟站的地方,用石子砸我家的窗户。 “谢然!谢然你在家吗!你开门!”舒悦扯着嗓子喊了半天。 我躺在床上,明明清晰地听见了,却觉得身体不能动。我困倦地翻了个身,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走下去给舒悦开门。 “谢……”舒悦敲门的手停在半空。 外面的阳光刺了我一眼,我下意识地抬起手挡住,却还是流下了一点儿生理性的泪水。 我说:“什么事?” 舒悦还是盯着我看,一句话也不说。我走回去抽了张纸巾擦了擦眼睛,她的影子在逆光里,让我看不清她此时此刻的表情。 我又问了一遍:“什么事?舒悦。” 舒悦哭着说:“谢然……” 我愣在原地,不知道她为什么开始哭。张尘涵跑了过来,看着他女朋友在那嚎啕大哭也有点儿不知所错。我连忙撇清责任:“不关我的事,我什么也干。” 张尘涵从后面抱着舒悦,在那哄她:“怎么了怎么了。”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心里有点儿烦,把家里灯都打开,然后让张尘涵和舒悦进来坐。 “乱了点。”我环顾四周,有些茫然地说。 然后,我又咳嗽起来,胸口处隐隐传来一阵痛。 舒悦转过脸来看着我,尖锐地说:“谢然你去医院了吗?” 我咳了一会儿才停下,说道:“没事,感冒。” “你有没有照镜子?你瘦了这么多?怎么可能是感冒!”舒悦忽然又生气起来。 “我说了……我没事!” 张尘涵也插了一句嘴:“谢然,你真的要去医院看一下。走吧,我和舒悦现在送你去……杨舟呢?他没回来?” 我麻木地说:“没有,他没回来。” 他们两人在我家劝了我很久,说我咳了这么久实在有点不对劲,而且我体重掉的太快了,已经是肉眼可见的瘦,一定要我去医院检查看看。 我说我不去,舒悦就赖在我家里,说如果我不去医院她就一直待这儿。 我们三个人分别在三个不同的地方,隔着一段距离看着对方。这一对死心眼的情侣说什么都不走了,真的在我家待到了晚上。 “你们睡一楼吧,我睡上面。”我的头也开始疼了起来,实在不想再跟他们继续扯皮,于是上了二楼躺在床上。 我一躺下来,又不由自主地咳嗽,咳了好一会儿,我才转了个身,有些沉默地看着窗外的夏夜。我闭上眼睛,半睡半醒之间,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的水汽,然后是猝不及防的轰隆一声,一个闷雷从远处传来。 下雨了。 我起来关上窗户,去看手机,没有未接电话,最后一通和杨舟的电话是在三十二个小时之前。我俩几乎把所有的话都摊开来说腻了,分手吧,不行,不分手,也无法继续。 那么,这到底算什么呢? 如果谈恋爱对彼此来说都变成了一种折磨,那么是否代表这件事已经没有了继续下去的必要。 第87章 怎么停止,怎么告别,怎么忘记。 我听着雨声睡到了第二天,换了新衣服,找出了病历本,下楼后发现舒悦和张尘涵两个人把一楼打扫了一遍。那些我乱扔的,来不及规整的东西都重新摆放整齐,堆叠的碗筷、喝剩一半的杯子、丢在地上的t恤……都再次变得干净。 他们两个和衣而卧,只睡了杨舟那张沙发床的半边。我站在角落里看了他们一眼,忽然眼眶莫名其妙地热了起来。因为我昨天的态度十分不好,这是不对的,他们是我的朋友,他们什么也没做错。 最先醒来的是舒悦,她揉了揉眼睛,过了一会儿看见我,小声地说:“谢然?” “嗯。”我道。 舒悦说:“现在几点了?” “上午了。”我说,“起来吧,我去我们社区医院挂个号,你们要陪我吗?” “好。”舒悦愣了愣,立刻清醒过来,然后往张尘涵脸上拍了拍。 张尘涵睡得正香,一下子被人拍醒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舒悦说:“快点起来,我们陪谢然去医院。” “哦、哦……好!” 社区医院可以走着去,他们两个人吃了点东西先垫垫胃,而我则什么也吃不下。 到了地方我挂号,医生说先去拍个片子,拿到结果之后她就去外面喊了另一个医生过来,问了我年龄。 “呼吸困难吗?觉得闷吗?” “嗯,有点儿。” “你拿着片子,马上去市二医院看吧,应该是结核性胸膜炎。” “什么?”我有点儿没听清。 “结核性胸膜炎。”医生看着我,“你这胸腔积液很多了,赶快去看啊,这边治不了。” “我不是感冒?” “不是,快去。” 我拿着片子迷茫地走出来,舒悦和张尘涵在外面等我,看着我出来了问:“怎么说?” “那……”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坐里面的医生又皱着眉头追出来。 “你是不是陈志宪的外孙?” “是。”我说。 “你家现在没大人了?这病不能拖了,一定要去看。” 我和张尘涵、舒悦三个人面面相觑,舒悦有些慌了神,说:“那我们现在去?打车去吧。” “嗯。”我心不在焉地应道。 到了市二,挂了号之后医生给出的结论也是一样的,还让我留下住院,当场就打了电话去问现在还有没有床位。 “我不住院行不行?”我有点儿懵。 “不行。”医生叹了口气。 舒悦这时候却替我给出了一个坚定的答复:“住,今天就住。” 作者有话说: 明天也会更新!因为接下来几章连在一起比较好,所以我会日更到下周一,休息一天,下周三再继续更新 第48章 底色 我没住过院,从来没有。 姥爷倒是住过几天,他是送进来急诊抢救的,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等我赶到的时候他已经转了病房,但没过多久他还是离开了我。急诊室是个很焦躁、很可怕的地方,姥爷清醒过来的时候对我说,睡他旁边的一个老人没抢救过来,就这么孤零零地留在了那儿。 我不知道怎么住院,手续怎么办,要住几天,要准备什么,全都不知道。 是张尘涵和舒悦替我去办的,我先去了病房。一进到病房里边,便有个护士姐姐拿了个单子过来问我的各项信息,我当场称了下体重,得到了一个我印象中有史以来最轻的数字。 然后她给我测血压,过了一会儿她问我是不是很紧张,我说不紧张,她笑了笑,信息单上的血压那一项她没填,等之后又给我测了一次才填上。 主治医生进来了,是个看上去挺年轻的男医生,长得蛮清秀,他看着我,对我说了一大堆治疗的方案。我问他现在的胸腔积液怎么处理,他说你现在的情况,需要做胸腔穿刺,把胸腔积液抽出。 这听起来很可怕的东西是什么,我还是不知道。但我只有自己一个人,所以也不能表现出害怕。 张尘涵和舒悦回来了,拿着一堆医院开的单子。我对他们简单说了一下情况,舒悦对我提到的这些术语一窍不通,后来是张尘涵给我们下达了指令。 “悦悦,你先回去给谢然拿点生活用品,手机充电线、衣服什么的,还有纸巾这些。我再打个电话问问我爸,我爸认识几个市二的医生。谢然……谢然你就先躺着休息,什么也不要做。” 张尘涵说这些话的时候十分冷静,我从来没看见过这样一面的他。舒悦立刻收到了指示,问我拿了钥匙,转头风风火火地出去了。 我说:“我还……我没事,张尘涵。” 张尘涵按着我,道:“你睡着,我出去打个电话。” 他走了出去,依旧是那个高高瘦瘦的身影。一年之前我认识张尘涵是因为他是个渣男,但没想到他在最关键的时刻又是最沉着淡定的。 后来张尘涵那关系似乎是联系上了,我换了个病房,是两人间,只不过另一张床没人。舒悦给我买了一堆东西,拿了些干净衣服,牙膏牙刷水壶杯子都给我拎来了。 她说:“这房间好,就你一个人,隐私好。” 我说:“嗯。” 医生过来给我看了一个术前的单子,上面写着某某情况下会有某某风险,我签了字。接着,他让我撩起上衣露出后背,上半身趴在床边。 第88章 “全程都不要动。”医生说,“会先打麻药。” “行。”我说。 我没想到整个过程是在病房里完成,那看来应该也没我想得那么可怕。张尘涵和舒悦先出去了,整个病房里只有我和那个医生。 打麻药只是刺痛了一下,并不是不能忍耐的事情,这之后医生就开始给我抽胸腔积液。我一直趴在床上,对于身后具体发生了什么,其实也不知道。 唯一令我有点儿在意的是——我的手机在不远处震动起来。 它搁在一旁桌子的包上,我开了震动,所以没有声音,只是看见屏幕不断地亮起。暗下去,又忽然亮起。再暗下去,对面又坚持不懈地打过来。 如此几次之后,彻底没了声息。 “好了。”医生对我说了一声,往我后背上贴了快胶布一样的东西,“你慢慢起来。” “谢谢医生。”我说。 我慢慢地挪到床上去了,这才发现这男医生是一直跪在地上,他脚边放了个玻璃瓶子,拿进来的时候是空的,此时里面已经充满了一种液体,估计就是从我身体里用工具抽出来的吧。 真神奇。 我的身体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积液? 它们又是怎么产生的呢? 我现在还是什么感觉也没有,医生让我躺着,护士进来给我挂水了。过了一会儿大概麻药的劲儿过去,我才感到背部的某个位置传来一点点隐痛。 舒悦进来问我感觉怎么样,我说还好。舒悦迟疑了一会儿,然后说,我能不能看看。我说,行。 我把t恤撩起来,侧过身体,让她看了,她说还好,感觉什么也没发生。 这时候已经快晚上了,张尘涵买了三份盒饭,进来说:“先吃点东西吧,饿了吗?” 我的胃里空空荡荡的,还真有点儿饿,于是我们三个人都围坐在一起吃盒饭。 吃着吃着,舒悦感叹道:“谢然,你终于变乖了。” “费用多少,张尘涵出的吗?”我问他们,“你先记一下,我之后给你。” 张尘涵笑着说:“不着急,没关系。” “你要不要……”舒悦吃完了饭,拿纸巾擦了擦手,“跟杨舟说一声。” “啊。”我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嗯,我看看吧。” 住院的第一晚,我睡不着。 张尘涵和舒悦先回家了,也不能总留着他们陪着我,所以那间病房里就我一个人。我也没洗澡,只是去浴室自己洗了脸刷了牙,浴室里面有个可以挂吊瓶的钩子,挺实用的。 护士姐姐们都很温柔,一开始给我填信息的姐姐下班前还特地过来看了我一眼,说:“有什么事就叫我们。” 我笑着点头,说:“好。” 等到真的一个人也没有了,水也挂完了的时候,我才拿起手机,看见未接来电里面全都是杨舟打来的。那会儿我实在是没法接电话,后面也没来得及回他。 我现在给他回拨,但是打了几个,无人应答。 于是我给他发了短信,告诉他我一切都好。 我在医院住了好几天,却总是没有出院。医生开了很多药给我吃,这些药吃起来很麻烦,有的副作用很大,但不吃也不行。 吃了之后我的食欲变得很差,还是吃不进东西,却也没有好的办法。 我想出院,因为我觉得这么一天天的下去,最后的医疗费我会出不起。 舒悦和张尘涵每天都来看我,这两个人跟值班一样,每天都来,每天都陪我很久。我提醒他们,这可是暑假,你们怎么不出去玩?舒悦就说,两个人有什么好玩儿的啊,等你好了一起自驾去玩。 她来的第四天,坐在我旁边病床上,拿着一把小刀给我削苹果。她很认真地削了半天,献宝似的给我看了那一整条完整的苹果皮。 我对她说:“舒悦,我和杨舟大概是要分手。” 她顿时愣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她把苹果皮扔进垃圾桶里,低着头说:“为什么?” “他家……嗯,家里人不太同意,而且我们之间的差距很大。”我说。 “没别的办法了吗?” “他现在在北京被关起来了,前几天还在绝食。”我说。 舒悦从另一张床坐到我的床上,我感受到她的重量压了上来,她的一双眼睛里有一种我说不出来的情绪。 “真的真的没别的办法了吗?” “我想了,好像没有。” “你难受吗?谢然。”她轻声问,“你心里难受吗?” “嗯,难受。” “你这病是你一直在忍吗?” “我……还好。” “有一天我和张尘涵去问医生,医生说这病会呼吸不畅,你没感觉的吗?” “我有,但我以为是感冒。”我说,“而且我心情很不好,舒悦,我心情太差了。” 最后,她握着我的手,问我:“忘记他,会好起来吗?” 我摇了摇头。舒悦继续把苹果切成小块,然后用牙签插着喂我。 杨舟肯定不是压在我心底唯一的一件事。 病了之后我想了许多,我的生活总是乱糟糟的,杨舟给我带来了一段小插曲,可是我的底色——我生命的底色依然是灰白的,无血色的,摇摇欲坠的。 我会变好。 可我赶不上很多事情。 第89章 后来我在医院实在待不下去了,一直缠着医生想让他给我办出院手续。他看我很坚持,于是也松了口,只不过又让我签了一堆东西,之后出现什么问题全都是我的责任。 临走之前我接到了杨帆的电话,有些意外,但我还是耐着性子说道:“喂?杨帆哥?” 杨帆说:“小然你最近不在家?” 我说:“嗯,生病了,在医院住两天。” 杨帆说:“哪家?严重吗?我让我助理去你那边一下。” 杨帆的助理挺万能的,我感觉基本上什么事他都能做,上次帮我订了机票,还给我买了很好的咳嗽药水,甚至还想帮我遛狗。 我说:“别……没事的,哥。哎,就是我那个咳嗽嘛,来医院查了,现在已经没事了。” “不是感冒吧?” “嗯,不是感冒,但也没有那么严重,我已经要出院了。” 过了一会儿,杨帆的语气里带上了一点无奈,他说:“好……有需要的地方一定要和我说。” 我笑道:“一定。” “还有一件事。”杨帆说,“小舟他……应该去你那边了,你们再聊聊吧。” “哦。”我顿时浑身一冷,仿佛被人当头倒了一盆冰块,“哦,好的,我知道了。” 杨舟终于还是从北京来了这里,来到他已经缺席了很久的夏天。 张尘涵和舒悦开车把我从医院送回家,果真看见许久不见的杨舟坐在我家门口的那块空地上,小黄钻他怀里想跟他玩,他也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敷衍着摸它。 车停好了我走下去,对他喊了一句:“杨舟。” 可惜我这句话喊得多半有气无力。 杨舟头发长了不少,穿着黑色t恤和破洞裤,听见我喊他之后抬起头来看着我。 我什么想法也没有了,只是觉得心里很空,我说:“不是给过你钥匙吗?” 第49章 爱意的消退 杨舟慢慢地从地上站了起来,他瘦了一些,像是一个忧郁的流浪歌手。 “我想等你回来。”他直直地望着我,过了很久才缓缓开口,“你去哪儿了?” 我没来得及回答,张尘涵和舒悦都下车了——我住院用的东西都在他们手里,病历本和开的那一大堆药用塑料袋拎着,还有拍的片子也在。医院的东西很显眼,杨舟看了一眼便道:“你生病了?” 他紧张了起来,有些手足无措。我太熟悉他了,他紧张起来的时候指尖总是会轻微颤抖。 “嗯,等下说。”我安慰他,“已经没事了。” 张尘涵看见杨舟,笑着打了个招呼:“你来了。” 舒悦也勉强笑了笑,说:“小杨你好。” 我说,别堵在门口啊,我家门口不罚站。 开门之后这三个人都跟着我沉默地了进去,我把舒悦给我的东西先放在沙发床上,然后对他们道:“谢谢……等明天我就把钱转过去给你们。” 张尘涵笑了笑,说:“真的没事,你太客气了。” 舒悦的眼神在我和杨舟之间转来转去,似乎还想说什么,却被张尘涵眼疾手快地拉住胳膊,先发制人地说:“悦悦我们走吧,不是说好去吃饭的吗?” “哦……好。”舒悦跑过来握了一下我的手,“你别自己做饭了,太累了。就去前面的店里买点吃的,不行打电话给我。” 我说行。 他们两人走了,我舒了口气,现在总算是只用面对杨舟一个人了,刚刚那诡异的气氛我真不知道怎么形容。 我转过头,在灯光下仔细地打量杨舟。凑近了看才觉得他黑眼圈很重,整个人脸色有些苍白,嘴唇也没血色。 “你什么时候到的?”我问。 “中午,刚下飞机就过来了,没等很久。”他闷闷地道。 “吃饭了吗?” “没。” “那你去外边儿买点吧,街前面那家卤菜店换了新老板,感觉比以前更好吃了,你带一点回来。”我平静地说。 杨舟看着我,微微偏着头,似乎在思索我话里是否还有什么别的意思。 我笑了笑,说:“我不走,就在这等你。不管我们聊什么,也是得先吃饭啊。” 他这才说好,点头出去。 家里不乱,多亏了张尘涵和舒悦这一对田螺情侣。我烧了水,把窗户都打开来透气,小黄不在——这次小黄还是寄养在王医生那儿了。 我坐在椅子上等水烧开,然后灌进热水瓶里,从瓶子里数了一把我要吃的药,放在那儿等水变凉一些。 杨舟很快回来了,他打包了两份快餐,加了一份我们都很喜欢吃的卤鸭爪。我俩坐在桌子前,像是以前那样吃饭,只是今天什么话也没有说,可能因为实在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我不知道杨舟是怎么从他家北京别墅里出来的,但我有一种直觉,他应该最终还是接受了我给他的建议。 各退一步,这样也好。 他爸妈才没有继续关着他,他哥才对我说要我再和他好好聊一聊。 我吃了几口便没了胃口,盯着塑料饭盒里的米饭发呆,过了一会儿还是无法压住胃里涌上来的一阵恶心感,捂着嘴跑到水池边干呕了几下。 “小然?”杨舟立刻放下碗筷走过来,他从背后环着我,手臂箍着我的腰,另一只手打开水龙头,冲掉了我那些零零碎碎的呕吐物。 第90章 我吐不出来了,但感觉食道还是有着一种往上涌的抽搐感,杨舟拿了个杯子接了清水给我漱口,搂着我坐到沙发床上。 他跪在地上跟我说话,手捧着我的脸,问我:“你不是说已经没事了吗?” 我说:“嗯,应该是没事了,我现在已经不咳嗽了,大概是吃的这些药会有不良反应,没关系,慢慢地就能不吃了。” 我伸手触摸到杨舟的脸,他朝我抱过来,双手紧紧地环住我的背。 我说:“哎哟,别……抱得太紧了,没法呼吸了。” 他说:“就一会儿。” 我也回抱住他,闭起眼睛感受到他的存在。片刻后,我察觉到杨舟的身体开始轻轻颤抖,我叫了他一声,他带着哽咽的鼻音回应我。我把他推开了一点,看见他眼角全红了,眼泪顺着他的脸颊一直滴落在我的手心里,甚至还是温热的。 “你……”我开口只说了一个字,便意识到我的情绪也不太对。 我的视线模糊了起来,逐渐看不清杨舟的脸,只是感觉到他吻掉了我的泪水,随后一切的光亮又再次降临。我也亲了亲他,尝到了一点泪水的咸味。这一刻我忽然有一种神奇想法,那些堆积在我胸腔内部的致命液体说不定也是眼泪的一种。 哭着哭着,我俩忽然笑了起来。 我说,梨花带雨了,小羊。他说,那现在不是破涕为笑了吗? 我眷恋地勾住他的脖子,再一次认真地亲他,他的嘴唇微微张开了些,我便不顾一切地闯进去。所有的一切交融汇合,我的感受,我的眼泪,他的感受,他的眼泪,全都化为一道闪电,撕裂了夜空。 他把我推倒在床上,又无缘无故地哭了起来。我说,别哭了好不好。他猛吸了一口气,然后低声说好。 我们聊了很久。再一次的。 这次没有隔着电话,两人都能实实在在地感受到对方,说话的时候能够互相触碰。 杨舟对我说,他按照我的说法跟他爸妈承诺,会和我“分手”,但还是希望能够回去看看我。 “我爸妈同意了。”杨舟平静地说,“他们好像也都松了一口气,我妈说,等过段时间我就会好起来了,我还年轻,未来还有很多更好的事情在等着我,只要我不再执迷不悟。” “执迷不悟吗?” “嗯。” “你妈只是爱你。” “嗯……我不确定。” “不应该去怀疑。” “嗯。” 杨舟说:“幸好我回来了,我不知道你病得这么严重。” “记住你的任务,你是回来跟我’分手’的。”我笑着说。 杨舟和我额头相抵,无比认真地说:“我不会跟你分手,我回来是想对你说……目前我的确什么能力都没有,我所拥有一切都是家里人给我的。我想让你等等我,等到我有能力了再来找你。你说的,你还喜欢我,你会等我,你没骗我……对不对?” “对。”我说,“我不骗你。” 杨舟家里人只愿意让他再回来见我一次,暑假结束后,他必须要回去了。他们具体是怎么协商的我没细问,反正也没什么必要。 这天之后我一直待在家里休息,虽然出了院,但我的身体确实是没完全恢复。二十年来我从没生过这么严重的病,这简直是我人生中的一次全新体验。 杨舟还是住在我家,只不过他现在睡在二楼,我睡在一楼,这样比较方便,不用让我整天爬来爬去。我们聊完了那一次之后,也都很默契地不再提“分开”的事情,就在家待着,像以前一样吃吃东西,聊聊天,看看电影。 他现在负责了大部分的家务,虽然干的不怎么好,但比起以前什么也不会的他来说,如今是很大的进步。做饭也会做一些,只是偶尔我们还是需要在外面买点外带食物,没别的,就是有些馋。 有时候我觉得自从我俩说了“暂时分开”后,杨舟便主动往后退了一步。他最多也只是很克制地亲亲我的脸颊,再多的事情一次也没有过。 我把这称为,爱意的消退。 我想,就算是一段再怎么健康的爱情,也永远不可能始终呈现出上升的直线。爱情有波动,也许在下降后会回升,也许回升后又渐入平缓。 以我和杨舟之间的矛盾点来说,我对于他还能在我这里过暑假这件事已经很惊喜了。他少爱我一点也挺好,这样他的痛苦会慢慢减少,直到像是一个大病初愈的人一般,回望过去的这段日子,觉得还是不要再经历的好。 然而有一次我睡到半夜醒来,发现杨舟坐在我电脑面前盯着屏幕看,夜里他开了一盏很小的台灯,只能驱散围绕着他的一小块黑暗,他更多的身体都隐匿起来,潜入了我看不见的地方。 我睡在床上,盯着杨舟优越的下颌线看了一会儿,轻声问道:“你……干嘛呢?” 大半夜的,三点多钟,他还不睡觉的吗?这样的状况持续多久了?我怎么居然现在才发现? 杨舟回过头来,愣了一下,立刻对我笑道:“你怎么醒了……” “我问你大半夜不睡觉在这里干嘛呢。” “没事,我就睡不着,随便看看。” 杨舟站起身来给我倒了杯温水,走过来喂我喝了两口。我还是要闹着要起来看看他到底在做什么,他只能无奈地按住我的肩膀,坐到我的床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真没什么,我就是想查一查你吃的那些药,还有其他得了这些病的人有没有后遗症,会不会复发之类的。” 第91章 “你……看了多久?”我的心瞬间被揪住。 “好像……能搜到的我都看了,几乎每条。”杨舟不敢看我,只是望着其他地方。 过了一会儿,我才说:“你傻子吗?只要问问医生就行了吧,而且我这病也不是什么治不了的绝症。” “我不知道,我也觉得我有点傻,可我就是控制不住。” 最后我伸手摸了一下杨舟的脸,对他说:“去睡吧。” 他说:“好。” 他关了电脑,走过来整理了一下被我踢开的被子,然后低下头吻了吻我的额头,对我说晚安。 可他不知道,他走之后,我一个人又悄悄哭了很久。 第50章 再一次结束的夏天 我的暑假整个报废,别人都在游山玩水,我每天都在吃药睡觉。说实在的有些不开心,但也无可奈何。身体是本钱,没了好身体,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不过好在我恢复得还算可以,后来去医院检查了一次没什么大问题,自己也感觉越来越有精神,不再像是之前那样病恹恹的。唯一差点意思的是,我的体重还是没涨上来,而且某一段时间我的口味变得很奇怪。 我很想吃蘑菇。炸蘑菇、煎蘑菇、煮蘑菇……不论是那种蘑菇,我都想吃。那阵子舒悦和张尘涵出去旅游了几天回来看我,说见我挺好的,就是每天都在吃蘑菇,也不知道为什么,是不是又得了什么“蘑菇病”。 我说:“我不知道,感觉是吃了药之后才想吃蘑菇的,很奇怪。” “你想吃就吃啊,我给你做。”杨舟倒是一点儿也没不耐烦,还一直陪着我吃蘑菇。 舒悦在qq上问我分手到底是分了还是没分,怎么感觉藕断丝连。我回她,我说分了又没完全分,属于薛定谔的分手,不过这之后杨舟要回去上学了,应该等他毕业了才会见面。我收到了舒悦发来的一长串的省略号,于是便知道她有多无语。 我们四个人出去一起吃了顿饭。 一整个夏天都没怎么见太阳,我出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好像是有点儿过于苍白。尤其是和张尘涵对比,他最近在外面乱跑,晒得皮肤变成了一种健康的小麦色。 “吃火锅吗?”舒悦问。 我想起这是她和杨舟的最爱,想也没想地说道:“嗯,吃火锅。” “我开车。”张尘涵笑着说,“爱情司机再不开张都快下岗喝西北风了。” 杨舟听见这熟悉的四个字也不禁跟着笑。 我喜欢看他笑。 遗憾的是近来他笑得太少。 我其实只对舒悦说了我和杨舟要分手的事情,但张尘涵是舒悦男朋友,我猜测舒悦会对他说。不过吃火锅的时候看他一脸正常,所以也有点儿拿不准他到底知不知道。 无所谓了。 那天我们吃完了火锅,便宛如一场暗中进行的告别仪式。张尘涵和舒悦什么也没说,就像是每一个习以为常的日子那般。最后,他俩把我和杨舟送回家。 “你该收拾东西了吧?”我问,“后天开学?买的是什么时候的机票?” 杨舟正在用水壶接水烧,他想了想,平静地道:“嗯,明天下午的,东西我等会儿收。” “我帮你。” “不用。” “那我看着你收吧。”我只能这么说。 杨舟熟练地把水壶放在炉子上,然后点火,他回过头看着我,缓慢地说道:“我怎么感觉我又长高了,看着你的视角有点儿不一样。” “……” 我嘲讽道:“几岁了你还长高,是不是做梦。” “来比比。”杨舟对我伸出手,拉着我凑近他,我俩面对面站直身体,他是比我高的,但我也没感觉高多少。 “都说你做梦了。”我笑着说。 他伸出手抱着我,脸顺势埋在我的肩颈处,黏黏糊糊的说什么也不放手。突然之间我起了坏心思,嘴上开始故意逗他:“你明天就走了……今晚我俩分手前要不要最后做一次。” 杨舟立刻僵硬起来,红着脸把我推开,说:“不做。” “啊?”我失笑,“不做?” 他背过身,去等水烧开,耳朵尖也有点儿红,半晌才道:“嗯。” 我说,为什么?他说,你身体不好,不能。我说,其实我都好了啊,你没发现我早就不咳嗽了吗?现在药量也减半了,估计再吃几天就彻底不用了。他说,那我俩也没分手,不成立。 无论我怎么说,杨舟都说不要。我一点点靠近他,从背后伸出手抱着他。 杨舟有点儿恼羞成怒地推开我,用一根手指戳着我的额头,假装凶狠地道:“离我远点,小色鬼。” 我再也忍不住了,于是大笑起来。 说是要收拾东西,但杨舟只拿了一个背包,他那四个夸张的行李箱一个都不想带走。背包里装了几件衣服和证件,根本没有一点儿重量。 “唱片和书要拿走吗?” “不要。” “这个唱片机呢?很贵的吧。” “没事,留下来吧。” “你的……耳机什么的,看起来也挺贵的,不带走吗?” “嗯,就放着。” “那……还有什么需要的?” “有吧,我撕一张冰箱上的大头贴。” 在许多东西中,杨舟只选了一样已经贴在冰箱上的大头贴。他找了把尺子,站在冰箱门前面,用尺子慢慢地把一张我俩的合照给铲了下来,然后放进钱包的夹层里。 第92章 他满足地看了半天,说:“这样就行。” 于是,在即将分别的前一晚,我俩去吃了肯德基,又一起去跟小黄散了步。我们没有正儿八经的狗绳,就随便不知道从哪找了一根绳圈着小黄,它也挺配合,基本上我们走哪它就走哪。 这只是一个普通夏夜的晚上,跟其他时光也没什么不同。我和杨舟绕着铁轨走,荒草地里自由生长的杂草淹没了我们的脚踝。他给我哼了一首歌,是周杰伦的,曲调非常熟悉,却总是想不起来是哪一首。 月亮渐渐爬上了天际,在夜空中稳稳当当地待着,对着大地上的我们投射下温柔的银色光芒。我们开始走回头路,杨舟走着走着在荒草地中停下脚步,他说亲一下吧,小然。 我对他笑,很听话地主动上前吻了吻他。他的嘴里因为之前吃了牛奶糖的缘故,尝起来是甜甜的。 他说,小然,我们没有分手,只是暂时分开,你千万别忘了。 他说,我会给你打电话,你想我的时候给我发消息,我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 他说,大学也就几年,等读完了我找到工作,赚钱了就来见你,我一定会再来见你。 好不好? 好。 你相信我吗? 相信。 我喜欢你。 我也喜欢你。 我会一直一直爱着你,你等我回来。 我等你。 我们的话语……总是这样。 没有章法,没有逻辑,没有理由,没有开始,没有结束,没有他人的视线,没有恨,没有天地,没有日月。在什么也没有的夜里,我们真正拥有了彼此。 一遍遍的,反复又反复的,需要承诺的,不太有信心的,彷徨的,孤独的,陌生的又熟悉的话语……最终变得像是眼泪一般苦涩。 所有的,淡去、离开了。 而剩下的我们,决定不再哭泣。 这一晚我们睡在一起。 肢体纠缠着而没有任何缝隙,毛毯盖在我们的身上,杨舟的温度填满了我每一个失落的空白。 天亮之后,在确保所有联系方式都更新到最新后,我和杨舟打算去老地方的馄饨店吃早餐。而又因为我们到的实在太早,差不多是和老板一起进入了店铺。 阿姨看我们眼熟,有些惊讶地笑了笑:“这么早啊。” “嗯。”我和杨舟牵着手,“好久没吃了。” “是好久没看见你们了。”阿姨一定注意到了我俩在牵手,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对我们很温和地笑,“还是和以前一样吗?” “嗯。” “好嘞,你们先坐。” 我和杨舟在白天正式热起来之前,坐在街边的馄饨店里,一人捧着一碗馄饨满足地吃。偶尔我会抬起头来看向对面的他,他垂着眼专注吃东西的时候很可爱。我看见他嘴唇上沾了一点葱花,便抽了纸巾帮他擦了擦。 “嗯……”他忽然有些不怎么好意思,连忙接过我手里的纸巾,“我自己来。” 我笑着看他,说:“害羞什么。” 杨舟愣了愣,从他身上升起来的日光照亮了他漂亮的眼睛,于是他也笑了起来,说:“没有,吃你的。” 下午的航班,其实吃完早饭回去之后再过不久就要出发了。 我还是不怎么放心地看了看杨舟的背包,给他塞了点晕机药和纸巾。 “那么。”我看了看他,故作轻松地说,“就这样了?” “就这样。”他凑近了我,微微笑着,“我回去,然后到家了给你打电话。” “你只是去上学。” “嗯,只是去上学,每过24个小时,就离我俩见面的时间更近了一点。” 我只是笑,不再去接杨舟的话茬,生怕我俩又会再次陷入那漫无止境的话语陷阱。 这样很好。 这样……比我之前设想的要好上千百倍。 没有人规定,分开一定是痛不欲生的。可以有另一种方式,可以制造一些温暖的回忆,可以让主人公在以后的时间里回想起来时不用厌恶与憎恨。 杨舟背上包,我陪他从我家走到路边好打车的地方。 还是照旧,我们穿过那段城中村狭窄的小巷,一路上都贴着边走,这段路杨舟和我走过很多次,在过去的几个月里我经常要消化他得回学校上课的事实。 今天仿佛一样,又有点儿不同。 但不管怎么样,天气是特别好。湛蓝的天宛如澄澈的湖水,云是柔软的白色荷叶,风是偶尔掠过的涟漪。人类的悲欢离合和这个世界比起来,压根不值一提。 我们不断地向前走着,杨舟总是喜欢侧过头来看我。 “你走我前面吧。”杨舟突然停下脚步,对我说。 “为什么?”我不解,“别浪费时间了,我怕你坐飞机迟到。” “不为什么。”他笑着。 “为什么?” “不为什么。” “……” 我还是让他走在了我的前面,因为看见一个人离开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想,还是让我来看他的背影吧。 无论怎么拖延时间,这段路始终存在尽头。我和他走到路边,他拦了辆出租,对我说:“小然,你电脑桌的抽屉里我给你留了一张银行卡,密码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日期。” “什么?”我有点儿懵,“我不能要你的钱。” 第93章 “你先收着。”他像是早就料到了我的反应一般,“我故意现在才说的。” “不行……我到时候寄给你。”我连忙摇头。 “小然,你听我说。”杨舟伸出手把我抱进他怀里,“这笔钱是我跟我哥借的,以后要还,也不多……就是给你留下来应急用。你先拿着,等我回来再还给我吧,听话。” 他的声音很轻,却又无比认真地在我耳边跟我说话。 这一刻,我的眼眶和鼻尖开始酸胀,胸口和骨头缝里细细密密地传来一阵阵的隐痛,我想说点什么,却压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等我回来。”他说,“别哭。” 杨舟最后抱了我一下,然后坐进出租车里。我看见他关上了车门,不再朝我看过来,他的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反倒是显出了一丝冷酷的感觉。 出租车缓慢启动,带着他驶向前方,却正好碰见路口的一个红灯,刚好六十秒。 “不,等、等等……”我喃喃地念着什么,脑子里面被搅得混乱不堪。 四十秒了。 我以为我做好了告别的准备,但其实我根本没有。 二十秒。 我骗了杨舟,我是个没有心的骗子。因为我根本没有像他那样,对我们的感情有着那么强烈的执着。我是很胆小的一个人,很痛苦的一个人,很自私的一个人。 十秒。 这应该就是我们的最后一次见面,我给我们之间选择的方式是渐渐远离,筑起高墙,再让时间冲刷掉我们相处的这一年,最好的无疾而终。 五秒。 “叮铃铃——”我的身边突然响起了一阵铃声,有人叫了我的名字。 “小然然?”王医生骑着自行车停在我的身边,脸上的表情有些茫然,“你一个人傻站在这里干什么?病都好啦?” 我回过头,感觉这一刹那,漂浮在我周遭的灵魂碎片全都重新涌入我的身体。 我说:“王医生,借我一下你的车。” “哎?哎哎哎?” 我夺过王医生的自行车,不顾一切地骑了上去。 三、二、一。 车流重新向前涌动。 风吹过我的发梢,它在陡然间变了方向,我用尽全力地骑着车,风却好似在和我较劲,又像是在惩罚我一般,不断地、不断地阻拦着我。 “等一下,等等!” 我追出了两条街,带着杨舟离开的那辆车实在太快了,我怎么努力也追不上。 “等等我……”我有些气喘地停了下来,无望地看着杨舟从我的世界消失不见。 那份燃烧会在今后的每一个小时里渐渐冷却,到头来只会在心上刻下黑色的疤痕。然而在彻底冷却之前,它将日日夜夜地折磨我。我无法再触碰杨舟,他从此只会存在于那些虚拟软件里,我仍然可以听见他的声音,看见他的脸,但那永远不等于真实。 于是我明白,我的夏天,再一次地结束了。 —间奏之 雪天里的热奶茶 end— 作者有话说: 卷二完啦,后天会开启卷三。 卷三是两人分开的时光,是有关主角的成长与蜕变之章。所以卷三很重要,我任性地祈求大家不要跳着看…… 受不了的宝宝们可以养肥,对于还在追更的读者我先说声感谢,因为一本书的追读率对我也很重要…… ps:这本书我埋了很多细节,期待你们发现!!! pps:重逢是在卷四,也是最后一卷。会甜!我发4!! 间奏之-世界末日幸存者 第51章 世界末日 2012年,玛雅历预言这一年是我们的世界末日。 每一次遇上这种世界末日的说法,我朋友舒悦都会处于一种既相信又不相信的状态。她总是一边幻想着世界末日赶紧来,又一边祈祷着世界末日千万不要来。 用她的话说,来了是一种解脱,不来也是一种解脱。 “那电影你看了吗?”舒悦和我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我俩手里都点着烟,为了避免不乱扔烟头,我们停在一个垃圾桶旁边抽烟。 “什么电影?”我看向她。 “你居然不知道?这不是你为数不多的爱好之一吗?”她有点儿震惊。 我无所谓地笑了笑,吸了口烟,道:“真不知道,讲讲。” “就《2012》啊,里面说12月21日就是我们的尽头了。” 我拿出手机来看了看日期,说道:“下个月的事。” “你说……会发生什么吗?” “可能吧。” 舒悦突然笑着给了我一拳,说:“你最近真的变得好无聊啊,谢然,没话题跟你聊了。” “那不聊呗。”我没脾气地笑道,“走,我送你回家。” 毕业后舒悦喜欢穿高跟鞋,是那种小高跟的皮鞋,踩在地上哒哒的响。我和她一起去坐地铁,在下行的地铁上她站在我的背后,比我高出了一截,手欠地抓了抓我的头发,说:“谢然你这头发,跟野人似的,好长了。” “嗯。”我说,“没事,我打算留长一点。” 我回头对她笑了笑,她现在剪了个很可爱的波波头,穿衣风格像日本杂志里的女孩。 出了地铁口,刚下班的张尘涵在那边买关东煮吃,我和舒悦两个从背后悄悄接近他,差点儿把他吓出心脏病。 第94章 “你们!”张尘涵怒骂,“你们怎么这么无聊!” 舒悦搂着他的胳膊,说道:“买的啥?我吃,我吃吃吃。” 张尘涵拿了一串丸子给她,又给我拿了串海带结。 我也怒骂:“就给我素的!小气鬼!” 张尘涵说:“不吃还我!” 我一下子把海带放进了嘴里。 我们站在街边一起吃完了关东煮,十一月的风渐渐变得有些刺骨,我又抽了一根烟。 张尘涵又开始怒骂:“少抽点吧!别以后体检了出问题。” 我失笑地看着舒悦,见她暗中瞪了我一眼,心想——哦,原来还是背着男朋友抽烟,算我善良,就不把她的光荣事迹捅出去了。 “回吧。”我抽完了那根烟,手插在口袋里,“我也回家了。” “周末你上班吗?”临走前舒悦问我,“如果不上班的话就和我们一起出来吃饭。” 我说:“不上。” 舒悦开心起来:“那我qq上叫你。” 我对她笑:“好。” 我告别了他们,走到地铁口又回头看了一眼,我的这对情侣朋友还依偎在一起,冷风中的他们像是彼此的安全岛屿,在闪烁的灯牌下面看着我,我回头,他俩还很默契地一起对我挥手。 进入地铁后又暖和了起来,没有和别人在一起的时候,我脸上所有的表情都消失了。刷卡进了站,我从口袋里面掏出了一团缠绕着的耳机,花了五分钟的时间把耳机解开,然后塞进耳朵里。 在地下行进的地铁窗户外是一片漆黑,我倚着靠门的栏杆站那儿,发现自己的头发的确是太长了一些。以前我从来不留这么长的头发,但现在差一点就可以扎个小辫儿了。 到站下车,我沿着熟悉的路回家,这一年,城中村的路灯增加了几个,污水问题也在前段时间整治了一阵子,现在路边上干净了一些,但这里的人都不太有信心,觉得这只不过是昙花一现。 我回到家,那里什么也没改变,仍旧是那几幢孤零零的矮旧自建房,门口的树掉光了叶子,光秃秃的枝干是褐色的,这是一个毫无生机的世界。 我基本上出门也不带什么东西,到家冲个澡换身衣服,再看看冰箱里有什么剩饭剩菜可以热了吃一吃。一个人的生活很简单,很随意,也很安静。 电脑上的yy频道还开着,我打开剑网3做了会儿日常,游戏里面有人给我发了密语: 无异:【回来了?】 剑寻鞘:【嗯。】 无异是杨舟玩的号,一个从头到脚粉红粉红的七秀萝莉,而我则是藏剑成男,他现在跳起来也只能打我的膝盖。 过了一会儿,yy频道里传来他的声音:“小然。” “嗯。”我笑了笑。 “你今天怎么回来有些迟?” “我跟舒悦玩了会儿,把她送回家去了……哦还碰见张尘涵,跟他们一起吃了点关东煮。” 我跟杨舟说话挺耐心的,他对我却总是越来越急躁。 “下次能早点回来吗?”他问。 我说:“行啊。” 但其实我不会这么做,下次依然是我行我素,有时候想不起来跟他联系的时候,可以好几天都不理他。他会生气,但他生气也没什么用,顶多在我挂机的时候站我角色身边用白字控诉我的罪行。 去年夏天他离开的那一天,我试图骑着车去追他,当然也不可能追到,甚至……他压根没有注意到我。 我清醒了以后,脸上不免烧得很红,觉得自己的这种行为属于脑抽的一种。我默不作声地把自行车推着还给了王医生,他坐在小诊所里莫名其妙地盯着我看。 “还给你。”我说,“谢谢。” “等等,小然然,你看起来都快晕倒了。”王医生拉住我不让我走。 过了一会儿他前妻也来了,本来是给他送饭,看见我打了个招呼。王医生问她,你看小然这脸色是不是很差,他前妻点了点头。 “喝点热水。”王医生不让我走,我推辞不过就在他诊所那坐了一会儿。 “你那个朋友呢?”王医生忽然问。 我嘴唇抖了抖,良久才说道:“你说哪个?” “哎,就之前老和你在一起的那个。个子挺高的,长挺好看的那个……之前你们不还打架了,大半夜的跑到我这里来。” “你说杨舟。” “嗯,杨舟。” “他回学校了,马上要开学了。” “哦,他还上学啊?”王医生摸了摸脑袋,“我还以为他就是个小混混呢。” “不是。”我突然一下子站了起来,“他不是小混混。我走了……后天我也开学。” 我一言不发地从王医生的诊所里跑了出来,跑回家的时候才觉得出了一身冷汗,后背的衣服贴着汗,十分不舒服。 杨舟到机场后给我发了短信,落地之后也发了,我晚上睡醒才回他。 我:【累吗?】 小羊:【你怎么现在才回我。】 我:【回去睡了一觉。】 小羊:【我不累,让我看看你行吗?】 我没拒绝,乖乖地坐到电脑前跟他视频。他已经到了北京那个干净宽敞的公寓,穿的还是上午的那件灰色的t恤,镜头捕捉到他帅气的眉眼,他往后退了一点,看着我笑了笑。 “你睡得……头发都翘起来了。”他说。 第95章 我有些麻木地摸了摸头顶,说:“是吗?” “嗯。” “你接下来做什么?” “吃饭。”他拿起桌子上的披萨给我看了看,“你饿了吗?” “嗯。” “你吃什么?” “我……炒饭吧。” “小然,能不能不关视频?我想多看看你。” 我笑着点头:“行,但有时候我会不在镜头里面。” “没关系。”杨舟轻声说,“没关系。” 我没有一下子就断开和杨舟的联系,我也是这么对杨帆说的—— “我和他先分开,先从异地开始,他不会再见到我了。时间一长,可能再多的爱也会消失吧。我不会去找他,就伪装成我俩是因为时间和距离的关系分开……慢慢的就淡了。” 慢慢的就淡了。 人和人之间,几乎都是这样的吧? 朝夕相处时的感情是很浓烈,但分开以后,谁能知道那些感觉又会存在多久呢?我想不会多久,因为从我个人的角度来说,我要是不跟谁谁谁一直玩儿,我觉得我和他的关系就会淡了。 他回北京上学,我也一样,让彼此忙起来,不断接触到新的事情和人,就会更快一点地忘记对方。 然而在最初的一段时间里,杨舟走的时候也好像带走了我的一部分。我说不出来那到底是什么,很像是看不见的精气神,也很像是一种对生活的盼头。 我心底那些渴望变好的想法几乎在一瞬间都消失了,每天早上起床虽然还是和从前一样,但有时候照着镜子,却觉得里面映出的那个人非常陌生。 我去学校报道,九月底的时候老师给我介绍了一个实习工作,说是会有点辛苦,因为要值夜班。我说没有关系,我这阵子经常失眠,就让我去吧。 老师人挺好的,嘱咐我:“有什么困难就来找我,那个公司的老板我也认识。失眠的话……以你这个年纪来说,似乎不应该啊。” 她很狐疑地打量我的脸,但我的黑眼圈是铁证如山,她只好让我注意身体。 我说:“会的。” 但我没说的是,让我死掉,恐怕才是当下的一种解脱。 作者有话说: 来了!卷三开始了! 这一卷比较难写,但我已经写完了,大家放心! 第52章 不纯粹的笑 不知道别人怎么样,反正我经常想到死。 当然不是每时每刻,也不会去付诸实践。在最难的时候,姥爷去世,我妈失踪,我爸时不时地过来给我添堵,我发现自己很难面对这一切。有时候睡在床上时,我就会想,如果我能死。 死被看做一个很不好的字。死是晦气,死人、死鬼都不是什么好称呼,去死更被看做一种懦夫的行为,然而很少人谈到——死亡到底是什么?是什么让我们决定去死? 我找不到任何答案,只是很痛苦的时候我找到了一种选择——我发现人基本上没有选择。 和杨舟分开后,我们开始了一段相当漫长的“异地恋”。 他一直对我说什么也不会改变,但只要分开一段时间后,改变总是不可避免地出现。有时候是我故意的,我故意慢慢地冷落他,慢慢地将他从我的世界中剥离出去。 他什么也不知道。 依然天真的充满快乐,像个小太阳一般散发着温暖的光。 而我就是阴影之下的生物,在酝酿着一场对他的盛大背叛。 我一定会遭报应的。 说回九月底的实习工作,在老师那边拿到了联系人的地址后我便去实地看了一下。那是个刚刚成立的小公司,只有几个人,老板有一些人脉,做一些网络相关的服务。他不给我解释什么,只是告诉我,我的工作内容就是值班,负责一些网络波动的紧急电话处理等等。 我问,怎么处理?他说,需要你记一下是哪里来的投诉,然后再告诉我们这里的工程师就行。我说,好的。 这工作没有什么难度,也学不到什么东西,但是给的钱似乎还行。老板天天不在办公室,只有值班的年轻人在,挺自在的。 在最开始的几天里,我什么投诉也没接到,桌子上有一台老式的黑色电话,从来不响,是个落满了灰尘的老古董,我甚至怀疑这电话是不是还能用。 我在他们的小办公室里坐着,后来见到了一起实习的几个人,有人给我们排了值班表,晚上来的时候这里有一张小床,基本上在里面睡觉就行。 排班的人说我是新人,所以晚班会多一天,他们还要去招几个学生过来,所以这种情况也不会持续很久,问我有没有意见,我说没有。 晚上九点多钟我过去交接,白班的人简单告诉了我几个联系方式。我问他,洗手间在哪儿?他说在这栋楼的另一边,但是这栋楼的大门可能会被风吹上,钥匙不能给你,只能自己注意,千万别被关在外边。我说行。 我被加进了一个qq群,大家简单地欢迎了我,我跟着发了一个舒悦常用的颜文字。那天晚上是我第一次值夜班,公司大楼的灯光一个接一个暗下去,起初外边走廊里还有一些脚步声和交谈声,渐渐地到了十一点之后,便什么声音也没有了。 我百无聊赖地盯着桌子上的黑色电话看,但还是一次也没有响过。于是我开始怀疑起来,真的会出现一些紧急情况吗?我到底在做什么? 第96章 杨舟打了电话给我,我在空无一人的大楼里接起来:“hello?晚上好?” 他的声音有些失真:“小然,你在做什么?” 我看了一眼四周,这间办公室装修得十分一般,仅有的四张桌子,划分成了几个办公区域,因为是在一楼的缘故,连着外面的破败花园,有野猫发出拖长了的凄厉叫声。 “我在工作。” “……什么?” “我实习呢,这几天刚刚来的,是我们老师给介绍的。”我解释道。 “小然。” “嗯?” “现在是晚上十二点半,你还在实习吗?”杨舟那边沉默了一会儿,再次问道。 他一定不开心了。我想,他一直是这样,似乎在喜欢我之后,恨不得在我周围张开一层透明的结界,外面的世界对于我来说都是有害的,只有在他身边,我才是安全的。 “嗯。”我平静地说,“晚班。” 杨舟小声说:“你这什么老师啊……” “怎么了?”我装傻。 杨舟说:“最好别上晚班,小然。你才生过病……可以换一个实习工作吗?” 我说:“我想做这个,没事的。” “你不听话了。”他无奈地说。 我无声地笑了笑,回道:“嗯,反正你也管不到我。” 杨舟没在电话里跟我吵吵,我一个人在办公室,开着电脑挂上qq,他给我发了他在学校随手拍下的照片,照片里面阳光明媚,他的影子在地上被拉长。 我说,好好学习,杨同学。他说,在学呢,一定学出点成绩给你看。我说,那你睡觉吧,我也想睡一会儿。他说,你那能睡觉?不是晚班吗?我说,没事,可以睡的,有床。 他似乎是放心了一些,对我说了晚安后,他的头像便不再跳动起来。 凌晨一点钟。 我随手点开某个美剧看了起来,看了一会儿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只是想听点听不懂的英语。 凌晨两点多。 有些困意,在那张折叠床上躺了下来,我的视角瞬间便矮了许多。睡了一会儿我有些突发奇想,整个人直接躺在地板上——我发现那些窗户、桌子和椅子都变得巨大。我蜷缩起来,电脑机箱的风扇在黑夜中发出轻微的响动。呼呼、呼呼呼…… 凌晨四点了。 我站起来,还是睡在了那张折叠床上,意识渐渐模糊起来,美剧已经放完了,因为太长时间没有操作电脑,屏幕也跟着暗了下去。 再然后天开始一点点亮起来。透过办公室里的那扇窗户,外面的草丛窸窸窣窣地传出一阵动静,白色的野猫跳上窗台边缘,橙黄色的眼珠盯着我看。我打了个哈欠,收起了折叠床,重新坐到椅子上,打开电脑给杨舟发了消息。 早。 寂静过后的世界需要重启的时间,于是我便耐心地等待着,直到白天彻底来临,野猫站在窗台上,张着嘴打了哈欠,随后悄无声息地跑远。 杨舟八点多钟回了我——在图书馆。 和我交接的人来了办公室,手里拿了个冒着热气的肉松饭团,他笑着问我有没有什么情况。我摇摇头说,没电话,没情况,我要下班了,这里交给你。 “回去补觉吧。”他说。 “我在这里睡得挺好的。”我说。 我坐公交车回了家,差不多正好遇上早高峰,我被夹在人群中间,伸手拉着吊环,车厢内充满了各种味道——鸡蛋、豆浆、人与人之间的呼吸、噪音像是变成了一种实体,在车窗玻璃上留下一种焦味。还有汽油。汽油的味道最令我难以忍受。 车到站了,我走下去,胃里泛起一阵阵的恶心。车流在我的眼前不断经过,这座城市对我来说是如此陌生,我找不到任何留在这里的理由,即使是我出生在这里,我也感到陌生。 过了很久之后我才明白,我就是在这一刻真正丢失了我的归属感。一旦我失去了归属感,我便成为这个大地上最寂寞的旅客,我没有来处,无法停留,只能不断地寻找,不断地出发去下一站,不断地在冷风中到达。 我在扮演杨舟不纯粹的“男朋友”,这已经不能让我真正快乐了,只是为了不让他难受而已。 回到家后我睡到下午,醒来我一个人洗了衣服,然后做饭,晚上在yy频道里跟杨舟待在一起。实习的晚班对我来说没什么难度,试过几次之后就自然而然地接受了这种生活。 有时候我反而会喜欢上那栋空荡荡的大楼,夜晚只有我一个人的办公室,可以任意玩着电脑,听着野猫与风的动静。在夜里,我胸口里的疼痛会少一些,我想象着杨舟睡在他北京的公寓里,似乎闭上眼睛,我也能跟着风一起吹动他的发,安抚他在睡梦中仍然皱着的眉。 倒是杨舟觉得我这样不太好,他应该也觉得“异地恋”的两人之间,总该做点什么,有点儿共同爱好才能保持一个良好的发展,于是他提议我们一起玩个游戏。 我说,好,玩什么?他说,我同学给我推荐了剑网3,你觉得怎么样?我说,我觉得行,就玩这个吧。 跟舒悦一起去上网的那些年里,除了她最钟情劲舞团,我偶尔陪着她玩以外,我自己倒是没有什么玩的特别久的网游。把剑网3的安装包装好以后,我和杨舟选了个区,我选了个看起来金光闪闪的藏剑,杨舟纠结了很久,最终选了个七秀,说以后只奶我一个人。 第97章 我在耳机这边笑了起来,说好的。过了一会儿,杨舟不经意地说道:“小然,最近第一次听你笑。” “这不对吧,我觉得我笑得挺多的。”我心中警铃大作,连忙说。 杨舟说:“……嗯。” 他说的也没错,我说的也没错。 在扮演那个不纯粹的“男朋友”后,我的笑也开始不纯粹了。 我渐渐理解笑之后的多重含义,笑是一个非常、非常成人化的表情,看来我是修炼不到家。 杨舟和我的角色分别进了新手村,我是高大的成男,他是小小的萝莉。我俩都穿得灰扑扑的,在游戏世界里到处乱跑。小萝莉喜欢跟着我,还喜欢在附近频道装可爱:“哥哥!带我!” 我又笑了起来。 第53章 旋转木马 在情绪低落的时候,有一件可以分散注意力的事情便可以消磨掉一些时间。我很认真地在剑网3里疯狂练级,已经有点儿过于投入了,但杨舟还是很好地克制住了自己,只是平时晚上的时候会陪我玩玩。 他说,小然你等等我吧,你练级太快了,变得很厉害。我说,没事啊,我会回来陪你打怪,你打不过的都可以交给我。 没过多久我便满级了。在剑网3这个游戏里,满级只是一切的开始。接下来我得持续地做日常、打竞技场、打副本获得更好的装备,玩网游也是一种社交。有天我一直玩到早上七点,遇见一个帮会的人收人,他还问我这个点在线是不是时差党,我说我只是起得早。他发了一长串的哈哈哈,说还以为会遇到第二个跟他一样通宵的人。 我加了那个帮会,很长的一段时间都是小透明。偶尔有一次杨舟去听讲座不能及时赶回来,我便跳到了他们帮会的yy里听了一小会儿。 很多女孩,大家一边快乐地聊着天,一边组织人去做日常。她们在帮会频道里问我是不是真二少,我说是真的,她们又说我声音很好听。日常做完了后我还留在里边听她们讲八卦,很神奇的是,这些女孩子们都给我一种类似舒悦的感觉。 我挂机回来,看见屏幕上打坐的角色旁边多了个小萝莉,我便跳回到杨舟和我在的yy,问他需不需要帮他打怪,他笑着说要。 一段时间过去,竟然不知不觉地又来到了冬天。 冬天值晚班没有秋天时那么舒服,办公室的空调是一直开着的,一会儿也不能关,关了非常冷。开久了空调很干燥,有时候我在折叠床上睡醒了便觉得嗓子像是着火。 有天早上来换我班的人打着伞进来,头发和衣服上还落了一些雪花。他把伞撑开放在外边的走廊上,问我有没有什么情况。我摇了摇头,他便感叹,没事好啊,这电话永远不响才好。 我一直怀疑这电话是不是真的不会响,但很可惜,还是有一些事情需要我们来联系的,只不过这种情况多半是在白天。 “对了外面下雪了,谢然你有带伞吗?” 我再次摇头,笑道:“没事,我不用伞。” “当心着凉哦。” 同事比我大几岁,是个戴着眼镜的高个子男生,长得很白净,有时候需要加班了,他老婆便过来一起等他下班。他们是一对很平凡的年轻夫妻,我却觉得他们十分幸福。 我不抱任何希望地在我、舒悦和张尘涵的那个qq群里开玩笑地问——有人有空接我吗? 下半年开始实习,张尘涵服从学校分配去了那家动画公司,舒悦也是在践行着她不想去实习的理念疯玩,我没指望谁能大雪天过来接我,但我发出去不久,张尘涵就回我——我现在来。 于是我又等了半个小时,在雪天的清晨等到了我朋友们开车过来接我,舒悦一声不吭地出现在副驾驶座,大老远地伸出手来跟我打招呼。 我坐到后座,问:“你们怎么在一起?” 舒悦回过头笑道:“小张今天请假了,我俩本来打算去游乐园玩,所以才起了个大早。” 我说:“哦这样啊……那你们找个地铁口把我放下来就行。” 张尘涵一边开车一边问我:“你累吗?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 “啊?”我笑了起来,“这也太随性了吧?说走就走的旅行?” 舒悦说:“以前也是这样啊,我们……” 她说到一半便不再往下,车厢里顿时安静下来,我忽然懂了她想说的是什么,于是先发制人道:“没关系。” 张尘涵打了个哈哈,又邀请了我一次:“去吗?你要是困的话先在车上睡会儿,反正我们也得开个两个多小时才能到。” 这两人明着是在征求我的意见,暗地里车已经往目的地开了。我想了想,反正明天也不上班,便点头说:“行,去吧。” 车上了高架,两边的绿植装饰上也落满了雪。杨舟和我一起度过的雪天是去年,但这一刻的记忆却非常模糊,我总觉得仿佛已经过去了好几年。 我在qq上给他留言,说我和舒悦他们去游乐园了,等晚上才回去,手机电量不多,到家了给你电话。过了一会儿我没等来杨舟的回复,而我的手机电量也真的不多,屏幕的光坚持了一阵彻底暗了下去。 张尘涵开着车,天空再次飘落了雪,我缩着脖子,在一路颠簸的飘雪里做了个梦。 我梦见了夏天。 夏天的热浪滚滚,我去给舒悦送盒饭,太阳直射着我的皮肤,我的额头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我不断地攀爬着学校教学楼的楼梯,有个穿白色t恤的男孩走在我的前面,始终走在我的前面,我追不上。 第98章 那个梦并不长,我很快自己醒了过来,车子开出了高架,我心底有些怅然若失,但精神确实比之前好了一些。 等到张尘涵把车挺好,我和舒悦已经在游乐园门口吃起了烤肠。这是不怎么健康的食物,只是让人无法拒绝。 我们买了三张学生票,游乐园也没什么人,一些项目开着,一些项目因为天气原因不开,最先去的是室内的地方,小恐龙火车和鬼屋。 舒悦非要抬高了手和霸王龙的小前爪碰在一起,张尘涵给她拍照拍的很有热情,对她喊:“再来一张!再来一张!” 我手插在口袋里在旁边等他们,恐龙馆的这些恐龙模型都配上了很大很逼真的吼声,眼睛还会冒红光。 舒悦用尽全力拍完了这张照片,但没想到周围的小朋友也忽然想要模仿,非得摸到霸王龙的前爪才罢休。有个年轻妈妈身高不够,走过来让我帮忙,我一头雾水地看着她,问:“我跟你小孩合影可以吗?” 她说:“可以。” 我没拒绝,有点儿懵地抱着一个妹妹,抬高了一点让她坐在我的一边肩膀上,她软软的身体靠着我,高兴地伸长手,终于如愿以偿地摸到了霸王龙的前爪。 于是我就这样以一种出乎意料的方式进入了某个小朋友的童年合影之中。 舒悦和张尘涵都站在一边笑。 我把小女孩放下来,她用小手拉了拉我,示意我低下头,然后轻轻地亲了我的脸颊一下。 “哎呀!”她妈妈笑了起来,“你怎么还亲哥哥。” 小女孩害羞地躲到了她的身后。 舒悦走过来,感叹道:“看不出来啊,谢然,你这么受小朋友欢迎。” 我用余光瞥见还有其他小朋友大军赶了过来,于是拉着她道:“快走快走。” 舒悦哈哈大笑起来。 玩完室内的项目后,我们出来坐旋转木马。 我骑在一匹白马上,舒悦和张尘涵坐我身后的南瓜马车。 旋转木马的灯光在雪天里发出柔和的光,轻快的音乐奏起,我们在一圈一圈地旋转,世界也旋转起来。空着的木马无悲无喜,我踩着脚踏站了起来,舒悦和张尘涵在我后面惊呼:“谢然,你要跳马?” “不是。”我回过头对他们笑,“我想看的清楚一些。” 旋转木马的速度并不快,我却能感受到一种极强烈的眩晕感,灯光和音乐混合着风和雪,吹乱了我的头发。下来之后我还觉得不过瘾,甚至还想再坐一次。 舒悦没同意。 我耸了耸肩,跟着他们一起去游乐园的餐厅里吃饭。这里卖的套餐也是用五彩的餐盘装起来的,很像是童话世界里的食物。我们吃完饭,坐在靠窗边的位置对外看,有一对父子在花园里玩雪。 舒悦忽然问起我杨舟的事情,问我和他的“分手”具体进展到什么程度了,我喝了一口可乐,很坦然地笑道:“快了吧,其实我也不知道。” “你很确定你们不会再见面了?他不会再瞒着家里人来见你?” “嗯,很确定。” “他也并不知道自己被’分手’了,是吗?” “就算我跟他说,他也不会听的。” 我们三人安静了一会儿,一时之间只剩下喝饮料的声音。 舒悦很轻声地问我:“这样到底有什么意义啊?谢然。” 我说:“意义是……我再陪他走一段,然后我会选一个比较合适的时机彻底离开。你看,我现在已经见不到他了,我们所拥有的也只是通过互联网的联系,再过一阵,我会消失。” “他如果再找来怎么办?” 我笑道:“他不会来的,他家里人不让啊。” 我说的再多,也比不上在舒悦手机里百度杨舟他哥名字来的靠谱。她立刻睁大眼睛,说:“我靠,小杨他哥居然有个百度百科。” 张尘涵也凑了过来看半天,两人都陷入了一种很梦幻的表情里。 我摊开手,说:“这下你们知道了吧?我们是不可能的。” 我们不可能。 无论是他来我的世界,还是我去他的世界,都不可能。 这个世界并不是所有问题都有答案,无解躲在黑暗里,无解在每个人的心里。 临走时,我们最终又去坐了一次旋转木马。 这次换了我和舒悦坐在南瓜马车里,旋转起来的那一刻,她握住我的手对我说:“你能喜欢上杨舟,其实已经挺勇敢了。” 我想也是。 但可惜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拥有一具很快就会腐烂的肉身,所以……我要收回我的勇敢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不更了!这周提前到今天啦! ps:对了本文还包含了一点关于剑网3的内容,但不会详细去写游戏部分,只是提到,我已经a了很久了写的时候全靠回忆,如有错误多多包涵。。 第54章 生活是一片海 剑网3承载了我和杨舟的许多记忆,我俩一起打怪刷本,一起看风景截图,一起有事没事地挂机。 杨舟说,他喜欢出现在我在的每一个风景里。 这样还算和谐的生活一直持续到我俩去打竞技场。 朋友们,和熟人去打竞技场一定要慎重。 我们因为打竞技场跪得次数太多而吵了一架,冷战了几天后他给我打电话,让我上线要跟我继续打。我冷笑着说,我才不打了,跟你永远也打不上去。他在那边说,绝对不可能!再试一次! 第99章 聊到最后我们都笑了起来,最后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放弃吧大家都是手残,还是去看看风景吧。 生日当天我收到了一个来自北京的包裹,收件人我不认识,是个陌生人。包裹拆开后,里面是一套衣服,从头到脚都有,帽子围巾、羽绒服运动裤……还有一双很漂亮的新鞋。 那个牌子我买过盗版,至今还在穿。 我没有问杨舟是不是他,这个问题的答案已经变得没有那么重要。我只是换上了这些新衣服,迎接了我的2012年。 一个崭新的年份,似乎一切过错都可以得到修正。 元旦我在家睡了三天,起来听见了门口的狗叫声——汪,汪汪汪! 我开门,熟悉的小黄狗身边站着一只小黑狗,两狗都绕着我的腿转,时不时地闻闻我的鞋子。我蹲下来,拖着小黄的下巴,有点儿震惊地质问它:“这谁啊?咱家不支持串门。” 小黄还是汪汪汪。小黑也跟着汪汪汪。我实在头大,只好弄了点剩饭到它的狗盆里,它俩摇着尾巴吃了起来。 杨舟走后,小黄莫名地消沉了很久,它时常站在路口遥望某个方向,听见行人的脚步声也会立刻抬起头。但它始终没有等到那个对它很好的人,会给它做狗窝的人,会陪它在半夜生产的人。 我还是这么不咸不淡地“养”着小黄,喂它一口吃的很简单,也没什么压力。但有一段时间,小黄离开了我。 那天早上我醒来,照例给它的碗里放了点剩饭,然而直到我下班回来,小黄碗里的剩饭也还是原封不动。 它不见了。 我不知道它去了哪里,但既然它想见的人不在这里,它的离开也是理所应当的一件事。 再之后就是今天。 它带着一个朋友回来看我,而我对它这段时间以来的冒险一无所知。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打开二楼的窗户,看见小黄和小黑在荒草地里追逐着玩耍,两只狗你来我往,在雪地里留下了一圈一圈的小脚印。 杨舟对我说他要回去过年了,我们在放假前打了一通很长时间的电话。 “之前的游乐园好玩吗?”他笑着问。 我躺在他睡过的沙发上,任凭暖风吹着我的脸,我懒洋洋地说:“还行,反正是陪舒悦去的。” “有拍照吗?我想看看你。” “有拍,但是照片不在我这里。” 我对他说了在霸王龙前和那个妹妹合影的经过,杨舟说,她都能亲你! 我说:“你不会在吃小孩子的醋吧……” 他说:“有一点。” 这句话之后,我的心好像又被泡在了温暖的水中,一种近似失明般的感觉照亮了我,但也在一点点地伤害我。而这种伤害,是经过我允许的存在。 有几分钟谁也没说话,我听着耳机那边杨舟的呼吸声,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片刻后,他说:“我考完试了,这学期很不错,但离年级第一还差了一名。” 我笑起来:“太厉害了吧。” 他说:“所以……你别忘了我和你的约定,这之后我一定会找份好工作。虽然一辈子可能都不会变得像是我爸我哥那么有钱,但比一般人还是强的。” 我说:“好。” 新年我过得十分糟糕。 今年我甚至没有给自己下面的想法,只是拆了一桶泡面凑合凑合。 我还是跟去年一样,从我朋友那里要了一张他家年夜饭的照片发给杨舟。他说今年他没在家,前不久他们全家一起飞到国外,准备奢侈地延长假期。 “我妈拉着我去滑雪了,小然。” “好玩吗?” “没有你就不怎么好玩。” “注意安全。” 我浑浑噩噩地过完了春节假期,实习期还没有结束,这之后我依然每天坐公交去上班。一个月之后,我终于把实习证明的章盖上,告别了那里的生活,得到了几千块钱的存款。 校园招聘会的规模很小,没什么好的单位会来我们学校。 我和舒悦、张尘涵一起参加了招聘会,三人拿着打印出来的单薄简历,穿行在招聘会为数不多的摊位间。我到处投了简历,负责招聘的人总是很礼貌地收下了,有的给我介绍了很多工作的内容,有的给我留了联系方式。 但很少有能够满意的。 老师也这么说,一年能挣个五六万,其实算不错了。 我感到了对社会的巨大茫然,一股力正一点点地把我拽离学校的象牙塔,卷入一个更深的规则与游戏旋涡。我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无法依靠,而我需要活着。 想法很好,但直到毕业前的那段时间,找工作四处碰壁的我,选择了在家里休息。 我回到了一种更早以前的状态,肆无忌惮地什么也不考虑,每天不是在看电影,就是去找舒悦上网。张尘涵的工作挺顺利,实习的那家公司已经答应他可以留用,而我和舒悦则像是被放弃的那种人。 杨舟春季开学后似乎变得更加忙碌,他和我聊天的频率锐减,但还是依然坚持着每天都要跟我说上几句,即使偶尔我睡着了不再回他。他剑网3也不怎么玩了,七秀小萝莉的号是我在帮他清日常。 一切都跟我设想的差不多。 我们正在一点点地“远离”对方。 时间、地点、身份、爱好、阶级……我们之间的桥在被反复拉扯,直至断裂,最后轰然倒塌。 第100章 六月份,我拿了毕业证,去参加了毕业典礼。杨舟问起我工作的事情,我对他说我留在了上一家公司里。他问我还在上晚班吗?我说正式员工上的频率少一点。 没有了学生身份的我,是一粒被投入海里的渺小石子。大海与人群无情地淹没了我,我却在家过“暑假”。城中村万年不变,我去了以前兼职打工的店里,老板们都认识我,但都不知道我已经毕业了。 我问:“可以让我在这里打工吗?” 他们都说:“可以啊。” 于是我回到了自己熟悉的环境,赚着一点钱,在一个安全的圈里,生活。 杨舟则直接放弃了暑假休息的机会,在北京的一家大公司里提前开始了他的实习。他和我的实习生活完全是两码事,是坐办公室的,有导师带着,需要写方案、开会——他给我发过一张给公司里面会议室的照片,磨砂玻璃,投影设备非常高级,围坐在桌子前的每个人都拿着笔记本电脑。 跟电视里演的很像。 他的实习生活非常忙,本来属于我俩的时间已经不太多了,这下更没什么时间在一起聊天。每天他给我发消息的时间也越来越晚,有时候凌晨一两点还能看见他在线。 我在一旁看着杨舟的生活,反复地意识到我正在一点点“腐烂”。去年我跟他还在一起的时候,我也有一种要非常努力的冲劲,那时候我也想给他好的生活,最后发现自己只是徒劳。 这种感觉并不好受。 但如今我似乎连这种徒劳的努力都做不到了。我不知道自己的身上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每天一醒来只有无尽的疲惫,再一晃眼已经到了下午三四点钟。 我只能靠简单的打工来维持一种看似正常的正常。 而有一天,我在打包盒饭的时候,那家小饭馆里来了个我很久不见的男人。 我抬起头,有点儿吃惊地看见我爸坐在最里的一张桌子前。他也看见了我,对我微微点了点头。出乎意料的是,他今天没有喝酒。 我把手里的活干完了,走过去叫了他一声:“爸。” “谢然啊。”他也对我笑了笑,“你是不是长高了一点。” 从我有记忆开始,我爸几乎总是醉醺醺的,我真的很少看见他这么清醒的时刻。他的鬓角白了些许,整个人也瘦了一些。距离上次见面快两年,我不知道他身上发生了什么。 “你那些高利贷呢?”我爸问。 “我……”我想了想不知道如何解释,于是岔开话题,“你别管了,没事的。” “嗯。”我爸低头啃着鸡腿,过了一会儿抬头,“我不管,这是你自己的事情。” “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明天我就要去别的地方打工了。” “去哪儿?” “可能去广西,也可能去越南。” “越南?” “嗯。” 我爸说出了一个我无法理解的地名。越南,这简直像是天方夜谭。他有护照吗?一句英语也不会说,就一下子要去越南?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我问他。 我爸狼吞虎咽地吃完了面前的东西,用牙签剔牙,垂着视线说:“先待个几年吧,老刘说那边不好经常回来。” “哦……” “走了。”我爸站了起来,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看着这个男人走出了饭馆,刺眼的阳光顷刻间淹没了他,他却仿佛迈入了一片纯白的雪里。 这之后,我再也没见过我爸。 第55章 在虚拟中相爱 我还是需要一份稍微正式点的工作,不管到底是做什么,薪水待遇有多少,有没有发展前途。我已经毕业了,如果我一直不找工作,那么我就会变成像我爸那样的人。 九月份的时候,我和舒悦常去的那家网吧老板问我有个工作想不想去。我那时候正在着急,没想太多便问他要了联系方式。 那是一份游戏代练工作室的工作,在一个居民小区楼里面,老板租了个三室一厅。最大的那间房放几排电脑,还有两间算员工宿舍,摆了几张上下铺。客厅里面堆满了东西,冰箱里面也是,太乱了……乱到房东看了要报警的程度。 工作室全是二十来岁的男孩在做,他们有一个淘宝网店,可以给顾客代练各种游戏,升级做日常抓宠物……什么都做,只要能做。 老板秦哥年纪最大,体型偏胖,整个人总是笑嘻嘻的,看起来很好相处。实际上工作室里面的每个人都很好相处,见我来了就像欢迎一个新室友。 工作内容自然不用多说,其实挺简单的,常玩游戏的人几乎也用不着培训。老板一个月给我三千五,管饭,甚至还包住,问我有没有问题。我说有,他愣了一下,问我哪里不满意。我说,没什么不满意的,但我不住这里。 他笑着说:“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不强求你住哈哈。” 我努力压抑住自己嫌弃的表情,说:“这卫生能不能打扫一下?” 他沉默了一下,无辜地反问:“这不挺干净的吗?” 行吧。 这群人看来是真的没什么意识。 第二天我来上班的时候,先把他们那一坨积攒的塑料瓶子全都卖了,还有冰箱里那些烂菜、桌子上吃了一半的零食,统统给扔了出去。 第101章 我的电脑位置安排在了最外面,给顾客们打怪的间隙里,我又顺便拖了个地。一个星期之后,秦哥说要给我加五百块钱,我也没拒绝。 游戏代练有些挺好做的,因为工作室自己有脚本,而且是多种多样的脚本。比如有那种自动打怪的,开了脚本之后账号里面的角色会自动打怪,我只要多开几个窗口,便可以同一时间刷许多个顾客的号。 另外一个赚钱的是卖物资,工作室蹲点守着游戏里面一些资源的刷新,全部薅走之后再卖给需要的玩家。 还有一些收费比较高的,要看顾客想要在游戏里面达到什么目标,完成这个目标又需要花多少时间和精力,最后综合算出一个价钱,看对面愿不愿意接受。 我做过最讨厌的是某个游戏里面的一个成就,完成那个成就,可以获得一个稀有的外观奖励。但完成需要大量的时间,特别麻烦,所以我每次都收费很贵。 秦哥一般充当客服的角色,他脾气好,适合面对一些傻x发言,换了我我一天都干不下去。 我很快和工作室里的人打成了一片,而且我来了之后因为自己受不了而帮他们随手打扫卫生,但没想到因为这个举动被他们奉若神明。等到我偶尔心情好给他们做几个菜的时候,这帮人恨不得跪下叫我爸。 我说:“我没这么多不肖子孙啊。” 他们说:“太好吃了,实在太香了,谢然哥再给点吃的吧。” 他妈的,明明我在这里面是最小的一个。 虽然我不住在这里,但在这里的生活却像是我的一段“男生宿舍”时光。几个兄弟在一起,每天都是热热闹闹的,喝着可乐吃着零食,面对的都是“这个怪好不好打”“那个成就如何快速完成”“老板号里的金币真多”这类的事情。 我久违地找到了一种平衡,总算是稍微摆脱了一点我身上的疲惫感。我想更关键的一点是我开始有了一个相对稳定的收入,除了路费和生活费,我几乎不花钱,每个月的工资都能剩下存起来。 夏天过去,杨舟结束了他的第一份实习,有天中午给我打来电话,我抓起手机就到外面去接了。 “终于结束了!”杨舟笑着说,“累死我了,熬完了,公司里面全是装x的人,给我烦得不行……你最近怎么样?” 我也笑:“还行。” 我一边跟他打电话,一边脚下不自觉地走到了楼下小超市,想着要不要买瓶水。冰柜一打开,一阵冷气朝我扑来,杨舟在此时说:“我是不是快一年没见你了。” 他的声音对于我来说忽然有些陌生,我从冰柜里挑了瓶水,对他说:“视频里见过。” “我说真人。”他纠正我。 “嗯。”我平淡地说,“是的,有一年多了吧。” 日子越过越算不清了,我们两人都记不住更准确一点的日期,但多一点少一点都没关系。 “再等等我。”杨舟说,“我在往你那走了。” “好。”我说。 我跟他没聊很久,但是对他说有空记得上一下剑网3的号,我帮他的七秀萝莉刷了装备。杨舟变得很惊喜,隔着电话我都能听出他的笑意。他说他现在立刻就去看,我说倒也没有那么急。 挂了电话,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拿着手里的水去结账,然后返回工作室去。 秦哥见我回去了,突然开始带头八卦:“女朋友?” 我摇头:“没,没有女朋友。” “不像啊。”秦哥乐呵呵地说,“谢然你居然没女朋友?别装了啊,我们这里又不禁止谈恋爱。” 我笑了笑,说:“真没有。” “那你下次电话就在客厅接啊。”秦哥一点儿也不信我,狡猾地道。 “行。”我爽快地说,“我跟我妈煲电话粥你可别管我。” “切。”秦哥也笑起来。 我出去接是担心杨舟要视频,要是给他看见我在这地方做代练,他肯定又会说我了。 有时候我挺烦的,因为他会对我说这个不好,那个不好,觉得我干这些没什么发展,我当然知道没什么发展,可我又能怎么办? 最简单的方式是——我什么也不说,我隐藏着自己。 晚上我回家,七秀小萝莉早就在线上等我,我带杨舟去做日常,队伍里面一个路人问我们:“二少和秀萝是一对吗?” 无异:【嗯!】 无异:【二少是我男朋友。】 路人祝我们幸福。 做完了日常,杨舟说要去学习,但是还开着电脑和我坐在一起挂机看风景。我们两人选了一个人少的地图,坐在湖边上的一艘小船上。 剑寻鞘:【你快去吧。】 无异:【有事叫我!】 我一个人坐在电脑面前,看着游戏画面,看着我们坐在那条虚拟的小船上。烟波浩渺,飞鸟成群,水草和倒影,青山和涟漪。 我忽然觉得做出这个游戏的人很伟大,他创造出了一个我和杨舟仍然在一起的世界,这一切在最初只是数万行冰冷的数据,但当我们存在之后,游戏世界也变成了一种真实。 剑寻鞘:【我很想你。】 我操纵着我的角色,面对着已经离开的小萝莉,说出了一些疯话。 剑寻鞘:【我爱你。】 剑寻鞘:【不知道怎么再继续了。】 第102章 剑寻鞘:【也许不能继续了。】 我的话也只是一段数据,在无人看见的虚拟世界中一晃而过,没入了虚空。 这之后我依然在工作室里做代练,一个小小的改变是,我开始抽烟。 不再是假装抽一抽,而是真的开始慢慢学会了抽烟。 有一些是环境因素,比如工作室里的人经常抽烟,一来二去我也被传染了。有一些是进入秋天以后,我的心情又变得奇差无比。 情绪是一阵阵的,时好时坏,完全不知道未来会如何,所以当我觉得苦闷的时候,烟也抽得多了。 十月国庆节结束,舒悦突然过来找我,而且是找到工作室这里来的。 “谢然。”舒悦进来的时候我差点儿一口可乐喷到电脑屏幕上,工作室里的其他男孩也全都震惊地看着她。 “怎么了?”我立刻站了起来,“你怎么找到这来的。” 舒悦眼睛一圈的黑色睫毛膏不防水,她眼泪一出来就晕染开,像个大熊猫……秦哥看了一眼,在厨房里手滑打碎了一个杯子。 “你有空吗?”舒悦有些抱歉地看着我。 我看了秦哥一眼,秦哥用口型对我说:“你快哄人家。” 我说:“有。” 舒悦说:“那你能等会儿能陪我去一个地方吗?” 我说:“张尘涵呢?” 舒悦说:“上班。” 我无奈地说:“我也上班呢……” 舒悦说:“我……我还不想跟他说这件事。” 这一瞬间我的脑海里闪过无数个念头,我甚至很怕她说出“我怀孕了”这种离谱的话。 我临时请了个假,工作室里的人全都双眼冒火花,八卦的气息已经浓得快要溢出来了…… 秦哥拉住我,低声说:“还说没女朋友!女朋友这么好看!” 我只能说:“回头跟你们解释。” 我带着舒悦走到楼下,她从包里拿出烟来,给了我一根。 那年在砂锅店,她也是这样忽然开始抽烟,我说女孩子抽烟不好,这话她肯定没放心上。 我问她怎么了,她吐出一口烟,一双眼睛好像是一池忧伤的湖水。 她说:“谢然,原来我不止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妹妹。” 第56章 一次探望 我说过,我很讨厌我爸,舒悦也是如此。 她爸之前在外面有了一个私生子,比她小五六岁,从来没见过面。 我一直以为这就是故事的全部了,但没想到还能听到其他的部分。最关键的是—— 她补充了一句:“两个同父异母,但不是一个妈。” 我快速理解了一遍,说:“也就是说,你爸除了外头养了个小三,还有个小四。” “是这样。” “小四生了个女儿?” “嗯。” “多大?” “可能七岁吧。”舒悦手里的烟烧了一大截,烟灰自然而然地落下。 “你怎么知道的?” “也是无意中遇到的。”舒悦笑了笑,“我才知道她女儿生病了,挺严重的。但我爸不是看不上女孩嘛,也没怎么管她,所以我妹妹一直是她妈带着,我爸出了一部分医药费,我听那女人的意思是,多的钱我爸也不想出了。” 我实在不知道怎么说。 但我理解这如同三流狗血剧一般的生活,居然是舒悦真实的人生。就好比我自己的家庭那样,处处都是苦涩的眼泪,和她是不同的苦,却又是相同的苦。 我们在工作室的小区门口把烟抽完,接着一起去坐地铁。当我听到舒悦想去探望她那个几乎等于陌生人的妹妹时,我终于露出了不解的表情。 “你是不是觉得我有病?”舒悦看着我,轻声问。 我说:“你有病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但我确实不懂你为什么要给自己添堵。” “去你的。”舒悦给了我不痛不痒的一拳。 进站的地铁带来了呼啸的风,明黄色的车灯宛如巨兽的眼睛,我和舒悦坐上地铁,一直坐到很远的一站才下车。这里是新开发的住宅区,下来后好像到了另一个城市。 我说,见面了你能说什么呢,不会很尴尬吗?她说,所以我才拉上你陪着我。我说,我有这种消除尴尬的功能?她说,大概有。 在一个小区楼下的花店,舒悦买了花。我说送花很不实用,舒悦说只是单纯的喜欢,喜欢不用考虑实用。接着是水果店,她选了最贵的果篮。 我帮她提了果篮,跟着她进了小区,上电梯的时候她很紧张,把脑袋搭在我的肩膀上。电梯到了之后,舒悦又迅速恢复了正常。 真的是疯了。她疯了,陪她到这里来的我也疯了。 我们按了门铃,那之后很快有一个中年女人过来开门——她很瘦,穿了一件淡黄色的衬衫,头发没有烫染,只是简单地挽在脑后。看见我们,女人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这种惊讶褪去,变成了一种很复杂的情绪,她笑着看向舒悦,道:“小悦怎么来了?这是……” “白阿姨,这是我朋友,谢然。”舒悦也笑了起来,“我俩正好路过,想着来看看婷婷。” “阿姨你好。”我也打了个招呼。 屋里边不大,是个一室一厅的户型,但是收拾的非常干净。我和舒悦换了鞋,有个小女孩睡在床上正在看动画片。她在屋里戴着帽子,脸色几乎没有血色,我一看就知道她病的很重。 第103章 “太客气了。”女人接过我们手里的花和水果,立刻去厨房要切了给我们吃,“婷婷,姐姐和哥哥来看你了!” “你好呀,婷婷。”舒悦和我进了房间,跟床上的女孩打招呼。 婷婷有一双好看的大眼睛,她见到我们之后先是不说话,有些怯生生的,但舒悦这个话痨不管有人没人接话都能聊起来,渐渐地婷婷也放开了些许,会和我们小声说话。 我问婷婷,你在看什么动画片。她说是虹猫蓝兔七侠传。舒悦说我也看过,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灌篮高手。 白阿姨切好了水果送过来给我们,我们三个人一边吃一边聊着天。婷婷忽然说,想给我们画画。她有一盒12色的油画棒,还有一个速写本,打开来放在膝盖上,低头认真地给我们画画。 我们顶多待了一个小时,婷婷就已经喜欢上了我们。分开的时候她很不舍地对着我们挥手,舒悦说,姐姐下次有空再来。 这对于我来说是一次非常特殊的探望。 舒悦和白阿姨没有提到任何关于家庭和背叛的事情,在剔除了舒悦她爸和婚外情之后,她们还能有着什么样的关系?一个独自带着孩子的女人,一个生了病的私生女,一个迷茫的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女孩。 她们之间,还能剩下什么? 舒悦的心情非常不好,我们难得找了家咖啡馆,在里面点了糖分很多的热拿铁,她坐在我的对面,工作日的咖啡馆里只有我们两人。 舒悦犹豫着说:“你看见婷婷的……” 她用手指了指头,我意识到她在说什么了。 “没头发了吗?” “嗯,所以才一直戴着帽子。” 舒悦用手捂着脸,过了很久才说:“你还记得……我以前因为好玩,把头发剃光了。” “嗯,记得,我不是还送了你一个发卡吗?” 她皱着眉,把手拿下来,眼睛盯着桌子上的某一点看:“我很难受,谢然。” “我觉得我很不幸,我时常问我自己……为什么我会出生,为什么我爸会是我爸。但其实我已经拥有很多了,而婷婷却没有选择。” 我觉得舒悦的状态很危险,于是拉着她的手,很认真地对她说:“舒悦,这不是你的错,跟你没有关系。” “我知道,我知道,谢然……但我还是会难受。”舒悦深吸了一口气,像是有些缺氧,“我还觉得我在背叛我妈,但这也不是她的错。” 我紧紧握着她的手,看见她再次流下眼泪,最后我只能坐到她的身边,然后让她靠在我的肩膀上。 “我都不知道婷婷能活多久。”舒悦喃喃地道。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喝完咖啡后,我对舒悦说:“下次我还陪你一起来看她,好吗?” 多半是那杯很甜的热拿铁起了效果,舒悦现在看起来情绪好一点了,她点点头说:“好。” “你也可以找张尘涵。”我说。 舒悦摇了摇头,说:“我只想对你说,谢然。你觉得张尘涵挺好的,是吧?我也觉得他挺好的,但……他好像始终不能理解我。” 我笑了起来,很诚实地对她说:“其实我很多时候也不能理解你,你别是真的把我当女生了吧。” “不是。”舒悦还是摇了摇头。 那天回去的路上我做了个决定,我决定把我的头发留长,这样也许哪一天,我可以把头发剪下来做成假发送给婷婷。 做完这个决定后,我的心里产生了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但我说不出这到底意味着什么。我几次三番地打开手机,点进和杨舟的qq聊天里,忽然觉得要想说清楚这一切,似乎无法仅仅简单地通过文字去表达。 文字像是在过滤,一些东西能留下来,一些东西则会消失。 到了最后,我只是简单地问他吃过了没有。杨舟并没有回我。我握着手机,心神不宁地上游戏里做日常,一直想着他在做什么。是去和同学聚会了吗?是认识了新的朋友吗?是在和家人度假吗? 翌日我醒来时,手机上有杨舟的未接电话。我重新给他拨了过去,匆匆聊了几句后他说马上要去图书馆,我便连忙挂了。 我去工作室上班,秦哥和其他同伴都纷纷嚎叫,拦住我问我舒悦的事情,我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他们,说:“真不是我女朋友,她是我朋友,已经有对象了。” 这话我从小到大不知道解释了多少遍,但还是会有源源不断的人来问我。 我说,我知道你们不相信男女之间有纯粹的友谊,但是有一种情况例外,除非彼此互相看不上。他们说,哦,那这样似乎可以说得通。 但真正的原因是我认识舒悦太久了,她几乎已经变成了我的家人,像是我的姐姐或者妹妹。但这话更玄乎,还不如用看不上来解释会更好。 这年剩下的日子过得很快,只是我和杨舟之间的联系越来越少。舒悦跟我提了一嘴《2012》这部电影后,我回家分了两次看完了。 十分扯淡,不看也罢。唯一吸引我的是那个过于精确的日期——2012年12月21日。 我想起以前杨舟问我的问题——“如果有一天,我们打开房门,发现我们是地球上最后的两个人类……那会怎么样?” 现在只有一个方法能够回答他,那就是…… 我必须首先在这场末日中幸存下来,再跋山涉水到他身边,也许我会变成那个敲门的人,也许他不会再为我开门。 第104章 那个周末我答应了舒悦一起吃饭。 张尘涵刚刚发了工资,请我们吃了特色烤鱼,没有刺的,我很喜欢。舒悦的心情似乎又好起来了,不再为婷婷的事难受,我便放心了一点。 吃完饭我们坐在座位上闲聊,他们问我圣诞节的打算,我说睡觉,要不就是上班。舒悦叹了口气,张尘涵抱胸看着我,提议道:“不然你跟我们一起过?” “我当你们圣诞树上的灯泡?”我好笑道。 舒悦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不是,你当圣诞老人。” 我知道他们是好意,但还是……算了吧。正当我想着怎么回绝的时候,却抬头看见了店外面一闪而过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作者有话说: 明天加更一章 第57章 我后悔了,谢然 我放下筷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舒悦愣了愣,说:“怎么了?你不想当圣诞老人我不勉强,你坐下再吃点。” “你们先吃。”我说,“我出去看一下。” 舒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看什么?喂,谢然——” 十二月的冷风拂面,我从温暖的烤鱼店里一出来就跟上了秦哥。这一带路边小店很多,但本质上这里是老城区里面弯弯绕绕的旧居民小区,漆黑的巷子互相缠绕,没有光亮和摄像头的地方多了去。 刚刚只是一眼,我便感觉秦哥的状态不怎么对,他周围几个男人围着他,其中一个有些不客气地拎着他的后衣领。我双手插在口袋里,左右看了看,不急不慢地跟上了他们。 也许是我想多了,也许不是,希望是我想多了。 过了片刻,那几团人影在一个巷子的死路里停下,发生了一些肢体间不和谐的推搡。秦哥被围在中间,几个人威胁着他,大概的意思是让他还钱。 我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看见秦哥捂着脑袋,十分窝囊地道:“还……我还……一定……” 旁边一个人抬手要打他,我冲上前拦了他一下,那人的手肘往后,狠狠地撞在我的鼻梁上。 秦哥有点儿懵:“谢然?” 我捂着鼻子,镇静地说道:“秦哥。” 周围的几人也有点儿懵,在这个瞬间秦哥像是得到了什么勇气一般,大声地对他们说:“我会还钱!今天就这样了!” “大家都在那边等你半天了。”我跟着说,“工作室团建呢,十几个人都在,你躲这儿干嘛呢?” 秦哥走过来拉着我的胳膊,身体还在微微发抖,道:“嗯,我跟你回去。” “哎。”那几个人开了口,“我们的事要尽快,今天就算了。” 秦哥皱着眉,道:“知道。” 我和秦哥两人走在一起,快速地走回到马路上,街边的灯火照亮了我们,秦哥表情复杂地看了我一眼,道:“谢然……” “你先回去吧,明天去工作室再说。” “好……谢然你没事吧?” “没事,我就被撞了一下,不疼。” 秦哥打了个车走了,我站在路边,舒悦和张尘涵也在此时从烤鱼店里走了出来,我赶紧朝他们走过去,一手搭着一个,陪他们去停车场找车。 “你到底干什么去了?”舒悦一头雾水。 我笑道:“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张尘涵在灯光下仔细地看了看我,确认道:“你没打架吧?” 我连忙摆手:“没。” 我的确很久没打架。没被人打,也没打别人。 在稍微长大了一点儿以后,我越发觉得暴力是一件很丑陋的东西。暴力可以在短时间内解决一些问题,但永远也无法真正的让一些躁动平息。 回家后我接到杨舟的视频,我脱掉了外套,开着空调,只穿着一件白色毛衣坐在电脑前。 视频那头的杨舟好久不见,我对他笑了笑,主动说道:“怎么了?” 他额前的碎发有些长,五官似乎又长开了一点儿,温润的嘴唇抿着,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整个人的气质和之前有点儿微妙的不同。 杨舟看了我好一会儿,我吸了吸鼻子,又问了一次:“怎么了?” “小然。” 他拧着眉,非常严肃地说:“你流鼻血了。” “什么?!” 我下意识地用手摸了一下,果真摸了一手血。我迅速地关掉了视频,然后走到卫生间——镜子里面的人脸色苍白,我用水冲掉了流出来的鼻血,但是没能立刻止住。抽纸被我抽得乱糟糟的,我不断地擦拭着,最后整个人仰着脑袋坐在马桶上,轻轻地压着鼻子。 我心乱如麻,大概明白为什么忽然流鼻血了,多半是之前在巷子里被那人的手肘撞的。 早不流晚不流,偏偏我和杨舟打开视频的时候流。 过了一会儿我走出去,重新给杨舟打了个视频电话,他接了起来,依然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纸巾还塞在我的鼻孔里,但是已经止住血了,我说:“没事,估计是天气干燥。” 杨舟说:“真的吗?” 我说:“你什么意思?” 杨舟说:“没什么意思。” 我有点儿烦躁地说:“你别说的好像……” “好像你总是在撒谎?”杨舟扯了扯嘴角,他把脸上的眼镜拿掉了,脸埋在了胳膊里——对着镜头,我只能看见他的发顶。 第105章 我像是顷刻间被什么人掐住了喉咙,想说的话都黏黏腻腻地堵在喉咙里。因为说不出来什么漂亮话,所以我只能这样沉默下去,而偏偏这沉默在此时此刻又好像是另一种形式的默认。 “对不起。”过了很久,我说。 杨舟抬起头,突然短促地笑了一下,他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却什么笑意也没有:“你对不起谁啊?” “你别这么跟我说话了,行吗?” “我也不想的。”杨舟在那边低着头,“我也不想。” 看见他这样,我忽然有些喘不过气。接着,杨舟站了起来,把耳机摘下,他的身影消失在我的面前,不一会儿我看见他拿了一个行李箱出来,面无表情地开始收拾东西。 我顿时叫道:“杨舟!” 他收拾东西的动作很大,我看见他在公寓的各个地方随便拿了点儿东西扔进行李箱里。 我慌了起来,说:“杨舟!戴耳机啊!” 他在客厅里走来走去,我只能看见画面,却听不见声音。过了一会儿他停了下来,背对着我,肩膀轻微地抖动着,然后他把阳台的门拉开,用力地砸烂了一个花盆。 目睹全过程的我浑身僵硬,我仍然坐在椅子上,可那一瞬间我却仿佛听见了一个声音:“你也知道,你们之间的关系维持不了多久,也许已经到了该彻底结束的时候。” 我被吓了一跳,也在房间里站了起来,那声音说不出来是男是女,甚至像是一段合成的电子音。在我意识到的一瞬间,说话的人便消失了。 视频那边,被杨舟砸烂的花盆碎片四处飞溅,褐色的泥土散落一地,那本就枯萎的植物更像是重新又死了一遍,死到不能再死了为止。 我什么也做不了。 如果我在杨舟的身边,我可以去抱抱他,可以哄哄他,但我不在,我实在是没办法。 片刻后,杨舟的情绪似乎被压制住了一些,他走过来,重新出现在我的面前,戴上耳机对我说:“我想去见你。” 我的嘴唇颤抖着,我说:“别。” “我想想办法吧。”他说,“我看看能不能打得过我家的保镖。” “你别开玩笑了。” “他们顶多三个人……或者我再去求求我哥。”杨舟在镜头前面自言自语,“谢然,如果’我’不是’我’就好了,为什么’我’是’我’?” “我想变得普通一点,就像舒悦,每次看见她我都很羡慕。” “我想跟你一起长大,我希望我爸妈就是普通工人,这样我就算我出柜了他们也没法拿我怎么样。” “谢然。” “谢然,我想去见你。” “我后悔了。” “我不该答应你的。” “暂时分开不是什么好选择……” “你骗我,我哥骗我,我妈也骗我,所有人都骗我。” “为什么?” “谢然,为什么是’我’?” “谢然。” “我爱你。” 杨舟说了很多很多,说的很没有逻辑,他只是一股脑地把这一年多以来的情绪向我表达出来,他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像是珍珠一般落在桌子上。 他每说一句话,都像是有一把锋利的刀子捅进我的心里。刀子抽出来的时候却没有血,我感到的是一种无尽的干涸。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艰难地说了一句:“我挂视频了,你别来,去睡觉吧。” 我一夜没睡。 想睡的,但是睡不着。一闭上眼睛,杨舟的脸就会出现在我的面前,于是我的胸口又疼了起来。后半夜的时候我躺在床上,忽然感觉到呼吸有些不畅,有些担心是不是我之前的病又复发了。 第二天我起来洗了个澡,鼻血已经完全不流了,但是鼻梁上面有一块很明显的青。昨天我自己没发觉,估计杨舟说我骗他就是因为看见了这个。 我找了个口罩戴着去上班,在qq上给杨舟发消息:【起来上班去了。】 小羊:【好。】 小羊:【我也去学校了。】 他回的很快,语气也很正常,但我知道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已经彻彻底底改变了我和他。再过不久吧,再过不久…… 我没什么精神地去工作室,发现里面的气氛有些不对劲,大家都聚在客厅里面,秦哥也在,看见我来了对我打招呼:“谢然。” “早。”我说,“开会?” 秦哥叹了长长的一口气,带了点愧疚的语气对我们说道:“这个工作室的老板很快就不是我了,但大家放心,工作室还在,你们还是正常来。” 所有人都有些面面相觑,只有我不那么惊讶。秦哥给我们每个人提前发了个红包,等到结束后他私下底找到我,对我说:“谢谢你啊,谢然。” 我说:“没事,到底怎么回事?” 秦哥说:“哎,就是之前欠了点,但是他们要得急,我没办法拿出那么多,干脆把工作室给他们算了。” 我说:“这不是一个好选择。” 秦哥说:“那我能怎么办?没有办法……就这样吧,我每天担惊受怕的也不是事儿。走一步算一步吧,谁也不知道前面有什么等着我。” 秦哥的话令我一阵恍惚,走一步算一步,我的前方又有什么在等着我呢? 第58章 野狗 工作室老板换了人,大家都不怎么开心。 第106章 每天的工作还是那样,可是秦哥走了,就是有点不一样。 我觉得大家每天朝夕相处,这里有一种“江湖气”的存在,少了谁,这“江湖”都变了味。 很快有人提出不干了,这里本来也不是正儿八经的公司,说走就走也挺正常。再加上年关将至,有些人拿了秦哥的红包和当月的工资,干脆提前回家过年,等过完年再出来碰运气。 我也不干了。 主要是没什么心情。 杨舟彻底把我的生活打乱,我努力建立起来的一点点“秩序”全然崩盘,什么也不存在了。我又回到了之前刚毕业的那种状态,睡在家里什么也不做,甚至连电影也不想看。 舒悦有空的时候就喊我和她一起吃饭,我们经常聚在一起,去张尘涵的公司楼下等他。张尘涵的学生气在这半年之间褪去得很快,他还很年轻,但是又成长得很快,听说公司里几个女同事对他表白过。 张尘涵义正言辞地说:“我当然……立刻拒绝了。我这么大一个女朋友放在这儿呢。” 吃饭的时候,张尘涵伸出手温柔地捏了捏舒悦的脸颊。舒悦给了他一个眼刀,威胁道:“你最好是。如果你欺负我,谢然会打你的。” 我面无表情地说:“对,我会揍你的。” “……” 张尘涵某些不好的记忆复苏了。 我和舒悦还去看了婷婷一次。我担心她去一次难受一次,不过倒是我想多了,她再也没有像是第一次那般在咖啡店里和我说话。 婷婷很喜欢我们,我们也很喜欢她。这次去的时候婷婷拿了她画好的画给我们看——画中代表我和舒悦的两个小人站在一块儿手牵着手,背景是一片蓝天白云下的连绵青山。 “我不要和谢然牵手。”舒悦锐评。 我笑道:“切,我也不稀罕。” 舒悦打开手机相册,找到她和张尘涵的照片给婷婷看:“这个才是我男朋友。” 婷婷偷偷笑了起来,问我:“谢然哥哥有女朋友吗?” 我趴在床边上,小朋友的眼睛里露出了期待。我想了想,悄悄地拿出杨舟的照片给她看,对她说:“哥哥没有女朋友,这是哥哥的男朋友。” “咦?” “一个人可以喜欢女孩子,也可以喜欢男孩子哦。”舒悦笑道。 “嗯。”婷婷懵懵懂懂地点点头。 我又说:“这是哥哥的秘密,你帮我保管这个秘密行不行?” “好!”婷婷一口答应。 我和舒悦一起去坐地铁,车厢里的暖气很足,我把羽绒服脱了挂在手腕上,心里却在一直想着杨舟。直到舒悦喊了我几声,我才回过神来:“怎么?” “你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我笑了笑:“没,有点儿困了,想回去睡觉。” 谁知道我走出地铁站,人刚刚踏上上行的电梯,头顶还未完全见到日光时,就听见前面的女孩子惊呼了一声:“下雪了!” 我跟着抬起头,一片微凉的雪花如羽毛般轻飘飘地落在我的额头上,我试图用手指碰了一下,但雪花太脆弱了,连痕迹都未留下。 我在风雪中赶回家,街上的行人很少,大老远地我看见王医生的诊所里面亮着灯,麻将馆已经人来人往,热热闹闹地传出声音,卤菜店的前面排着长队,有几个眼熟的阿姨在买东西,我经过的时候对她们笑了笑。 家门口的狗窝静悄悄的,小黄和小黑碗里的食物又剩了不少,说起来,我又有一阵子看不见它们了。我暗自叹了口气,心里想着这也不是我养的狗,随便吧。 回家后我反复地拿出手机来,点开杨舟的qq资料看,过了一会儿又进去他的qq空间,里面什么也没有,杨舟似乎并不喜欢发这些东西。 我想了很久很久,明白我们之间这样不健康的联系也差不多到头了。这算什么呢?他的家人并不支持这一段恋情,杨舟也说了我们会“暂时分开”,以朋友的身份说话,我等他回来,这到底算什么呢? 那晚我在今年的初雪中睡着了,半夜里我醒了一次,听见外面呼啸的风打在窗上,窗户发出砰砰的细响,我躲进被子里,却记起有个人会在这样的天气里把我搂紧。 第二天醒来以后,我听见外面传来一个声音。 “小谢!”魏爷颤巍巍地喊我,“小谢!” 我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只匆忙地套了一件羽绒服,揉了揉眼睛赶紧过去开门,问:“怎么了?魏爷出什么事了?” 老人一双浑浊的眼睛看向我,手哆哆嗦嗦地指着我家门口不远处的那棵树,说:“那是你家的狗吗?我今天一早看见它……” 我顺着魏爷指的方向看过去,树下的空地上躺着一个小小的身体。 “小黄?” 睡意在这一刻烟消云散,我穿着拖鞋就跑了出去,走近了才看见,小黄一动不动。我蹲在它面前,发现的它小小的身体已经完全冰冷,一点儿温度也没有。 小黄死了。 我呆愣在原地,感到了一阵天旋地转,这棵树的树梢上有一点昨夜的残雪,一阵风吹来,残雪落了下来,正好砸在我的手背上。 这只野狗死了。 第一次见它是什么时候?哦对了,还是夏天的时候……不知道它从哪里跑来的,睡在杨舟的怀里,跟他莫名的很亲,却对我十分警惕。 第107章 它怎么死的? 小黄经常消失又再来,是这路边最常见的一种小野狗,从出生就没有家,它一定对这个城市非常熟悉,去过很多连我都不知道的地方。小黑呢?它是不是还活着。 死之前它痛苦吗? 它做过妈妈,虽然与孩子们的相处不多,但它生下了它们。它很喜欢杨舟给它做的狗窝,也愿意吃我们给它的食物。至于后来为什么又离开,它没有告诉我。 魏爷一步一步地挪了过来,道:“小谢啊……” 我用手擦了下眼泪,回过头道:“没事,魏爷。” “这狗可能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嗯。” “也有可能是天冷了。” “嗯。” “会过去的。”魏爷摸了摸我的头。 “嗯,我知道。” 我找了个塑料袋,把小黄的尸体先装在里面,免得它一直冻着。之后我给舒悦打了个电话,问她能不能陪我去埋一下小黄。 舒悦也感到难以置信,在电话那头说:“小黄死了?就是之前你让我帮它的后代找领养的狗狗?” “嗯。”我用手捏了捏眉心,“我想把它埋了,怪可怜的。” “好。”舒悦一口答应下来,“你等一下,我让我男朋友开车过来。” 说来就来。 下午的时候,张尘涵开车带着舒悦来找我,后备箱里还有两把铁锹。 他们一起走下来,问我:“想把小黄埋在哪儿?” 我想了想,竟然也没有头绪。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我只是有了一个初步的想法就任性地叫上了我的朋友们,但最终要去哪儿,我也不知道。 张尘涵的想法很简单,说:“就埋这棵树下?” “还是算了吧。”舒悦说,“这里风水不怎么好的样子。” “……” 我露出了一个迷惑的表情。 张尘涵笑道:“那不然我们开车出去转转吧?之后再看哪里合适。” “小黄……放后备箱你不介意吗?”我有点儿犹豫。 张尘涵推了推眼镜,还是对我笑:“不介意,没事儿,它是一条好狗狗。” 我们最终开到了近郊的地方,这边野路多,人少,树也多。下午两点多,风雪都停了,冬天的晴日从云层后浮现,阳光暖暖地照在我们身上。 我们在路边看中了一棵很高大的树木,下来后我和张尘涵两人一人拿一个铁锹,没一会儿就挖了一个小小的坑。我把小黄放了进去,它什么也不知道,也许灵魂已经飘走了。 泥土一点点地被我们填了回去,我在上面踩了踩,确保没什么问题。舒悦站在路边上,遥望着远方,说:“那边有一片别墅,以前我爸想买的,但是有些贵。” 我听着她的话抬起头,看了一会儿忽然意识到,这地方我来过——以前杨舟带我来见他哥,就是开到了这里。当时还说以后来喝奶茶,没想到再也没回去过。 不过,杨舟离开了这里,他哥不一定还留着这套房子,说不定已经卖了。但也说不定,毕竟有钱人买房就像逛超市,买回家不要也就不要了。 “走吧。”我说,“我请你们吃顿饭。” 舒悦有些得寸进尺:“是你亲自下厨吗?” 我笑道:“你想吃啊?” “想吃啊,可想吃了。”舒悦眼睛亮了起来,“可恶,都没吃过几次。” “行。”我爽快地答应了她,“回家买点菜我做给你们吃。” 等招待完这两个人,我坐在桌子前看着面前多出来的碗筷,心头闪过恍惚的感觉。我把杨舟留下来的唱片找出来了,是那张做饭时候最好不要听的《月之暗面》,然后,我一边听着这张专辑,一边站在水池边洗碗。 “汪!” 门外陡然传来一声狗叫,我立刻把水龙头关上,满手泡沫地站在原地,狗叫声却消失了。 我接着洗碗,不太确定那是一声幻听,还是小黄和我最后的道别。 第59章 幸存下来吧 杨舟安静了几天,似乎一个人在消化着什么,直到有天晚上,他在十一点钟的时候突然打电话给我,很平静地对我说:“我买了机票。” 我的头一下子疼了起来,是真的疼,感觉两边的太阳穴都很涨。 “然后?”我问。 “我想去见你,我们一起过圣诞节。”他说。 “你爸妈不同意我们在一起。”我提醒了他。 “我知道,你现在只是我的‘朋友’。”他有些自欺欺人地说。 “他们没禁止你再见我这个’朋友’?”我又问。 杨舟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我听见他在那边失落地说:“那我要怎么办?” 我说:“你什么也不用做,在北京上学就行了。你……你没有别的朋友了吗?没有人和你一起过圣诞节吗?” 他说:“你知道我不是真的想过圣诞节,小然。为什么你总是这样对我,我只是喜欢你,我没犯天条吧。” 我想,的确没有天条规定我们不能谈恋爱,但这又不是天庭,这里只是凡间,没有天条还有家规呢,家规就是不允许。 不知道回事,我想到这些的时候觉得特别滑稽,明明是一件挺令人难过的事情,但我忍了一会儿却还是笑了出声。 杨舟有点儿生气:“你……还笑?” 第108章 我几乎控制不住我自己,笑着笑着眼泪流了下来,我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想先对他说对不起,结果杨舟一声不吭地把电话挂断了。 我又笑又哭了一会儿,像是整个人的控制系统失灵了一般。如果这时候有个人能告诉我,爱上一个和自己天差地别的人该怎么办,我真的会给他跪下。 在无风的冬夜里,我坐在沙发上点了根烟,然后一遍又一遍地给杨舟打电话。 他总是不接,直到我听见那句:“您拨打的电话暂时……” 我会迅速地、固执地再拨过去。 仍旧是没有回应。 烟灰散落在我面前的桌子上,不是他留下的那包——那一包早就受潮了,但我不舍得扔。我神经质一般穿上了衣服,走到外面,绕到那段被埋在草地里的废弃铁轨边上,在低温中坚持不懈地给杨舟打电话。 不知道打了第几个,杨舟终于接了—— “对不起。”我像是溺水的人一样抢先说,“杨舟,对不起,我有病,我不笑了,我真的不笑了。我等你回来好不好,我会等你的……不管你来不来我都会等你。” “我就是……我就是太累了。你看我一直在上晚班,我已经不是学生了,我也不是什么厉害的人,所以每天都要做许多事情维持生活。” “你别求你哥了,也别惹你家人生气。” “我们过以后的圣诞节吧, 或者这样……我跟你在游戏里面过圣诞节。” 我没头没脑地说了很多,蹲在荒草地里腿都麻了。 “小然。”杨舟听完后说,“机票我退了。” “我买了退,退了买,得有十几次了。”他忽然自嘲般地道,“我不是真的一定要去,我就是……我没信心了,你知道吗?” “嗯,我知道。”我木讷地看着面前的黑暗。 “不,你不知道。”杨舟说。 我忽然也生气了,心头涌现出一阵怒火,吼道:“是,我不知道!我就是个骗子!我骗了你!” 我腿麻得厉害,一下子没控制好自己的身体,直接朝前跪在了地上。我的手机滚落在地上,屏幕不断地亮起,不断地震动。 “去他妈的……”我低着头,不知道在咒骂谁。 不知道还能咒骂谁。 杨舟给我打了十几个电话,我都没接。他发消息给我,我也没回。 第二天中午我睡醒了,随便吃了两口面包,他又给我打电话。 “我爱你。”他说。 “我不爱你了。”我说。 “骗子。”杨舟低低地说。 “真的,不爱你了。太难受了。”我强调。 我站在浴室里洗澡,在花洒下面勉强睁开眼睛,发现我的指甲边缘非常干燥,长了很多倒刺。我用手拔了一根,强烈的刺痛中,血珠从皮肉之下汹涌而出,又迅速被热水冲走。 出来后我坐在电脑面前,看着qq里面杨舟给我发的消息,莫名地感到一阵疲惫,这疲惫令我的整个人像是戴上了一副沉重的刑具,走不动路。 这一切到底有什么意义?我的内心不断动摇着,不知道还能再和杨舟说点什么。也许一年之前我就该快刀斩乱麻……但现在应该也来得及。 太丑陋了。 爱情怎么会如此丑陋。 这不是我想要的。 这不是我想给他的。 这不是…… 我把杨舟发给我的信息全都删了,给他留言:“我们分手吧。真的分手那种。” 他足足过了一天一夜才回我:“我不同意。” 我把他的电话、qq和其他联系方式全都拉黑了,世界一下子安静下来。我在家睡了一觉,然后打开上了剑网3去做日常,几乎是刚刚上线,杨舟的七秀小萝莉就对我发来了切磋邀请。 我接受了,故意没怎么回手,让他使劲杀我,一次又一次。 后来全帮会的人都围了过来,有人在yy问我怎么回事,我说没事,友好切磋而已。杨舟一句话都不说,我陪他玩了好几个小时,从天亮玩到天黑,不知道有没有令他解气。 剑寻鞘:【还来吗?】 无异:【不。】 杨舟操作着他的小萝莉飞走了,我的二少还背着剑站在原地。 我没舍得下线,一直等到杨舟的昵称灰掉了才关掉游戏。 我想,我已经说的够清楚了。 很多时候我们以为自己能够跨越一些障碍,但事实并非如此。 跟他说了那句“真正的分手”后,我觉得心里轻松了不少。这时候我又推翻了之前的想法,我觉得还是不能在去年提这个,去年我们还能在一起,感情比现在深,会比现在更加煎熬。 时间会平等地冲刷掉一些东西,也能减轻一些痛的感受。 我又去洗了个澡,骑车去外面买了肯德基的全家桶,回家之后我一个人使劲地吃,挤番茄酱的时候失误,挤了一大团在桌子上。 我全吃完了。 开着空调漱了漱口,我便不管不顾地一头栽倒在床上,然后沉沉地睡了过去。我睡了这几天以来最好的一次,什么梦也没有做,醒来的时候浑身舒服地发热。 我习惯性地拿起手机,但杨舟的一切消息都不见了。我不用再条件反射地回他消息,也不用担心没有接到他的电话。他发来的照片都存在我的手机里,我也不用像是福尔摩斯一样仔仔细细地去看。 第109章 他不存在了。 我喜欢的那个人,他不存在了。 唯一还没解决的是那张他给我留下的银行卡。多少钱,我不知道,但这钱我不能要。可我又不想重新联系杨舟,想了半天后,我不抱什么希望地给杨帆发了短信。 自从杨舟去了北京,我再也没有联系过杨帆,不知道这是否过于冒昧,但我想的是反正是试试,试试也不会怎么样。谁知道没过多久,杨帆便给我打了电话。 “小然?好久没联系了,最近过得如何?”杨帆还是和记忆里一般温和。 “都好,谢谢哥关心。”我并不想过多寒暄什么,“所以能麻烦你助理来取走这张银行卡吗?我们可以约个时间,或者我给你寄过去?” 杨帆说:“我会让我助理去。” 我说:“好的。” 杨帆说:“所以你和小舟……” 我松了口气,说道:“我们真的分手了,哥。他应该不会再联系我了,以后你可以当做我从来没出现过。” 杨帆停顿了一会儿,问:“什么时候的事?” “前几天。” “前几天……”杨帆说,“我昨天才和小舟吃了顿饭,他什么也没说,看起来很正常。” 那看来的确是过去了。 悬在我心里的最后一块石头落了地,我也跟着落了地,这两年我觉得我像是一只气球,总是飘着,但不知道得飘到什么地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碎裂。 杨帆的助理来的很快,她并不是我之前见过的那个,我和她约了个地方,把银行卡交给她,那姑娘看起来十分干练,赶来的时候开着车,拿走东西的时候甚至没有下车。 我像是彻底解放了一般打电话给舒悦,对她说:“我分手了!” 舒悦有点儿没睡醒,迷迷糊糊地回道:“早该分了!” “你说的对!”我莫名地兴奋着。 舒悦说:“出来吃饭啊,庆祝一下吧。谢然,你的初恋结束了!可以去谈第二任了!” 我说:“行,出来吃饭,你们来接我。” 舒悦在那边笑骂:“你大爷的,跟个少爷一样,等着。” 我站在路边上,天是一片暗沉沉的灰,树的叶子又全掉光了,干枯的树杈寂寥地向天空延伸,冷风不客气地试图钻进我的脖子里。我一直等待着,等到街边的霓虹灯亮了起来,等到黑夜彻底降临。 我忽然想起了什么,把手机点开看了看日期——2012年12月21日,今天居然是预言中的日子,但什么也没发生,哥斯拉、洪水、外星人、飞碟……什么也没出现。 今天只是我一个人的世界末日。 而我幸存了。 作者有话说: 不要学谢然随便拔手上的倒刺 第60章 让我试着忘记你 接下来的一年,在我的记忆里,是最模糊的一年。我仿佛做了许多事,但仔细回想日子却像流水一般过去。 最开始的几个月,我一定是充满力量的。毕竟我度过了我一个人的“世界末日”,终于彻彻底底地和杨舟分了手,结束了那场漫长的恋爱感冒。 不,或许我只是短暂地转好,远远没有痊愈。然而即使是这样的喘息,我也觉得挺好的。 我是真的觉得挺好的—— 在那年春节之前,我和舒悦组了很多饭局,把我们认识的人全都叫出来疯玩了一遍。我们有些同学去外地上了大学,寒假回来在家无聊得要死,这种人一喊一个准。 城市在发展,开发区那边近年来多了几个新商圈,我们也赶时髦地去凑了个热闹。以前我第一次去酒吧是和舒悦的表哥一起,现在我们自己也喜欢上了喝酒,经常发掘有没有好喝的酒吧可以去试试。 2012与那个玛雅人的预言早就被人们抛到了脑后,每一天都有无数新鲜的东西出现,大家一笑而过,能留下的却很少。唯一可以确定的是,2012绝对不是最后一个“世界末日”。 和朋友们出来的时间长了,有人想起了杨舟,问我那个之前带出来一起玩儿的小帅哥去了哪里。 酒精有些麻醉了我的神经,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我刚好喝到了微醺的地步,抬起头半天才遗憾地道:“回家去了吧。” “去哪儿?” “忘了。” “你不说你们幼儿园就在一起玩了吗?”有人笑道。 我也笑了起来:“我没上过幼儿园啊。” 舒悦说我喝醉了。 在酒吧门口挨个看着同学们打车回家,张尘涵的车也停在街对面打着双闪。我脚步有些虚浮,舒悦拉着我的胳膊,动作不怎么温柔地把我塞进车里。我趴在车座上,怎么都坐不起来。 张尘涵扔给我一盒纸巾和塑料袋,提前打好预防针:“要吐吐袋子里。” “他不吐。”舒悦钻进副驾驶,“走吧,先送谢然回家。” 张尘涵不发一言地开着车,结果这一次路有些陌生,他开错了一个路口,很茫然地进了隧道,出来后已经是另一个世界。 “……” 舒悦唉声叹气。 张尘涵恼羞成怒地说:“特地带谢然来吹吹风!这边风大!可以醒酒!” 我奇怪地说:“你怎么还不承认错误呢,小张?” 张尘涵回我:“不支持反驳。” 我们下了车,冬天的江边冷得要死,大风把我们三个人吹得东倒西歪——这一片是我们不常来的江的另一段,有一个临江的开放公园,我们三个人挤在一起,裹紧羽绒服坐在长椅上,没过一会儿任何酒劲全给无情地吹散了。 第110章 张尘涵说得对,这里醒酒一流。 此后有许多个日子里,我都和舒悦、张尘涵待在一起。他们人很好,对我尤其的好。不夸张地说,我有时候觉得我们是老友记的中国翻版。虽然人物性格对不上,但我觉得舒悦是monica,张尘涵是chandler,而我……是不怎么快乐的joey。 不怎么快乐,但是自由,这难道还不够吗? 我还是会反复地梦见杨舟。 在与他失去联系后,我梦得更多更频繁。那些光怪陆离的梦境里面,杨舟总是会出现一小会儿,有时候面目不清,但我知道那就是他。 梦里他总是不怎么说话,都是我在说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醒来后又觉得难受,明明以前他还没有那么沉默。 因为前段时间觉得呼吸不舒服,担心以前的病又复发,我找了个时间去了趟医院复查,结果一切正常,医生让我平时不要胡思乱想。 春节期间我在家里整理东西,把杨舟留下的东西全都一股脑地放进他留下的四个行李箱里。结果整理到最后,发现他送我的生日礼物还放在屋外——那大头贴机已经有一段时间被冷落,除了舒悦偶尔过来玩一玩之外,简直成了废铜烂铁。 这东西要怎么扔啊?我有些苦恼地想。 想到最后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下楼去的时候我又把杨舟的东西从行李箱里拿出来归位。唱片机还能用,别浪费。耳机还能用,也别浪费。书可以看,就当打发时间了,还是别浪费。 最后我什么也没扔。 一切还都跟他走的时候一模一样。 我依然断断续续地玩着剑网3,只不过有一天我上线后发现杨舟退了帮会,再也没来过yy频道。我俩的小房间也没人去了,我便只待在帮会的yy里面,跟帮会里的人聊天。 他们都问我是不是和无异分手了,我有些哑口无言。 不过最尴尬的一次是我去打副本,杨舟开着他的七秀号在里面当老板,结果那个本打下来,七秀的装备一件没出,出的全是藏剑的。我是没那么多钱全拍的,这时候秀萝在队伍频道里说了一句:【给剑寻鞘那个藏剑,钱我出。】 团长疯狂开麦:“我靠!小剑剑,你傍上富婆了?” 我说:“……不要叫我小剑剑。” 团长说:“我塞给你了哈。” 我说:“……我不要。” 团长差点儿嚎啕大哭:“做点贡献吧大哥,谁都不拍今天打本没工资啊。” 打完就散。 一身粉粉的秀萝又当着我的面飞走了。 我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只觉得胸闷。 这之后我又重新捡起了老本行,干脆无聊地做起了剑网3的业余代练。 当然无法跟工作室的规模比,我一个人也没那么多的精力。秦哥的联系方式我还有,我问候了他几句,从他那要了一个可以自动钓鱼的脚本,然后在贴吧里发帖子找老板。 接了几单之后我又拓展了别的项目,帮做日常、清地图任务、做成就之类的。 春天里我就干这个了。 一个月能七七八八地赚上两千块钱,时间也自由,还能爽玩老板的美丽大号。 不过之后我因为在贴吧里发了太多的广告贴,被小吧主封了账号,后来只能重新注册了一个,我的代练热情便有所下降。 春天过完,我发现杨舟已经很久没上游戏了。那一刹那,我觉得有一点难过,但也只是一点点而已。 我会好起来的。杨舟也是如此。 我们只不过谈了一场恋爱,还可以有下一次。我们都太年轻了,怎么能轻易地断言彼此就一定是对的那个人?也许别人更好呢? 秦哥几个月之后重新联系了我:“谢然啊。” 我靠在沙发上,懒洋洋地接着电话:“怎么了,秦哥?好久不见。” 秦哥开心地道:“我最近盘了个网吧,你有工作了吗?要不要来?” 没想到秦哥还了债之后还能东山再起,这次不搞游戏工作室了,反而开起了网吧。 我一口答应下来:“没有工作,有空的,我来。” 秦哥笑道:“那我等你!” 于是我把手上还在干着的代练全部结清,不再接新的了。 唯一一个在qq上强烈挽留我的是一个很富有的姐姐,她问我为什么不再接代练了,我告诉她我要去上班。 有些老板不怎么跟我说话,但有些老板则会跟我在qq上聊上两句,这个姐姐属于经常和我聊天的那一种。她说挺不想断掉和我的联系,说觉得和我挺有缘分的,我做代练很认真,让我继续做点她的单子,每天做一点那种,她有好多号。 我没什么太多的想法,便答应了下来。 秦哥的网吧一切都好,很快开了业,我在里面做收银,要么就是给客人做做果汁,送送餐什么的,还挺惬意。 因为我和秦哥算是熟人,所以他对我不错,我工作时间不多,钱也没少给我。晚上回家的时候就去给那唯一的一个老板做代练,她的网名叫萤。 我跟她什么都聊,她的号也是真的多…… 一个区就有七八个,还都练得不错。我猜除了我这个代练以外,她一定还有其他的固定代练,不然这么多号怎么养的起来。 萤经常玩的游戏就是剑网3,我看她有一种要把每个门派每个体型都玩一遍的势头。 第111章 我的生活非常平静。 平静到我的夏天过了一半,我才回过神来。蝉滋儿哇地在我家旁边的树上乱叫,我也没怎么听见。 舒悦有一天晚上打电话给我,对我说:“你还记得那谁谁谁吗?” 我听了半天,说:“记得。” 她说:“她和你们班上的谁谁谁结婚了!” “啊?”我愣了一下,“结婚了?这么快结婚了?他们什么时候谈的……” 舒悦把她qq空间里的截图发给我看,我一看果然是那种影楼里的流水线婚纱照,两个人面对镜头,笑容已经被ps修得有些失真。 结婚的这两人是我和舒悦的初中同学,高中虽然不在一块儿,但也就是在隔壁,我们都认识。以前初中老师看见我们都是烂泥扶不上墙,悠悠地感叹过:“读书不好的,以后结婚早。” 还真是这样。 我说,我看了,祝福他们。舒悦还在持续的震惊之中,我问她有那么奇怪吗?不过就是两个人结了婚而已,你打算几岁结婚?舒悦想了半天说,三十岁。 我说:“三十岁是不是有点儿晚了……” 舒悦说:“那折中一下,二十五岁吧。不行啊!我还没玩够呢!” 我说:“是和张尘涵结婚吗?” 舒悦一下子有些害羞,支支吾吾地道:“嗯。” 她这段感情谈的挺久的,不愧是第九任,看来总算是遇到了对的人。 挂了电话后我又百无聊赖地想着,多谈谈恋爱也有好处,可以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实践才能出真知,不是吗? 夏夜的雨还是来了。 我睡到半夜感到一阵潮湿的闷热,放在床头的手机震动起来,我半睡半醒间接起,声音沙哑道:“喂?” 谁会在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 第61章 你在这里等谁? 电话那头没声音。 我又说:“喂?哪位?” 还是没有声音。 我这才有些疑惑地重新看了眼屏幕,电话号码是一个陌生号码,也没有显示归属地。 台灯被我按亮,温暖的光驱散了我身边的黑夜,我开着窗户睡觉,外边轻轻地传来一阵阵风声,独属于夏天的潮热感侵袭我,让我觉得此刻像是一个梦。 我抬高了声音,凶狠地对着手机说道:“说话!神经病吗?!” 那边还是如同死水一般,我静静地听了一会儿,连呼吸声也没有,到底是人是鬼? 忽然的,我的心没由来的一跳,不自觉地咬紧了后槽牙,猜测对面的人…… 会不会是杨舟? 这可能吗? 自从我拉黑了他的电话后,他从没用任何别的号码打给我。我们虽有许多遗憾,但这半年以来,的确与彼此走失了。人海茫茫,几千公里的距离,我早就找不到他了。 但半年了,他还会记得我吗? 如果真的是杨舟,他又是出于什么目的给我打这通电话?他想从我这里获得什么呢? 我所有的念头转瞬即逝,突然听见屋外传来一阵很轻的脚步声,多亏我开了窗户才能察觉。与此同时,这通没有归属地的电话也挂断了。 我愣了一下,连滚带爬地从床上下来,走到窗户边上,开着手电筒向黑夜照过去,灯光乱闪了一通,雨声静止了一瞬,我却什么人也没找到。 “谁啊?!”我大喊。 回答我的是下着小雨的夜。 我不死心,我觉得我刚刚的确听到了脚步声,于是我套了件t恤,快速地冲到了楼下去。我开着灯,踩着人字拖,在夜色里狂奔,跑到我家屋后那片荒草地里四处寻找。 “谁在那儿!”我又喊了一声。 这一次,回答我的是来自我身体内的混乱心跳。 没有人。没有人。没有人。 我像一只无头苍蝇,沿着铁轨走了一段,陡然间清醒了过来,舌尖似乎尝到了一丝莫名的苦味——我在找谁?我在期待什么吗?我还是不能放下? 这些想法令我有些害怕,赶紧加快脚步回家。远远的,家里面窗户透出的光线照亮了那片空地,我一个人站在那台呆呆的大头贴机旁边冷静了一会儿,然后朝放在窗户边上的秘密罐子看过去。 那里面还有一些未曾拆开的秘密,是杨舟以前写的,我到现在还是不知道他这里面的秘密到底有几成真几成假。但现在仔细想想,恐怕有很大一部分是那时候为了哄我开心吧。 我对着黑暗发了一会儿呆,在蚊子讨厌的“嗡嗡”声里面走回家,重新关上灯,决定把今晚当做一场梦算了。 还好这场荒诞的梦只发生了一次。 夏天里,舒悦和张尘涵约着我去周边自驾游,我跟秦哥请了几天假,又跟老板萤请了假,她听了我说的地点,问我是哪儿的人,于是我告诉了她。 她给我留言,说几年前来我们这里玩过,是挺好的一个城市。我说,我也挺喜欢。 实际上,我已经丢失了归属感。 在不认识杨舟之前,我说不上多喜欢我生活的城市。和他在一起,我开始喜欢上这里,许多地方都留下了和他的回忆。他走之后,这一切都不存在了。我去哪里都一样,去火星也行。 舒悦和张尘涵没带我去太远的地方,但我们找了一个很不错的山中酒店,挺豪华,是我住过最好的酒店了。他们小情侣出去逛的时候,我一个人睡在露台的躺椅上,把自己当做一块需要晾晒的“饼”。 第112章 舒悦回来的时候用脚踢了踢我,给我惊醒了过来,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出去吃饭?”她嘲笑我,“你怎么现在出来玩就在睡觉,一点儿朝气也没有。” “我想吃麻辣烫。”我笑了笑。 舒悦说:“真没出息。” 但她最终还是拉着我一起出去吃了麻辣烫,我们三人在麻辣烫店里一人拿着一个塑料盆选东西,选好了之后递给老板。坐下来之后张尘涵又在冰柜里面拿了三瓶可乐,我专注地看着手机,张尘涵问我:“跟谁聊天呢?” “一个网友。”我说。 “男的女的?”舒悦问。 “女的……吧。”我不太确定地道。 萤加我的时候用的是女号,但我没听过她说话,她那些剑网3的游戏号倒是男号女号都有。 舒悦差点儿把可乐喷出来,说:“男的女的你不确定?你就跟人家瞎聊是吧?谢然你学坏了啊。” “哦——”张尘涵也揶揄地笑了起来。 好一个妇唱夫随。 我有些无语,说道:“我们之间是纯洁的金钱关系,除此以外,什么也没有。” 舒悦哈哈大笑。 这话是真的。 萤就是我的一个代练老板,我帮她代练罢了,她平时跟我聊天也没有越过界,都是一些游戏里面的事情。 然而舒悦继续很没节操地建议我:“不然你再试试女孩子?说不定呢。” “啧。”我有点儿好笑地看她,“我是gay。” “性取向可以是流动的。”舒悦认真地看着我,“你不用一直是。” “嗯嗯嗯。”我敷衍地点点头,“再说吧。” 没有再说。 我提不起任何再谈恋爱的兴趣。上一任已经快把我整个人的精力抽干了,我正处于渐渐愈合的状态,是有多想不开才会这么快就到下一段? 当然我也不至于在一棵树上吊死,我还是想变好的,只不过我觉得现在太快了。 在外面乱玩了几天后,我回去正常上班,给秦哥他们带了点小零食。 发了工资后,我买了台笔记本电脑,在网吧值班无聊的时候还能抽空给萤做做代练,回家了也能躺在床上看电影。 最近我感觉心情变得好一些,又可以没什么心理负担地看电影。我还注册了一个豆瓣账号,把看过的电影都标记了,然后给看过的烂片打打低分发泄一下。 然而可惜的是,这个世界上好看的电影实在太多,我永远也没有办法看完所有。 萤:【想做这个成就,你会吗?】 电影中途我看了一眼手机,发现萤在二十分钟之前给我发了消息,我拿起了看了一眼,给她回:【会,特麻烦,加钱。】 萤:【哈哈。】 萤:【你开。】 萤:【别人都不帮我做,还是你好。】 我:【现在做吗?】 萤:【随便。】 我:【那周末给你做。】 萤:【正好,我明天要去香山,一整天都不在,号你随便上。】 我打着字的手停顿住,心又没理由地乱了原本的节奏。 电影还在播放着,里面的对白却早已模糊。 我:【你在北京?】 萤:【嗯。】 我满脑子空白地盯着聊天框看,不太确定要不要继续试探。我这大概是有点儿情绪过敏,所以看什么都觉得是杨舟在作祟。他是我心里一个挥之不去的难忘影子,渗透在我的生活和我的梦中。 萤见我不回答,又发了一句:【你也在?】 我:【不在。】 萤:【我还以为你来玩儿了,想着那么巧的话可以请你吃饭。】 我:【哈哈。】 我把手机扔在一边,尽量不去思考“萤是不是杨舟”这件事。杨舟并不知道我的贴吧账号,没理由会换个身份接近我。而且萤的那些号,有一些是刚开服的老号,那时候杨舟没有玩这个游戏。 所以,应该不是,只是我想多了。 周末时候我在家吃完饭,双开了两个电脑给萤做成就。 这个成就没法单独拿她的号完成,我一个人练了好几个需要用到的小号备用着,光是这个过程就耗费了我的一个上午,我忍不住在qq上对萤抱怨起来。 我:【老板,快累死了。】 萤:【哈哈。】 萤:【辛苦了,原来这么麻烦,我说其他代练怎么不接呢。】 我:【这话差点把冤大头三个字写我脸上了。】 萤:【给你加钱,要多少?】 我:【五块。】 萤:【这么便宜?我给你加两个零吧?】 我:【……那就算我勒索了。】 萤:【哈哈。】 我不是故意在谁的身上找杨舟的影子,也没有把谁当成他的替代品。我只是需要让自己忙碌起来,有一个人可以和我聊天的时候,我会觉得好受一些,能够暂时忘记杨舟。 那个下午我给萤刷好了成就,帮她的号全部截好图发给她确认,没过一会儿我的支付宝里就收到了她的转账。我开着她那个有毕业装备的五毒成女号,问她能不能去看会儿风景,她说随便我用。 我飞到了明教地图的三生树下——大漠的夜,萤火点点,高大的三生树屹立着,不知多少年,不知在等待谁。这本就是个充满故事性的场景,也是经常有人来看风景的地点。 第113章 萤的五毒成女是个大号,而且看起来很壕,我站在那边没一会儿就有人在附近勾搭她。 我都没理,万一理了给老板撩了段孽缘那可就糟了。 然而过了一会儿,一个看起来很酷的藏剑萝莉贱兮兮地围着萤的五毒成女转,晃得我头晕。 我忍不住打字:【走开,小叽萝,我在截图。】 天青色烟雨:【姐姐,要不要做我情缘?】 天青色烟雨:【还是你在这里等谁?】 我太阳穴跳了跳,心想这小叽萝的背后该不会也是个狂野大汉吧,怎么有些男的都喜欢玩个萝莉…… 嗯,有些男的。 我又想起了杨舟的七秀萝莉。 靠,我一天到晚要想他多少次才行。 第62章 一年 如何彻底忘掉杨舟?我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写下“解”之后,我的试卷是空白的一片,再也无法继续下去。我本来就学习成绩不怎么好,一下子要我解这么难的题,我的第一个反应是逃跑。 这也不能怪我。 如果早知道这么难,我还会……选择开始吗? 这世界上没有后悔药。 只是人无法控制自己去假设。 我想到他和我在一起的夏天,我们一起度过的海边旅行,回家后下着雨的桥,在伞下接吻的画面。只要一想到这些,我便无法说出“早知道”这三个字。 因为可能不管我知道了什么,我还是会问杨舟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因为我贪心地想要他的爱。 下半年的时光几乎和上半年没什么两样,一眨眼就要过去,不然我也不会说2013年是我记忆里最模糊的一年。 我还是时常想念杨舟,想知道他在哪里,在做什么,过得好不好,开心不开心。我花了很多很多的时间去克制自己不要搜寻有关杨舟的痕迹,所以他留给我的,便只有在我家度过的这些日子。 另外,在和萤老板的关系越来越不错之后,我终于知道了他的真实性别—— 我:【你是男的?】 萤:【是啊。】 我:【……那我喊你姐姐你也不反驳?】 萤:【哈哈。】 我有些抓狂,又有些说不出的感觉,但离被戏耍的程度还差一点儿,没那么严重。 我:【你为什么装女的?】 萤:【我没有装。】 萤:【硬说的话,以前玩男号的时候太多人喜欢我了,我一出现就会引起江湖上的腥风血雨。】 我:【……】 萤:【我没开玩笑。】 我:【这些人图什么?】 萤:【图我的钱啊。图我的人啊。】 我:【……】 我想说老板你是不是太自恋了一些,但一想到之前我开着他的女号在三生树下看风景都有那么多人来勾搭,这句话倒是有点儿说不出口了。 萤:【可能还是图我钱的多一点。】 我:【这样?】 萤:【嗯。】 我:【你玩到现在,砸了多少钱?】 萤:【没算过,可能有两三百万?】 我:【……剑网3这么废钱吗?】 萤:【那不是……】 萤:【可能是给我的情缘们花了不少。】 我:【情缘们。】 萤:【哈哈。】 我开始对萤老板有点儿好奇,私底下摸去了贴吧,随便搜了一下有没有他的818贴子,没想到还真有。 还有不少。 那年头的818帖子写的是如真似幻,堪称新世纪故事会知音直播版,我翻楼翻了老半天,看了一个接一个。更绝的是好像还有在yy频道口述的,录音版广为流传。 萤:【啊?你还去搜?】 萤:【我就在这里,你问我不就得了。】 我:【……】 萤:【也没什么别的事,就是我腻了,想换下一个。】 萤:【我可没渣别人。】 萤:【很多人一开始图我的钱,聊着聊着就想要更多了。】 我:【更多的钱?】 萤:【更多的感情。】 萤:【你小孩,老实做代练吧,别管这些。】 我:【我不是小孩。】 萤:【不是吗?你多大?】 我开玩笑地对萤老板说,从今天开始我做你的代练要涨价了,不然我就去贴吧爆你的料。萤说,我有什么料。我说,我可以随便编一些,反正他们都会相信的。萤给我发了好几把菜刀的表情。 到了跨年的那一天,我对萤请假,说今晚要跟我朋友出去喝酒。 萤:【女朋友?】 我:【不是。】 萤:【男朋友?】 我:【……不是。】 实话实话我有些被吓了一跳,一般人会两个都问吗? 我:【就是普通朋友,还有我上班地方的老板。】 萤:【晕。】 萤:【你也太老实了小孩,不用对我解释。】 萤:【我在三亚跨年,给你发个红包,去玩儿吧。】 他给我转了一千块钱。我又给他转了回去。 我在家洗了个澡,然后对着镜子用吹风机吹头发——认识婷婷后,我决定一直留着头发,现在已经及肩了,在家我就散着,出门的时候用皮筋随便扎在脑后。 那年生完病之后,我的体重回升了一点,这之后又瘦了回去,自此再也没真的长胖过,总是吃胖了一点又瘦了。再加上我哪里也不去,每天的活动范围基本上都是在室内,的确整个人变得很苍白。 第114章 明年我能变得强壮一些吗?我不知道。 我现在还能打得过谁吗?我也不知道。 我穿好衣服走出去,用围巾把自己的下半张脸遮了起来,走到公交车站的时候,发现路边的某处又漫出了污水,一个拎着菜的大妈边走边抱怨,说这路是怎么也修不好。 在我走上公交车的一瞬间,我对外面望过去,看见一个高挑的黑身影拐过街角。我的心顿时悬到了喉咙口,脸贴着车窗玻璃试图看清一点,但最终什么也没看到。 那个背影很像杨舟。 我的大脑混乱起来,一个人浑浑噩噩地站了几站路,身体摇摇晃晃,再抬头时不知道东西南北,差点儿坐过车站。 是他吗?可能吗?他不是在北京吗?家里的保镖一定看得很紧吧。 之前他说要一个打三个,可那怎么可能……就算他打得过,坐飞机过来了,会打电话给我吗? 我下了车,忽然想到了什么,试着去翻夏夜接到的那个未知归属地的电话,可是却死活找不到通话记录。 秦哥见我一个人魂不守舍地站在网吧门口,拍了我肩膀一下,笑道:“想什么呢?谢然。” “没。”我这才稳了稳心神,跟着他们一起去聚餐。 “一年又过去了。”在饭桌上,秦哥感叹道,“这一年多谢大家了。来,喜欢吃什么都点,一人点一个菜吧。谢然你先来。” 我把刚刚在公交车看到的那人丢到脑后,翻着菜单点了个松鼠桂鱼,再把菜单传给别人。 这顿饭吃得我有些心不在焉,下午不上班,秦哥顺路开车把我送到车站,单独给我发了小红包,说:“你心情不好啊?” 我忙摆手,道:“不是不是,秦哥,你对我太好了……这红包我不能收。” 秦哥挠挠头,说:“拿着吧谢然,我当你是朋友。以前你帮过我,在工作室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你人很好,还经常帮我们打扫卫生,做饭给我们吃……真的,我没见过像你这么好的人。” “就是感觉你一直不怎么开心,人还是要开心一些,不然容易生病。”秦哥絮絮叨叨地叮嘱我,“你别嫌我烦啊,我年纪上来了。” 我心里很感动,忍俊不禁地道:“你不老,秦哥。” “哎哟。”秦哥说,“二十九马上三十啦,我最近相亲了个女孩子,可能快结婚了,到时候请你当伴郎你愿不愿意?” “行。”我一口答应了下来。 秦哥又看了一眼我的头发,乐呵呵地开玩笑:“当伴郎要剪头发,你也行?” “这不行。”我也笑着说,“我不剪,长发伴郎要不要?” “哈哈。”秦哥说,“要要要。哎你朋友来了,我先走了。” “谢然——”舒悦从背后朝我跑了过来,“干什么呢?” 我说:“跟秦哥聊了会儿天。” 我和舒悦汇合了之后去找张尘涵,张尘涵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公司老加班,我们都说是不是要给他升职加薪了。他每次都一脸疲惫地道:“是该给我加点钱了,最近在赶一个项目,都快差点儿睡在公司。” 跨年夜也很没有创意,本来想着去酒吧,但谁能想到附近酒吧都人满为患。我们不想人挤人,便在超市里买了啤酒和零食,走路去江边吹风喝啤酒。 “我靠。”过去了一看我震惊了,“怎么这边也这么多人。” “好多情侣!”舒悦兴奋地左右看看,“快快快,我们赶紧找个好位置。” 她脸皮是真的厚,毫无知觉地站在那边,又叽叽喳喳地说话,不一会儿旁边的一对小情侣便被她烦到,拎着包走了。 “哇!快来!谢然!张尘涵!”舒悦回过头,对我们灿烂地笑。 这样一个在江边的夜晚让我不合时宜地想到了海边,穿着白裙的舒悦走在沙滩上,回过头来的时候也是如此喊着我们的名字。 谢然。张尘涵。快来。 谢然。张尘涵。海水好舒服。 谢然。张尘涵。 杨舟…… 快来! 那一个被隐去的名字不再被舒悦提起,我的耳边却轰然响起一道我形容不出的声音,类似雷鸣,又仿佛群山在眨眼之间倒塌下来。 江风停住,昼与夜颠倒,时间被不断地拨快,滴答滴答滴答滴答……太阳升起来,这是新年的第一次日出,江边礁石却在这一刻变成了金黄色的沙滩,天蓝得像是一片明镜,又好像是打翻了神祇手中的蓝色墨水。 我什么声音也听不见了。 我转过头,看见“杨舟”站在我的身边,金色的日光照亮了他的眉眼,他在万物的寂静中看向我。 “谢然!”张尘涵碰了我的胳膊一下,有些奇怪地看着我。 “哎。”我应道。 所有的一切如潮水般在我周身褪去,包括那个被照亮的、虚幻的杨舟。 声音又回来了,我还在江边的夜里,张尘涵和我拎着啤酒去找舒悦。 刚刚的那一瞬间,只是我的想象。 第63章 谢谢你去未来 “还有五秒。我开始倒数了!”舒悦的眼睛一直盯着手机。 “五。” “四。” “三、二、一。”她突然加速。 张尘涵笑了起来:“喂,你这不对吧?” 舒悦又迅速找到了节奏,大喊:“一!欢迎来到2014年!新年快乐——!” 第115章 周围的人群整齐划一地欢呼起来,舒悦和张尘涵彼此看向对方,然后情不自禁地亲了一下。我在旁边笑着看他们,舒悦接着抱住了我,也凑过来很快地亲了亲我的脸颊。 她在我耳边说:“谢然,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刚刚加速去了未来一趟,2014年你会过得很快乐!相信我!” 我也反手抱了抱她,感慨地说道:“好,谢谢你去未来。” 我会继续生活在2014年,没有了杨舟的爱,我还拥有着很多,舒悦、张尘涵、秦哥、萤老板、网吧里的同事们、王医生、魏爷……环绕在我身边的人,都是组成我的一部分。 也是在跨年的那一晚,我用起了微信。 朋友圈里的第一张照片,是我们三人在江边的合影。 空掉的啤酒瓶、江风、路人手里的烟花、长桥下的江滩、漆黑的江水……是我新年里的最初记忆。 元旦假期我在网吧值班,来上网的人挺多。秦哥搞了个上网预充值活动,还送饮料一杯,我忙得脚不沾地,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多钟。 秦哥点了烧烤犒劳我们,我坐在网吧二楼的露台上吃烧烤,边把手机里的消息拿出来读。 萤:【今天的日常做了吗?】 萤:【我上线了。】 萤:【没做?】 萤:【人呢?】 靠,我都差点儿忘记这里还有一份工要打。 我:【没做。】 萤:【我自己做了。】 萤:【没做你还这么理直气壮!】 我:【对不起,忘记和你说了。今天我们很忙,网吧人多。】 萤:【元旦,能理解。】 萤:【你在做什么?】 我:【吃烧烤。】 虽然我知道了萤更多的事情,可我和他之间依然只是网友。他没让我爆过照片,我也不好奇他长什么样。 隔天我放假,和舒悦一起去看了婷婷。舒悦他爸似乎又拿了一笔钱,这对母女的生活还能继续下去。白阿姨说自从女儿生病以后,她眼里的许多事情都不在乎了。婷婷住了两次院,现在又回到了家里,听白阿姨的意思,即使是最后一段路,还是希望女儿能在家度过。 婷婷变得更加虚弱,我们这次来,她只能勉强和我们说上一会儿话。她的手腕十分纤细,放在我的手心里,像是一小段枯碎的树枝。 我问舒悦,还不打算带张尘涵来吗?她还是笑着回答,他现在不懂,估计会说我有病。我说,等我头发再长一点,给婷婷做假发吧。舒悦惊讶地看过来,问我为什么这么说。我也没有隐瞒,说本来留长发的想法就是为了婷婷。 舒悦很缓慢地抬起头打量我,夕阳落进她的眼睛里。很久后她轻声说:“我送你瓶护发素吧,谢然。” 我笑起来,说:“行啊。” “谢谢你。” “不谢。” “送你最贵的那种护发素,我自己都不舍得用的。” “好。” 婷婷的生命止步于2014年7月20日下午两点零一分。 送去医院没救过来,葬礼办得很简单。 舒悦和我是直到半个月之后才知道这事儿的,白阿姨退了房子,回了老家打来的电话。电话里只有匆匆几句对我们的感谢,其他的也一概不提。 很显然,我的头发没用了。 我们没再和白阿姨见过面,但舒悦他爸和他妈在家发生了一场世纪争吵,据说是恩爱夫妻的角色终于扮演不下去了,彼此都知道所有的一切全部都是自欺欺人。 那阵子舒悦不想回家,想住在我家来,我觉得不行,最后和张尘涵商量了,他俩一起在外边租了个房子住。很小的两室一厅,好处是离张尘涵上班的地方很近。 舒悦猜测他爸妈经此一吵会离婚,事实也的确在不断接近,听说两人拉拉扯扯一直在分家产,却都不满意。时间一长,舒悦不回家住,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离。 我还是剪了头发。 头发不够长,其实也做不了假发,但我还是剪了下来,放在一个袋子里面,想跟垃圾一起扔了,却又鬼使神差地拿了回来。 秦哥的婚礼也在这一年。 他和相亲来的姑娘看对了眼,赶在三十岁之前结了婚,我去给他做了伴郎。 试衣服的时候秦哥肚子大,他老婆笑着看我,说:“谢然真的好瘦。” 我回道:“太瘦了不好,我在努力吃胖了。” 造型师给我搞了个背头,我第一次抹那么多发胶,她还说我发质不错,我知道舒悦一定没骗我,给我的洗发素真是好货。 我拍了张自拍发到我和舒悦、张尘涵的微信群里面。 舒悦:【牛逼。】 张尘涵:【帅哥。】 舒悦:【伴郎红包多大?】 张尘涵:【肯定挺大。】 我盯着手机笑了笑,这两人真是天生一对,我一句话没说他俩一人一句能聊999条消息。 我:【回来请你们吃饭。】 我切换到qq那边,用了微信后,qq很自然地被我冷落在了一边。这么多年过去,以前加的那些同学啊朋友啊群啊,大多是在qq里面,但关系真的好的都重新加了微信,关系不好的也就算了。 萤老板还在坚持玩qq,qq各种五颜六色的钻他都充了十年以上,普通人这么做绝对是要和这个软件誓死共存亡了,但萤老板只是钱多。 第116章 我跟他认识也有了一段时间,确定他绝对不是杨舟,家里有钱是因为爸妈早年在北京做了点生意,更像是那种突如其来的暴发户。他比我大几岁,今年芳龄大概二十八,平时可能也没个正经工作,整天到处晃来晃去。 萤:【今天又不做日常?】 我:【不做。】 我:【今天出来做伴郎。】 萤:【哟。】 萤:【朋友结婚?】 我:【老板结婚。】 萤:【另一个老板?】 我:【嗯。】 我:【你什么时候结婚?】 萤:【我不结婚。】 说个好笑的。 我觉得我似乎能够察觉到一点萤老板身上和我相似的感觉,我总觉得,他谈的对象都是男人。 舒悦对我说性取向是流动的,可放在我身上,却没法再流动回去了。我知道自己这辈子都接受不了和女人恋爱结婚,她们对于我来说已经变得十分遥远。 是不幸吗? 或许我可以再认识认识和我一样的gay? 想要找到一个同类在生活中比较难,但也没那么难。 多亏了互联网,智能手机普及后各种社交软件涌现出来,其中也有专门面向某一类的。 我无聊的时候会看看,后来有个软件出了个“七天一周情侣”的活动,我还在上面打了个卡。 我填了自己的性取向是男生,系统绝对公允地给我分配了个男生。 他比我小一点,第一天聊的时候还好,第二天聊的时候他要我在耳机这边给他喘。 我喘个屁。 删了。卸载。 然而这之后我冷静下来想想,好像有点对不起他。 “一周情侣”活动像是我和这个陌生人之间的一个约定,我单方面地打破了约定。 最起码我得说声再见再走吧,或者让那个群管理员再给他分配一个…… 我把这件事告诉了舒悦和张尘涵,他们都笑得不行,让我别理那傻x。后来我又无意中对萤老板说了这件事,他的回复是——你是不是不会喘? 我:【你再这样我连你也删了。】 萤:【哈哈。】 萤:【别啊,开玩笑。】 萤:【受不了那男的居然这么心急,他大概不知道你有多好玩。】 我:【什么鬼。】 萤老板说外面的圈子是这样的,快餐式的恋爱,猴急一点的连快餐都不想吃,恨不得直接裸着聊天。我问他为什么知道这么多,萤说,因为我也喜欢男的啊。 他那么自然地说了出来,丝毫不担心我会作何反应。 萤:【其实我也察觉到了一点。】 我:【察觉到了什么?】 萤:【你和我一样。】 萤:【你单身多久了?】 我几乎没法对其他人说我和杨舟的事,除了舒悦和张尘涵。我知道舒悦和张尘涵可以耐心地听我说,不断地安慰我,在我需要的时候陪着我,但他们永远无法真的理解我。 异性恋的世界有时候还是很单纯的。 最起码不会人为地再在上面加上许多阻碍——比如家庭,比如社会,比如得不到任何保障,比如无法真的获得一些祝福。 前几年杨帆对我说的没错,杨舟妈妈说的执迷不悟也没错。 而我。 我在这段关系里所感受到的爱越多,回弹的伤害也越大。我的窒息感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失,反而越来越沉重,像是每过一天,我所背负的壳就越来越重。 我想要一个“出口”。 想要倾诉,想要拔出要和我融为一体的“刺”,想要忘记,想要停止。 哗啦哗啦的声音响了起来,是一阵大风吹过了我窗外的荒草地。这一阵风来得很突兀,大头贴机的布帘被风吹的晃了两下,然后嘶拉一声,帘子都给吹跑了。 我去二楼窗户边看了看——嗯,已经没救了,就这么光着吧。 再一回神,我伸出手把放在窗边的秘密罐子摆正。我盯着它看了很久,忽然意识到一点不自然的地方……这里面的纸条为什么好像变多了? 第64章 牛奶糖 人的记忆会出错。 我把罐子里增加的那些秘密纸条当成是我的记忆出错。 要不然怎么解释杨舟已经不在了,这里面的秘密还会持续增加?除了他没人会这么幼稚。他应该也不会无聊到趁我不在家的时候开门进来,偷偷地往罐子里放东西吧。 不过即使理智告诉我这是不可能的,但一想到这是有关他的事情时,我还是忍不住多想了一会儿。 想了半天,我竟记不清他到底写过多少纸条,也记不清我看过的那些秘密被我放在了哪里。可能随手扔掉了,也可能在别的地方? 我不知道。 最简单的办法是打开看看。 但我犹豫了很久,却还是没有勇气打开。 也许是我内心的某个声音在求救——他回来了,他真的回来了。 想到最后,我觉得我自己是一个巨大的矛盾体。我到底是希望他回来还是不希望? 因为这件古怪的事,我和萤老板的聊天中断了,我没有回答我单身多久的问题。但显然他还没有忘记,过了几天后又重新提了起来。 我:【一两年。】 萤:【这么久。】 第117章 我:【很久吗?】 萤:【算很久了,我空窗期顶多一个月吧,一两年你怎么熬过来的。】 我:【很普通地过来了。】 萤:【没想着再找一个吗?】 我没有想再找一个。之前参加“一周情侣”的活动,是想找一个同类,想和他聊聊天而已。 但可能我的潜意识里在想,否则我也不会在社交软件上花时间,更不会和萤老板聊这些有的没的。 我:【看情况。】 萤:【哈哈。】 我:【每天的想法都不一样,以我今天起床时的心情为准。】 萤:【你真的太好玩了。】 我:【什么鬼。】 萤最近在剑网3练小号,而我又在帮他做那一长串永远做不完的代练。他给了我一个yy频道,让我来这里聊天。我想了想最后还是去了,一进去里面十分热闹,好像是在举办歌会。 萤:【下来。】 萤:【岁岁的房间。】 我点了进去,耳边顿时安静,那阵鬼哭狼嚎声还萦绕在我的脑中,萤喊了一声我的网名:“夜寒?” “嗯。”我说。 “有个任务打不过,你过来帮我一下。”萤懒洋洋地说。 “好。”我说,“在哪里?” 我飞过去帮他打了怪,萤最近练的号是一个和尚,号太小了没什么装备,我过去的时候他残血站在那儿。 萤突然说:“你的声音跟我想的有点不一样。” 我问:“哪里不一样?” 萤说:“我感觉会更亮一点,但没想到你声音挺沙哑的。” 我说:“可能抽烟抽多了。” 萤笑了起来,道:“烟瘾有点重啊,小孩儿。” 这之后他以“懒得打字”为由,经常喊我去yy频道聊天。有次他一个朋友跳到“岁岁的房间”里面偷听,是个非常粗犷的男声:“我操,我还以为你俩在里面谈恋爱呢,搞半天真的在打游戏。” “谈不了。”萤说,“老子有对象。” 粗犷的男声像是鸭子一样嘎嘎地笑了起来。 “这谁?”我问。 萤说:“我朋友,大龙。” 大龙一本正经地说:“你好,夜寒,我是大龙。” 我说:“你好,大龙,我只是萤老板的代练。” 大龙笑了半天,说:“哈哈哈我知道,你接不接我的单子?我也想刷上次你给萤刷的成就。” 萤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说:“你滚,夜寒是我的专职代练。” “日。”大龙说,“你每个月发固定工资给人家啊?” “他没发。”我的声音里也不由自主地带了点笑意。 萤说:“你想要我就发。” 我没说话。 我不知道萤有对象,但晚上我一个人睡觉的时候觉得这样挺不好的,我怕萤误会了什么,毕竟大龙似乎已经误会了。 后来有几天我都很纠结,干脆对他说网吧太忙了要请假,一个代练都不做了。萤在qq上对我说,加这么多班别是给碰到什么周扒皮。我说,没有,老板人挺好的。他说,你看谁都挺好的,是不是以为碰不上坏人。 当然不是了。 我从小长大的环境里坏人可谓是不少,我有分辨的能力,但萤总有点儿把我当小孩。 他还给我讲了不少他以前的情史,除了在游戏里面找的情缘以外,现实生活中他也谈过很多。 这大大拓宽了我的眼界。 萤知道的比我多太多了,他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在一个gay圈里待久了很容易谈到前任的前任。又比如不少人最后都去结了婚,不管是真的假的,相亲的还是自由恋爱的,结了婚生了小孩,年轻时候的那些事情自然也忘记了。 我问他,你是怎么意识到自己的性取向的?他说,上高中的时候发现的,女生不吸引我,反而喜欢跟男生待在一起,后来看了点片也就懂了。 萤:【不对呀,怎么我都快把我的家底抖光了,你也跟我说说你呗。】 我:【我没什么好说的,我就谈过一个,然后分了。】 萤:【厉害。】 我:【他应该也在北京。】 萤:【哟。】 我:【也许还在上学。】 萤:【你是本来就是吗?】 我:【我也不知道。可能是被掰弯的。】 萤:【掰弯其实是很难的。】 萤:【估计你自己没意识到吧。】 我:【你说的也对。】 萤:【你家里人知道吗?】 我:【不知道,我家里没人了。】 萤:【啊?哥不知道,对不起。】 我:【别自称哥……】 萤:【我比你大嘛。】 秋天里我什么事也没有,天天混在萤和大龙他们的yy里。他们的帮会在我隔壁区,还算是个大帮。也是这一刻我才意识到,我已经太久太久没有上过自己的藏剑号。 我在记事本里找出了账号和密码,切换到以前那个和杨舟一起进入的区服,鼠标却始终没有按下登录。上去了又怎么样?杨舟还会玩吗?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他还记得我吗? 我不太有信心地关掉了游戏,再一次地逃避。 然而又有一件令我有些手足无措的事情发生了,有一天晚上大概八点多钟,我回家吃了饭洗了碗正打算上线去给萤清一下日常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了咚的一声,随即是什么东西滚落在地上的声音。 第118章 我开门出去一看,不远处魏爷摔倒在地上,手里的拐杖滚出了很远。我连忙跑过去把魏爷翻了个身,老人家双眼紧闭,手一直捂着胸口,已经说不出话来。 “魏爷,魏爷!”我不敢乱动他。 回去拿起手机打了120急救,然后我又一路跑到王医生的诊所那边,用力敲门:“王医生!王医生!你在吗?” 王医生开了门,手搭上我的肩膀,问道:“别急别急,怎么了,小然然?” 我说:“魏爷晕倒了。” 王医生立刻回头,沉着冷静道:“我穿件衣服。” 他老婆也跟着一起穿了衣服,我们三人原路返回,王医生一直拉着我的手,嘴里安慰道:“没事没事,别害怕。” 在穿越漆黑的巷子时,我忽然想起来了——那年我姥爷被送进医院,好像也是王医生带着我打车过去的。那时候他二十几岁,还没有拥有一家诊所,也没有结婚,差不多就像是我现在这么大。 原来我已经二十多了,二十四或者二十五,我已经离开二十岁太久了,但却一点实感也没有。 救护车来的比我们想象中要快,魏爷很快被抬上了担架。我们去社区居委会说了情况,社区工作人员联系了魏爷的家人。第二天我起床,发现手机上全是萤的消息。 萤:【你又翘班不做日常!】 萤:【嗯?今天的解释是什么?】 萤:【喂,人呢?】 萤:【不理我?】 萤:【夜寒,你去哪里了。】 我没什么心情地给萤回了消息,说昨天晚上出了点其他事情,我先去上班,之后给他解释。出门后,我看见屋子前面落了一地金黄的树叶,魏爷的拐杖还在地上,孤零零的被遗忘在那。我过去把拐杖捡了起来,然后走到魏爷的屋子前,让它靠墙立在那儿。 我转过身,余光却又好似瞥见了一个高挑的身影,站在树下,单手插着口袋望着我。但我一看过去,那个人就躲到了树后,只留给我一个侧影。 “等。”我从喉咙里挤出几个音节,“等一下。” 我失魂落魄地跑过去,树后面根本什么人也没有。我皱着眉四处搜寻,依然是什么也看不见。上了公交,我的脑袋还是乱糟糟的,坐在最后一排靠左的位置,任凭风吹着我的脸。 这一天我坐到了终点站,再回来的时候秦哥问我怎么了,我说:“昨天晚上邻居的一个老人送去了急救,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 秦哥说:“一般都悬,人年纪大了没办法。” 我点点头,赞同地道:“嗯。” 魏爷没有回来。 回来的是他四个儿女,吵吵闹闹的不停。他们打开魏爷的房子,进去谈了又谈,有个阿姨来敲我的门,对我说:“是你打的电话吧?谢谢你啊。” “魏爷他……” “我爸他走了。” 即使是有了心理准备,我也还是愣在了原地,过了一会儿才道:“节哀。” 阿姨转身要走,我又叫住了她,说:“你看看魏爷桌子上有个篮子,里面有牛奶糖吗?如果有的话就是给你们留的。” 第65章 忘不掉也没关系 人死如灯灭。 魏爷在秋天里去世了,走的很快,好歹没受什么大罪。 我跟魏爷没什么关系,只是做了一些年的邻居,平常帮他搭把手,他也喜欢抓点糖给我。 杨舟在的时候,我觉得他跟魏爷的关系倒是比我更好,毕竟他经常带着小黄去串门,送我大头贴机的时候还要先藏在魏爷的家里。 转眼之间,小黄和魏爷都去了另一个世界,杨舟也在另一个城市。 留下的,只有我一个人。 魏爷的四个儿女在这里开了很多天会,争吵的声音越来越大。一开始我不知道他们在吵什么,无意间碰到王医生,他悄悄跟我八卦,说是几个人在魏爷家的床垫里找到二十万现金,在说分配的事情。 我说:“就这?刚好一人五万,直接分了呗。” 王医生叹气,说:“还有房子呢。” 我说:“卖了?” 还没等王医生回答,我反应了过来:“好像不行,这边卖不了。” 卖不了是多重原因在的,具体我也没怎么了解,但以前姥爷跟我说过,这边一开始就不是什么正经的商品房,最多只能等着拆迁分点钱。 王医生一拍手,说道:“是咯,卖不掉,只能出租。” 我欲言又止了半天,还是老实说:“谁会租这儿?” 王医生说:“那就不知道了。” “哎。”他忽然用胳膊轻轻撞了撞我,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羞赧的表情,“问你个事。” “什么?” 王医生说:“我要是结婚了,你能过来做我的伴郎吗?” 我大吃一惊,说:“什么?你不是结过婚了吗?” 王医生说是最近他决定和他前妻复婚了,然而第一次结婚的时候,两人都没什么钱,也就没办婚礼。正好这次复婚,便想补办一个简单的婚礼。 “我老婆怀孕了。”他说,“得快点儿办。” 我笑道:“恭喜啊,这是喜事!我去,我有做伴郎的经验。” 王医生也开心地笑了起来,男人渐渐有了一些年纪,眼角显出皱纹来。 “好,那你可不能反悔啊。” 第119章 “一定不反悔。” 舒悦和张尘涵听我说了最近发生的事,都觉得很唏嘘。一边是魏爷离开了尘世,一边是王医生的老婆怀了孕,死亡和新生如此赤裸地同时发生,没有对与错,没有先与后。 我去了舒悦和张尘涵在外边的出租屋,进入秋天后感觉空气干燥了不少,他们在家买了小锅,让我过去吃火锅。 “买点菜上来。”舒悦吩咐道。 “我靠。”我忍不住笑,“喊我来吃饭,又是个自助火锅呗。” “提供酒水。”舒悦也笑。 我正好没什么事,接到她电话后直接去了超市,问她要买点什么,她报了好些菜名,我进超市去全给她买了。上楼后,我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舒悦穿着一套很可爱的家居服,脸上敷着面膜给我开门,道:“快进来,别让浪浪出去。” “啊?”我听错了,我听成了郎朗。 我心想郎朗怎么会在这里……还别让他出去…… 结果进门后,我脚边便蹭到了一个毛茸茸的东西,低头一看是只娇滴滴的海双布偶。 “你们养猫了?猫叫郎朗?”我在用力憋笑,“那有没有贝多芬?” “是浪、浪!海浪的浪。”舒悦伸手弹我脑门,“菜给我,等小张回来就吃饭。” “好。”我应了一声。 洗过手我坐在沙发上,布偶猫跟着黏了过来,我摸了又摸,怎么玩儿都行,性格简直太好了。 我低声说:“叫郎朗好,你妈不会取名。” 舒悦耳尖,说:“干什么呢谢然!对着小猫咪你还说我坏话!” 我笑了起来。 我们等到七点,张尘涵终于回来了,一屁股坐下来加入了饭局。他吃的很认真,感觉最近胖了一些,有一种很强的职场人的感觉。 “你又要做伴郎了?这次是什么时候?”张尘涵吃了一会儿东西,问道。 我在锅里捞了个虾滑,说:“应该是要过年。” “这是第二次做伴郎了吧。”舒悦说。 “嗯。” “你小心做太多次伴郎之后自己结不了婚。”舒悦忧心忡忡。 我虾滑差点儿噎在喉咙里,咳嗽了半天,才道:“还有这种说法?” “有的。”舒悦认真点头。 张尘涵接了一句:“你还得留一次给我和舒悦。” 我愣了几秒,忽然笑起来:“哦——你们,要结婚了?” 舒悦有些不好意思地瞪了过来,道:“说什么呢!你求婚都没求。” 张尘涵在对面温柔地笑着看她。 晚饭后我又和猫玩了一会儿,玩得身上都是毛。张尘涵有点儿困,去房间里先睡了。舒悦和我收拾了残局,说要和我一起下去散散步。 “行。”我说。 “走呗。”舒悦拉着我,“怎么觉得好久没和你到处乱逛了。” 的确如此。 一年年,我们在不断长大。她谈了男朋友,生活稳定下来,又在附近的美容院找了份工作,自然也不会像是从前那般。 我和舒悦一路聊着天,秋衣渐浓的天气,不是太冷,我还穿着几年前的灰色卫衣,她则穿了一件粉色的蓬松毛衣。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路灯都亮了,这里的小区里绿化做的不错,还有很大的一块地圈起来放了简单的健身器材和游乐设施。 我俩并排坐在秋千上。 良久,她问我,最近还好吗?我说,还行,还在秦哥的网吧里工作,工资涨到了五千块钱,另外做着游戏代练,老板人傻钱多,也能赚不少。 一阵风吹来,几片落叶打着旋飞到我们的脚边。 舒悦轻声道:“我说的是……其他的。” 我知道她要问什么。 我笑道:“没谈恋爱。” 舒悦朝我看过来,说:“啊。” “没看上谁,你给介绍一个?”我开玩笑道,“以前你不是经常给我介绍对象的吗?” 舒悦说:“你是不是还是……记得那谁呢。” “那谁?杨舟吗?你直接说啊。他又不是什么伏地魔。” “嗯。杨舟。” “记得。” 我叹了口气,脚尖点着地,让秋千带着我微微摇晃起来。路灯下我和舒悦的影子被拉长了些,光吸引着小飞虫,在不远处的高处挣扎与徘徊。 “忘不掉。”我老实说,“怎么忘也忘不掉。” 舒悦安慰我:“再谈一个就能忘了。” “但是这样不是作弊吗?” “这又不是考试。”舒悦无奈地说,“谁管你啊。谢然,不要和自己过不去。” 我笑了笑,耸肩道:“没。” “我只是希望你能……”舒悦低头,“希望你能快乐。” “嗯,我也希望。” “你头发又长了。” “留着吧。”我说,“我好像还挺喜欢留长发的。” “真给你介绍对象的话,你要吗?我猜你还是会推开别人的吧。” “哎,说不清楚。” “谢然,如果这一切都没发生……” “没有如果的。”我轻声打断了她。 舒悦安静了下来。 我想了想,又问:“你和小张怎么说?” 她笑得很甜:“我和小张呀……嗯,我挺喜欢他的,这几年他对我也不错,如果他和我求婚的话,我会考虑的。” 第120章 我由衷地替她开心。 就像是她希望我能快乐一般,我也希望舒悦快乐。 她和我共享了生命里很长的一段时光,我知道她来自一个不太快乐的家庭,知道这女孩大大咧咧的快乐外表下有着一颗敏感又善良的心,所以她能找到幸福,我替她开心。 “其实啊……”我拖长了声音,“其实我觉得我有些不正常。” 舒悦一下子紧张起来:“怎么了?” “我’看见’过杨舟很多次,但很多时候都是一个一闪而过的影子,认真去找的时候又没有。”我说,“我知道’他’不存在,这肯定都是我潜意识里幻想出来的。” 舒悦的嘴唇颤抖了几下,眉毛拧了起来。 我说:“你还记得以前我姥爷去世的时候吗?” 她说:“记得,你那时候经常在屋子里面和‘姥爷’说话。” 我说:“对,现在又和当时有点像。” 舒悦有点儿难过地拉着我的手,说道:“从什么开始的啊?” “说不清了。”我说,“记不住。” “我当时就说你一定要跟别人一起生活,你不能再一个人待着了。” “可我希望……希望再见见’他’。”我说,“这是最没救的地方。” 舒悦从秋千上站了起来,她弯下腰来,一下子抱住了我,她的毛衣毛茸茸的,像是一只可爱的小熊。 “回到现实里来。”她说,“回来。别去那边。谢然,就算你忘不掉杨舟也没关系,你想去找他也没关系,但你不能让自己去到那个危险的地方。” “我知道,我知道。”我深吸了一口气,“我没那么严重,我可以控制。” “你一定不能自己偷偷消失。” “嗯,我答应你。” 回家后,我在超市买了不少啤酒,一个人对着电脑看电影喝啤酒。电影放映到中途,我在沙发上睡了一会儿,是放在桌子上的手机震动把我吵醒了。 我接了起来,清了清嗓子,说道:“喂?” 那边沉默了一阵,有个男人说:“你还活着呢,我的代练。” 第66章 一路向北 我顿时清醒了过来,这才意识到最近几天把代练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老板。”我说,“对不起。” 萤说:“别跟我说对不起了,再给你放一天假,明天必须上线给我清一清日常了。” 我愣了几秒,笑起来说:“好的。” “还笑。”萤有点儿无奈。 “不笑了。”我立刻说。 萤说:“你最近到底怎么了?” 我说:“说来话长。” 萤说:“你看我像是赶时间的样子吗?” 既然老板这么说了,我便只好挑了一点儿跟他讲了一遍。萤没再多说什么,和我聊了两句便挂了电话。 他说:“你加下我微信吧。” 我说:“为什么?” 他说:“qq不方便,现在哥用微信多一点……你有微信吧?” 我说:“有……我加你。” 过了一会儿,他在微信上说:【你朋友圈第一张照片哪个是你?】 我没反应过来:【啊?】 糟糕,忘记朋友圈这回事了,没有屏蔽他。但他……是不是翻得也太快了…… 我:【中间的。】 西西弗:【你一直留着头发吗?】 我:【现在短了些。】 又过了一会儿,他对我说:【我叫蒋承临。】 我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开始自我介绍,只是回复了一下:【我叫谢然。】 西西弗:【我骗你的,刚才不是真名。】 我:【……】 西西弗:【谢然很好听。】 西西弗:【没骗你,我就叫蒋承临。】 我还是习惯喊他萤老板,或者直接就是老板。 但“交换名字”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知道了萤老板的真名后,他在我脑海里的形象渐渐开始变得更加具体。 我和他聊得挺多,甚至还加上了大龙的微信。大龙是个非常喜欢自拍的男人,跟我想象中差不多,身材魁梧,看起来十分彪悍,经常去健身房健身,我感觉他那个胳膊都能比得上我的大腿。 蒋承临没那么夸张,他个子挺高的,五官很锋利,嘴唇薄。他朋友圈里很多时候发的是车,左手手腕上还有个纹身,是一把缠绕着火焰的黑色手枪,挺酷。 有时候他经常说,让我去北京找他玩儿,现在去可以一直在他那儿待到过年。我说,不行去不了,过年的时候还得回来当伴郎。 西西弗:【又当?】 我:【嗯。】 西西弗:【你先过来玩,等你要去的时候我送你回去。】 我:【春运车票能买到吗?】 西西弗:【能。】 我:【不去。】 西西弗:【……】 蒋承临说不动我,转头让大龙喊我去北京玩。 龙的传人:【来嘛,来嘛,来嘛,哥哥来嘛。】 我:【……】 龙的传人:【来不来。兄弟,给个面子。】 我:【…………】 蒋承临和大龙的邀请最终还是让我产生了一丝心动。过去这么多年,我去外地的次数屈指可数。除了去海边的那一次,就是和杨帆一起飞去北京看杨舟,最多再算上舒悦和张尘涵带我周边游了一两次。我似乎一直被困在这个城市里,顾及这个顾及那个。 第121章 于是我做了个决定,我想一路多玩几个地方,把北京设定为我的终点站,最后再坐飞机回来。十二月份已经不是旅游旺季了,唯一担心的是秦哥会不会给我放那么长的假。 我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去找秦哥,秦哥听了直说没问题,但是是无薪假期啊,我也松了口气,说行。去网吧的时候我看见他老婆也站在吧台里面,对我微笑。 我没有一个人出发过,所以这段旅途必须只有我一个人。舒悦和张尘涵知道后,拿了一个自重很轻的背包给我,还有一台富士的二手相机。 我想要拒绝,说:“我不会用。” 张尘涵教了我两下,说:“很简单,拍照片比手机好。” 舒悦问:“票买了吗?你打算去多久?” “嗯。”我说,“买了第一站的,先去呗,玩个两天再买下一站的……大概元旦回来吧,元旦的时候估计网吧忙,我正好回来。” 舒悦十分操心,像是我这么大的人出门一趟就会丢了似的,问:“要不我陪你去吧?” “哎。”张尘涵笑着说,“给谢然一点信心吧!丢不了!” 我也笑道:“让我一个人去吧。” 回家后我收拾了点东西,冬天不怎么出汗,衣服没带太多,只带了一些内衣的换洗。杨舟留下的那几个行李箱靠在墙角,上面落了一层灰,在我收拾东西的时候,仿佛背后灵一般看着我。 我转过身,坐在床尾处,对着空气说:“别看我了啊,这次旅行你们派不上用场,还是继续看家吧。” 说完我笑了起来,觉得自己有点儿神经质。 然而我的包里还是预留了一点位置,给一件完全派不上用场的东西——秘密罐子。 我把它从窗台边上拿下来,给它擦了擦灰,然后小心地塞进包里,用柔软的东西阻隔了起来,免得它被碰碎。 几年前的我也不会想到,我竟然会带上这么个玩意儿去旅行。 第二天我坐地铁去了车站,第一次取票,第一次过安检,第一次在候车室里等车。 一个人的第一次在不断地被刷新着。 车上的人大包小包的拎着东西,我是随身物品最少的那一个。我在站台上等车,车进站的时候带起大量的风,于是我把脸埋进围巾里。第一站并不远,只坐了大概一个半小时的车,我下来后去酒店放东西,一个人在里面吹了很久的空调。 这里市中心的模样和我们那儿差别不大,我拿着相机在大街小巷里随便拍,然后走在街头感到饥饿的时候,就会随机挑一家餐厅吃饭。没有查任何攻略,也没有任何必须要打卡的地点,我只是随便地乱走。 这两年我存了一些钱,所以也没怎么亏待自己。想吃什么吃什么,想喝什么喝什么,把没尝试的都尝试了,甚至有一天我还临时买了一张话剧票,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里一个人看话剧。 《恋爱的犀牛》过去了很久,那时候拥有烦恼的张尘涵追到了他的心上人,而爱情司机曾经载过的乘客则早就不欢而散。命运是如此奇妙,永远也无法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蒋承临还在惦记着我来不来北京的事。 西西弗:【代练,你现在真的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最近又给哥玩消失了。】 我:【最近没空。】 西西弗:【忙什么!你说说你忙什么!又不上线又不来北京。】 我:【……】 一路往北。 途径某个地方的时候,我在那座城市的路边偶然发现了一片枫叶林。我站在枫树下,举起相机,把镜头对准了穿透树叶的阳光。按下快门,却怎么也不满意,直到我反复地拍了很多遍,才怅然若失地离开。 很想回到那时的红枫。 很想再见一见我的“男朋友”。 回酒店后,我给蒋承临发了枫叶的照片。 西西弗:【哟。】 西西弗:【陶冶情操了?】 我:【我和我前男友以前爬过一座到处都是红枫的山。】 西西弗:【……】 他过了很久才回我:【我说你啊,狗嘴真是吐不出象牙。】 西西弗:【老子是你的情感树洞?】 我洗完澡后坐在床上忍不住看着手机笑,其实我觉得蒋承临也挺好玩的。 西西弗:【你们到底是怎么分开的?】 我:【因为他和我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西西弗:【怎么,他是霍比特小矮人啊。】 我没有继续和蒋承临聊天,每天发完朋友圈之后,我便睡了过去。第二天起来收到一连串的点赞,朋友们也能知道我一个人在路上没出事。 这天我在街上乱逛的时候走到了老城区的一座小寺庙,寺庙太小了几乎无人问津,门口坐着一个穿着黑色棉袄的老人,我在相机镜头的这一边看他,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他像是我的姥爷,又像是离开不久的魏爷。 我没有拍照。 我走过去和那个老人搭话,问他寺庙能不能进,他耳聪目明,说话声音很洪亮,笑着告诉我可以进。于是我走进寺庙,拿了僧侣的香,上香后在佛前跪下。 信仰是我缺少的东西,我没有信过什么教,但在这一刻,我却变得十分渺小,仿佛在我走进来的那一刻,我的前尘往事,所爱所恨都被神明看穿,所以我跪下。 第122章 我在心里许愿,我说,保佑杨舟、我的朋友们身体健康。 离开那座小寺庙后我出发去了车站,下一站便是我这趟旅行的目的地。从出发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十一天。直到坐上车后,我才给蒋承临和大龙发了消息。 我:【我来北京了。】 龙的传人:【?】 西西弗:【??】 龙的传人:【???】 西西弗:【什么时候。】 龙的传人:【我睡醒了吗?】 我:【大概下午两点半到,酒店在这。】 我在车上睡了一觉,睡醒之后蒋承临给我打了电话:“你不要住酒店了,住大龙家吧。” 我说:“别了吧,我酒店订了。” 蒋承临说:“可以退。” 我说:“不退。” 蒋承临笑着骂我:“你小子怎么是个倔驴。” 大龙的声音远远地传来,跟个破喇叭似的响:“我他妈已经紧急让保洁阿姨打扫干净了!” 他刚说完,列车在下一秒进了站。 北京到了。 第67章 南方姑娘 见网友不是什么时髦的事情,但这两年“见网友”已经变成“面基”。 蒋承临和大龙的帮会里面经常有人面基,一会儿谁谁谁和谁谁谁见了,一会儿谁谁谁和谁谁谁出去吃火锅。 但是据后来蒋承临所说,我给他俩都打了个措手不及,我在车上睡觉的时候他们两人就在紧急开会,把后面几天要做的事情全都推了。 我还是去住了酒店。 因为不赶时间,所以放下东西后我也没什么事,待在房间里看了会儿电视。 我把背包里的秘密罐子拿了出来,放在手里晃了晃,里面的小纸片随着我的动作而在瓶子里四处摇摆。我深吸一口气,正准备打开罐子时—— 蒋承临的电话打了过来。 蒋承临言简意赅:“下楼。” 大龙咆哮道:“我们来了。” 我顿了一秒,面无表情地说:“你们不会把我卖了吧?” 蒋承临笑起来:“不会,快点下来。” 我只好把玻璃罐子放在桌上,重新穿好羽绒服,戴好围巾,拿着相机下了楼。我刚出电梯,就看见两个男人在酒店大堂里面玩五子棋,正是蒋承临和大龙。 我犹豫着开场白,但蒋承临最先抬头发现了我,大冷的天,他穿了一件深灰色的长款羽绒服,头发用发胶抓了抓,见到我后他愣了一下,然后猛地拍了拍大龙的肩膀。 大龙又是咆哮了一声,说:“嗷!你打我干嘛!哎……哎哟我操,谢……然?” 我走过去,对他俩笑了笑:“嗯。老板,大龙。” 大龙说:“终于见到你真人了啊。” 蒋承临站了起来,对我说:“别叫老板了,叫蒋承临就行。走,去吃饭。” 和他们两人面基的过程顺滑得难以想象,不过这多亏了蒋承临和大龙两人都很外向,又因为彼此是朋友的关系,听他俩讲话像是听相声。 蒋承临开车带我去吃了烤鸭,还有各种北京的特色小吃。他们问我怎么忽然过来了,要待几天,我说不是你们喊我过来的吗?这时候又不算数了?蒋承临和大龙都瞪着眼睛,说不是不是,怎么可能,北京欢迎你。 饭店里暖气足,我脱了外套吃饭,还是吃了一身汗,大龙拿着个手机,很正式地叫了我的名字:“谢然。” “什么?” “可以直播你吃饭吗?” 我一口雪碧差点喷了出来。 大龙说:“帮会里面的人都想看你。” 蒋承临往我这边坐了一点,说:“拍张我和我专属代练的照片给他们当做赏赐,直播不许。” 大龙说:“可以拍吗?” 我说:“可以……吧。” 我“吧”还没说完,大龙就拍了,还开闪光灯,闪得我眼睛都要瞎了。 蒋承临立刻窜到大龙身边,说:“我看一下拍的好不好,记得把我脸上的痘印p掉。” 我忍不住笑,觉得他俩真是太有意思了。 吃过饭后他们带我去清吧喝酒,蒋承临走我前面,回过头问我:“你能喝酒吧?” “能啊。”我说,“最近几年感觉酒量锻炼得还行。” 我这么信誓旦旦,但其实喝到第三杯的时候头就开始有些晕,而蒋承临和大龙则什么反应也没有,仿佛他俩喝的是白水。 我坐在清吧的沙发上,抬起头看被打成蓝色光调的天花板,不远处有驻场歌手在唱歌,他唱了一首赵雷的《南方姑娘》,十分好听,但我看不清他的脸。 南方姑娘,我们都在忍受着漫长…… 南方姑娘,是不是高楼遮住了你的希望…… 我想,我终于又来到了北京。 这次没有杨帆的助理帮我订机票,也没有第一次坐飞机时感到的局促。没有了像是即将坠落深渊一般的害怕,也没有了来到新世界,遥望杨舟时感到的自卑。 我为什么会放弃。 有一部分的原因是因为自卑。 因为我什么也没有,所以我觉得我配不上。 但这次的旅行,我走出来了,完全是靠着我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来到了这里。我的背包里装着的是孤独,而我不再害怕孤独。 蒋承临问我:“你醉了吗?” 第123章 “没有。”我笑了笑。 “我和大龙喊你来北京那么多次你都没答应,怎么忽然想通了?”蒋承临看着我,“让我猜一猜,你也是个有故事的男同学。” 大龙深沉地接道:“我有酒,你尽管说……你那个忘不掉的前男友现在在哪儿?” 我说:“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想来了。” 我推辞了一会儿,不太想说。唱南方姑娘的歌手没有下台,继续唱着温柔舒缓的民谣,第四杯酒下肚,我还是忍不住对蒋承临和大龙说了杨舟,说到了我们玩笑一般的相遇,说到了一起去海边,说到了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他每周都会从北京飞过去看我,还有我为什么玩剑网3,也是因为他。 蒋承临和大龙很安静地听我说,但我后来真的醉了,说出这些的时候我的心里很爽,像是不断地吐出积攒在胃里的毒酒。到了最后,我喝得越来越多,看蒋承临和大龙的脸都有些重影。他们两人一人一边,拎着我的衣服出了酒吧。 “围巾。”我含含糊糊地要回去。 蒋承临笑道:“我帮你拿。” 他回来得很快,糊弄地帮我把围巾戴在脖子上。三人都喝了酒不能开车,叫了代驾来送我回酒店。 “你猜谢然明天几点能起床?”我迷迷糊糊听见大龙走之前这么问蒋承临,“咱们还能去故宫玩儿吗?” 蒋承临说:“等他醒了再说呗,你他妈一年到底要去几次故宫,故宫是你家啊。” 我大概睡到凌晨五点钟,天还没亮,但我却忽然醒了过来。在黑暗中我的心脏跳的很快,口干舌燥的,鼻子也特别干。我在床上缓了一会儿,把手机拿出来看了看,蒋承临和大龙给我留了言,让我醒了找他们。 iphone4用到现在,已经有些明显的卡顿,新手机出了一个接一个,我却还一直用着杨舟送我的这个。 我去浴室洗了澡,出来后还在回想自己喝醉前到底说了什么,能想起来内容,但是具体怎么说的不记得了。没哭吧?应该没,我已经很久不哭了。 酒店的房间灯火通明,我盘腿坐在床上,又一次地拿起了那个秘密罐子。窗外是黎明前最安静的那一刻,我在北京的酒店里屏着呼吸打开了玻璃罐的盖子。 它已经不怎么新了,盖子上充满了各种划痕,岁月留下了痕迹,却带走了当初买它送我的人。我伸手进去,像以前的很多次那样拿了张纸条。 那不是杨舟给我写的。 是我自己写的。 这狗爬字我太熟悉了。 对啊,是我自己一个人偷偷写了很多想要告诉他的事情。 但是我忘了,我怎么能忘了,还以为是杨舟又回到我的身边。 我把纸条重新放回了罐子里,终于必须承认这一切——所有的所有,不管是看见他的影子也好,听见有人喊我的名字也罢,发现罐子里的纸条增多也好,都是我的幻觉,都是在我潜意识里默认下的产物,我在自我催眠,想要逃避的真相是,他的确不会回来了。 再转头,窗外的天一点点亮了起来,我身上最后的一点“负担”也被卸下,我穿好衣服,看着太阳升起,不再执着于海边的日出,因为……山上的日出很好看,江边的也是。 我一大早就给蒋承临和大龙打电话,把他们叫了出来,三人开始在北京瞎玩。故宫特别美,人也特别多。什刹海结了冰,南锣鼓巷热热闹闹。 他们没人问我昨天的事。 吃过午饭逛了一会儿,蒋承临说要带我去喝咖啡,大龙则一脸痛苦,说他每次喝这玩意儿就拉肚子。我哈哈大笑,吸入了过多的冷空气,整个人变得冰凉。 的确需要一杯咖啡暖暖胃。 我和蒋承临逼着大龙跟我们一起,下午两三点,咖啡馆里的座位上零零散散地坐了人。我们点好咖啡后坐了下来,我举着相机想拍照,却在取景框里看见了一个背对着我们坐的男人。 他的头发不短不长,穿着一件有些宽松的白色高领毛衣,背部宽阔,依稀能看出他的手臂和背部线条十分性感好看。 他很像杨舟。 或者说,长大一点的杨舟,成熟一点的杨舟。 我曾经很多次走在杨舟的身后,这样望着他的背影,这个陌生男人再次给了我这样的感觉。 不一会儿服务员送来了我们的咖啡,蒋承临说:“别拍了。” “嗯。”我低头喝了口咖啡,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刚刚那个男人却不见了——咖啡馆不止一扇门,他一定是从前面的那个门走出去了。 又或者……那其实也是我的一个幻想,一个存在于取景框里的温柔幻觉。 但说来也怪。 自从这天以后,我再也没有这些幻觉了。我在北京待到了元旦结束,错过了网吧最忙的三天,秦哥可怜巴巴地问我到底什么时候回来,我这才恋恋不舍地告别了蒋承临和大龙。 春节很快到来,我去给王医生当了伴郎,大龙突然在微信上对我说:【谢然,你偷偷告诉我,你觉得蒋承临这个人怎么样?】 作者有话说: 文案中提到谢然和杨舟都尝试过和别人交往,在谢然这里,这个人就是蒋承临 不过没成,下一章就失败了。当然失败了之后,蒋承临和谢然之间,还有其他的连结 我觉得这是一段还蛮有趣的关系,人与人之间可以有各种各样的连结,不一定都会发展成爱情,也不仅仅是友情。这些连结只有人和人交流沟通后才会有产生的可能,也许只是以前不经意间做的一件事情,在以后就能改变很多 第124章 ps:重逢快了快了 第68章 新生活 大龙的问题难免让我眉头向上挑了挑,这是……话里有话啊。 我:【好人。】 龙的传人:【笑死你哥咧。】 龙的传人:【你这好人卡发的也太快了。】 我:【……】 龙的传人:【其实吧,上个月蒋承临就跟他对象分手了。】 我:【我去北京的时候?】 龙的传人:【之前。】 我:【这还没续上吗?萤老板以前跟我说他的空窗期顶多一个月。】 龙的传人:【嗯……该怎么说好呢,我说直白一点吧,我觉得他有点喜欢你。】 我坐在网吧的吧台里看着大龙的话愣了很久,居然也没那么惊讶——很早之前大龙跳到yy频道里时,我就有过这样的猜想。我又不是死人,当然还是能感受到一点的。但去北京时,蒋承临和大龙完全表现得像是我的朋友,所以我也没再多想。 龙的传人:【他这个人,嗯,虽然谈过不少吧,但其实也没几个正式的。人傻钱多,过了年二十九,比你大几岁,样貌咱不说多帅到多么惊天动地,中上总是有的。】 我:【是蒋承临让你来问的吗?】 龙的传人:【哪能呢。】 其实就是蒋承临让大龙来问的。 他一个二十九岁的男人,不敢正面问我,还要这么迂回地找大龙当中间人。 我没有回复大龙。 回家以后我仔仔细细回忆是否有对蒋承临心动的地方,但那感觉很难说。我应该是不讨厌他,但不讨厌怎么又算得上是喜欢? 我对舒悦和张尘涵说了这事儿,今年张尘涵去舒悦家里过年了,两人算是迈向了见家长的第一步。而且特别好笑的是,为了迎接张尘涵,舒悦她爸和她妈又恢复了以前和和气气的“恩爱”夫妻设定。 舒悦一听说蒋承临,立刻兴奋得不行。晚上十一点多闹着要和我出来放烟花,我约他们去散步,舒悦看了我两眼,问我:“买新衣服了?” “嗯。” “手机也换了?” “嗯。”我说,“那个电池有点不行了,放在家里当备用机。” 舒悦大力地拍着我的背,说:“早该换了……说说蒋承临是怎么回事?” 我简短地告诉了他们,说我觉得我对他并不喜欢,只是不讨厌。 舒悦一个劲儿地说:“试试呗,试试看啊!” “会不会不太好?”我有些迟疑。 张尘涵推了推眼镜,这回站在了舒悦那边,说:“就当相亲了。” 相亲这也太老土了。 我都变成gay还得相亲! 没过两天,蒋承临自己坐不住了,在微信上问我:【最近有空吗?】 我:【不是很多。】 西西弗:【我们去找你玩儿?我和大龙两人。】 我真的很想问他一句——大龙是自愿的吗? 可我想了半天,最终决定试一试,于是对他说:【行,你们什么时候来?】 西西弗:【晚上。】 我:【……这么快?】 西西弗:【正好有航班。】 他们十点多落了地,在市中心的酒店住下。我坐地铁过去找他们,发现他们几乎什么行李也没带。 我问:“喝酒去?” 大龙一脸麻木,说:“嗯。” 蒋承临笑着点头,说:“这回你带我们去。” 我找了家以前和舒悦他们去过的酒吧,是个精酿啤酒吧,我们三人并排坐在高脚凳上点啤酒。 大龙说:“南方好冷。” 我说:“我去把空调的风扇调一下对着你吹。” 过了一会儿,大龙的整个脸被吹的通红,又说:“南方好热。” 老板终于发现空调有点不对劲,吓了一跳,赶紧对着大龙说抱歉,脸上的表情十分惊恐。 我和蒋承临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大龙也在此时找到了机会,说:“我出去抽根烟,透透气。” 于是只剩下我和蒋承临两人。 他闷头喝酒,一句话也不说,还是我先开了口:“听大龙说你有点喜欢我。” “咳,咳咳……”蒋承临被呛得不行,“你就……就不能……给我点缓冲。” “我不讨厌你。”我说,“但这可能也算不上喜欢,我大概会让你失望。” 蒋承临愣了几秒,笑了起来:“这么认真吗?我俩该不会是在相亲吧?” 我茫然道:“差不多吧。” 蒋承临问我,你还在乎那个前男友吗?我说,从北京回来后就还好了,好像心里的包袱全部甩出去了。蒋承临又问,但是也无法再谈一个像以前那么热烈的恋爱?我说,嗯,我觉得是,这我不能说谎。但感情的方式应该不止那一种,如果我再谈恋爱,也一定会认真地去对待,只不过没有那么……热烈。 我几乎是掏心掏肺地和蒋承临交了底,希望他能理解我,也希望无论我们有没有试成功,都别再让彼此受到伤害。 蒋承临放下酒杯,想了很久,侧过脸说:“谢然。” “嗯。”我应道。 蒋承临说:“我亲你一下试试?” “嗯……行。”我也没太扭捏。 他朝我凑了一点,我很平静地坐在椅子上,蒋承临的嘴唇最后停在离我很近的地方——小酒吧里只有音乐声传来,我听不见蒋承临的心跳,也听不见自己的。 第125章 蒋承临没亲下来。 他自言自语地说:“不合适。” 我有些愣住,反问:“不合适吗?” “嗯。”蒋承临随意地点点头,“亲不下嘴,我觉得……我得再想想对你的喜欢到底是什么。” “是因为我说的话吗?” “不是。” 大龙抽完烟回来,我和蒋承临也没再要酒。我送他们回酒店,然后再自己回家。 洗完澡后发现我被大龙的微信给轰炸了。 龙的传人:【??】 龙的传人:【你拒了蒋承临吗?】 龙的传人:【啊啊啊怎么说啊。】 龙的传人:【我好奇死了。】 龙的传人:【他现在去睡觉了,他以前不到两点不睡觉的。】 我:【没。】 我:【嗯。】 龙的传人:【到底是什么?】 我:【试了,不合适。】 龙的传人:【动作真快啊。】 我:【睡吧,大龙。明天我去找你们玩儿。】 第二天的蒋承临满血复活,又回到了之前的那个外向开朗的他。我们去爬山的时候,他说:“谢然,我想过了,我是挺喜欢你,但更多的像是对朋友,或者对弟弟的那种喜欢。” “昨天想亲你的时候……”他说,“心好像跳不动,觉得你很可爱,但却没有占有欲。” “我他妈很可爱?”我面无表情地说。 蒋承临也面无表情地回我:“不可爱吗?你长得跟仙女似的。” “……” 2015年的第一次爬山,收获了“仙女”的称号,我是死活也想不到。 我们在山顶坐下休息,春节假期还未过完,游客不多,大部分是本地人过来放松放松。我和蒋承临又聊到了杨舟,他给我分析说,当时我们都还是小孩子,其实也不懂得怎么处理问题,更不懂如何反抗,分手也是必然的。 我问:“如果换了是你呢?” 蒋承临吊儿郎当地叼着根烟,悠悠地说:“如果是我啊……” “如果是我,首先就不会赌气离家,我会先拿到钱和资源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尽快地掌握话语权,那么好的机会,浪费了……” “其次的话,我会让你……”蒋承临对我笑了笑,拿着烟的手隔空点了点我,“我会让你……不,我会帮你强大起来。恋爱什么时候都能谈,但我必须要让我的宝贝光芒四射,任何时候都不能被别人欺负。” 我愣在原地,蒋承临又说:“哎,我没有说你前男友坏话啊,我知道他喜欢你,你也喜欢他,只不过那其实不算是成熟的恋爱。” “嗯。”我点点头,“我知道,我不生气。” 蒋承临和大龙在我的城市里待了几天,临走的那一晚,他们约我出来吃饭。吃完了饭,蒋承临和大龙很认真地问我:“愿意来北京发展吗?来我们公司里工作?” “你俩还有公司?”我说,“二位难道不是游手好闲的暴发户富二代?” 蒋承临和大龙的脸顿时齐刷刷地黑了。 “你以为暴发户容易?!” “你以为富二代容易?!” “压力很大的!” “压力真的超级大!” “不努力的话,家产在我手里败光了,回村里能被说死知道吗?” “……” 好吧,原来游手好闲都是假象。 他们在北京有个正儿八经的团队,业务范围是做app和手机游戏,想让我过去加入他们。 我犹豫起来:“你们知道……我只是读了个大专吧?学的那些玩意儿都快忘光了,我过去能做什么?” “什么都可以试试啊。”大龙说,“你别以为互联网公司全部都是高大上的工作,进去了都是拧螺丝钉。你玩了这么久的mmo,怎么就什么也不会了。” “那我……我属于走后门?”我思前想后,又问。 蒋承临说:“没让你一步登天,你只是进去后从零学起,这算什么后门。” “我……” “来吧。”大龙说,“你在网吧干能干出个花来啊,干一辈子都没前途的。” “但……” “别但是了。”蒋承临笑道,“给你三天时间收拾一下东西,然后过来北京。” “去北京?”我完全被他们牵着鼻子走。 “嗯。”蒋承临淡淡地说,“来开始你的新生活吧,谢然。” 第69章 世界是个游乐园 “开始你的新生活吧,谢然。” 蒋承临的话像是烙印,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海里。送走他们之后,我久久不能平静。我在家里关了灯,又像是几年前那样焦虑,不停地从楼梯里走下来,再走上去。 但我没有想太久。 甚至没有跟舒悦和张尘涵商量。 第二天一早,我坐公交车去找秦哥,我对他说:“秦哥,我要辞职。” “啊?”秦哥有点儿没睡醒,还在网吧里打扫卫生,手里的扫把掉在了地上,“你要辞职?怎么了?” 我走过去帮他捡起扫把,秦哥挠了挠头,勾着我的肩膀走到网吧二楼的那个小露台上,问我:“到底怎么了?觉得我给你的钱少了啊?” “不是。”我说,“我要去北京工作了。” “哦……”秦哥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丝了然的神色,仿佛北京这两个字就包含了千言万语。 第126章 我笑着说:“秦哥,这两年谢谢你,但我还年轻,我还是想出去闯一闯的。” 秦哥渐渐笑起来,道:“是,你说的对,该出去闯一闯了,哥支持你。” 秦哥让我等一等,他消失了一阵,回来的时候往我口袋里塞了个红包。我刹那间红了眼睛,我说我不能要,秦哥,这不合适。秦哥看着我,一双手牢牢地抓住我,不让我退回来。他认真地看着我说,谢然,你收着,你叫我一声哥,一点心意,我们这都是缘分,人与人最重要的就是缘分。 缘分来了,一切都来了。 缘分没了,怎么留也都留不住。 我有些哽咽住,过了很久才平静下来,想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我问:“嫂子最近怎么样?” “哎。”秦哥提起老婆便笑眯眯的,“都好,可能之后家里要有新成员了。” “真的?” “嗯。” “那太好了!” 秦哥笑了会儿,又有些落寞地说:“挺好,但我也怀念以前,以前哥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可没勇气去北京闯,只是一个人待在家这边。” 中午的时候我留了下来,请网吧的大家吃了顿饭,他们都来挨个和我拥抱,说会想我,有一个刚来不久的小伙子说:“混不下去了一定要回来啊,然哥。” 我愣了几秒,笑骂:“你就不能盼我点好!” 回家的路上我打了电话给舒悦和张尘涵,晚上买了菜又去他们家里吃火锅。和秦哥一样,他们两人都被我要去北京的决定震惊了。 “这么突然?”舒悦直接站了起来,“为什么啊?去干什么?谁让你去的?那个……蒋承临?” “嗯。”我说,“差不多吧。” 舒悦急道:“什么差不多啊,你别被人骗了!” 张尘涵推了推眼镜,然后打开笔记本电脑,问我:“他们公司名字叫什么,我帮你查查。” 我们三人查了,真是正儿八经的公司,看起来不像骗子。 “那这……”舒悦还在持续震惊,“你能干吗?是不是还要租房什么的?我听别人说北漂可辛苦了,你在家不好吗?” 我说,我都知道,但我就是去吃苦的。舒悦瞪大眼睛说,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张尘涵连忙紧张地拦在我们两人中间,劝着说,干什么!别吵! 我笑了起来,按住张尘涵说:“别,我没喝酒,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不是不让你去。”舒悦说,“可你去那么远的地方,我和小张就经常见不到你了,你到时候会不会忘了我们……” 这女孩是如此多愁善感,我居然差点儿忘了这一茬。 我赶紧和她许诺:“我不会忘记你们,我发誓,放假了我就回来。” 舒悦的眼泪再次哐哐的喷出来,她撕心裂肺地说:“你发誓!” “……” 我只是去北京。 又不是真的去火星。 他们送我的礼物是那台二手的富士相机。 临走前张尘涵给我,笑道:“为了让买回家的电子产品都能持续地发光发热,所以我们把它送给你,因为你是它这三年来的第一个使用者。” 我说:“三年了你们从来不用?” 舒悦这时候不哭鼻子了,逞强着说:“买了就是用了。” 我叹了口气,收下了那台相机,笑道:“谢谢……真的。” 还要和一些人告别。 第二天我去找了王医生和他老婆,照旧在街头的卤菜店给他们买了点。他们知道我要去北京,都异口同声地支持我。我把我家里的钥匙给了一把让王医生替我保管,万一出什么事麻烦他们通知我一声,他们也都答应了下来。 城中村里还有不少我认识的人,叔叔阿姨伯伯们的名字很难记,但笑容很好记,我能告别的都去说了一次,回来后写了张纸条贴在我家门上,防止万一有人来找我。 第三天我把家里打扫了一遍,拎着两个杨舟留下来的行李箱,坐飞机去了北京。这一次去又是新的感受,我不止一次地感受到我的胃里似乎长出了一颗种子,它与我共生,需要明天、希望和新鲜事物的滋养才能长大。 到了北京后我住在大龙家,他说租一间卧室给我,结果那卧室大的像是套房。 蒋承临和大龙对我来北京的决定并不意外,他们似乎早在我的眼里看到了动摇和野心。 那是我第一次去稍微高级一点的写字楼工作,蒋承临和大龙只租了一层。办公区域都是乱糟糟的,各种电脑、显示屏堆在一起,走廊里的白板上写满了各种记录,好多人都在说话,三五一群讨论的热火朝天,hr从一张堆满了玩偶的桌子后面钻了出来,蒋承临和大龙在这里完全没有存在感,也没有人给他们端茶倒水。 “合同看一下。”hr对我说,“签这里,签两份。” 我被发配到一个角落,这桌子是临时找人加了一张,电脑和键盘已经摆好了,蒋承临和大龙把我带到这里,召唤了一个戴着鸭舌帽的年轻女人,说:“莉姐,人给你招来了。” 莉姐大手一挥,拍着我的肩膀,豪爽地说道:“好说。” “……” “来干活吧,开机后我发一份pdf给你。” “好……的。” 我一转头,蒋承临和大龙已经消失了。 没人告诉我要怎么工作,我只是一下子被蒋承临和大龙丢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然后被迫接受崭新的、喧嚣的一切。 第127章 莉姐算是我的师父,她是个非常雷厉风行且精力充沛的女人,每次要我做事情都只说一遍,会准确地告诉我什么时候完成,什么时候去开会,每一次开会都必定要带上我。 头半个月我过得很辛苦,后半个月已经完全熟悉公司内部的软件,知道怎么定会议室,知道报告的格式怎么写,领到了测试用的手机,每天都在体验现有的游戏demo。 这里的生活像是一个需要不断闯关的游乐园。 在老家的网吧里,我做着简单的工作,像个机器人。但在北京的“游乐园”里,我需要不断地主动思考,主动搜索,主动追问,吸收着不同的观点,和不同的人打交道。 每周我上六天班,没有强制周六要来,只是我因为不熟练完成不了莉姐交给我的任务,所以我需要花更多的时间。 到了第二个月,我不用加班了,但那个周末,蒋承临和大龙把我从床上拖起来,带我出去吃饭。 “感觉怎么样?”蒋承临一脸笑意地看着我,“适应了吗?觉得自己不行吗?是不是还好?” 我开了个玩笑,说:“我想回家。” 大龙发出一声很有力量的爆笑。 “莉姐这个人为什么可以从早上七点工作到晚上九点。”我百思不得其解,“我太佩服了。” 蒋承临也憋笑着:“她……就是这样的,但我知道你的极限还不在这里。” “……” 蒋承临让我重新学点什么,给我找了几个家教,先从英语补习开始。 接着是专业——我原先的专业已经彻底忘了,还不如重新开始。蒋承临鼓励我的学习方式是先什么都试试,看看自己有没有兴趣。 北京有特别多的讲座、展览、新书发售会,每次一有什么有趣的东西他就鼓励我去听。就算是在大学里也没关系,他能借到好多大学的校园卡,让我背个包想去哪里都可以。 我从来不知道还有这样的学习方式。 不是为了考证,也不是类似填鸭的教育,而是主动地去发掘自己感兴趣的事情,然后一点点地找到世间万物的联系。蒋承临和大龙像是手里拿了根鞭子,在我身后不断地抽我,我也只能不断地奔跑。 他们听说我喜欢电影,还给我报了一个挺贵的线上课程,学电影史,学分镜。 第一次领工资的时候是春天了,我新办的银行卡里进账了一万三千块钱,税后。 我用这一万三千块钱出去买东西、看电影、听音乐会、请蒋承临和大龙吃高级餐厅,还给舒悦买了礼物,淘宝下单的化妆品直接填了她的地址,又给自己买了很多书和漫画。 只用了十天,这笔钱就被我花的一干二净。 蒋承临笑得不行,好心地对我说:“需要借你一点吗?不收利息。” 他对我花钱感到特别高兴。 作者有话说: 大家别急哈,我需要再来几章,让谢然的生活发生彻底的变化,希望重逢时他不会再被打倒 感谢大家的包容……确实追连载比较辛苦……明天加更一章 第70章 为自己改变 花钱在我这里不是花钱,它是一种“祛魅”。 所以蒋承临鼓励我花,大手大脚地花掉,再等待下一次发工资的日子。 因为我怎么也不会饿死,他们公司负责员工的一日三餐。 那是一段很神奇的日子,半年里我一直做的工作都是“执行”。 在外面上班挺有趣的,因为渐渐地,我发现他们很会用一些看似复杂高级的词汇去包装某件事。 执行? 执行什么? 执行莉姐的想法,执行别人需要我做的事情。 说简单点,这是相对高级的“打杂”和“帮工”。 但我还是很感谢这一段执行的过程,因为它让我学会了很多工作的方方面面,知道每个部门之间是怎么合作——我有一个想法,但我需要十个不同的人去帮我做这件事,这十个人的时间怎么分配?上游和下游之间怎么配合?如果发生了意外情况怎么办,如何补救? 我整天面对的都是这些事情,然后周末还要去上课。 时间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了意义,我一抬头可能窗外是春天刚刚发新芽的树枝,再抬头就来到了放暑假的七月。 夏天又来了。 去年的夏天我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会只身一人来到另一座城市,把自己投入到一个完全没想过的领域,获得了无数的支持,有过迷茫和失败,但每一次失败后的重新开始,都是一种难能可贵的进步。 我食言了。 答应舒悦放假去看她和张尘涵,结果完全抽不出空,回过神来的时候我正在楼下的咖啡店里买咖啡—— “大杯的冰美式,谢谢。”我对着点餐的妹妹说。 坐在店里等咖啡的时候我忽然想到了杨帆,以前不知道谁喜欢喝这种苦东西,结果原来是我自己喜欢。 “先生,您的咖啡好了。” 我回过神,拿着打包好的咖啡回家。 舒悦给我打电话控诉我的行为:“你到底在忙什么?!是不是被骗去打传销电话了啊?” 我笑得不行,说:“真没有,就是这段时间还在上课呢。” 舒悦说,你转性了,谢然,你竟然偷偷一个人学习。我说,我也觉得奇怪,来了北京之后我像是换了个人,我想要很多东西,舒悦,我太想要了。 第128章 我的确被改变了。 也许从前有段时间我也想过要改变,那时候我想要为杨舟改变,但后来发生的一切又狠狠地重锤了我,把我重新锤在了土里。 然而这一次,我是想为自己改变。 “照顾好自己,谢然。”舒悦和我没聊很久,她悠悠地叹了口气,“我之前去小张家吃饭啦,他爸妈还聊到你呢,说记得我们以前一起去他们吃饺子的事儿。” “真的?你们这是定了?” “差不多,但还在选日子,小张前几天对我求婚了,我答应了他。”舒悦说着说着,忍不住自己笑了起来。 据舒悦所说,那是一个非常私人的求婚。没有别人,只有他们两人,还有那只叫做浪浪的布偶猫。 我想了想,说:“下半年要是有空的话,想来北京玩吗?” 舒悦高兴起来,说:“这可是你说的!那我们秋天里找机会来!” 我笑道:“好,一言为定。” 我再次投身于这种“心无旁骛”的生活里,逐渐地适应了工作的节奏与强度,莉姐为了锻炼我,开始让我独立负责一些事情。 没人知道我是“走后门”进来的,我很怕别人提起这个,结果后来发现根本没有人知道。同事们全都是一群有无限热爱的人,所有人都朝着一个目标前进,这种感觉很奇妙,我想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感受到的。 另一件事是蒋承临和大龙让我抽空和他们一起健身,说我太瘦了,需要一个强壮的身体。我说,多强壮?蒋承临说,可以打过大龙吧。 我怀疑他是想要我死。 不过我还是跟着他们一起去健身,因为这几年我完全是活成了一滩烂泥,需要改造的不仅仅是我的精神,还有我的身体。只不过—— 健身房里只有我一个人留长发,所以每次和他们约着一起去的时候,蒋承临和大龙都觉得承受了许多视线,于是他们会更加卖力。 大龙说:“我是公主的保镖a。” “我是——保镖……b!”蒋承临的b发出了很艰难的长音。 我在跑步机上回头:“不要喊我公主。” 我的体重涨了,也练出了一些肌肉线条。蒋承临和大龙又拉着我上拳击课,我和蒋承临只能联手起来打大龙才有胜算,大龙每回都气得嗷嗷叫。 国庆节过后,舒悦和张尘涵来了一趟北京,蒋承临也谈了个新对象,我和大龙是单身,被夹在两对情侣中间默默微笑。我们爬了长城,舒悦长期缺乏锻炼,每爬一会儿就需要靠骂街来获得动力。 晚上我没有回大龙那边,而是和舒悦和张尘涵待在一块儿,在他们酒店里也开了间房单独睡。舒悦给我看了她手上的钻戒,问我大不大,张尘涵捏紧了我的脖子后面,那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我连忙说:“大大大,超级大。” 舒悦说:“嗯。” 张尘涵松了口气,说:“感觉你和以前不一样了。” 我有点儿惊讶地指着自己:“我吗?哪里不一样?” “更有……精气神了。更……成熟了。”张尘涵说,“更……自信了。” 舒悦一拍大腿,说:“更大方了!谢然终于不抠门了!” 我哭笑不得,说:“我以前真的很抠门吗?” “抠!”舒悦哈哈大笑。 我没告诉他们,我现在变成了一个月光。 但就是这每个月的一万三千块钱,让我做到了以前不敢想象的事情,我自己赚的钱一分不剩,全部都用来帮助我重新长出新的血肉。 舒悦和张尘涵的婚期定于明年的春天,他们邀请我做伴郎,我答应他们一定去。他们说万一以后有了小孩,要让我做干爹,我说有没有更时髦一点的称呼,他们说那就叫god father。 我的朋友们回到了我长大的城市,而我留在了北京,继续不断地探索这个世界,继续工作,继续学习,继续如饥似渴地追寻着什么。 像是一个答案,或者是一个问题。 我在北京挺好的。 下半年进入了最忙的阶段,因为人手不够扩招了不少。莉姐是制作人,其实到了最后冲刺的阶段,大部分的压力都在她的身上,但她依然雷打不动地每天从早上七点工作到晚上九点。 临近项目上线前,我忽然有了一种不太真实的感觉。再过几个月我来北京满一年,只因为蒋承临和大龙的邀请,我便好像看见了那条可以改变生活轨迹的道路。 那是一条会发光的,像是河流一般流动的道路。它出现在我的眼前,很短暂的一瞬,如果我不抓住,它就会再次隐入黑暗之中。 但我来了。 我选择了走上它。 这是我最少想起杨舟的一年,因为没时间。即使是想起他,我也没有了那种被撕裂的痛感,甚至我还戒了一段时间的烟。但究竟要到什么地步,我才能彻底忘记他呢?我一时也说不上来。 2016年,新的一年,我在北京的公司里跨年,蒋承临和大龙给全公司订了丰盛的大餐,大家眼里又没有老板的存在了,只剩下食物。 我从间隙里给师父莉姐“抢夺”了不少,她对我刮目相看,当即把她没做完的报表让我继续做完。 “……” 我觉得我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两天后,项目正式上线。 所有人都没有回家,蒋承临和大龙不用熬夜,他们有其他的事情要做。 第129章 开服后没过多久,项目就在畅销榜上有了不错的成绩。我听见莉姐舒了口气,然后让我去楼下拿之前预定的蛋糕。 后来的半个月里,大家每天都轮流守在电脑前,每个游戏开服前后都是最忙的一段时间,公司里已经随时随地可以在角落里发现忙着补觉的同事。有次我值完班回家洗澡,头发都已经打结。 但我还是没想过剪头发的事儿。 这几乎成为了我的一个标志,公司里有个喜欢给人画头像的美术姐姐让我千万别剪,她给我画的头像特别可爱,我拿到后立刻换在了微信上。 有次打车的时候也很好笑,我上车没说话,司机师傅说:“姑娘,我们出发了!” 我忍了一会儿,还是说:“师傅,我男的。” 师傅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愣了几秒爽朗地笑起来:“帅哥,我们出发了!” 游戏状况很好,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最开心的是蒋承临和大龙,他们富二代创业终于有了非常好的开端。那阵子总是看不见他俩,我猜是应酬去了。 到了发工资的时候,我看见银行给我发的短信里出现了一个令人费解的数字,数了半天都觉得是不是多打了个零……但这又怎么可能呢?! 我去找莉姐,莉姐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着我,笑骂:“你到手工资的组成部分里有奖金,算上月奖,不多不少,都是你该得的!” 第71章 喵?喵! 我知道这钱在真正的有钱人眼里不算什么,但对于那个曾经一无所有的我来说,我的的确确改变了自己的生活。 我不能再用“贫穷”二字形容自己了,因为那样太过虚伪。如果我一直可以挣这么多,过不了几年我就能自己买房,再过几年我能拥有一定的理财——我在持续地爬梯子,迟早有一天,我能看见不一样的风景。 这是我姥爷、我爸、我妈,在城中村那片土地上生活了一辈子的人所看不见的。 不久后,我从大龙家搬了出来,先斩后奏,大龙气得在微信里面轰炸我—— 龙的传人:【你走干嘛?】 龙的传人:【回来啊!】 龙的传人:【周末都没人跟我一起打游戏了。】 我:【我更喜欢一个人住。】 龙的传人:【……】 我:【谢谢啊大龙,等我有空再来跟你打游戏吧,你每个月只是象征性地收了我一点租金,我其实很不好意思的。】 龙的传人:【我一毛钱也不想收你的,还不是看你小子是个倔驴。】 我:【我知道。】 我:【北京房租贵。】 我让中介帮我找了房,这也是我第一次一个人租房,把所有东西打包,我才发觉来了北京后我的随身物品已经在成倍增长。 在新租的房子里,我换了沙发,买了新电视,把我的书和唱片都摆在架子上,在阳台上养了一盆绿植。 我喜欢这儿。 这里虽然没有大龙家那么豪华,但还是十分舒服。 蒋承临和大龙在外面忙了一阵,我们的项目也顺利度过了三个月,一直保持的不错,莉姐的脸上天天挂着笑容,她给大家开会说,项目算是爆了,但后续怎么维持住是个全新的挑战。 于是我们又开始忙碌起来,我的时间总是不够用,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偶尔我觉得我租那么好的房子每天只是用来睡一觉和放杂物好亏。有时候我想睡在公司里,反正我的要求不高,有一张折叠床就行。 我还真买了一张折叠床。 有一天晚上吃完了饭还有事情要处理,但眼睛实在睁不开,我便把折叠床放在办公桌底下躺了上去,戴着蒸汽眼罩准备小睡一会儿。 我梦见了以前还在学校里的时候,老师介绍给我的第一次实习经历。深夜里的那栋寂寞大楼,只有我一个人的那间小办公室,电脑机箱风扇发出的声响,窗外那只讨厌的猫…… 还有,杨舟。 他让我换一个工作,不想我上晚班。梦里面我又回到了那个秋天,我们刚刚分开不久,还在疯狂地、绝望地维持着彼此的联系。 我一下子惊醒过来,心跳得很快,有一刹那我不知道我身在何处。办公室里我这排的灯光已经暗了下来,我摘下了眼罩,左右两边都没了人,只留下偶尔未灭的电脑屏幕。 “喵——” 哪来的猫! 我有点儿迷茫地从桌子底下钻了出来,发现身后那排的一个实习生还没走,正在一边跟人聊天一边学猫叫。听见身后的动静她回头望了一眼,和我来了个对视。 “然哥!”女孩瞪大眼睛,“你怎么还在!” 我笑了笑,说:“猫叫是你叫的?” “哎呀。”她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说,“我还以为办公室没人了所以才发疯的。然哥……你有没有空?” “怎么了?” “你帮我看看这个玩家反馈的bug该怎么回复行吗?” “行。” 我看了看那个问题,很快让她处理好,关心道:“都十点多了,你怎么回去?我记得你还没毕业吧?” “啊!没事!”女孩道,“我就住在公司隔壁的酒店里。” 我挺惊讶,女孩又说:“和我另外一个同学一起住,这样房钱可以对半,因为只实习几个月,所以租房有点儿麻烦的……” 第130章 “住酒店你方便吗?” “还……行?偶尔洗衣服不太方便。” 我告别了女孩,打车回到了家。 我忽然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的幸运,这一路上,总有非常多的人在帮助我。 第二天我发微信给蒋承临,让他务必加强一下员工关怀。 西西弗:【?】 西西弗:【那我再给你一点股票?】 我:【……我不是说我,对实习生能不能有房补?】 西西弗:【本来就有。】 我:【送点洗衣券给他们吧。】 西西弗:【我哪来的洗衣券,我又没开洗衣房。】 我:【投资一个。】 西西弗:【然然。】 西西弗:【你把我当万事屋了。】 我:【不要叫我然然!】 我只是在和蒋承临开玩笑,蒋承临和大龙对员工关怀本来就做得不错。 此后一年,是公司不断扩张的一年。我们增加了三个同时研发的项目,办公区域扩大了一倍,已经有了势不可挡的劲头。 2016年底,公司又上线了一款手游,命运女神再次眷顾了我们,我们再次赚了个盆满钵满。而我终于觉得自己需要放假了,我实在是无法跟上莉姐的工作节奏了,暂时让莉姐去折磨折磨别人吧。 我把这两年没休的年假攒在一起,再加上春节假期,买了张机票从北京飞回了家。来接机的是舒悦和张尘涵,我拖着行李箱走出来的时候,看见我这对情侣朋友正亲密地站在一起,两人一见到我,又非常默契地一起对我挥手。 这一幕画面让我想起了几年前—— 我和舒悦一起去找张尘涵,三人在街边吃完关东煮后,我一个人去坐地铁,回过头来的时候,他们也是这样对我挥手。 我笑着跑了过去,张开双手抱住他们两人,低声说:“好久不见。” 两人都搂住我,我们三人在机场里面又蹦又跳,舒悦红了眼睛,骂我:“你骗人!说好了每年放假都会回来的,结果居然一次也没回来。” “错了错了。”我开始抱头鼠窜。 “走吧。”张尘涵笑道,“先带谢然吃顿饭,你这箱子……我靠你这箱子里面装什么了,这么沉。” “买了点礼物送你们。”我说。 张尘涵换了辆车,他以前的那辆车终于可以退休了,这辆是舒悦家里给买的,当做嫁妆。 “吃点什么?”舒悦回头问我。 “都行,去你家买菜吃火锅?”我说,“好久没看到郎朗了。” “那是浪浪……”舒悦无语。 我在后座笑得东倒西歪。 他们接我回了新房,才住进来不久,比之前在外面租的房子好多了。我们围坐在桌子边吃火锅,张尘涵开了还几瓶啤酒。聊到近况我才知道张尘涵最近跳槽了,工资涨了不少,舒悦还在以前的美容院待着,但搬过来后觉得有点儿远,也准备年后看看有什么新的机会。 浪浪一开始见到我有些认不出来,但没过一会儿就和我熟悉了,还是像以前一样喜欢黏人。吃过饭我们三人还是在大谈特谈这几年发生的事。毕业后,同学们的人生轨迹变得天差地别。有早早结婚生子的,有出去创业的,还有犯了什么事去吃牢饭的。 舒悦化身为八卦传播中心,我和张尘涵听得都呆了。 “你就在我们这儿睡吧。”聊到深夜的时候,舒悦挽留我。 张尘涵也说:“别走,知道你要回来,床单和被子都晒好了,今天早上刚换上。” 盛情难却,于是我在他们家的客房睡了一晚,第二天醒来被子里面还长出了小猫。 “浪了个浪。”我睁开眼,把布偶搂在怀里,“浪浪,你来叫我起床啦。” “喵!”小猫声音很洪亮。 不知道现在几点了,但舒悦家里客房的采光不错,昨天晚上我没拉窗帘,今天灿烂的阳光全都洒在我的身上,暖烘烘的舒服得我不想动。 没过一会儿我听见屋外传来了脚步声,还有舒悦时不时和张尘涵说话的声音,这一瞬间让我想到了从前——小时候我睡在二楼的床上,姥爷先起床后也会打开门,和当时还没搬走的邻居聊上两句。 我很久没去看姥爷了,我并不是一个……非常孝顺的人。 起床后在舒悦家里又蹭了顿饭,我自己打了个车回家,两年才回去一趟,不知道家里还好不好。结果去了才发现,还是什么也没变。 记忆里的那些大街小巷依然人来人往,路还是不怎么好,有些地方坑坑洼洼,穿越天空的黑色电线像是一张混乱的网。 我拖着行李箱走回去,发现我家那块儿是无比的凄凉,一个人影也没有了。魏爷家的屋门紧闭,不像是租出去的样子。 我家门上贴的纸条还在,但这么久过去没人找我,贴这张纸条属实是有点多余的举动,于是我把那张纸条撕了。进门后扑面而来的是一种带着潮湿的寒冷,我把一楼和二楼的灯光全都打开,空调也全部打开。过了一会儿没那么冷了,再把窗户打开来透透气。 什么也没变。 一楼的沙发床、电脑桌和椅子、清空的冰箱、水池边的碗和洗洁精都在,只是这屋子里的每件东西都蒙了一层灰,除了我用布遮住的床以外,其他地方都得好好打扫一遍才行。 第131章 在北京,我已经很久没有自己打扫过屋子了。工作忙了之后我学着像大龙那样请保洁阿姨,她们像是魔法故事里会出现的精灵一样帮我照顾好一切。 然而回到我的家,我竟难得有了一种不想让人触碰的想法。 于是在休假的日子里,我开始自己动手打扫卫生,最先清理的东西是杨舟留下的黑胶唱片机。 作者有话说: 猫语翻译:喵?(谢然?)喵!(常回家看看!) 第72章 在那个永不褪色的夏天里 后来我自己也买了个唱片机,现在还在北京的家里,去了北京后也搜集了一些黑胶唱片。不过这些都是在网上买的,吃饭的间隙是我为数不多可以休息的时候,于是我的网购也越来越熟练。 清理好唱片机后,我放起了以前经常听的披头士。在我不认识他们的时候我就在听,现在还是一样。 我动作很快,心情也算得上轻松,很快收拾好了一楼。那些蒙着灰尘的家具焕然一新,我烧了一壶水,洗了杯子,泡了点从北京带来的茶叶。 冰箱插上电后还能用,但空无一物需要去补货。等我把二楼也换了新床单之后,我便拿了带给王医生的礼物去小诊所找他。 过去的时候里面有个奶奶正在挂水,王医生还是老样子,我站在外面喊了他一声,他抬起头,有几秒钟露出了迷茫的神色。 “小然然?”他认出我来了,立刻飞一般地跑了出来,惹得原本昏昏欲睡的奶奶也瞪大了眼睛,“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有……两年没见到你了吧!” “才回来的。”我笑道,“难得休假。” “在北京怎么样?” “挺好的。”我点点头,“在北京……挺好的。” 王医生把我仔细看了看,像是想碰我却又带了点局促,我主动抱了抱他,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吸了吸鼻子说:“走,带你去看我儿子。” 诊所里边的奶奶无辜地大喊:“你不管我啦!你说走就走!” 我哈哈大笑,王医生一副崩溃的神情:“哎,哪能呢,等你挂完水我再走。” 我送了礼物给他,是几盒茶叶,王医生看了说:“这价格不便宜吧。” “没事儿,你拿着吧。”我笑道,“我赚的还行。” 王医生笑眯眯地说:“发财了?” “发了一点。”我说。 “发财好发财好。”他和我勾肩搭背,一起回了家。 我在王医生家里吃了顿晚饭,嫂子看见我也很惊喜,他们的儿子很可爱,牙牙学语的年纪,是纸尿裤大魔王。 “像你。”我说,“不像嫂子。” “像我多好。”王医生相当自豪,“像我帅。” 还有许多要去探望的人,我的时间规划要相当科学才行。 我去了网吧找秦哥,秦哥看见我突然出现也愣住了,三十出头的人男人开始飙泪。 “谢然!” “哎,秦哥。”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他激动地问。 秦哥没怎么变,但也做了爸爸,是个女儿,已经变成了一个女儿奴。我带了个在北京买的芭比娃娃送他女儿,说:“随便买的,女儿能玩了吗?” “估计还小。”秦哥擦着眼泪,“等她大了玩。” “等她大了谢然叔叔再给她买别的。”我笑道。 秦哥说:“你还叔叔呢!你勉强当个哥哥!” 网吧一直开着,生意还不错。 以前和我在一起的那些同事们都围了过来,问我这两年在北京做什么。我想了想公司里面那一排排的电脑和拥挤的走廊,还有每天负责处理的那些玩家反馈,只是说:“差不多,还像是服务行业……高级一点的吧,工作环境也跟网吧差不多。” “互联网公司啊?” “嗯,互联网公司。” “那是挺像黑网吧的……” 我来了之后秦哥就不让我走,拉着我一块儿吃饭,一直吃到晚上九点多,我这两天吃的饭真的太多了。但转念一想,仿佛每个长期在外的人回到家里干的最多的事都是吃饭。 “回来过年也好。”秦哥喝得脸红红的,“回来了多待几天。” “待不了太久,我初七就要走了。”我笑着回答。 “那等后天你再来,我让我老婆做顿饭。” 我答应了秦哥,又拎着他硬塞给我的水果去坐地铁回家。坐上地铁后我也是恍惚中意识到,这里的地铁是如此的空空荡荡。 我怀念这里的一切,但在走回家的路上,看着路边零星的路灯发出柔和的黄色光芒时,我忽然奇怪地想念起了北京。我曾经丢失了自己的归属感,那么—— 我现在属于北京了吗? 没有。 没有。 没有。 我仍然没有属于任何一个地方。 不知为何,这个念头在过去的几年间不断地在我心里被提起,但是如今已经不会让我感到害怕,我只是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切,接受了自己的漂泊。 在那个永不褪色的夏天里,海上曾经有过一艘掉队的船。杨舟离开后,我不止一次地梦见过那艘船。而我需要花更多的时间去明白——我和他,也像是乘坐在一条夜间航行的船上。这份爱是美好的,也是注定掉队的,我们失去了航线,不关注天气,直到海水渗入船舱,让我们窒息而亡。 第132章 我踩着光的影子,在见过太多朋友后,留给我的反而是一些紧随而来的寂寞。 手机震动了几下,拿起来看是蒋承临和大龙—— 西西弗:【仙女呢?】 龙的传人:【仙女现在一拳可以打碎你的牙,已经是金刚芭比了,你说话小心点。】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给他们发了一个张牙舞爪揍人的表情包。 西西弗:【大龙你胳膊肘往外拐是第一名。】 西西弗:【我跟我对象在外面喝酒呢,我对象说想介绍个帅哥给金刚芭比。】 西西弗:【@白色灯塔,你意下如何?】 我:【见。】 我:【等我回北京再说。】 西西弗:【那我先把人家微信存一下。】 我舒了一口气,在夜色里慢慢走回家,却在快要到家的时候,远远地看见了一个奇怪的人影,有些鬼鬼祟祟地徘徊在我家门口。 小偷? 我不禁皱起眉头,再仔细看过去,那是—— 我把手里的东西先放在地上,然后动作迅速地接近那人,喊了他一声:“哎。” 一张有些张扬的脸出现在我的面前,染头了一头黄毛,发根处长出来变成半黄不黑的颜色。看见我之后那人有点儿怔愣,但随后他的下意识动作竟然是跑。我提前做了准备,追了上去,一下子拉住他的衣服。 “你跑什么!”我吼道。 那人比我声音还大,骂了过来:“妈的!你干什么!放开我!我他妈又不认识你!” 我气喘吁吁地说:“怎么不认识,我认识你,你也认识我。” 黄毛挣扎的动作停下了一瞬,有些难以置信地抬起头,嘴里念着:“你……你认识我?” “嗯。”我说,“我打过你,还记得吗?之前一条小巷子里……你还帮过我,假装高利贷的来我家……” “你……你就是住在这里的那小子!”黄毛终于想起来了。 “是。”我说,“我叫谢然。” 我松开了拎着黄毛衣服的手,面无表情地道:“别跑了,不然就打你。” 黄毛看起来挺无语:“……” 黄毛嫌弃地道:“好好好,我不跑,我叫刘毅。” 他就是当初那个我打过两次交道的混混,而我七年后才知道他的名字。 我伸手掏出烟盒,递了根烟给他,刘毅也不客气,烟咬在嘴里,用眼神示意我给他点火。我很好脾气地笑了笑,帮他点了烟,顺便自己也来了一根。 我们两个人大晚上地站在这儿抽烟,有好几分钟的时间里彼此都一言不发。最后是刘毅先对我投来一丝打量的眼神,问道:“你是不是去哪儿工作了?我看你这门上的纸条贴了快两年吧。” 我不动声色地问:“你怎么知道?常来?” 刘毅像是吃了瘪,不搭话了。 我继续问:“你这几年怎么样?还是像以前那样吗?” 刘毅掸了掸烟灰,没什么表情地说:“混着呗,有活就干。” “还是收钱办事吗?” 刘毅又没回答。 “你的那两个兄弟呢?”我回忆了一下,“有纹身的那两个大哥?” “一个进厂了,一个去跑长途了。”刘毅说。 他有些不耐烦,但我最重要的问题还是没有问出来。抽完了烟刘毅对我吊儿郎当地点点头,说:“走了。” 我拦住他,他有些烦躁地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是我问你才对。”我冷静地看着他,“你这么关注我干什么?连我家门上纸条贴了多久你都知道?你……” 你收了谁的钱。 谁让你这么做的。 你们联系了多久。 你又“监视”了我多久。 不得不说,刘毅还挺有职业素养,他不屑地看了我一眼,说:“帅哥,不要自我感觉太好了,我只是路过,干什么,路过都不行啊?” 我让他走了。 回家拿钥匙开门的时候手却有些发抖,进屋后才发现自己差点儿把秦哥给的水果忘在路边,又有些灰头土脸地回去。 理智告诉我,刘毅说的没错,他只是路过看一眼,是我想的太多。 然而心底的另一个声音却越来越大—— 不,是有人让他来的。 那个人还没忘记你。 那个人还想要获得你的消息。 那个人…… 那个人。 会是杨舟吗? 我在浴室里洗了个澡,让热水从头顶浇下来,我闭上眼睛,一瞬间仿佛穿越了时间。 我怕睁开眼睛,又会回到夏天。 第73章 欢迎来到2017年 刘毅的事情盘桓在我的心上,让我再次陷入失眠。 清晨的第一缕光线透过窗户照射进屋子,我便起来穿好了衣服。 外面又下雪了。 天气预报说今年的冷空气很强,早上起来后看见的积雪比我想象中要深。 我推开窗户,像往常无数次所做的那样,站在二楼的窗前,遥遥眺望远处。再把目光收回,近一些的地方,那台大头贴机站在废弃的铁轨和荒草中间,像是已经死去很久的骑士骸骨。 我在家吃了点东西垫垫胃,因为初七就要回北京,所以家里冰箱里也不敢囤太多的东西,只放了几颗鸡蛋,一点蔬菜和肉。 第133章 街道上已经有人提前扫了雪,商场也陆陆续续地开了门, 我坐地铁又换公交,走了许久去找那家老板不曾露面的唱片店。 很可惜,我没有找到。 不知道是记忆出了错,还是它已经关了门,我把整栋楼都逛了一遍,没有发现那家唱片店的一点点踪迹。我甚至问了几家看起来开了比较久的商铺,每个人都对我说没有印象。 回去的路上,我思前想后,还是绕路去找了刘毅。 以前他说找他挺简单,我觉得也是——他常出没的地方是当初我和舒悦被围堵的那条巷子附近,这附近也是老城区,和我家那边的城中村差不多。 我在街上逛了逛,问了个卖豆浆的阿姨认不认识刘毅。 阿姨顿时露出了一种略带嫌弃的眼神。 “认识。”她说,“就在前边,你是他的……” “老同学。”我胡编了一个。 再往前走有个小学,旁边有个文具店,我一眼便看见刘毅坐在里边,翘着腿正在打王者荣耀,我走进去他还是没发现我,直到我拿了个0.5的笔芯过去结账,他无意中抬头瞥了我一眼,手机掉在了地上。 “操。” 他去捡手机,结果起来的时候头又撞在了架子上。 “操!” 我忍了很久,最后还是礼貌地压住嘴角。 “你来干什么?”刘毅不耐烦地道。 我说:“买东西。” 刘毅嗤笑一声:“你要个破笔芯干什么。” 我说:“我想问你什么你知道?” 刘毅顺着我的话说:“嗯,我知道,但我不告诉你……就买个破笔芯还想套我话。” 我笑了起来:“那我买多少钱的东西可以告诉我?” 刘毅又是嗤笑了一声。 我走过去拿了个挺贵的本子,又加了支笔,过来再找他。 他那局王者荣耀跪了,正一脸烦躁地盯着手机。 “你……谢然是吧?”刘毅挠了挠头,“我不想说,真的,你别问了。” “你这么有职业素养?” “那必须的,你当我是谁啊。” 我只能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刘毅抽了个塑料袋给我,我不死心地又说了一句:“老板我想加你微信。 “……” “为了方便买东西。” “……” 刘毅重重地叹了口气。 我还是没有得到确切的答案。 初七我坐飞机回了北京,跟蒋承临、大龙两人约了顿饭,结果去酒吧的时候我又喝多了。 “然然有事吗?”蒋承临的男朋友扶着我,我靠在他的肩膀上,他长得很漂亮,跟我一点儿也不像,这似乎能证明蒋承临之前的确误会了对我的喜欢。 然后我想,连和我彼此试探过的蒋承临都是过去式了。 而我还是没有忘记杨舟。 真要命。 节后我又回到了魔王莉姐的手下。 莉姐微笑着,问我休息够了吗?我哪敢说不,只好说够了。莉姐又精神抖擞地带着我去开会。现在项目多了,莉姐手上的活也越来越多,又拉着我从早到晚地工作。 蒋承临说,这也没办法,有些人精力充沛是天生的。我说,我有点儿不行了。蒋承临说,怎么会!然然你是唯一一个可以跟得上莉姐节奏的人。 那几乎是全年无休。 现在回想起来,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坚持过来的,可能只是单纯地想要自己忙碌起来,忙碌起来后就会忘记很多事情。 不过莉姐也没有勉强我,看我每天都是哈欠连天,终于还是大发善心地问我是不是工作量太多了。 我咬着牙说:“真的太多了!老大你要的实在太多了!” 莉姐笑道:“哈哈哈。” “我现在要求朝十晚六,反正我也……咳,我也不像以前那么缺钱了。” “朝十晚六你这个年纪能睡得着?”莉姐震惊地问道。 “想在北京到处玩玩。”我说,“来北京两年了过得简直暗无天日,现在非常想去探索世界。” “准了。”莉姐说,“你别辞职就行。” 实际上也不会有人辞职,我们公司发展得正好,每个月的奖金发到手软,蒋承临和大龙的意思是这行业本来就很累,钱如果还不到位那真的令人痛苦不堪。 2017年这个数字悄然进入了我的视线,让我真的有了一种“时光如梭”的感觉。再过不久,冬雪消融,春又再次来到我的身边。 我和杨舟是在春天认识的。 那时候我还是一个每天混日子的学生,现在我在北京衣食无忧,算是逆天改命般地有了一部分自己的事业,早就没有了与他谈恋爱时的自卑感。 那年我拼了命地兼职,几个月才能存四千块,但如今的四千块对我来说,已经是很普通的一笔钱。他哥邀请我们去过的别墅,在我的眼里失去了魔法,变成了一栋普通的房子。他上的那所大学,我也进去过许多次,旁听过一些课程,觉得也不过如此。 我拆掉了挡在我面前的墙。 我砸碎了困住我肉身的琥珀。 但我也得承认,再往上,到了他爸妈、他哥真正处于的那个阶级,我的确上不去了。但最起码,我已经不是最底层的那一个,不会再被他的光芒所灼烧成灰烬与烂泥。 然而再往上又有什么呢? 第134章 真的有那么好吗?难道不是每个世界都有每个世界的生存法则,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烦恼? 工作半年之后,我就改掉了我的月光行为,回到了一个平衡的开支状态。去适当挥霍过已经足够,但物质给不了我长久的支持,我必须得找到其他更向“内”的东西才能活下去。 主动跟莉姐提出减少工作量也正是因为这个。 那之后的每个周末,我都背着个背包,从北京出发,有时候坐高铁有时候坐飞机,带着舒悦和张尘涵送我的二手富士,到处寻找着我想要的一切。 我有时候会发朋友圈,然后刘毅会给我点赞留言。 ——【有钱人啊。】 ——【天天出去潇洒。】 ——【住的酒店看起来很不错。】 他可能在阴阳怪气,但我却一点儿也没有被阴阳怪气到。 我找他聊天:【老板,今天文具店的收入如何?】 卖鱼佬:【小赚。】 我:【这店是你的吗?】 卖鱼佬:【我姑的,看我可怜,让我来看店。】 我:【你是不是大我几岁?】 卖鱼佬:【三岁。】 卖鱼佬:【我跟你一个初中的,你知道吗?】 这我还真不知道。 我:【你谈女朋友了吗?】 卖鱼佬:【哈?这你也要问?你们有钱人这么无聊?】 卖鱼佬:【但你应该也不可能给我介绍吧,你又不认识什么姑娘。】 我:【我怎么不认识姑娘?】 卖鱼佬:【你不是喜欢男的吗?】 我:【谁跟你说我喜欢男的?】 刘毅过了很久才回:【头发?】 我:【那你必须得对所有留长发的男人道歉,这是刻板印象。】 我还是撬不动刘毅的嘴。 ……他的确很有职业素养。 收钱办事,但是绝不暴露雇主信息。就像很多年前一样,上我家假装高利贷的时候,还自带剧本和超高演技。 混混如果都做到他这种地步,也是令人钦佩的。 有时候我也会和他聊起以前,他收钱想打舒悦的那一次。 刘毅看起来十分后悔:【你别说了,太麻烦了,从此以后我和兄弟们再也不接这种情感单。】 我:【如果那天没有我,你们会把舒悦怎么样?】 卖鱼佬:【这还真没想过,有可能真的给她几耳光,毕竟是她先犯贱惹别人男朋友。】 我:【有没有可能是张尘涵的问题?】 卖鱼佬:【张尘涵又几把是谁?】 我:【就是那个男主……】 卖鱼佬:【哦哦。】 卖鱼佬:【谁知道啊,都说了我们只是收钱办事。】 我:【不过。】 卖鱼佬:【?】 不过命运是如此神奇,兜兜转转,舒悦和张尘涵要结婚了。 就在后天。 周五下班后,我再一次从北京出发飞回老家。 这次回来没有那么强烈的割裂感,也不用那么用力地打扫卫生,毕竟间隔的时间并不长。 周六,我被张尘涵和舒悦他们喊过去一起吃饭,听他们一起说明天的安排。什么时候出发,什么去接亲,有几个人在里面堵门。我和舒悦商量了一下能不能快点放我们进去,舒悦快笑死了,说想也别想。 晚上舒悦回了自己家,他们的新房里剩我和张尘涵,还有另外三个伴郎。张尘涵失眠到三点多钟,把我们挨个叫起来说要打麻将。我说你真的神经病,快点儿睡吧。 第二天我们一群人起得比鸡早,来不及去外面买咖啡了,只好自己在家冲了速溶,苦劲一下子让我们几个人清醒过来。 出门前我对张尘涵说:“恭喜,这是你生命里最重要的一天之一。” 张尘涵回过头,对我笑道:“谢然,谢谢你陪我,你也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作者有话说: 明天也更 第74章 我,谢然,要转运了? 这是我第三次参加婚礼,也是第三次做伴郎。 但我要说,无论哪一次,我都非常感动,因为我相信这三次婚礼中,两位主角都是因为爱情而结合。相亲、复婚、学生时代的爱情长跑……无论哪一种,我都相信这是因为爱情。 除此以外,人不应当有第二种结婚的理由。 张尘涵在台上哭了。 舒悦倒是一直在笑。 等他俩下来敬酒的时候,张尘涵又获得了一种无比亢奋的状态,穿着西装打着领带——他以前上学的时候就收拾的很精神,现在更帅了,戴着眼镜很有一种斯文精英的感觉。 舒悦的审美果然很专一。 我让张尘涵别喝那么多酒,他不听,每一桌都是实打实地喝。最后我还得送他俩回家,舒悦一回去就在房间里数红包。 “来吧,小张。”我无奈地把张尘涵放在沙发上,“你说你喝那么多酒干什么。” “谢然。” “嗯。” “我开心啊……”张尘涵迷迷糊糊地说胡话,“我以后一定会对舒悦好的,你监督我。你一定……你一定要做我将来儿子的……god father……” 我哭笑不得,给他用热毛巾擦了擦脸,看见他在客厅的沙发上睡着了,于是又帮他把脸上的眼镜摘掉。 房间里面—— 第135章 舒悦懊恼地说:“啊啊啊!钱我数到哪里了!又忘记了!” 我站在门口敲了敲门,倚着门框望着她,笑道:“你明天喊你老公起来一块儿数呗。” “对哦,我老公怎么没声了……” “睡死过去了。”我说,“走了,我回家了啊。” “哎,等等!”舒悦从床上跳了起来,从柜子里又拿了一条烟给我。 我和她互相心照不宣地看了看,我说:“戒烟了?” “早就戒了。”她笑道。 我没跟她客气,说:“行,我替你拿着。新婚快乐。” 临走前我正在穿鞋,舒悦忽然又喊了我一声:“谢然!” 我转过头,她朝我扑了过来一下子抱住我,在我耳边说:“我刚刚又穿越去了未来,你2017年一定会过得很快乐!” 我愣了愣,笑起来,拍了拍她的背,说:“好,知道了。” 这傻妞。 从2014年开始每年都要“去”未来一次,好像只是为了告诉我,我接下来的一年会过得很快乐。 “走了。”我松开了她,摸了摸她的头,“跟你老公好好待着吧,一眨眼都嫁人了。” 我赶上了末班的地铁。 整个车厢只有我一个人,我站起来左右看了看,两边的车厢也没有人。 下车后我走回家,却没想到在家门口又看见了……刘毅。 “哎。”我喊他。 他双手插在口袋里,额前的刘海有段时间没修剪遮住了眼睛。 “又来我家巡逻?”我笑着问。 “你怎么又回来了。”刘毅震惊地说。 我把舒悦给我的那条烟拆了,隔空扔给他一包,笑了笑没搭话。 “你被炒鱿鱼了?”他问。 我慢慢地说:“你这么关心我做什么,还是替谁在打听事情。” 刘毅嘴特别严,说:“不是,随便问问。但我的确知道一件关于你的事,说不定你还想找我帮忙,你想听吗?” “说说?”我忽然有了兴趣。 刘毅说:“你又要发财了,有钱人……你家这里要拆迁了。” 这突如其来的小道消息令我有些措手不及。 “拆迁?”我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这幢灰扑扑的房子,以及其他破败陈旧的建筑物,“这里?什么时候?” “嗯。”刘毅点点头,“是啊,再过不久吧,可能就有人要上门找你谈了。 ” “真的?你确定?” “应该假不了。”刘毅潇洒地点了根烟,朝我挥了挥手,“我先走了。” 拆迁这事儿我不是没想过,姥爷还在的时候就一直念叨,后来有一段时间我爸来了也提了这事儿,想分钱。 只不过这么多年我一直没听到什么有关拆迁的事,所以我也差不多忘得一干二净。 真要拆了吗?我躺在床上左思右想。 如果换了从前,我肯定想这破房子早拆早好,拿了钱我可以做许多其他事。然而真到了这一天,我的心里却涌上了一种奇怪的不舍。 多想无益。 第二天我飞回北京继续工作生活,又过两三个月,还是无人联系我。 这也正常,许多时候大家都会幻想着拆迁暴富,刘毅的消息也并不一定准确。 卖鱼佬:【你又不见了?回北京了?】 我:【你还在关注我啊。】 卖鱼佬:【你是我朋友圈里最有钱的人了,问问不行么。】 我:【行。】 舒悦和张尘涵度蜜月去了一趟韩国,回来之后又在青岛和烟台玩儿了两天。明明天气还没有真正热起来,这两人又是要风度不要温度,早早地换上了夏装。 蒋承临和他对象也出去玩儿了,两人去意大利维罗纳度假,还去了葡萄酒酒庄。大龙也是,天天在莫斯科胡吃海喝。再一转眼,公司组织旅游,这回连莉姐都出去玩儿了。 我跟着公司里的人一起,下飞机后手机开机,看到了一条陌生的未接电话。回拨了之后才听清楚对面是什么人,拆迁办的。 “小谢你什么时候回来呢?”对面大叔很自来熟,“你回来我们好好聊一聊?最好尽快把这个事办了,要你来签字。” 我答应对面尽快回去一趟,拿行李的时候有些魂不守舍。 刘毅的消息是真的! 真要拆迁了。 我去找莉姐请假,莉姐一脸无语地看着我,问我什么事,现在朝十晚六的生活难道还不能满足我?我说,我家里要拆迁了得回去一趟。 莉姐摘了自己的鸭舌帽,有些崩溃地说:“我靠,拆多少?你不会从此以后不来上班了吧?” 我说:“不至于……” 她说:“给你批假了,赶紧的,速战速决,公司不能没有你!” 我又再次飞回了老家, 奇了怪了,这是今年的第三次。 拆迁怎么说都算是喜事一件,难不成真如舒悦所说的,2017年我终于要转运了? 我,谢然,要转运了? 回去后我火速约了拆迁办的人聊了聊,对面电话里跟我谈的挺好,但是见了面却乱扯一通。我心里觉得不对劲,在微信上找了刘毅:【你说的对,我家要拆迁了。】 卖鱼佬:【!】 卖鱼佬:【看吧,哥没骗你。】 我:【他今天就想让我签字。】 第136章 卖鱼佬:【你别。】 刘毅那边“正在输入”了好一会儿,给我发来了一长串话,大概意思是让我稳住,不要立刻就签字。我问他这里面还有这么多讲究吗?他说,那当然。我说,你是不是认识一些人。他说,是。 我改口得十分快:【哥。】 卖鱼佬:【我帮你,但你多少给我包个红包?】 我:【没问题。】 别看刘毅没有一个正经职业,但是见缝插针赚钱的机会他是一个也不放过。于是拆迁办大叔再给我打电话,我也开始和他打马虎眼。 我跟舒悦和张尘涵说了这事儿,他们居然也跟刘毅站在了统一战线,说让我别急。我在北京没日没夜地干了两年活,觉得自己在人情世故方面的确有些生疏。 另外,我也得提前做准备,签了字后我东西就得搬走,但现在没什么买房的打算,便在舒悦和张尘涵他们小区里面先租了一套小房子。 过了两天刘毅给我打电话,说谈好了。我说,啊?这就谈好了?他说,给你多争取了四十万,你签字吗?我说,哥你办事我放心。 其实原先我也是会签的,但是真没想到这里面弯弯绕绕一下还能多出四十万来,我当然不要白不要。 拆迁办大叔最后一次打电话给我,让我过去再聊聊的时候我没拒绝,很爽快地签了字。 我还见到了魏爷的四个儿女,他们这次又是组团过来“开会”,拆迁办大叔给他们吵的头痛。 “什么时候拆啊?”我问。 “你签了字就快了,可以把东西搬搬。” “拆之前能不能告诉我一声?” “行啊。”大叔爽快地说,“你加我个微信。” 我很快把东西搬空,要拿了的都拿了,一些不要的旧衣服和生活用品趁机扔了,旧冰箱旧空调都当场卖了。收废品的叔叔眉开眼笑,跑到我家后面瞄了一眼,问我后面那个是什么。 还能是什么。 就是那台一直站岗的大头贴机。 我有些纠结地看了大头贴机半天,叔叔问我:“这玩意儿你还要吗?能不能用了?” “我也不知道。” “还要吗?”叔叔很坚持,不得到答案誓不罢休。 我想了半天,还是做了个决定:“不要了,叔你一起拉走吧。” “成。” 从这件事里我学到了一个经验——送对象礼物的时候还是尽量考虑一下体积与实用性。 不管怎样,我觉得我把冰箱上面那些大头贴全部铲下来已经是对杨舟最大的尊重了。 “哎。”收废品大叔似乎又发现了新大陆,“你这什么?这还要吗?” “要要要。”我连忙抢夺走小黄的狗窝。 大叔犀利吐槽:“这玩意儿也要啊!这么丑!” 我哭笑不得,说:“要的!” “这是以前我家狗的房子,手工定制版,世界上只有这一个。”我笑着对他解释。 第75章 拆 2017年夏末,拆迁办的大叔给我发了微信,告诉我后天就要正式拆掉我们家那块儿的房子。 我和他寒暄了两句,他说最支持他们工作的还是我,魏爷家四个儿女简直要把他的头都吵炸了。 夏末的这两天热得出奇,公司写字楼反而是最寒冷的地方,办公室里饮料和冰块无限供应,我在“要不要回去”这件事情上犹豫了起来。 最后我还是打算回去看一眼,毕竟那是从小到大我和姥爷相依为命的地方。 我请假再次回了家,蒋承临发来调侃—— 西西弗:【回头我们分公司设在你家那块吧?】 我:【我去去就回。】 西西弗:【你的心已经野了。】 龙的传人:【你废话怎么这么多,然哥想回家就让他回家。】 西西弗:【……大龙你胳膊肘已经不是拐出去了,是骨折。】 下了飞机后,我家这里更热。 刚走出机场还没一会儿,我的汗就肉眼可见地流下。上车的时候差点儿报错地址,幸好及时刹车改到舒悦和张尘涵他们家小区。 “你又回来了?”舒悦在电话里说。 我笑道:“怎么了我回来你还不欢迎我,以前不是经常让我回来的吗?” 舒悦说:“我哪知道你这么频繁!过去两年人影也没有,今年见你太多次了!” “你老公呢?”我问。 “出去买菜了,你等会儿上我家来吃。”舒悦说。 “我就是这么打算的。”我也没客气。 舒悦笑道:“靠,蹭饭大王。” 吃完饭我们三人都想出去遛弯,仔细想想最后还是开车去了江边。第一次来是因为张尘涵开错车,后来倒成了我们常来消遣的地点。这几年江对岸也发展起来了,灯火点点,不像是从前那么毫无生气,舒悦一直在怂恿我干脆在他们小区里直接买房。 我说:“再看看,反正是要买的,我还没来得及多看。” 张尘涵说:“我有个同事每天打开电脑第一件事就是看房,这种现象已经持续大半年了。” 我笑道:“也正常。” 我们在江边散步,这对新婚夫妇的八卦对象也只能是我,一个劲儿地问我有没有对象。 我想了想说:“没有,不过之前蒋承临他对象说要给我介绍的,你们倒是提醒了我。” 第137章 在北京那个花花世界里,我真没约会过一次,只能说工作对我的爱实在过于深沉。 “你后来有杨舟的消息吗?”张尘涵手搂着舒悦,一边吹着江风一边问我。 我老实说:“没。” 片刻后我又改了口,道:“也不知道算有没有。” “什么啊?”舒悦立刻瞪大了眼睛,“你们又联系上了?” “没有。”我摇摇头,“只是有一些线索。” 舒悦顿时苦口婆心地拉住我,说让我千万别再和杨舟扯上关系,现在我的生活已经迈入正轨,不要再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 我笑道:“你这话说的,难道以前我都在’出轨’?” 舒悦抿了抿嘴唇,伸手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头发,倔强地道:“反正……反正我不同意。” “你这母性光辉又开始闪耀了。”我哭笑不得。 但我觉得我明白舒悦藏在话语背后的潜台词。 她一直以来的想法从没改变过——她希望我快乐。鼓励我交朋友的是她,但是不希望我再回到过去的也是她。无论她说什么我都不会怪她,因为我知道她真正想说什么。 我在新租的房子里面睡觉,这屋的套型和舒悦他们家一模一样,我睡在主卧里却怎么都睡不着,最后挪到了客房,反倒是有了一丝睡意。 第二天一早我坐地铁回了老房子那儿。 清晨的街道十分安静,天刚灰蒙蒙亮,路上只有零星几个行人,还有要送小孩儿上学的,我不知道现在小学生普遍去这么早,还是那小子作业忘写了得早点过去抄抄。 学生时代已经彻底远离了我。 我在长大,有人在出生,有人在死去,万物总是这样坚守着自己的轮回。 越往家那边的街道走,我的脑海里浮现出来的记忆都是有关于姥爷的。这小老头离开我很久,有关他的事情渐渐地被尘世里其他喧嚣的声音所覆盖,但他永远不会消失,只会在任何一个我无法预料的瞬间出现。 我忽然很想吃馄饨。 就是街上开了很久的那家。 最早是姥爷带我去,我妈也带我去过。后来他们走了,是我和舒悦一起去。再后来,我和杨舟一起去。 我恍然间意识到,我最后一次去那家馄饨店吃东西,正是我送杨舟离开的那一天。 此后,都已经过去了将近六年。 我的想法很突然,行动也很突然,于是拐了个弯,准备先去吃碗馄饨。 到了地方,馄饨店还在,门头招牌换了新的,但我一眼认出了老板放在门口的扫把和那辆红色的电动车。 说来也巧,我过去的时候,阿姨正好开门营业,听见我的脚步声她回过头,问了我一句:“吃什么?” “大碗馄饨。”我找了个位置坐下。 “好。” 过了一会儿阿姨抬起头来,有些不确定地问我:“你以前是不是经常来?” “啊……嗯。”我笑了笑,“我就住铁轨那儿,以前经常来。” 阿姨应道:“嗯,对!对对!哎呀……是你啊,我记得你!” “变化太大了。”阿姨一边下馄饨一边对我笑,“你好几年没来了吧,我差点儿认不出你了,是听你的声音才想起来的。” “我现在在北京工作。” “北京?北京好啊。” 馄饨的味道一如往日,那热腾腾的鲜美味道唤醒了我的味蕾,让我几乎落下泪来。 在北京什么都好,可惜吃不到这碗馄饨。 过了一会儿,除我之外的客人越来越多,阿姨渐渐忙碌起来。我吃了一半觉得不过瘾,又出去买了两块烧饼配着吃。 吃完了我才想起来,好像有一次我和杨舟来,他也喜欢这么吃。 原来。 我吃完了馄饨,跟阿姨说了声再见,又往我家走去。 原来我来这里不仅仅是为了姥爷。 我抄了一条近路,是个一般人不会走的路,百度地图都不会导到这里来。 原来—— 我来这里也是因为,这间老屋充满了我和杨舟的记忆,充满了我们生活过的痕迹。 而痕迹可以被保留很久。 我有些怔愣站在离我家不远处的树下,找了块干净的石台阶坐下,静静地看着我长大的地方,我痛恨的地方,还有我深爱的地方。 无数种情感在我心里发酵,让我这刹那间百感交集。太阳从云层中跳跃出来,这不是一个阴天,这是又一个灿烂的夏末。 没过多久我就听见机器轰鸣的声音,拆迁队带着挖掘机过来了。 “小谢!”拆迁办大叔还记得我,朝我走了过来。 “哎。”我说,“你们要开工了?” “嗯。”大叔点点头。 工人们干活很利索,有些机器我叫不出名字来——他们从西边开始,机器一下子砸了下去,似乎只有很少的声音,但尘土几乎是在同时飞溅出来。人造的建筑物在这一刻是如此脆弱,人可以建造它们,自然也可以无情地摧毁它们。 很快,就到了我家,我退后了一点,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我便看见我家的门倒了下来。再来一下,墙体坍塌,破了个大洞,像是变成了玩偶娃娃才会住的房子。我看见了二楼的地砖扑簌簌地掉落,那是我姥爷为我铺的。我看见了墙上的海报被撕裂,褪了色的she,走音的波斯猫。我看见了浴室里我贴上去的挂钩,摆放牙刷杯的支架。我看见了有一块去不掉的污渍,我看见了窗户,我曾经站在那里向外看,我曾经站在那里亲吻一个人。 第138章 我看见了我。 我看见了姥爷。 我看见了杨舟。 它们一一破裂。 过去一一破裂。 就在我的眼前。 我忽然感到了一种强烈的晕眩,日光如同火炉般炙烤我,让我流汗,让我流泪,让我失去我身体里面所有的水分。 “叔。”我小声地叫了一声拆迁办大叔,“我先走了。” “啊?不看啦?”拆迁办大叔回过头,“那你走吧。” 我快步离开,在路边找到了一辆共享单车,这似乎是新出现的玩意儿。我下了app,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扫了码,骑上车将那残酷的一切抛在脑后。 我漫无目的地骑车,只跟着自己的感觉骑,最后竟然骑到了桥边,再往前是江水,那块讲述着建桥设计师故事的石碑还立在这儿。 我没有上桥。 只是把那辆共享单车停在了一边,站在桥头处吹着风,看着江水在我眼前流向远处。 后来我又骑了一段路,一个人去吃了饭,接着又继续。我拍了一些照片发到群里,给蒋承临和大龙看。我想,他们可能无法理解我所感受到的东西,在那一刻我只是想保持一些和现实世界的联系。 我一直在外面闲逛到了晚上,七点多,天还没有完全黑透,云层被光晕染成了浅橘色,像是羽毛般飘浮在空中。我的腿很酸,但我还是坚持把那辆共享单车归还到我借走它的地方,然后再一次的,我向曾经我叫做家的那个地方走去。 走着走着,路灯亮了起来。 走着走着,星星也露了面。 热闹的拆迁办已经走了,机器消失了,我的家也消失了。 所有的房屋没了踪影,只剩下碎石、断壁残垣和满地还没来得及清理的垃圾。荒草地中的铁轨没了房屋的遮挡,像是生长在彼岸,而我在此岸与它第一次对视,竟有些认不出那到底是什么。 我想起了有关这里的一段对话—— “这地方还有人住?” “怎么没有。” “我还以为这里是废墟,不好意思。” 记忆里的声音停留在这里,与七年后的今天出乎意料地重叠——2010年那晚的醉意似乎延续到了2017年的夏末夜晚。 我转过身,伸开手臂,让不存在的海风穿过我的身体。在那个岛上,我们也遇上了一片废墟—— “我们要去探险吗?” “别去了吧,很危险,容易塌了。” 我问记忆里的杨舟:“你看见了什么?” 他说:“我看见了痕迹,这里消失得更快。” 咚—— 不知从哪儿传来了一声有些悠扬的钟声。 我最后看了一眼那片废墟,心里空荡荡的。 那里曾是我的家,但我最终还是没能让他留下来。 —间奏之 世界末日幸存者 end— 作者有话说: 卷三完了!终于完了! anyway,本文还剩最后一卷,两人即将重逢! 最后一卷基调会轻松一点,我会回收前面的所有线索与细节~ 尾声-灯塔和回家的船 第76章 ryan2014 2017年的秋天我买了房。 买房前,我得到了众多亲友的关心与支持,他们每个人推荐我买的地方呈现出一种天南地北的状态,在地图上连起线来可以得到一个完美的三角。 最后还是我自己拿了主意,付了全款。 其实全款里面还有一些是问公司借的,没有收我利息,只是不允许我轻易离职。 买房后又是一阵兵荒马乱的装修之路,我实在没有精力,最后找到舒悦的一个堂姐,她正好是某个公司的装修设计师。 我:【堂姐大人,全都靠你了。】 猫猫球:【你放心!】 猫猫球:【给我一个杠杆,我还你一个完美的家!】 我:【堂姐威武。】 堂姐真的很靠谱,几乎每天都会给我同步家里的进度,衬得在北京的我只是一个会买单的废人。 那是一个非常好的秋天,一切美好在我还没有意识之前,便已经默默发生。 我的家被拆掉之后,有几天心里挺难受的,但回了北京,痛苦被迅速瓦解。过阵子再回想起来,恍若甩开了一种难言的过去,脱离了一种泥泞。 蒋承临听说我在老家买了房之后,又怂恿我在北京买房。 我:【这个真的买不了,大哥。】 西西弗:【你再努力一下啊!年底分红我多给你一点!】 我:【累了,不想努力了!】 莉姐说我虽然嘴上喊着不努力,但每个月考勤表拉出来一看我都是来得最早的那一个。我们的第一个项目运营了将近两年,还保持着一定的生命力,每次更新畅销榜的名次都能往上窜一窜,前几天和莉姐一起开会,确定了接下来到明年上半年的营销方案。 开完会我们几个人在会议室里点了吃的,几个姑娘边吃边聊:“最近有人在喷我们!” 莉姐好奇地问:“谁啊?” “音乐区的一个up主。” “音乐区的up主开始占领游戏区了?” “不知道呀,我本来还很喜欢他。” “有没有名字?” “啊,那我投屏给莉姐看!” 会议室投屏已经失去了它的本来作用,连上某个姑娘的手机开始放视频,飘在那人首页的第一个视频就是——【这游戏到底怎么火的,我想不明白。】 第139章 我被一口可乐呛住,莉姐一脸“哦?我要看看你狗嘴能吐出什么象牙”的表情说:“放。” 接下来我经历人生中特别漫长的十二分钟,感觉项目组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被犀利地吐槽了一遍,而且视频制作者明显是开了变声和加速才能在把那么多的吐槽塞进十二分钟里。 莉姐的人生灰暗了。 几个营销姑娘手足无措,试图重新让莉姐“膨胀”起来。 “夸夸也很多啊!” “我们流水能打的。” “不用太在意啦。” 我最后说了一句:“莉姐,下午还有会。” 莉姐瞬间满血复活,拉着我朝外面走:“快,去下一个会议室。” 其实没有说的太过分,很多问题是一针见血的,甚至有些内容已经在我们的优化清单上。 开完会我一个人坐在电脑前,鬼使神差地搜索了那个up主。 ryan2014。 从id甚至看出了一丝潦草的随意,但ryan2014的粉丝数量却挺多。 除了那个吐槽视频以外,他的其他视频几乎都是自己一个人坐在屏幕前弹吉他,也有打架子鼓的。偶尔的偶尔,会有一两个很敷衍的日常vlog。 我随便点进去了一个——男人穿着一件黑色毛衣,肩膀宽阔,怀里抱着吉他,镜头集中在他的脖子以下,没有露出他的脸。 没有开场白。 没有介绍。 没有讨要观众老爷们的一键三连。 每一个视频里他都会游刃有余地弹一首歌,然后,镜头关掉,留有十秒钟的黑屏。 这十秒钟的黑屏也是弹幕最多的时候。 【哥哥草粉么】 【建议屏蔽:哥哥】 【建议屏蔽:草】 【哥哥能不能讲话呜呜,我看你弹了一年多了,真的很想听你说说话】 【哥哥好帅!!!】 【手控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流鼻血了】 【up主露脸啊!露脸啊!我知道你一定很帅!】 黑屏结束,留下一个茫然的我。 很好,我决定再看一个。 我发现ryan2014早期的时候,弹了许多披头士。那时候他的技巧和近期的视频比起来似乎生涩一些,视频里的背景也和现在不一样。 那是一个很空的房间,什么也没有,连家具都很少,似乎是刚刚搬家过去,窗外有一片很好看的绿色树荫。他就随意地盘腿坐在灰色地毯上,对着镜头默默地弹。 2014年12月24日。 这是他上传第一个视频的日期。 弹幕里还在继续—— 【考古!】 【这个时期也好好听。】 【哥哥的房子里怎么什么都没有。】 【刚搬家?】 【好可爱哦】 【up主好孤独的感觉,只有我一个人这么觉得吗?】 【id里的2014是这个意思吗!】 那不是我第一次听披头士。 在老家,在北京的各种酒吧里,我也听过不少歌手翻唱。所谓经典,无论过去多久都不会被人忘记。 ryan2014的弹奏在这一刻却莫名地击中了我。 晚上回家后,我打开黑胶唱片机,又听起了披头士的专辑。 我的所有行为在大数据的监视下无处遁逃,接连几天ryan2014成为了我首页的常客。他的更新频率很高,视频也不长,人气很多,我每次看见了都忍不住点进去听完。 然后接着往回去翻他弹的披头士。 “然然你在看什么?”某天中午我戴着耳机,一起开会的营销姑娘过来找我,无意中瞥见了我的屏幕。 我按了暂停,回头笑道:“没什么。” 她很犀利,小声鬼鬼祟祟地道:“啊啊!你是不是上次之后也去搜了这个up主,真的很好听对吧!” 我想了想,好像也没什么反驳和隐藏的必要,于是说:“对。” 姑娘再一次疯狂了。 抛开他吐槽过我们不说…… 嗯,其实是很好听的。 “还高产!”姑娘津津有味地和我八卦,“但就是人太高冷啦,我从来都没有听他说过话。” 我问:“他现在在音乐区是什么水平?” 姑娘说:“也算是个小火的up了。” 说着她掏出了手机,给我搜索了ryan2014的微博。 发的动态几乎都是更新提醒,果真是高冷的不行。 过了两天,ryan2014再次更新视频,我还没来得及看,微信上就先收到了他的小粉丝给我发来的截屏。 沙琪玛大王:【然然你快去看!ryan……他纹身了!】 我:【啊?】 中午吃饭的时候我戴上耳机,点开他的最新视频,发现左手腕内侧果然多了一个纹身—— 太抽象了,看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但那显然是刚刚纹了不久的,周围的皮肤还有一些发红。 弹幕在我的眼前飘过。 【老公!老公你怎么纹身!】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哥哥今天弹什么】 【虽然看不清但是觉得很帅】 【虽然看不清但是觉得很帅+1】 营销姑娘应该是ryan2014的铁粉,但令人难受的是,他已经被莉姐沉默地列入了“暗杀名单”。 我忽然有了一个想法,于是和营销姑娘随便提了一嘴,没想到她的反应全都是感叹号。 第140章 沙琪玛大王:【!!!!!!】 我:【呃,我只是随口一提,不会负责的。】 沙琪玛大王:【绝不会让然然你负责!】 我:【……】 沙琪玛大王可真有精力,连夜赶出了方案。第二天,我就被莉姐拉进了群。 莉姐:【我看过了,沙琪玛的方案不错的,谢然你跟进吧。】 我:【?】 沙琪玛大王:【嘿嘿。】 我靠。 不得不说,那一刻我悔得肠子都青了。 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什么叫做圣父一般地给自己增加工作量! 沙琪玛大王:【嘿嘿,然然,嘿嘿。】 我:【你先去联系一下ryan2014吧,说不定别人根本不屑一顾。】 沙琪玛大王:【其实我朋友有他微信的,昨天我连夜打听过了。】 我:【那说明他之前也恰过饭?】 沙琪玛大王:【他那个粉丝量当然会有人给他喂饭,但具体有没有喂到嘴不好说,毕竟听说他不怎么缺钱。】 呵,又是一个有钱人。 过几天,沙琪玛大王……不对,我怎么一直叫人家网名,这个姑娘的真名明明是夏雅。 夏雅拉我进了另一个群,是音频部的小群,里面算上我只有五个人,夏雅在我进群第一时间把我设置成了管理员。 沙琪玛大王:【这是我们负责新年活动的老师,谢然。】 群里一阵表情包的寒暄过后,唯一剩下的ryan2014不发一言。 沙琪玛大王:【啊,ryan可能还没醒,他那边有时差,我们等他看见了再说具体的。】 我:【行。】 晚上十二点钟大家都睡了,我也迷迷糊糊地快要失去意识,朦胧中感觉手机震动了一下,但困意已经让我没法去想那是谁。 第二天的群里—— ryan2014:【?】 另外我有一个新的好友申请,点开来一看也是他。 第77章 甲方乙方 我不知道为什么ryan2014要加我,但早上我刷牙的时候还是顺便加上了他,然后第一时间将朋友圈对他屏蔽。 进入十二月份,天已经很冷,我每天醒来后都不忍心离开温暖的被窝,磨蹭着去到公司的时候已经快十点半。 在车上,我忍不住打开ryan2014的朋友圈看了看。是的,我是如此双标,想看别人的,但不想别人看我的。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里面只有一条贫瘠的内容——2014年12月24日。 我想到之前看过的视频,难不成是他的搬家纪念日? 夏雅看见ryan2014在群里“复活”,又开始刷刷刷地跟他聊起合作。 沙琪玛大王:【大概情况就是这样啦,ryan2014老师先看看我们的需求?】 ryan2014:【嗯,叫我ryan就行。】 我在车上看见夏雅的话笑了起来,叫人id这事儿还真是好玩。 然而手机一震,我切出去看到ryan给我发来的私聊。 ryan2014:【how are you】 莫名其妙。 我:【不fine,不thank u】 ryan2014:【。】 群里—— ryan2014:【嗯,我看了,应该没问题。】 沙琪玛大王:【!!!】 沙琪玛大王:【真的啊!!!太好了!!!】 沙琪玛大王:【那更具体的我再去跟进一下,然后反馈给ryan老师。】 ryan2014:【嗯。】 到了公司,夏雅跟个火箭一样冲过来,激动道:“然然!有戏!” “嗯。”我好笑地看着她,“你都联系上了,肯定有戏啊,饭都喂到他嘴边了,他哪有不吃的道理。” “然然你上班迟到了……” “闭嘴……” 夏雅往我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又和我确认了一遍:“所以ddl是多少号?” 我打开电脑,在日历上圈了个日期发给她,不动声色地问道:“ryan单独加上你微信好友了吗?” “加了。”夏雅道。 “有发什么吗?” “没,就加上了,我给他发了表情包问好,他复制我的又发了回来,我跟你说他真的很高冷啦。” “哦。”我点点头。 等到中午我去拿盒饭,口袋里的手机又震了一下,我拿出来看了看。 ryan2014:【谢然老师,可以问下您几岁吗?】 我:【?】 这人到底有什么问题。 ryan2014:【我27岁。】 我:【那我们同龄。】 ryan2014:【微笑.jpg】 我把截图发给了夏雅,夏雅立刻也是:【???】 我:【这人不对劲。】 沙琪玛大王:【????】 我:【他让我很迷茫。】 沙琪玛大王:【我再去打探打探。】 我:【我不想回他了。】 沙琪玛大王:【然然,你警惕性好高哦。】 我:【。】 夏雅比我更了解奇奇怪怪的合作方,她如果真的要吐槽,可以占用会议室的全天使用时间。放鸽子、拖延、临时要加钱这种都是最基础的,更奇怪的数不胜数。 我想着要不干脆把ryan2014删了,但这之后他再也没有发过消息给我。因为还要忙其他的事情,一打岔便给忘在了脑后。直到三天后,ryan2014的朋友圈居然更新了一张照片。 第141章 他一个人坐在海底捞吃火锅,对面是一只笨笨棕色小熊。 夏雅在下面无节操地评论:【求小熊视角!】 ryan2014回她:【不好看。】 我看见了立刻去私聊她:【沙琪玛大王,出列!】 沙琪玛大王:【在!】 我:【都说了ryan看起来奇奇怪怪,你怎么还在舔。】 沙琪玛大王:【555我控制不住。】 我:【。】 沙琪玛大王:【然然快去看ryan最新的视频,帅爆!】 我很没出息地去看了,这次的视频一改往日,是几个玩乐队的人聚在一起,翻唱了一首日漫的op。 很燃,很帅。 就是ryan站在角落里有些不合群,仍然是没有露出脸长什么样——他穿了一件领口有些大的白色t恤,露出一片结实漂亮的胸肌,脖子上的金属吊坠垂落在胸口,没入容易令人想入非非的地方。 弹幕果真再次不堪入目起来—— 【哥哥哥哥哥!!!!!】 【ryan就是我的神!】 【我何德何能刷到这条视频!】 【领口太大了老公,不过我没关系的,再大一些可以吗?】 【幻肢,幻肢起来了】 【1:56分的时候ryan左脚抬起来踩了一下凳子帅爆了】 【不如踩我】 【不如踩我+1】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夏雅应该百分百是这些弹幕中的某一个。 话虽如此,我还是有些担心,但转而又想夏雅接触这些奇怪人物比我还要多,就没再提这件事。 我们的合作进行得很顺利,其实这事儿不复杂。项目的新年活动里有前期预热的阶段,营销方面选择了ryan来演奏一首我们新制作的推广曲,到时候ryan需要配合弹奏、录制一些视频,最后在预热阶段发布出来。 夏雅将合同确定之后,ryan便可以干活了。 他很认真地给我们出了第一版demo,速度非常快,质量也很好,几乎挑不出毛病。小群里一时间欢天喜地,网络上天天都是吐槽甲方的段子,但是工作中往往会被忽略的是,一个靠谱的乙方也十分珍贵。 沙琪玛大王:【好听好听好听,我吹爆ryan!!】 狗娃:【吹爆ryan!!】 三三:【吹爆ryan!!】 ryan2014:【谢谢。】 ryan2014:【我会脸红。】 ryan2014:【@白色灯塔,谢然老师,你怎么不吹爆我?】 沙琪玛大王:【哈哈哈哈哈哈谢然老师,估计在开会吧。】 三三:【笑死。】 我从会议室里出来翻了翻历史消息,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还脸红?脸红你会特地艾特我,让我去吹爆你? 我压着嘴角,在走廊上复制了前面的消息—— 我:【吹爆ryan!!】 是的,只要工作顺利,项目顺利,我其实可以完全没有尊严。 ryan2014:【谢谢谢然老师。】 ryan2014:【乖巧.jpg】 ryan2014的网络面具在不知不觉中有了一丝碎裂的痕迹。 在视频网站、微博上的ryan2014是个从来不说话,只会弹吉他的不露脸男人。因为不说话,所以没有言语可以去揣测他的内心。能够代表他的只有他视频中的音乐,但那是一道很难瓦解的高墙,我们其实并不知道真正的他会藏在哪首歌里。 倒是因为工作原因,加上了他的微信,和他有了一些相对深的交流以后,属于ryan2014的形象更加立体起来。 沙琪玛大王:【我觉得他没有27岁。】 我:【为什么?】 沙琪玛大王:【就是感觉……感觉比较小。】 沙琪玛大王:【听他说话,有时候很可爱啊。】 沙琪玛大王:【我没法接受然然你跟他同龄!!!】 我:【什么意思你!沙琪玛大王你把话说清楚!】 沙琪玛大王:【可怜兮兮.jpg】 沙琪玛大王:【因为然然你太靠谱了,什么都会,而且沟通起来很舒服,一直都很照顾大家。】 沙琪玛大王:【人也特别温柔。】 沙琪玛大王:【所以年上感特别强!】 我:【意思说我老呗。】 我:【可怜兮兮.jpg】 沙琪玛大王:【才没有!是成熟温柔的意思。】 得亏夏雅不认识几年前的我。 不过,几年前的我也不会想到七年后我会以怎样的一种状态生活。 但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温柔”这两个字稍微有些沉重,于是我转头去问蒋承临和大龙—— 我:【我温柔吗?】 西西弗:【。】 龙的传人:【。】 西西弗:【谁在造谣?】 我:【?】 我:【周五下班一起去打拳,懂?】 这么看来,果真是夏雅对我的滤镜太深。 然而我后来又想,人有多面性,也许从夏雅的角度来看,我的确如此。 又过一周。 ryan2014的工作已经基本完成。 转眼快到圣诞节,今年的平安夜24号是在周末,所以公司里的圣诞氛围从周一就已经很浓。22号周五我来到公司,看见桌子上被行政姐姐放了圣诞小礼物和饼干。 舒悦和张尘涵计划下周飞过来和我一起在北京跨年,蒋承临和大龙也在问我24号要不要一起出去吃饭。我说,算了吧,平安夜叠上周末的buff,外面全是人。蒋承临说,那你岂不是每年都不过生日。我说,嗯,不过。 第142章 不。 或许还是过了一个的。 前男友给过的,还送了我一个带不走的奇怪礼物,最后被我卖废品了。 吃完午饭,我拉开折叠床,钻到办公桌底下躺着,然后戴上眼罩,决定补个觉晚上有精神去和蒋承临他们一起打拳。但令人痛苦的是刚睡了一会儿,我便听见办公室里传来一阵喧嚣。 吵死了!怎么回事啊! 我烦躁地摘了眼罩,一脸痛苦地钻出来,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结果,我见到了一个实在不可思议的人。 第78章 陌生的重逢 人们总是会愿意相信“征兆”。 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但一定是非常重要的。 在发生一些即将改变自己命运的事件之前,人会有一种奇怪的预感。 但又有人说,命运无法预测,只有等到一切发生以后再回过头看,才知道自己在何时何地正站在十字路口。 就像是,2010年我遇上杨舟的那一天,我什么也不知道,命运几乎是攥着我的手去认识了他。而这一次,在2017年快要过去的时候,在十二月份的圣诞节前,我只是想安静地睡个午觉,却看见他突兀地出现在我办公室走廊的另一端。 “merry christmas!” “大家圣诞节快乐哦!” 办公室里突然响起了一阵欢乐的声音,穿着玩偶服的行政人员拿着小花篮给大家发巧克力,大家快乐地围了过去,让我不能好好睡觉的罪魁祸首如此显而易见。 然而在一片欢声笑语之中,有个个子很高的男人出现在那里,他黑色羽绒服的拉链拉开,露出里面的灰色针织衫,深蓝色的牛仔裤包裹着他修长的腿型,脚上是一双看起来很酷的马丁靴。 他比从前更加英俊,前几年残存下来的一些稚嫩感消失殆尽,留下的是一个正值完美年龄的男人,举手投足间都带着说不出的帅气。他站在人群中间,手里拿着一个防抖器,像是在录制着什么。 我在一瞬间就认出了杨舟。 哪怕……我们已有六年多没有见过面。 我没有一丝怀疑,没有一丝犹豫,半边身体顿时陷入麻痹,呼吸也急促起来。 仅仅是一刹那。 在那一刹那,如同暂停的电影一般,人群、音乐、掠过办公室窗户外的小鸟全都静止下来,随后轰的一声,他们褪去了颜色,变成了黑白。 只有他。 只有杨舟还在那儿。 只有他是彩色的。 用再多的言语,可能也无法形容我在那一刻的震惊,随之而来的第一个动作竟是躲避,在我甚至不知道他是否看见我的情况下。 他为什么在这里?怎么会? 暂停的电影再次播放,喧闹的声音如同海浪般朝我涌来,时间恢复了正常。 我重新躲在了桌子底下,躺在我的折叠床上,努力地钻进毛毯里,试图用这种方式冷静下来。我睁大眼睛,听着自己的心跳声砰砰的跳动,手腕上的手表在此时震了一下,问我是不是在进行户外运动。 妈的。 我没在户外运动。 但那该死的圣诞节还没有结束,行走在公司走廊里的玩偶太受欢迎,越来越多的人群聚集过去。 “merry christmas!” 有一个我很熟悉的声音在不远处响了起来,此时此刻的夏雅如同一个导游般介绍道:“这边——这边是我们的xx项目组!平时产品和美术都坐在这边的区域。” “马上圣诞节了,行政给大家准备了不少礼物,平时工作氛围也是很轻松的。” “那边是我们另一个在研项目组的区域哦。” 她到底在跟谁介绍!为什么要介绍! 突然,夏雅的声音停顿了几秒,在一个离我很近的地方出现:“我看看……啊。” 她的声音小了下去,似乎是往后退了几步:“谢然老师在睡觉,别打扰他,他戴耳塞可能听不见。” 有些低沉的男声轻笑了一下,道:“你这么害怕?” “谢然老师有起床气。” “哦……”男声像是故意拖长了一点,“起床气。” 是杨舟的声音。 但是过去这么多年,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发音咬字在我听来有些许不自然。 还有夏雅!沙琪玛大王! 在背后说我坏话被我发现了吧! 等等……她是在和杨舟说话?之前也是在给他介绍? 我一直躲在毯子里胡思乱想,过了一会儿觉得呼吸有些不畅,好不容易熬到声音渐小,周围的音浪勉强降了下来。我偷偷把头探出毛毯,看见已经没人了才急切地钻出来。因为动作幅度大了一些,我还不小心撞到了头,发出了“咚”的一声。 好痛…… 旁边的同事张大嘴巴看着我,问道:“没事吧?” “没事。”我硬邦邦地回道。 随后我拿起手机,穿上外套,去了洗手间。 我:【沙琪玛大王!你给我出来!】 沙琪玛大王:【?】 沙琪玛大王:【啊?怎么啦?】 我:【你刚刚在做什么?】 沙琪玛大王:【刚刚?我在排队买咖啡。】 我:【30分钟之前。】 沙琪玛大王:【我在工作?对了,其实今天我们和ryan老师还有一个合作,刚才我带着他过来参观了一下公司,路过你的时候你正在睡觉。】 第143章 我当场石化。 ryan、老师。 ryan是……杨舟? ryan是我的前男友! 我像是突然不认识字了一般,又仔仔细细地把夏雅发来的话反复读了一遍。 我:【什么合作需要他来公司?】 沙琪玛大王:【嗨,这不是……他之前吐槽我们嘛,我们老大逆反心理上来了,想顺便带他来参观一下,和制作人聊一聊,拍个vlog,让他们知道我们不是这样的!】 沙琪玛大王:【你亏了,然然。】 沙琪玛大王:【ryan好帅。】 沙琪玛大王:【你说你天天睡什么觉!】 我:【……】 什么天才计划。 那不如干脆把全网的黑子聚集在一起办个洗白派对好了。 我强迫自己冷静了一会儿没有回复,夏雅却又给我发了一条:【ryan真的好帅。】 我:【…………】 沙琪玛大王:【我们公司里面怎么没有这种质量的。】 我:【………………】 这一切都太突然了。 完全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 我在洗手间的隔间里待了很久,听着外面的脚步声来来去去,觉得自己已经愈合的心又像是不断地被利器捅来捅去。我的胃也开始痛了,整个人特别难受。但我明白,这并不是生理性的,完全是因为情绪。 幻想过再次和杨舟见面吗?有。幻想过和他重新在一起吗?当然。幻想过自己去找他吗?无数次。幻想过得到他的原谅吗?日日夜夜。幻想过自己最终还是退缩回去,像一只可怜的寄居蟹吗?一直如此。 可我没想过会这样再见他。 在北京,在一栋写字楼,我和他之间没有任何联系,他是ryan2014,而我是负责对接的谢然老师。这是完全陌生的角色,完全陌生的位置,没有理由让我们重新说话。 我把微信点开,看着他和我的聊天框,莫名其妙的几条对话,不知所云。又想到刚刚在办公室,那么多的人,他举着手机四处拍东西,我躲在桌子底下的毛毯里,甚至不敢和他碰面。 他看见我了吗?应该是……没有的吧。 我还是不要出去了吧?就在这洗手间里坐一下午也无所谓,等他离开这里,我还是我。 但杨舟在我心里刮起的飓风最终还是让我迷失了方向,让我迫切地想要找一个地方,找一个出口。我摸到口袋里的烟盒和打火机,走出洗手间,刷了卡下楼,在写字楼旁边的中庭里的老地方抽烟。 我脑袋里乱糟糟的,抽烟也只是随便抽几口为了发泄,路边花坛的绿化做得相当不错,石子路上蹲着一只体型壮硕的橘色流浪猫。 它是野猫,不过周围上班的女孩喜欢投喂它,有人去摸它也愿意露出肚皮。 我蹲在花坛对面的台阶上,和那只大橘对视着。我心不在焉地对它招手,嘴里说道:“咪咪,来,咪咪。” “喵。”大橘软绵绵地应了我一声。 “咪咪,来给我撸撸。”我哀求着,宛如一个舔狗。 大橘还在引诱我:“喵啊。” 光撩又不给摸,什么猫啊。 我嘴里叼着烟,面无表情地对着大橘比了个中指,然后掸了掸烟灰。 下一刻,从花坛的另一侧走出一个男人,他弯下腰,极其熟练地捞起大橘的肚子,长腿跨了两三步,把大橘放到我的面前。 杨舟站直了身体,一只手拿着咖啡,有些居高临下地垂着脸,没什么表情地看我。我被他的举动震得说不出话来,手里的烟也完全忘记了抽。与此同时,另一个感到十分震惊的是突然被拎过来的大橘,整个猫都懵了,一动不动地躺在我面前,最后像是放弃挣扎一般露出了肚皮。 “喵喵。” 我抬头看着杨舟,六年多的时间,当然会改变我们。但他站在我的面前,在这一刻为我遮挡住了阳光,无数的光,无数的尘埃围绕他旋转,他呼出的热气变成了一种很轻盈的白雾,还有他手里拿着的那杯热咖啡。我近乎膜拜似的看着他,努力把声音找回我的身体,努力让自己不要变得这么没有礼貌。 然而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是杨舟先打破了沉默。他看着我,直视我的眼睛,仿佛要一点点地看破我所有的伪装,他挑着眉说:“谢然老师?” 我瞬间回了神,一个想法跳入我的脑袋里—— 他现在不是杨舟,他是ryan。 作者有话说: 橘猫对着杨舟指指点点中:你小子! 第79章 失控 彻底改变一个人,需要多长时间? 两三年,四五年?七八年? 我和杨舟都已经被改变了,在他叫我“谢然老师”的时候,我很确定。那种没由来的失落掺杂着冬天的冷风,呼呼地往我胸口里钻。 但是不是“彻底”,我还无法做出这种绝对的判断。 “ryan?”我站了起来,很快把自己的惊慌失措掩藏起来,并且用尽全力调整了一下笑容。 “你怎么知道是我?”杨舟依旧看着我,一字一句地道。 在台阶上,我比他高出一截,但我始终无法像他看我那样注视着他,所以我立刻走下了台阶和他站在一起。 “夏雅……”我移开视线,“嗯,沙琪玛大王告诉我你来的。” “哦——”杨舟点点头,又拖长了音。 第144章 “在旁边咖啡馆买的咖啡?”我艰难地试图找一些话题,浑身上下极其不自在。 “嗯。”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点上扬的音调,“沙琪玛大王给我买的。” “他们店里……”我绞尽脑汁地道,“榛果拿铁不错。” “有机会试试。”杨舟接道。 “……” 我沉默下来,从未像现在这一刻般想从世界上消失,真的。如果可以让我现在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我愿意付出一切。 久别重逢没有想象中那么好,惊喜很少,惊吓很多。惊吓之余全是尴尬,尴尬了还得继续,我连手和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摆,仿佛是生锈了很久的机器人。 我到底在说什么! 谁会和自己六年多没见的前男友刚碰面,就在聊路边咖啡馆的什么咖啡好喝啊…… 谁来救救我。 谁…… “啊!”夏雅在不远处发现了我们,她愣了一瞬,然后灿烂地笑了起来,对着我们元气地挥手。 “ryan!”夏雅跑了过来,“然然!哎?你们……” 杨舟抢先说:“嗯,偶然碰见了。” 我僵硬地笑着点头:“嗯,嗯。” 来拯救我的是沙琪玛大王。 虽然没有派上大用场,但……聊胜于无! 我终于憋不住了,找了个理由试图逃脱:“我……我先走了。” 但我走的实在太快了,心里又一团乱麻,没走出两步便被路边的石阶绊了一下。 靠,丢脸。 我头也不敢回,因为迟迟等不到电梯,于是干脆去爬旁边通道的楼梯。我一口气爬了七八层才渐渐慢下脚步,空荡荡的楼梯间里只有我一个人在呼吸,甚至还有一丝不怎么明显的回音。 那个周五的下午我无法工作。 我一个人躲在会议室里,只是坐在那儿。 所以…… 杨舟什么时候看见我的?在办公室里的时候?我钻到毯子里的时候?还是在下面?他看见我在求猫过来给我撸?一定听见了,不然他不会把猫捞过来给我……等等,我撸了吗?我还说了什么?我是不是表现得很傻…… 我甚至没有勇气再看他一眼。 我甚至是落荒而逃。 “咚、咚、咚。” 我绝望低着头,一点点慢慢地用额头撞着桌子。 莉姐的声音由远及近:“哎,我们找个会议室,这里是不是没人……” 我还在持续性“崩溃”。 莉姐的脚步停住:“?” “有人吗?莉姐,怎么不进去?” 莉姐又把门关上了,淡定地说:“有人,换一个。” 这种不知所措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下班,蒋承临给我打了电话,让我去车库里面,他和大龙已经做好准备了。 “去干什么?”我迷茫地问。 蒋承临沉默了一下,说:“去打拳啊。” “你怎么了?”他又说,“听着声音怪怪的,不是说好周五下班一起去打拳的吗?你别鸽我我告诉你。” “我不鸽你。”我用手抹了一把脸,终于想起来了,“等等我,我马上去。” 我只是稍微一个人静静,怎么一眨眼就下班了。 出来的时候,办公室里的人几乎走光,我去关了电脑,拿着包去地下车库找蒋承临。 然后…… 我把蒋承临和大龙揍得“嗷嗷”叫。 “嗷!”蒋承临抱头鼠窜,“嗷!你轻点!” “谢然!嗷!”大龙灵活闪现,“今天!怎么!攻击力这么强!” “嗷!” “嗷嗷!” 我出了一身汗,额头的汗甚至沿着我的脸颊滑落,一点点地滴在我面前的地上。 蒋承临和大龙两人弱小无助,和教练站在角落里,隔老远对着我指指点点,隐约有几句断断续续地传到我的耳朵里:“……疯……压力……太大……项目……工作……” 我们冲完澡出来已经九点多钟,蒋承临干脆带着我们去吃了海底捞。 “怎么了?”大龙坐我旁边,给我调了个他的独家酱汁,“你今天好奇怪。” 我默默无语地吃了很久,才问大龙:“大龙,你跟你前任复合过吗?” “没。”大龙的眼里闪过一丝困惑,想了想回答我,“还真没有。” “蒋承临,你有吗?” “回头草啊。”蒋承临不屑地笑了笑,“才不吃,下一个会更乖啦,分手都是有原因的,就算复合也不会有好下场。你……干什么突然这么问?” “没什么。”我心烦意乱地摇摇头。 蒋承临还在说:“不是,你也没几个前任吧,我算吗?”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蒋承临夸张地抱胸,惊恐地说:“你难道又看上我了?我告诉你现在不行,我有老婆了。” “……” 大龙毫不犹豫地拿起ipad给蒋承临加了个猪脑,亲切地说道:“临啊,补补脑。” 我想了很久,还是没有对他们两人说我碰见杨舟这件事。 奇怪的是,现在的我陡然清醒了过来,开始回想这一切是不是都是我的“幻觉”。 但我和夏雅的聊天记录铁证如山,躺在我好友列表的ryan2014也没有消失,不仅没消失,他还更新了一条朋友圈—— 猫。 第145章 配图是优雅躺在地上的大橘。 不是幻觉! 这绝对不是我的幻觉! 吃完海底捞,我自己打了个车回家,突然感到十分疲惫,就这么一头砸在沙发上睡了过去。到半夜我猛地醒了过来,翻身一看时间已经凌晨一点半。 ryan2014几小时前的朋友圈下面有了夏雅的评论。 夏雅:【我们这里的特产,ryan摸的爽不爽。】 ryan回复她:【我没摸它。】 手机发出一种电量不足的警告音,我在沙发上挪动了两下,把它连上充电线。 我忍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拨通了舒悦的电话,她还没睡,在和张尘涵开黑。 “舒悦!”我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 “怎么?”舒悦心不在焉地回我。 “你当时为什么要和张尘涵复合?”我问。 舒悦没回答,过了一会儿张尘涵的声音出现:“谢然你喝酒了是不是!” 我极力否认:“我没有!” 张尘涵骂骂咧咧:“我都和我老婆结婚了!已经结婚了!我们现在是合法夫妻!你还在问我俩为什么要复合?!” “……” 我不知道如何对张尘涵解释,我真的对他和舒悦的感情没有质疑的意思。 “把电话给我!”舒悦吼道。 “好的。”张尘涵优雅地退出。 舒悦道:“喂喂?复合啊……那个……我也忘了……” “一点儿都想不起来了?”我难以置信。 “很多年了啊……你突然问这个干什么?” “我就问问。” “你好无聊。”舒悦叹了口气,“谢然,你现在真的好无聊。” 说实话,我也觉得自己很无聊。一点半了,我还要专门打电话给我朋友,问她为什么要和现在的老公复合。 舒悦还是对我太客气了…… 严格来说我这不是无聊,而是神经。 晚间的小睡不完整,但质量却极其好,下半夜我一直精神抖擞,无数次地点开杨舟的微信,无数次打着腹稿,无数次地想要问问他——这些年,你还好吗? 可是,我又想得到怎样的答案呢? 我实在是个太过虚伪的人,我需要的不是杨舟的答案,而是一个对自己的安慰。太阳即将升起来的时候,我又在想,也许他早就有了一段新的感情,毕竟他见到我,并没有提到任何过去的事情。 我简直是坐立难安。 七点多钟我接受了彻夜无眠的事实,开始在家里洗衣服,试图通过一些简单的家务劳动缓解心里的焦躁。然后我去楼下的超市,买了很多食材回家做饭,下午的时候又提前把年假请好。 我在微信上对舒悦说:【我请年假了,你们要不要提前飞来北京玩儿?】 舒悦:【你最近真的很奇怪!】 我:【见了面再聊。】 再过几天就要跨年,舒悦还没来得及去往新的未来,替我看一看新年我会不会过得快乐。我在家里自我折腾了两天,终于拿着手机,想给杨舟发一条消息。 我:【小舟,不好意思,周五那天我实在太震惊了,所以当时还没来得及好好跟你聊聊,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然而我的消息没有发出去,微信提示我——我并不是ryan的好友。 靠。 我把手机往沙发上一扔,心里不断膨胀的气球终于被针扎破了。 作者有话说: 啊这周打算连更4天!从今天开始! 第80章 优秀市民的烦恼 杨舟把我微信好友删了。 看见他把我删了的那一刹那,我心里有一种奇怪的解脱感,但很快这种解脱感又变成了不甘和苦闷,如同一团熊熊大火,莫名其妙地点燃了我。 我待在家反复地看杨舟的视频。所有能看的、能找到的都翻来覆去地看了很多遍,不仅看还发了那种我无法理解的弹幕。 【哥哥好帅!】 嗯,我唾弃我自己。 然后过不久,又会像是瘾君子般再次打开杨舟的视频,直到手机的电量耗尽,我不知道何时昏睡了过去,醒来后发现是新一天的……凌晨四点。 生物钟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用,完全紊乱也不过是几天之内的事儿。醒来后我一个人在客厅的沙发里坐着,手机里又开始放着的是杨舟的视频。 陡然间,我在他的主页上刷出了一个新的视频——【我竟然被邀请到……】 “啊。”我揉了揉眼睛,僵硬的大脑终于反应了过来。 这是夏雅带着他参观我们公司那天的vlog! 发布时间也太阴间了吧?! 他是不是时差一直没倒过来…… 我火速点进去,双手颤抖地打开评论,什么也没想先占了个沙发。因为太过紧张,我只来得及打了个“1”…… 接着,我点开视频看了起来——那的确是一期很日常的vlog,不过通过剪辑,能看得出那天杨舟起得很早,镜头被放在一个角落里,光着上身的男人站在餐桌前喝水,露出一段练得很好看的腹肌与人鱼线。 怎么能!不穿衣服呢! 我非常震惊,接着弹幕开始一点点增多—— 【深夜福利……】 【哥哥的更新时间,真的是好随意】 【趁着人不多先舔!】 这一瞬间我恨不得自己能钻到屏幕里面去,把这些人全部赶走。 第146章 我继续裹着毯子看,电吹风的声音隐约传了过来,杨舟换了几套衣服,弹幕又疯了—— 【试了好几套啊】 【去约会么!】 【啊啊啊不要啊,哥哥不要谈恋爱】 视角一转,他已经来到了我们公司门口,领到了访客登记,我看见傻乎乎的夏雅开始出境,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天来。 【???】 【????】 【不是?他去了哪儿?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前面up主不是才喷过人家吗?】 【笑死我了】 【去人家总部喷?】 【up主恰饭了是吧!可恶!】 【哈哈哈这不是当众处刑吗?】 我拖动进度条,中间有一段还真的是正儿八经的访谈,只不过弹幕笑得更过了。最后的结尾是一段夕阳,甚至杨舟还伸出手来摸了摸那只熟悉的大橘。 “骗子。”我小声说。 明明摸了猫,在朋友圈里面还说没摸。 我打算从头再看一遍,评论区已经刷出了很多新评论,我那毫无营养的沙发被吞没在最后,杨舟永远不会知道我是谁。 杨舟。 小舟。 ryan。 小羊。 杨舟…… 我在心里念他的名字,却不知道何时开始这屋子里竟然真的有了我的声音。我翻到他第一个上传的视频,看着那个日期发呆——2014年12月24日。 我在哪儿?我独自一个人来了北京,但他已经先我一步去了别的国家。我在追赶他,但我永远差一步。平安夜是我的生日,他上传第一个视频的时候,心里会有一点想到我吗?否则,他为什么要回来?否则,刘毅的事情怎么会那么巧?否则,他为什么主动加了我的微信又把我删了? 理智告诉我,不可以,谢然。 不可以。 谢然。 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有多难忘?你已经好不容易迎来了自己的生活,你已经看见了废墟的倒塌,重蹈覆辙的理由是什么? 没有。 任何一个聪明的人都不会再犯一次错。 保护好自己是每种动物的本能,人也是动物,我也需要好好地保护自己。 天渐渐亮了,每刷新一点,杨舟vlog的热度就增加一些,我猜不久后又要被推荐到我的首页。 家里的烟被我抽了个干净,我把烟灰缸清理干净,还想找点什么能分散自己注意力的东西,最后剩下的只有酒了。我胡乱兑了一通,一个人在家里喝了很多,但无论怎么喝都觉得还不够。 第二天醒来是在沙发上,手机里十几个未接电话,蒋承临再打来的时候我立刻接了:“喂?” “操。”他在那边骂了一声,“你活着呢,你看看今天几号了。” “呃……”我头还在晕,“12月31日。” “你朋友夫妻俩进不了你家门要报警了,你不在家?” “我在。”我一下子清醒过来,“我开门。” “他们在我家,我带他们过去吧。”蒋承临叹了口气,“你最近到底怎么了?” “没。”我有些愧疚地揉了揉眼睛,“你们来吧,谢谢。” 朋友来的速度比我想象中要快,我起来的第一件事是先把主卧的床单被套换了新的,他们来的时候我还没来得及收拾酒瓶。 “谢然!”舒悦夸张地捏着鼻子进来,“你怎么一个人在家喝成这样!” 我糊弄道:“就是想喝了。” 张尘涵和蒋承临放好行李箱,也非常无语地看着我。 我像只鸵鸟一般躲进浴室洗了个澡,出来的时候勉强把自己收拾出了人样,他们三个人把我按到沙发上,围成一个圈审问我。 “杀人了还是放火了?”他们问。 我说:“我是优秀市民。” “嗯,恋爱了还是被分手?”他们又问。 我停了一会儿,内心冲动的话到了嘴边收不回去:“我见到他了。” 话音刚落,舒悦就兴奋地仰天大吼了一声,张尘涵和蒋承临露出挫败的神情,舒悦伸出手来:“转我一百啊,一人一百。” “转转转。”蒋承临说。 张尘涵则可怜兮兮地说:“老婆我零花钱就二百。” “不许提意见!” “好的……” 我这才知道他们在进来前就打了赌,舒悦说我这么反常,只会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又遇见杨舟了。张尘涵说不可能,都这么多年了。蒋承临更加不信,他觉得我现在已经不会被这些无聊的情爱所困。 但我让蒋承临失望,还输了钱。 三人盘问我在哪里见到的,有没有说话,我说是在公司里面,蒋承临又是难以置信。我跟他们说了ryan2014合作的事情,三人听了都觉得这也太巧了。 “反正。”我有点儿烦躁地总结,“没有什么,已经是陌生人了。” “不。”蒋承临严肃地说,“这不是陌生人,这是我们公司的敌人。” “……” “他是个黑子!谢然你清醒一点!” “……” 现在我已经清醒了。即使是这两天有一些不清醒的迹象,但我最多也只敢关在家里看他的视频和喝闷酒,其他的,我没有胆量,也没什么资格。 不管怎么说,跨年还是要跨的,舒悦和张尘涵特地飞来北京,这是我们早就计划好的事情。我们收拾好了东西出门,蒋承临和他对象汇合去了,又只剩下我和舒悦他们。 第147章 越到晚上,街上的人也越来越多,我们提前订了个在玻璃房里的酒吧卡座,上去后早就人满为患。霓虹灯光四处亮起,从玻璃房往外看,到处都是闹哄哄的人。 又一年。 我看着夜空呼出一口气,随即把下巴往围巾里缩了缩。 又一年了。 但……为什么?为什么又让我碰上他? 舒悦和张尘涵两人依偎在一起,我坐在他们的对面,忽然觉得自己是如此的孤单。我在坚持什么,我在寻找什么,我在期待什么? 其实我是想他的。 我突然意识到,我的想法总是在转瞬之间变来变去,清醒似乎已经不算真正的清醒,恰如此时此刻,我仿佛又有了一点奇怪的勇气。 也许这么多年过去,他和我的情况已经不像当年。我有一份还算可以的工作,自己买了房,我和以前相比已经有了改变。所以会不会……我还能够再试一试? 可杨舟已经把我删了! 他把我删了! 这是个太过危险的假设,一旦我有了这个想法,我其实已经一败涂地。我还喜欢他,我当然喜欢他,我爱他,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比得上他。只有杨舟,能够让我呼吸停止。 也只有他,能让一片可悲至极的灰烬再次燃烧。 在距离新年还不到一个小时的夜晚里,我坐在人群中,一边幻想自己苦苦哀求他的爱,一边又对他的出现感到痛苦,有个声音在我的脑袋里怨恨地说:“杨舟,你为什么还要出现?” “谢然。”舒悦叫了我的名字。 她和张尘涵朝我看过来,说:“来拍照。” “好。”我笑了笑。 我坐到两人中间,三人看向镜头,大屏幕上已经进入了倒计时的阶段。舒悦和张尘涵按着我的肩膀把我往下压了一点,我还没反应过来,他们两人便在我的头顶接了个吻,留下不自觉睁大眼睛的我还看着镜头。 “我要去动物保护协会投诉你们虐狗!!!”我愤愤不平地说。 舒悦和张尘涵大笑起来:“新年快乐!谢然!” 他们把那张照片发给我,我发了朋友圈,和大家一起庆祝新年的到来。没过几分钟,我收到了许多朋友的赞和评论,“哈哈哈”的出现频率极高,尤其是夏雅发的“哈哈哈”,感觉已经吵到我的眼睛了。 然而在诸多头像中,我却一下子看到了那个本该删掉我的人——ryan。 不可能? 我不信邪地点开和杨舟的聊天框,给他发了一句:【新年快乐。】 下一秒,消息发出去了。 他那边显示的是正在输入中。 作者有话说: 杨·各种装其实很慌·舟 第81章 限时好友卡 正在输入中。 停止。 再次变成正在输入中。 又停止。 我屏住呼吸,死死地握着手机,仿佛这一刻世界上最重要的东西就在我的眼前。它唾手可得。它也许是爱。人群的欢呼声还在继续,跨入新年是一种仪式,所有人都在和过去告别,但我却想回到过去。 “谢然!”舒悦问,“你跟谁聊天?” 我条件反射性地锁上了手机,魂不守舍地看着她,说道:“什么?没有。” 舒悦静了一会儿,说:“你不是说小杨把你删掉了吗?” 听见那个熟悉的称呼,我的脸几乎是立刻热了起来,这其中可能也有酒精的原因,我说:“不是他。” “谢然。” “嗯。” “你说谎的时候没有一次是看着我说的。”舒悦叹气道。 我又跳了起来,坚持地说:“没有!” 舒悦已经完全听不进我的解释了。我自己也听不下去,所以找了个借口去洗手间。酒吧里面光线调得很暗,我找了个隔间,关上门,长长地舒了口气。 我的手心出了汗,把手机再次打开的时候,屏幕上甚至留下了一道湿印。我点开微信,像是在等待某种审判的人,逐字逐句地看杨舟给我发的内容。 ryan2014:【新年快乐,谢然。】 新年快乐。 谢然。 六个字,如一段拯救的咒语。我的心脏猛地跳动起来,近乎于狂喜的感情在这一刻在我的脑海炸裂。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我会如此“脆弱”? 我:【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ryan2014:【你是我的粉丝吗?这么关心我?】 我:【我是。】 ryan2014:【……还行。】 我:【小舟,出来见面吗?我在外面跨年。】 ryan2014:【小舟是谁?】 我:【ryan,见面吗?】 ryan2014:【我是不是跟你还没那么熟,谢然。】 我手抖着,想了很久,打了一长串话想发给杨舟,却再次看见了那个熟悉的提示——你不是ryan的好友。 明白了,这是限时的好友恢复卡。 凌晨两点多,我和舒悦他们回了家,蒋承临的朋友圈九宫格已经放不下了,一共发了两条才秀完恩爱。回到家我睡在沙发上,把主卧让给了舒悦和张尘涵,闭上眼睛在黑暗里自我折磨了两个小时后,我打开台灯,找到夏雅的微信。 我:【沙琪玛,ryan什么时候进录音棚?我想去现场。】 我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也不知道见面了能说什么。或许会像之前那样,两人见面了只能尴尬地聊天,说一些不知所云的事情。 第148章 其实没什么意思,对不对? 或者更差一点,我见面了都不敢看他的眼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但这一切都失控了。 在2018年的第一天。 元旦假期结束后,舒悦和张尘涵要离开北京,我送他们去机场,舒悦临走前对我说:“谢然,你要是想……你就……做吧。” 我震惊地看着她,说:“嗯……好。” 张尘涵更加震惊地看着我们:“不是,你们这也能交流?” “眼神交流。”舒悦骄傲了起来。 她握住我的手,笑道:“你就犯错吧,再错一次也有我们。” 吵闹的机场,广播声响,舒悦站在我的面前,这一刻她的笑容是如此令人动容。她仿佛在说——谢然,我已经看穿了你。我看穿了你那可怜的心,看见你从杨舟出现的第一秒就彻底臣服,看见了你又再次渴求。 那么—— 我就犯错吧。 让我再错一次。 我的生活,只是一场不停失去的过程。我失去了我妈,失去了姥爷,失去了亲情,失去了我的房子,失去了选择的机会,失去了魏爷,失去了小黄,失去了杨舟,失去了再次爱上谁的能力。 可是,有没有一种可能……我的失去实在太多,所以老天决定还我一点? 还给我!我一定在某个夜晚这么对它撕心裂肺地怒吼过。 沙琪玛大王:【哎?是在明天,然然你要去吗?】 沙琪玛大王:【其他同事会去现场,你这边只要线上就可以啦。】 我:【我要去。】 沙琪玛大王:【那也问题不大……】 沙琪玛大王:【不过为什么一定要去现场?】 为什么? 因为—— 我:【我喜欢他。】 沙琪玛大王:【?】 我:【我很喜欢他,所以想和他再见一面,上次见面的表现实在太糟糕了。】 沙琪玛大王:【然然你……】 我:【嗯,就是你想的那样。】 接着,我的手机开始疯狂震动,夏雅给我刷了几十个震惊.jpg的表情包。 翌日夏雅也跟了过来,我见到她之后愣了一下,却见她什么也没说,很淡然地跟另外两个同事一起上车。 “我们这次这么多人?一起去吗?”其他两个无辜同事完全摸不着头脑。 我心不在焉地说:“嗯。” 夏雅忍了一会儿,说:“闲着也是闲着。” 同事:“?” 车里陷入了沉默,我拿出手机,试着给杨舟发一条微信,测试一下今天的好友卡有没有被激活。 难过,没有激活。 到达目的地后我打开百度地图,对同事们笑了笑,说:“你们先上去,我等五分钟后就来。” “哎!”夏雅在后面喊我,“五分钟这么精准吗?” 我回头应了一声:“嗯,五分钟后!” 我要去的地方是个花店,特地选在了录音棚的写字楼周围,跑着去刚刚好,如果没有意外,我跑着去再返回的确只用五分钟。 花束是提前选好的,戴安娜粉玫瑰间插满天星和尤加利,数量没有很夸张,只是拿到手的实物比我想象中要更加……可爱? “要写卡片吗?”店里姑娘笑着问我。 我还稍微有一点喘气,抬手看了下时间,摇头道:“不了,谢谢。” “您……慢走。” 她话还没说完,我便拿着花跑了出去。今天是个晴天,冬日的阳光懒洋洋地晒了我一身,我眼里只有手里的这束花,还有即将见到的人。 夏雅他们没等我。 我请保安给我刷了写字楼的电梯,找到录音棚所在的楼层,电梯的门在我眼前缓缓关上,数字不断跳动着上升,倒映出一个抱着花的我。 我忽然觉得我似乎又回到了几年前。 耳边听见了流动着的河水,而我应该是早已干涸的河床,原本枯萎着等待死亡,但遥不可及的冰川融化了,被阳光浸润过的河水顺着神山流下,一寸寸淹没了我。 叮—— 我深吸一口气,尽量快地走去录音棚,推开门大家还未完全开始,几人正在寒暄,其中有其他的老师,也有我们公司音频组的同事。 杨舟也在。 他站在屋子里,脱了冬天厚重的外套后,只穿了一件有些单薄的宽松毛衣,侧过头的时候,脖子上戴着的银链若隐若现。 我刚一进来,几乎所有人都朝我看了过来,原本他们还在小声讨论着什么,一时间竟安静得有些可怕。我再次朝杨舟看过去,看见录音棚里温柔的光线照亮了他俊朗的脸——今天他打了些发胶,恰到好处地露出了光洁的额头。我朝他看过去,他也一脸淡然自若地回望我。 我清了清嗓子,道:“那个……” 夏雅突然大声接道:“人齐了!我们开始吧!” “哦哦——”几人如梦初醒。 “……”我一脸无语地看着夏雅。 夏雅自己掐着人中朝我走过来,小声地说:“谢然!” “哎。”我心不在焉地应道。 夏雅盯着我手里的花,整个人都有些颤抖:“你你你……你干嘛呀。” 我说:“追人。” 夏雅神情古怪,突然伸出拳头给了我不疼不痒的一拳:“你这也……你这也……” 第149章 “太滥用职权了?”我笑着说。 夏雅不再说话。 我问:“你为什么非要跟来?你也滥用职权。” 她说:“你闭嘴,你知不知道我根本睡不着!你一下子给我太多的信息了!” 我从善如流地道:“对不起。” 其实我俩真的纯属多余,专业的事情插不上嘴,完全在旁边划水。过了一会儿,夏雅和我石头剪刀布,输掉的人去买咖啡上来。我输了,但我很不乐意离开。 杨舟弹吉他的样子特别帅。 比视频上还要好看。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学的,也不知道具体的技巧怎么样,但他低着头专注地拨动琴弦时,我就是会被毫无理由地吸引。 夏雅催促道:“快去!” 我叹了口气,把花放在一旁的桌子上,说:“那你帮我看一会儿。” 我认命了。 我的确是买咖啡最好的人选,也不会真的让一个女孩去帮跑腿。楼下商圈的咖啡店人不算多,但我点单花了一些时间,等制作也花了一些时间。 我:【结束了吗?!】 沙琪玛大王:【没有!没有那么快的啦!你慢点儿。】 我:【我得去送花啊。】 沙琪玛大王:【大哥,你那个出场方式,所有人都知道是你的花好吗?】 我:【哦。】 沙琪玛大王:【不行了!】 沙琪玛大王:【你必须找个时间完完整整地跟我说一遍啊啊啊,我好奇得都快死了!】 我:【追到了再跟你说。】 虽然夏雅说还没结束,但我还是提着两袋咖啡急匆匆地赶了回去,不想错过任何一秒和杨舟待在一起的时间。对了……等会儿我送了花,可以再顺便要一张和他的合影,也许还能问问他有没有时间一起吃个饭…… 我想的很好,再次上去的时候却发现录音棚里多了个年轻男人,他正兴致勃勃地坐在椅子上看着杨舟,转过来看见我的时候他冲我笑了笑。 “咖啡。”我不认识他,但还是礼貌地把自己的那杯让了出去。 年轻男人也不怎么客气,道:“谢谢。” “好!”有人在此时说,“这次应该差不多了,我们先休息一下,ryan出来喝咖啡。” 杨舟把吉他放在角落,然后走了出来,一直走到离我不远的地方,大家都围了过来。我还是只看着他,有些紧张地把手里的咖啡递给他,说:“ryan,你的。” “谢谢。”杨舟伸手接过我的咖啡,指尖的一点温度传了过来,我很快松了手。 我刚想再说点什么,那个年轻男人却笑道:“其实我刚才就想问,这花是哪位老师的老婆送的?” 夏雅被咖啡呛到,开始咳嗽。其余人望天的望天,沉默的沉默。 我只好无辜地举起手来,说:“是我要送给ryan的,但还没来得及。” 作者有话说: 谢·追人的手段极其混乱·然 第82章 花喜欢吗? “哦——”年轻男人露出恍然的神色,“你是……” “我是活动负责对接的人,需求也是我这边提的。”我说,“我叫谢然。” “原来是产品那边的同事啊。”年轻男人长得挺人畜无害,有一双很好看的笑眼,“我是ryan的朋友,我叫严律。” “嗯。”我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我是ryan的粉丝,今天机会难得,所以想来求一张合影。” 严律说:“ryan他几乎不和……” 杨舟打断了他,微微侧过头,问我:“现在合影吗?” 严律后面的话被迫咽了回去。 我怔愣了一下,随后不受控制地笑了起来,点头说:“好!” “走个流程。”杨舟微微挑了下眉。 我把花递给他,再次和他并肩站在一起,对着夏雅说:“沙琪玛!” 夏雅又被咖啡呛到,怒骂:“叫我名字!我不叫沙琪玛!” 大家忍不住笑了起来,之前的那点儿微妙的氛围终于被驱散开。我紧张起来,感受到心脏的跳动速度不断加快,胃里暖洋洋的,仿佛喝了点酒般开始摇摇晃晃。 接着,夏雅举起手机,说道:“看镜头——茄子!” “谢谢。”我喃喃地念了一句,“谢谢啊,杨……ryan。” 杨舟收下了我的花,用鼻音应了一声当做回答,然后朝着严律走去,两人轻松地攀谈起来。 我像是梦游般走到夏雅旁边,和她一起坐在沙发上,夏雅把照片传给我,我拿着手机点开,仔仔细细地看起来——2011年我和杨舟在那座枫叶红了的山上拍了很多照片,那时候镜头里的我们二十出头,刚刚爱上彼此对未来一无所知,而今我们再次同框,在一个我以前怎么都想不到的场合。 打断我思绪的是夏雅的一个肘部攻击。 我“啧”了一声,转过头看她:“怎么?” 夏雅皱着眉,对我瞪圆了眼睛,让我往杨舟和严律的方向看去。起初我没反应过来,但是过了几秒钟我的脑袋里忽然警铃大作——他跟严律聊天,怎么笑得这么好看? “哎。”夏雅在我耳边说,“你有没有搞清楚ryan是不是单身啊?” 没有。 没有! 我居然忘记确认这件事了! 我是什么绝世蠢货! “没有。”我艰涩地说,“我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单身。” 第150章 夏雅听我说完,又开始掐自己的人中。 后半程我陷入了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明明当了粉丝送了花要到了合照,但是却仍然没和他说上几句话。我是局外人。一个粉丝,一个硬凑上来的变态。严律呢…… 我情不自禁地看向严律,发现他似乎挺内行,和他们交流了一阵,也不打算离开。我打量着他,夏雅的问题让我无法抑制地去猜测他和杨舟的关系。于是我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了我不曾和他联系的这几年里,他有没有交往过别的人? 会的。 怎么可能没有新的人。 可能一个,可能两个。可能是在大学里谈的,也可能是在国外。中国人吗?还是外国人?他这么好,大家都喜欢他,他们有什么理由不喜欢他。 我实在是太冒昧了,我什么都没想清楚,也许只是一场自作多情,还误以为他给了我一些讯号——可疑的刘毅,第一条视频上传的日期,不断练习的披头士,微信上的限时好友,新年快乐…… 这一切可能只是我的误会而已。 “然然。”夏雅拉了一下我的胳膊,“已经结束了哦,我们要回去了。” “哦……”我回过神来,和大家打了招呼,“辛苦了。” “嗯,demo我们过几天就能发过去,到时候老师先听一遍有什么问题,尽管提。” “好的。”夏雅笑容灿烂,“那我们走吧。ryan,拜拜哦!合作愉快!等我们活动预热的时候,你要帮我们在微博上转发一下哦。” 杨舟微微弯了嘴角,道:“可以。” 他当然没跟我们一起走。他走向了严律。严律拿起了我送给杨舟的花,笑着对他说了点什么。门缓缓关上,我什么也听不见,但是我的心却开始在海里下沉。 我们几人走进电梯,他们在谈论ryan看起来还挺高冷,不过如果视频早点露脸的话说不定会更红。夏雅插嘴,说反正有些人就是这样,也不是真的要靠脸吃饭,露不露也无所谓。 四人打车回了公司,已经快到饭点,再摸摸鱼便可以下班,我失魂落魄地刷卡进了公司,夏雅在后面追我,喊道:“谢然!你别走!我们再聊聊啊。” 我无奈地回过头,说道:“都说了,追到了再跟你说。” 夏雅说:“你情报来源太差劲了,而且你真的会追人吗?靠你自力更生,得到什么时候啊……” 我听出来了,她话中有话,我情不自禁地开始上当:“那……” “你跟我八卦一下,我帮你追。” “不,谢谢。”我头也不回。 夏雅还在拼命追我:“那我单方面帮你!然然!让我为你的爱情出一份力!” “……” 回公司后不久我就打车回家了。 跟着去录音棚占用了我的“正常”工作时间,但工作内容是不会减少的,之所以能心安理得地出来,是因为前一天晚上我提前把这周的工作内容做得七七八八,直到凌晨四点才在床上躺下。 中午的那杯咖啡给了意外出现的严律,没再给我自己续上,所以我现在必须回家睡个觉。或许那也不是睡觉,可能叫做昏迷更加准确。 我一觉睡到第二天七点半,醒来后看见杨舟和我的聊天框里有一条他撤回的消息,是在晚上十一点的时候。 这是最好的闹钟,我只看了一眼就被吓醒了。紧接着是一阵懊恼——靠,我为什么睡得那么死。 我:【你给我发了什么?】 ryan2014:【没。】 嗯,看来我的微信好友卡还在激活状态中。 我:【对不起,我昨天太困了,睡到现在刚醒。】 ryan2014:【嗯。】 我:【花喜欢吗?】 杨舟那边没立刻回我,但过了一会儿却直接发了一条语音过来。我盯着语音条看了半天,深吸了一口气才点开。背景音喧闹嘈杂,杨舟的声音几秒后才在我耳边响起:“谢然,你真是我粉丝吗?” 我也给他发了语音,我说:“是。” 他又说:“只是粉丝吗?” 我说:“当然还有别的私心。” 他不回我了。 我带着手机跌跌撞撞地去浴室洗漱——水池镜子前有个支架,我洗脸的时候就把手机放在眼前,不想再错过任何杨舟给我发来的消息。 夏雅说的没错,我根本不会追人。 我的恋爱经历就在我的眼前,还是杨舟对我表白的。再往前的那些,也是别人喜欢我,我从没主动过什么,这还真的是我的第一次。 不过,虽然杨舟不回我了,但我还是必须把那个问题问清楚。 我:【ryan,你现在是单身吗?】 ryan2014:【关心这个做什么,你是我的老婆粉?】 我一下子脸烧了起来,站在镜子前拿着手机不知道该怎么回他,想了半天只能先跳过—— 我:【就是想知道。】 ryan2014:【现在几点?】 我:【八点差五分钟。】 ryan2014:【来不及了,我现在在去机场的路上,下次见面再告诉你吧。】 我的脑袋里有一瞬间的空白,冲动地对他说:【几点的飞机?我现在过去。】 接着,杨舟缓缓地打出了一个问号:【?】 我胡乱拿毛巾擦了擦脸,什么也没带,穿上衣服就下楼去打车。 第151章 ryan2014:【你来不及。】 我:【来得及。】 ryan2014:【……】 我:【我已经上车了。】 我在车上随便挽了下头发,才发觉自己走得实在太急,手机压根没有充电,还好司机师傅有多余的充电线救了我一命。昨日天晴,但今天是个大风天,我下了车就被冷风糊了一脸。 我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反复地看着杨舟给我发来的消息,现实的声音在我听来模糊不清,仿佛沉浸在水中一般。下车后我跑进机场,打了语音电话给杨舟。 “快接,快接一下……”我无望地祈求。 十几秒后,通了。 我忘记了说话,杨舟也是。我听见他的呼吸从另一端传来,缠绕在我的耳边。几年前我们打过无数次的电话,日日夜夜都需要靠着对方的声音才能活下去。而现在,我们什么也不说。 我慢慢地往角落走过去,捏着鼻梁,努力让这一阵情绪过去,准备好了才开口:“我到了,ryan,来得及吗?” “来不及。”他冷静地说,“我已经上飞机了。” “啊。”我握紧了拳头又松开,“那……下次见吧,拜……” 杨舟叫住了我:“等等。” 我愣住:“嗯?” “我下周六会回来。”他慢慢道。 下周六。 “嗯。”我看着面前的墙壁,无声地笑了起来,“那有没有时间一起吃饭?” “你把时间空出来就行。”杨舟道。 “嗯。” “回去吧。”杨舟说,“我开飞行模式。” “好。” 我挂了电话,却觉得浑身上下出现了一种奇妙的酥麻感。这感觉的起始点是我的心脏,顺着血管在我的身体里蔓延开来,直到我的指尖都跟着微微颤抖。我甚至觉得自己在某一刻已经抵达了那个未来——下周六。 也许我会和杨舟久违地一起吃顿饭,我们聊了起来,一开始的气氛不算好也不算坏。后来我们两人都喝了点酒,我说的越来越多,大着胆子问他,你是不是还记得我?就像我一直忘不掉你一样。 之后他会像从前般叫我,小然。 会不会呢? 作者有话说: dbq大家,这周其实没有加更,只是连着把一周4章一起更完……下次的更新要下周四见了! 我有一些存稿,不过因为我实在太菜了,一直去不到更好的榜单位置,所以我得保留一些实力(bushi),不能一下子更完了,这样才可以一直申榜多加点人气~但反正本文肯定会写完的,就是有些慢…… 特别谢谢大家给我的打赏和评论,真的谢谢你们! 第83章 爱情陷阱 2018年刚开始的那一个月,我就这样完全心甘情愿地掉入了不算甜蜜的爱情陷阱。 像是要把过去几年被压抑住的情感都爆发出来,也像是要把这些日子里仍然封闭的感官再次打开。我所看见的世界不一样了,因为杨舟重新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对爱的渴望、我的贪欲、我的占有欲被他点燃,我快要死去。 我每天都给杨舟发微信,都是些微不足道的事情。我说,ryan你去哪里?还在国内吗?我又说,那天的demo听到了,很好听。我还说,下周六见面之前,我还可以打电话给你吗? 他很少回我。 或者说,挑着回我,一两句,一两个字——嗯,不行,不可以,不告诉你。 但我一点儿也没有不开心,因为我的限时好友卡现在的时效很长。只要他不删掉我,待在我的置顶列表里就很好。 在数着日子盼望下周六的到来之前,我让蒋承临和我一起去太古里买衣服,路过理发店的时候我甚至在考虑要不要进去把头发剪了。 蒋承临吓了一跳,赶紧拦住我:“你干什么!你平常不是不舍得剪的吗?” 我茫然地说:“也没不舍得,就是习惯了……” 蒋承临表情古怪,问:“那你为什么突然要剪?” 我犹豫了一下,说:“只是想变得更帅一点。” 那一刻,我清楚地看见蒋承临脸上的表情裂开了。 他难以置信地反问:“谁说你不帅?” “没人啊。”我笑了笑,“我只是想……更好一点。” 蒋承临说:“不要剪,谢然。但是你让我有点儿好奇了,你前男友到底是何方神圣?等你们见面的时候能给我留个座吗?我想去看看。” 我立刻拒绝:“不要。” 蒋承临这个大嘴巴,转头把这件事告诉了大龙,他们两人日夜盘问我,最后不知道通过什么手段,拿到了那天我让夏雅帮忙拍的合照。 沙琪玛大王,叛徒! 龙的传人:【嘶——是有点帅哈。】 西西弗:【就这!我承认是大帅哥,但然然你大可不必一点儿信心也没有啊!】 我:【……】 龙的传人:【挺帅的,真的挺帅的,我感觉是直女也会喜欢的类型。】 西西弗:【不行!凭什么啊!@白色灯塔,你俩现在到什么阶段了?】 我:【……】 我说,只是问了他现在是不是单身,他让我把下周六的时间空出来而已,其他的什么进展也没有。 龙的传人:【……】 西西弗:【……】 龙的传人:【我怎么觉得……】 第152章 西西弗:【这男人在吊着你。】 我:【是吗?】 是吗? 可能有点吧。 但我……不在乎。 龙的传人:【仙女,本来我是不怎么想管你的,但这回我赞同蒋承临的说法。】 西西弗:【从现在开始你定期汇报,去约会的时候要发定位在群里。】 我:【不要叫我仙女。】 我:【还有,我已经28岁了,你别搞得像我妈一样。】 西西弗:【说什么傻话!你就是我养大的!】 龙的传人:【哈哈哈。】 自此以后,蒋承临天天在我耳边念叨——不许恋爱脑。 我快被他烦死了,在工位上一边搬砖一边还要“受教育”。 莉姐走过我的身边,有些惊讶地问:“你都开始做下周的活了?这么急?” 我点点头,头也不回地说:“下周我有事,恐怕不能全身心地工作,所以这周要干掉大部分。” 莉姐站我背后:“……你加油。” 我从没觉得一天24个小时有这么漫长,工作很快做完了,但日子才到周四,离杨舟跟我说的周六居然还有一天。我快崩溃了,真的。 周五那天早上开始,我坐在位置上就觉得有蚂蚁在身上爬,干什么都没劲,提不起心思,五分钟内要看十几次手机。 我想了想,还是忍不住给杨舟发了消息:【你回来了吗?】 ryan2014:【嗯。】 我:【明天几点?去哪儿?】 ryan2014:【这么心急?】 我急得已经麻木了。 这一周我快把北京好吃的店,好玩的地方翻了个遍,收藏夹里加了一堆。我想如果他无法决定,我可以带他去吃我喜欢的店。不是路边摊的馄饨,不是城中村的盒饭和卤味,而是像他以前带我过去的那种高级餐厅——我现在有了能力,我可以给他更多。 我像是在急于证明一些东西,急于抓住一种感觉。 但我不知道这是否可行。 ryan2014:【你几点下班?】 我:【!】 我:【随时。】 ryan2014:【随时?那你过二十分钟到楼下来,还在那家咖啡馆附近。】 这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我竟然能在周六之前就见到杨舟吗? 我举着手机,脚下一激动,听见旁边的同事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然然!你把我电脑电源踹掉了!” “我靠。”我有些手足无措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帮你插上。” “……我的文档保存了吗?”她面无表情地说。 “一定、一定保存了。”我硬着头皮说。 此时此刻我的道歉只能先敷衍一下,我穿上衣服带着手机下了楼去。我才不管什么二十分钟,我只会提前去等他。出了写字楼,天色已经微暗,我在咖啡店前来回踱步,四处张望着,并不知道杨舟会从哪个方向过来,也不知道他来找我做什么。 我只是等待。 风从四面八方穿过我,我有些迟疑要不要去咖啡馆给杨舟买一杯榛果拿铁,又怕他这个点喝了咖啡会睡不着。我左右看了看,街道上人流渐渐多了起来,但还是连杨舟的影子都没发现。 已经二十分钟了。我抿着嘴唇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没关系,也没人会这么踩着点到,说不定路上在堵车。 又过去五分钟,杨舟还是没来,我打开和他的微信,想着要不要发个消息问问看,但几次三番,都没有勇气真的去问他在哪儿。 昏沉的天,摇摇欲坠的云,光线在逐渐消失,街灯从远处的一端亮了起来,我头顶的那一盏刚巧坏掉,所以我站在黑暗里。 这一刻的时间仿佛静止,又被无限地拉长,我听见身后传来了打火机的声音,我回过头,正好看见杨舟伸手拢着火,点燃了一根烟。灰白色的烟雾飞了起来,围绕着杨舟旋转。 他走近了些,很快走到我的面前。 “……嗨。”我咽了咽口水,丝毫无法将视线从杨舟的脸上移开。 今天他穿了一件奶白色的羽绒服,围着一条灰色的围巾,两只耳朵上甚至戴满了亮闪闪的耳钉,一边抽烟一边朝我走过来的时候有一种不羁的痞气。 他什么时候打的耳洞? 杨舟定定地看着我,抽了口烟,道:“说让你二十分钟后下来的。” 我说:“嗯,我才下来。” 他轻轻笑了一下,说:“是吗?” 我说:“嗯。” “现在会抽烟了吗?”杨舟和我静静待在坏掉的路灯下,突然问道。 “会。”我点点头,“有段时间抽的多,但现在还好。” “要来一根吗?” “行。” 我毫无知觉地伸出手,却见他又笑了一下,然后直接拿着他嘴里的那根烟,递到了我的唇边。我微微睁大眼睛,看见他低下头,说:“给。” “就这一根了。”他说,“分你好了。” 于是,我像是被蛊惑了般,轻轻咬住了那根烟。 “今天要合影吗?”他又故意拖长了音,“粉——丝?” “什么?不。”我很没出息地被烟呛了一口。 他说:“你真的会抽吗?谢然。” 我说:“真的,我只是……我会抽。” 我的心无规律地跳了起来,低着头不敢看他,过了良久才说:“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第153章 “什么?” “你现在是单身吗?”我不死心地问道。 “你知道了又要做什么呢?”杨舟歪着头打量着我。 “我……你先说。”我说。 “明天告诉你吧。”他说。 我睁大了眼睛,感觉自己完全被他欺骗了,于是控诉道:“你上次说……下次见面告诉我的。” 杨舟低头看了一眼手机,轻描淡写地说:“是,本来应该是周六,周六是明天,今天不算。” “……”我静了一会儿,艰涩地开口,“那为什么今天要过来?” 杨舟看着我,有些懒洋洋地说:“不为什么。走了。时间和地点我发你微信。” “……” 我看着杨舟对我挥了挥手,然后大步流星地走到街边,毫无留恋地叫了辆车走了。我最后抽了几口烟,然后狠狠地把烟头按在垃圾桶上,接着面无表情地去便利店买了盒安全套。 蒋承临说的没错——他在吊我。 我上楼打了卡,回家后收到杨舟发给我的消息,还是很没出息地回复:【明天见,小舟。】 这一次他没有纠正我,只是也很快地说:【明天见,谢然。】 第二天我洗了个澡,穿了上次买的新衣服,打车去了杨舟发给我的地方。这是个ktv,我不知道他喊我来这里要干什么,但推开包厢的门一瞬间我的笑容有些僵在脸上—— 拿着话筒的严律朝我看来,回头朝着包厢里的一堆年轻男女问道:“哎,你们谁的朋友来了?” 有个声音响起来:“我的。” “我的粉丝。”杨舟说。 严律走近了一些,这才看清我是谁,意外地说道:“啊!你是……” “谢然。”我冷静地回道,“上次见过一面。” “对,不好意思,我没戴隐形眼镜,有点儿看不清。”严律把我拉了进来。 我脱了外套,坐在岛台那儿的高脚凳上,杨舟坐在我的对面,微弱的一束灯光从我们的头顶洒下,我认真地看着他,忽然意识到,他就是故意的。 果不其然,他一只手撑着下巴,往我面前凑近了一些,看着我的眼睛,低声说:“怎么,生气了吗?” 第84章 你今晚喝的是果汁 生气吗? 那倒也没有。 毕竟杨舟是让我把时间空出来,但从头到尾都没说是不是只有我和他两个。 我自己不聪明,上了当而已,有些失望,不是生气。 我摇摇头,说:“没有。” “喝酒吗?”他眨了眨眼睛,暖黄调的光照在他的脸上,睫毛落下一片阴影,“喜欢喝什么?” “你会调酒吗?”我问。 杨舟的面前摆了不少洋酒、可乐和果汁,甚至还有冰块,可能是他们这群人自己带来的,他说:“会一点。” 我说:“随便。” “随便?”杨舟眉头稍微扬了一下,“哪种随便?随便是哪一种随便?我的随便可能跟你的随便不一样。” 我垂下眼睛,笑了笑,说:“真的随便,你调的我都喝。” 他说,行。 然后再也没有说话。 洋酒我家有不少,这几年我也曾借酒消愁过——酒精带来的快乐很确切,它让你头晕目眩,它让你忘记。但这快乐是浅层的,很容易获得的,是短暂的多巴胺。 “给你。”杨舟帮我调好了酒,加了很多冰块递给我,“尝尝。” “谢谢。”我抿了一小口,尝到甜甜的柑橘味。 不确定,再喝一口…… “真的有酒吗?”我狐疑起来,“酒味很淡。” 杨舟抱着胸看我,不说话。我立刻收到信号赶紧闭嘴——不应该质疑做饭的厨子,也不应该质疑调酒师。 我俩在岛台这里说了一会儿话,严律那边还在唱歌,他们开的包厢很大,男男女女扎堆坐在沙发上,我一个也不认识。 “ryan!”严律笑着喊道,“过来唱歌啊,还有谢然!” 杨舟回过头,我在酒杯后面看他,看他侧过头的时候,左耳上依旧戴着耳钉。但,不止一个,耳骨上也有。对了……还有纹身。我的视线下移,杨舟的小臂被长袖遮住,但我看过他在视频里露出的一些皮肤。我又晕乎乎地想,他原来这么叛逆吗?也是,他二十岁的时候离家出走,什么都不要了,一个人流浪到我家,也许他本就是个叛逆的性格。 我又真的了解他多少? “谢然。”严律朝我走过来,把话筒往我手里塞,“你等会儿也唱一首呗。” “嗯,好。”我回过神,没有拒绝。 严律把我拉到那群人中间,给我介绍,说这是谢然,是ryan的粉丝,大家都笑了起来。他们把我拉到沙发上坐着,我打量他们,他们也打量我。这些年轻人的眼睛里个个都透露出一种真挚、天真和大胆,于是我明白他们应该都是一群家境不错的人。 有人问我,帅哥你为什么留长发?我说,之前是为了一个妹妹,她生病了,所以我想把自己的头发送给她,但后来只是习惯了。一个女孩听得入迷,用很崇拜地眼神看着我,说那个妹妹一定很开心。我对她笑了笑,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们聊到我的工作,我也大方地对他们说在哪里工作。有个男人说,哦,是蒋承临的公司吧?我说,对,是他。男人又说,那可巧了,我是蒋承临的朋友,原来大家都应该认识的。 第154章 或许有钱人的圈子也不大,就如同一个行业里面,反复跳槽的人总会有认识的。 严律非要坚持让我唱歌,我也不推辞,去点了周杰伦的《简单爱》,以前舒悦过生日的时候去ktv,这首必须是她的保留曲目。在她坚持不懈的安利下,我也听了很多周杰伦,唱首歌不难。 但我其实唱歌不怎么样……我尽量不去看杨舟在哪里,只是故作镇静地盯着面前的屏幕,跟着滚动的歌词唱下去。 说不上为什么 我变得很主动 若爱上一个人 什么都会值得去做 …… 爱可不可以简简单单没有伤害 …… 可以吗?我在心里想。不会的。爱很好,但并不简单。我的爱让杨舟受了伤,我的爱改变了他,我不敢去想他被我单方面地驱逐之后又做了什么。我其实应该离他远点儿,但我控制不住自己,还说什么要把他追回来——对了,我鬼迷心窍。 这是他对我告白时说过的话,说他自己鬼迷心窍。那天的桥上下着雨,江水滔滔,遮天蔽日的伞下,两个人吻在了一起,混合着雨水和泪水的吻,又把我带回过去。可那天的江风却再一次吹了过来,穿越无数个24小时,把此时围绕着我的世界吹得地动山摇。 我唱完了。大家都鼓掌,气氛给得十分到位,但我心里却有一点点难过的情绪漫上来。我说了声不好意思,便出去找洗手间。 ktv的暖气很足,我出来的时候没穿外套,也不觉得冷。洗手间最里边有个隔间里带窗,我偷偷把窗户打开了一条小缝,然后点了根烟,抽完了才出去,但没想到抬头就看见杨舟在水池那边洗手。 他没回头看我,只是从镜子里看了我一眼。我硬着头皮走过去,站在他身边洗了手。洗手液在靠着他那边的墙上,我只能伸长胳膊去按了两下,然后低着头假装若无其事地洗手。 “我现在是单身。”杨舟低声说了一句。 一开始我没听清,我以为是水声盖过了他的声音,于是我愣了一秒,关了水,满手沾着未冲完的泡沫,呆滞地转过头看他。杨舟漫不经心地抽了两张纸巾擦着手,看着我脸上的表情嗤笑了一声。 “听清楚了吗?”他说,“你不是一直想问这个吗?” “嗯,听清楚了。”我的耳朵热了起来,“听、清楚了。” “然后呢?”他问。 “想……追你。”我的声音渐渐小下去。 我把水再次打开,用力地洗着手,感受到耳尖上的热度以迅速地蔓延到了我的整张脸。 “追我?”杨舟笑了起来,“认真的吗?” “认真的。”我默默点头。 “追我的人挺多的。”杨舟嘴角的笑容被压了下去,“你又算什么,谢然,你不会真以为买束花送我就算认真追我了吧。” “不是——”我想解释,却感觉嘴突然变笨,“我可以天天给你买花。而且……不止是花,你想要的,你喜欢的,我都可以给你,我尽量给你。” 真不知道这话题是怎么进行到如此地步的。 杨舟站在我的面前垂着头眼睛看我,他嘴角的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眼睛里的情绪一点点地黯淡下去。他像一个海中的漩涡,而我是快要支离破碎的小船。我强撑着自己,手已经冰冷了,他面无表情地抽了张纸巾,握着我的手,给我一点点擦干。 那是—— 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握住我的手。从手背,到指尖,再顺着手腕,翻来覆去,慢慢地填满一切。我脸上的热烧到了眼角,烧红了眼睛,快要呼吸不畅。 杨舟扔了湿透的纸巾,但没有放开我的手,他说:“我要什么都可以?” “嗯。” “我要和你做呢?”他似是而非地说。 我愣了一秒,抬起头瞪大眼睛,想知道他说这句话是否在开玩笑。但他依然什么表情也没有,几近冷酷地看着我。 “可以。”我说。 杨舟说:“没有和你交往,只是和你做,你想清楚了,谢然。” “可以。”我喃喃地重复,“我知道你什么意思。” 他似乎是咬了咬后槽牙,突然加重了语气,说:“就在这里,可以?” “……可以,我不出声。” 杨舟又嗤笑了一声,冷着脸甩开我的手,说:“算了,没套。” 我伸手在裤子口袋里掏了掏,拿了一个安全套出来,平静地说:“我有。” 那一瞬间,我终于在杨舟的眼睛里找到了一丝不起眼的慌乱。他愣了一下,一直在我面前的游刃有余破了个缺口,他快速地说:“你收起来。” “哦。”我收了起来。 杨舟转过头,再次打开水龙头洗手。我有些难过地想,为什么?是因为刚刚和我接触过了,所以觉得……需要再洗一次?我正想再说点什么,外面传来脚步声,一看是严律走了进来。 严律看到我和杨舟站在这儿,表情有些古怪,但很快笑了起来:“你俩出去一趟够久的啊。” “我抽了根烟。”我解释。 “哦——”严律经过我,“谢然你热吗?脸很红。” “嗯,我喝酒容易上脸,刚才喝了酒。”我还是很平静地说。 严律一晒,进了隔间。我转过头的时候,发现杨舟先我一步走了回去。我加快了一些,试图追上他,他却回过头来,对我说:“别跟着我。” 第155章 “哦……”我说,“但我们目的地是一样的。” 他没接话,自顾自地走回包厢,我有些不明白他怎么了,但还是跟着他走了进去。不一会儿,严律回来了,手里提着蛋糕,我这才知道今天是他们中间的一个女孩过生日。 我们把蛋糕放在桌子上,插上蜡烛后点燃,有人说:“关下灯。” 正好我站在离门口比较近的地方,我抬起手关了灯,黑暗一下子笼罩了我们,只有几根蜡烛发出的微弱的光。 大家唱起生日歌来——“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我跟着鼓掌,余光瞥见杨舟在黑暗里挪到我的身边,他站我面前,身体一下子遮住我面前的人,我用口型问他:“怎么了?” “祝你生日快乐——许愿,吹蜡烛吧!” 戴着生日帽的女孩笑着吹灭了蜡烛,这个世界彻底没有了光源,而在这时,杨舟竟然低下头亲了亲我,小声说:“谢然,你今晚喝的是果汁。” 作者有话说: 其实重逢之后,主要想写的就是他们的试探与失控,小羊和小然都不是什么很渣的人,只是两个笨蛋。 明天也有!还是连更! 第85章 paradise 杨舟告诉我,我喝的是果汁。 那么,我的目眩神迷又是因为什么? 这个问题的答案太过直白了,已经到了谁都心知肚明的地步。 光又亮了起来。 杨舟大胆地在一群人中间亲了我,但随后又表现得什么也没发生。后半程我一直坐在岛台边上,看着桌子上的酒发呆。有人让我过去再唱歌,我便笑着摇摇头。 我没敢去看杨舟,也不敢坐在他的身边,只是一个人坐着,等待结束。那个吻可能什么意义都没有,当然也有可能是他跟我说的“要和你做”不是一句玩笑话——firends with benift?我算吗?他在国外待几年,是不是也已经习惯了类似的生活方式。 最后,我还是喝了一杯酒。自己倒的。不喝的话,我总觉得嘴巴里苦得不行。 聚会在晚上十一点结束,ktv的行程之后还有别的酒局,我不想再去了,因为总觉得无法真正地融入进去。于是在严律问我去不去的时候,我找了个理由:“我先回去了,还有点儿事。” 严律没太挽留我,我估计他也没想挽留:“那行,你打车回去吧。” “嗯。”我说。 我站路边打车,那群人离我越来越远,我对他们挥手:“拜——” 杨舟站在人群当中,依然是最显眼的那个,他点了根烟,也不知道听没听见我的话。我看见严律朝他们跑过去,一下子勾住了杨舟的脖子,动作十分亲昵。 “啊。”这时候我反应了过来。 ——追我的人挺多的。 杨舟没说错,严律看起来挺喜欢他。我有些失落地在路边等车,却很久没人接单,这时候蒋承临的电话却像是天降甘霖,我立刻接了,不客气地说:“蒋承临,你在哪,能不能过来接我回家。” 蒋承临咬牙切齿地说:“……我看见你了!对面,打双闪的那个,你直接过来。” “啊?”我有些吃惊,“你跟踪我?” 蒋承临笑骂:“碰巧啊碰巧。” 我朝对面街区看过去,果真找到了他的车,于是把手机上的叫车给取消了。我朝他们跑过去,拉开后座的时候,意外地看见里面坐了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他对我微微笑起来,说:“你好,谢然。” 我忍不住又去看了一眼车牌号,蒋承临在里面狂笑:“谢然!快上来!你没找错车。” “对不起。”我有点儿头晕,坐了进去,“我……请问你是?” “江煜。”男人笑得很温和,“之前小白说想介绍我俩认识,你同意了的那个。” 小白是蒋承临对象,现在正好坐在驾驶座,回过头对我打招呼:“然然晚上好。” 实在太巧。 我的确加小白给我推过来的微信,但加上后也没怎么和对方说话,再加上后来重新遇到了杨舟,就把这件事给忘了个干净。 “我……对不起。”我扶了下额头,“我今天晚上喝酒了,现在有点儿迷茫,脑子转不过弯来。” 江煜笑道:“没关系,反正今天只是凑巧。” “嗯嗯。”我胡乱点着头。 蒋承临开车先送我回家,路上我听他们三人聊天,才知道今晚他们也是碰到了一起出来吃个饭。到了我家楼下,小白转了转眼睛,提议道:“江煜你送然然上去?” “顺便坐坐。”蒋承临坏笑道。 我瞪了他一眼,江煜很绅士,也不接蒋承临话里的其他意思,只是笑道:“不去做客了,但我还是送谢然上去吧,你喝了酒,免得摔着哪儿。” 说完他下车去,再绕到我这边来帮我开门。 我下了车,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摆手道:“不用不用,江……江煜,真不用。我还没醉完全,今天……之后我们再聊。” 江煜看着我,片刻后说:“好。” 他身材很有料,穿西装能撑得起来,但脸偏偏长得却很斯文,我对他笑了笑,再跟蒋承临和小白说了再见, 一个人去等电梯。 回家后我脱了外套,终于忍不住仰天长叹了一声:“啊——这都什么事儿啊!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第156章 我翻箱倒柜,又翻出了家里的酒,像是要把今天晚上在外面没喝够的补回来。又喝了两杯,我仰躺在家里的沙发上,放了一张lana del rey的专辑听。有一阵我特别迷她,迷那种有着强烈自毁冲动的表达,迷那种冷静的疯狂。 i’ve beeravelin’ too long i’ve beerying toard 我又喝了一杯,浑身燥热起来,干脆脱了裤子,在有暖气的家里单穿着衬衫,然后开始迷迷糊糊地给家里的绿植浇水。浇水的时候我才发觉我有些头晕眼花,喝太快,酒劲上来得猛。 浇水浇了我一身,白衬衫的衣角也跟着湿了一片。lana却唱到了我最喜欢的一句——i’ve got ar iy mind。我觉得我也是这样,我的脑袋总是日夜不停歇。 so,i just ride……我亢奋地跟着哼了一句。接着,突兀的铃声在夜里响起。我安静了一会儿才意识到是我的手机,找了半天才发现它卡在了沙发的缝隙里。 是杨舟打来的语音。 “喂?”我哑着声音,“小舟?” 他听起来心情十分不好,对我说:“你现在下楼来。” “什么?”我有点儿没听明白。 “现在下楼来。”他命令。 “我在……”我皱起眉,“我现在在我家,你让我下楼来?” “对。”他冷声道。 说完他就匆匆地挂了,不给我任何提问题的机会。 说真的,我一头雾水,但我安静了一会儿,晃了晃脑袋,还是不假思索地套上穿上羽绒服和靴子,按照他的指示坐电梯下了楼。外面是漆黑一片的冬夜,无星也无月,我什么都看不清,还没有出楼道,就感觉个子很高的男人朝我走过来,我没来得及开口,杨舟就伸出手来有些粗暴地把我抵在墙上。 “小舟?”我完全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杨舟说:“闭嘴。” 他把脸埋在我的脖子里蹭,带起一阵酥麻的痒,我有些受不了地让了一下,他把我扯过来紧紧抱着,一字一句地说:“你是不是带别人回去了。” “什么?”我慌乱地解释,“没有……” 他把手伸到我的外套里,带着凉气的侵略感让我的酒稍微醒了一点。 “裤子都不穿?”他没什么情绪起伏地问。 “……” 他的手上移了一点,又像是嘲笑般贴着我的耳朵说道:“衣服也是湿的。” “……” 我该怎么解释呢? 我只能丢弃了我的自尊心,双手攀上他的肩膀,小声哀求道:“没有……没有人。我一个人住,你上来看看。” 杨舟顿了一瞬,没出声。我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现在抬起头看他,能在夜色里看到他英俊好看的轮廓。我后退了一点,又再靠近一点,我们的鼻尖抵在一起,温热焦躁的呼吸交缠不清。 我说,快一点吧,我冷死了。 他还是不说话。我干脆拉着他的手进了电梯。一个人也没有,带着我下来的电梯还停留在一楼,我推着他进去,按了23楼,然后不发一言地抱着他。 上行的电梯比我想象中要快,我们到了23楼,左边第一间就是我租的房子。我输了密码进去,屋子里灯火通明,酒瓶散落在桌子上,唱片机还在放着音乐,浇花的壶立在墙角,地砖上还有水渍。我的衣服脱得乱七八糟地堆在沙发和地毯周围,关上门后我有一种我在做梦的错觉。 我真的把杨舟带回来了。 他现在在我家。 我只要一想到这个,我就忍不住浑身颤栗。 我低头给他找了一双拖鞋,是我的,新的没穿过。我蹲下来想给他脱靴子,杨舟的手放在我的头顶,说:“我自己来,谢然。” “好。”我站了起来,看见他换了鞋,接着脱了外套。他冷着一张俊脸朝我看过来,我只会对他笑。 我猜,我笑得实在很傻。 他皱着眉,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然后像是难以忍耐着什么般叹了口气,接着把我推倒在沙发上。 于是,他低下头,我顺从地主动和他接吻。他扯掉我的衣服,我红着眼睛全身都在发抖。 然后,我们落在地毯上,换我跨坐在他的身上—— 白色地毯是我今年新买的,有着蓬松柔软的触感,杨舟整个人陷进去,而我的头发早就散落开,杨舟伸出手帮我把头发挽到耳后。 我借着光低头亲他,温柔地闯进,再不断地触碰。 直到……直到我无法呼吸,直到我的耳边一切声音都褪去,一切感受都集中于眼前。 他像是大海一样,双手扶着我的腰,风浪带着我的船颠簸,决定着我渺小的生死。 i’ve got a burning desire for you,baby——lana性感低沉的嗓音已经唱到了《paradise》的最后一首。 原来,我的身体比任何语言都诚实。 原来,只有他才能带我去到真正的天堂。 第86章 谎 第二天下午我在房间里的床上醒来,头痛欲裂地找手机。没有,枕头边没有,床头柜上也没有。我只能暗骂了一声,非常痛苦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还穿着昨天的那件衬衫,内裤却换了一条干净的。我走到浴室,发现昨天那条脏掉的被放在脏衣篓里,于是只好认命地自己洗好。 之后我又洗了个澡,把自己收拾利索,把客厅的酒瓶整理干净,在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里终于找到了我已经没电的手机。插上电源后,我望着脚下皱巴巴的白色地毯发呆,一点点地把昨晚的回忆拼完整。 第157章 但无论我怎么想,我都……没有和杨舟做到最后。 就…… 哎,不说也罢。 我觉得是个男人都会在意这个,我当然也很在意,怎么可能让这件事彻底过去! 手机充上了电,我打开微信,点开和杨舟的聊天框,想了很久还是问他—— 我:【你什么时候回去的?】 杨舟回得很快:【一点钟。】 我:【对不起……】 ryan2014:【比如?】 我:【我昨天喝多了,这种情况是偶尔的。】 说这句话是一种折磨,但杨舟用语音回我更加折磨。 我点开他的下一条回复听了听,他的声音里带着调侃:【嗯,行,偶尔的,我知道了。】 我该怎么解释呢! 没法解释! 我红着脸打字:【下一次不会这样了,我保证。】 ryan2014:【已经在想下一次了?】 我:【都随便你。】 我:【但是我昨天晚上真的喝多了……对了,你为什么知道我家在哪里?】 我:【你是看到什么人了吗?没有人跟我上楼的,是我朋友送我回家。】 ryan2014:【你喝多了还能记得这么清楚?】 我:【嗯,我很少断片,都能记得。】 他的回复戛然而止。 但我却一点儿也不生气。 何止不生气,我的心情简直是要飞到天上去,晚上去楼下餐馆吃饭恨不得让老板不要找我钱。那一整天我脸上的笑容都没消失过,我控制不了自己,只是这么简单。 我:【你住北京哪里,小舟。】 ryan2014:【干什么。】 我:【你先告诉我。】 ryan2014:【……】 杨舟给了我一个地址,离我住的地方稍微有点距离,以我公司为中心点的话,我和他分别在东西两端。我出门,又再次买了花,这回是红色热烈的卡罗拉玫瑰,花店妹妹帮我包起来的时候看着我笑道:“是女朋友过生日吗?” 我也笑着说:“不是,就是找个机会去见他。” 花店妹妹用口型说了一声“哇哦”,接着把花递给我。我打车到杨舟家,按门铃之前我在楼道里冷静了一会儿,然后才敢去。 很快,屋子里传来他的脚步声,打开门的时候他穿着一件简单的深灰色家居服,脖子上搭着毛巾,发梢处挂上了一点未擦干的水滴,英俊的五官蒙上了一层水汽,漂亮的眉眼像是水墨画一般。他看着我,又看着我手里的花,嘴唇抿紧,质问道:“你无聊吗?” 我说:“不无聊。” 杨舟挑剔地道:“送花只会送玫瑰?” 我贪婪地盯着他看,有一种他讲话讲了什么听不清的感觉,只是很想吻住他温润柔软的嘴唇。 我小声说:“那你……还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买。” 杨舟还要说点什么,但屋子里却传来了其他人的声音,朦朦胧胧的:“谁啊?哥。” 还不止一个。 另外一人说:“是不是我们点的外卖。” 我刹那间清醒了过来,一股脑把花塞到杨舟怀里,快速说:“我走了。” 手腕上一痛,杨舟似乎是下意识地拽住了我。我回过头挣了一下,他如梦初醒般放开了我,我对他笑起来,用口型说:“看微信。” 然后,我在他的朋友们没有看见我之前,直接躲进了楼道里。我闷头闷脑地往下走了三层,才又从楼道里出去坐电梯。 我在微信上对杨舟说:【如果不喜欢的话,可以扔掉。】 我:【小舟,我太笨了,没有追过别人,你别介意。】 我:【我也不知道你朋友在,在的话我就不来了。】 我:【嗯……就是这样。】 这天以后我订了花让别人送,自己再也没去过。我订的全是玫瑰,我只会送玫瑰。 我拿不准杨舟到底喜不喜欢,但目前为止他没拒收,我就默认这件事可以继续做下去。 年前我的工作很多,好在之前为了见杨舟不耽误工作,我一个人熬夜加班加点做了许多,所以即使有压力也还在可以承受的范围之内。不过…… 千算万算,还是在活动上线当天出了个需要线上修复的问题,为了这个事情,那天我又熬到了快凌晨四点。心里着急也睡不着,我便坐在沙发上刷杨舟的视频。 ryan2014依旧是音乐区的知名不露脸up主,这阵子他也陆陆续续地发了几个视频。和我们合作的那首是在录音棚录的,我先听了一遍,都不知道当时的摄像头被藏在了哪里,弹幕热热闹闹—— 【哇!!!新风格!!!】 【这个就是……】 【恰饭了恰饭了啊】 【我在游戏里面听了233,很好听的!】 【笑死了,兄弟们快点投币,让这个视频热度上去,跟那个吐槽的一起并列】 【ryan你哈哈哈,有没有被策划打啊】 【ryan:真香】 【很好听的!ryan也算是和这个游戏结下了不解之缘】 【哥哥草我】 【又来了】 【评论区果然又是这个】 我也留言了:【哥哥在我床上】 没想到过了几分钟开始有人回复我—— 【喝多了是吧】 【几个菜啊】 【又疯一个,抬走】 第158章 我看着屏幕笑了笑,又不自觉地想到之前那个喝醉了的晚上。我想,我不能把那个晚上太当回事,但我也不能全然忘记。我需要给自己找到一个位置,想一想自己最想得到的是什么。 之后,我刷出了杨舟的一个更新。 怎么……又是这种非常阴间的时间。 我当然情不自禁地点进去,发现他穿着黑色t恤坐在沙发上,弹了一首《summertime sadness》。北京的冬夜里,他和我再次身处同一个城市,我们东西遥望,他收了我的花,我专心地追他,他没有答应我,但却吻了我。那么,我能不能把他的表达当做是他对夏天的怀念? 我可以吗? 我睡了过去,今夜杨舟到了我的梦里,他的周身围绕着一圈温柔的光环,但他对我总是冷冰冰的。我一直追着他跑,想要牵手,想要拥抱,想要触碰,想要把自己献祭给他,却在祭坛前看见我的神再次离开。 接着是莉姐给我打电话,让我今天早一点去公司。 “……哦,好。”我头晕脑胀地起床去上班,看见外面是个灰扑扑的阴天,如同我反复不定的心。 原来爱一个人是会如此患得患失,心脏可以变成一个混乱的存在,害我缺氧,害我流泪。 等我早点去了公司,才知道原来是莉姐让我去搬运年会的奖品礼物。 本人,谢然,绝对为这个公司付出了太多。 莉姐哄骗我的话是这样的——谢然,你年会一直是非酋,做苦力有额外的一千块京东卡,我是为了你着想。 我被噎了一下,然后一想也是,还是我师父考虑得周到。 果然,如莉姐所言,今年年会我又是阳光普照大奖,还好有一千块京东卡作为补偿。 又过几天,年关将至,我的送花计划准备暂时休息,过完年继续。这阵子我再也没有见过杨舟,只是每天在微信上和他随便聊聊,没有任何进展。 蒋承临和大龙约我吃了个饭,期间又提到上次江煜的事情,问我觉得人家怎么样。我差点儿又把这件事给忘了!于是跟他们说暂时不考虑了,准备之后在微信上回绝掉。 蒋承临一脸不可思议,对我说:“你知道江煜年收入多少吗?他头脑很好的,是哥大的高材生,潜力股。” 我说:“可是我在追我前男友……” 蒋承临叹了口气,一脸恨铁不成钢,大龙插嘴道:“那现在怎么样了?其实谢然你可以别拒绝得那么快,多给自己留留后路嘛。” “在一棵树上吊死两次是不是想不开啊。”蒋承临说。 我沉默下来,笑道:“没事,这次不一样。” 蒋承临挑起眉头:“不一样?哪里不一样?” 我含含糊糊地略过了这次话题,蒋承临看见我不想说,也没多问,只是又重重地叹了口气,惹得隔壁的大龙差点儿喷饭,说蒋承临还真成男妈妈了。 我知道朋友们都是关心我。 过年前我把家里大扫除了一遍,今年由于我负责的活动春节期间也会进行,所以想来想去打算在北京原地过年。一来我老家那边没有电脑,如果出了什么需要处理的事情我不怎么方便。二来舒悦和张尘涵结婚了之后都要走亲戚,我回去了也不可能真的跟着他们到处玩。 屯了菜之后,年三十的晚上我又打算偷懒下面条,微信上却第一次收到了杨舟主动发来的消息—— ryan2014:【你吃什么?】 这是关心吧? 我就当做是了! 这么一想,我顿时有点儿晕乎乎的,随手拍了张正在煮面的实况发给他。 过了一会儿,他说:【姑姑家?】 我愣了片刻,第一时间没看懂。等我看懂了,心脏却像是被泡进了舒舒服服的温泉水里,那是一种有点儿想要落泪的冲动。因为—— 他还记得我的谎。 第87章 带你看烟花 几年前为了让杨舟安心回家过年,我骗他我去姑姑家过年,还盗了别人的图发给他,当做一顿虚假的年夜饭。 我不能在团圆的日子扫他的兴,也知道自己没有任何人可以团圆,与其让他担心,还不如撒个谎。 这么看来,我确实是一直在骗他。 我曾经是个骗子,但我现在不想骗他。所以,在一长串的沉默之后,在我还在想着要怎么跟他说的时候,杨舟自己便先一步找到了答案。 ryan2014:【没有姑姑,是吗?】 我有点不敢回复,怎么办,装死吗。正当我焦躁不安的时候,他给我打了语音,我秒接起来,尽量让自己显得淡定:“喂?小……” “你在哪里。”他冷冷地打断了我。 我说:“我在北京家里。” 杨舟沉默了一会儿,问:“不回家过年?” 我说:“情况特殊,今年在北京过年。” 话题弯弯绕绕地绕回了最初,他说:“没有姑姑,是吗?” “有。”我下意识地说,又改了口,“没有。” “到底有没有?”他被气笑了。 我看着面前锅里升起的白色水雾,咬了咬牙说道:“有一个姑姑,但我从来没见过她。她很久以前去了新疆,跟家里人不联系了。” “一直都没有姑姑?”他轻声问。 我也轻声回答:“嗯,一直都没有。” 过了一会儿,杨舟说道:“我挂了。” 第159章 我放下手机,然后看向锅——啊!我的面! 对不起了,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我的面。来不及多愁善感,我端着面走到客厅,听着电视里春晚的背景声音刚吃了几口,杨舟的语音又打了过来。 我接了起来:“喂?” 他说:“在做什么?” 我说:“吃面。” “和我视频吗?”他又问。 我有点儿惊讶,但还是很快地说:“好。” 我和杨舟在年三十的晚上开了视频,我把桌子上的茶杯当做支架,手机靠在那儿——镜头最先是暗的,屋子里甚至没有开灯,杨舟坐在沙发上,我看不出来他在做什么,但我这边是亮堂堂的一片。 “小舟?”我试探着问了一句。 坐在黑暗里的他语气平淡:“没事,你吃面吧。” 我沉默了几秒,低头继续吃着面,再不吃真的要坨了…… 杨舟那边传来打火机的声响,昏暗的画面里有了一点明明暗暗的火光,我瞥见他有时候只是低头抽烟,压根没有看向我。 所以……我也不是吃播? 那……这视频的意义是什么? 我一边困惑一边吃完了面,又灌了几口可乐,胃里有了食物后很舒服,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吃完了吗?”杨舟问。 我对着手机点点头。黑暗里的影子动了动,杨舟伸长手臂按了落地灯的开关,暖黄色的光线迅速温柔地照亮了他,我看见他额前的碎发散落着,身上的饰品都摘了,脸上干干净净的,捧着一本书窝在沙发里看我,然后漫不经心地将烟按灭在手边的烟灰缸里。 他低着继续看书。 白皙修长的手指时不时地翻过书页。 而我继续看他。 这双手。曾经抱着我,探索过我身体的每一个角落。这双手,我也曾动情地吻过每一个指尖,像是对待世间最珍贵的宝物轻轻含着。这双手,现在有些改变,它能弹那么好听的吉他。 “杨舟。”我脱口而出地问,“你什么时候学会的吉他?” 他翻书的动作一顿,在灯光下抬起头,缓慢地说:“在你离开我之后。” 这一刹那,我心神大震——脚下的地板如同甲板般开始摇晃,风雨声无情地呼啸而过,海浪卷了过来,再一次地我被淹没,我被胸腔里的泪水淹没。 “我……” “嘘。”杨舟又低下头,不在意地笑了笑,“别说话,谢然。” 我陪他坐了很久,久到我在明亮的世界里几乎泫然欲泣,仿佛我变得很小很小,钻进了屏幕,爬到了他手边的烟灰缸上,再纵身一跃,跃到他注视的书页之中。 我们视频过很多次,在虚拟之中度过了一整年,然后是再也不见,我把他还给人海,但命运却把他再次带到我的身边。我渐渐开始理解为什么以前他总是说,开着视频吧,小然,我想看看你,不说话也好。 “啪”的一声,杨舟合上了书,镜头里的他朝我再次看过来。 我立刻问:“怎么了?” 杨舟说:“带你看烟花。” 手机被他拿在了手上,镜头切换过去,我看不见他了,却能看到他想让我看到的世界。他只是走了几步,走到了房间的另一面,在他和我眼前出现的是一整片大落地窗,他伸出手,把所有两边的窗帘全部拉开,让镜头对准窗外。 “看见了吗?”他问。 我仔细辨认着,外面是黑色的一片,天幕和大地交织在一起不分彼此,仿佛一同沉入了海底,但并不是没有光。从屋内散发的光线延伸了出去,一条蜿蜒的道路上点缀着不明显的光亮,我看清楚了—— 那是一片雪地。 烟花便是在此时升上了天空,伴随着“咻、砰”的一声,发着光的烟花雨在天幕四散开,金色的光芒照亮了面前这块孤独的雪地。接着,更多的烟花接二连三地出现,变换着颜色,几乎像是一个梦境。 这不是什么表演。 “我家里的熊孩子……”杨舟的声音再次出现,“我姐正在陪着他们玩儿,是每年的保留节目。” “嗯,很好看。”我轻声应着。 他这么一说,我更加仔细地去寻找,果然看见宽阔的雪地里有几个跑来跑去的小小身影。我听不见他们,但是我能感受到那种快乐。 “你在老家吗?”我问。 “嗯。”烟花看完了,杨舟把镜头转了回去,从下而上随便拿在手上,我便看见他垂落着的黑色眼睫。 “那你要睡了吗?”我又问。 杨舟说:“嗯。” “那晚安。”我说。 他还是说:“嗯。” 两小时十四分钟。 换做任何一种场景,这通视频的时长都不算短了。电视里的春晚已经没了,原来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我打开微信,在不同的群里看到许多祝福,抢了一个蒋承临发的红包,然后去发给舒悦他们。 西西弗:【?】 西西弗:【谢然你抢了红包怎么不发!】 龙的传人:【哈哈哈哈谢然手气最佳。】 我:【谢谢老板。】 西西弗:【??】 舒悦:【哇!红包好大!感谢你我的朋友。】 张尘涵:【累死了我们才回家,春晚真难看啊。】 我:【难看很久了,别抱怨。】 第160章 舒悦:【新年快乐,我也发一个红包,拿小张的零花钱发。】 张尘涵:【??】 沙琪玛大王:【然然新年快乐!】 我:【新年快乐。】 沙琪玛大王:【和ryan有没有新的进展?】 我:【要不我们再去找他合作一次吧!】 沙琪玛大王:【哈哈哈,好啊。】 秦哥:【你小子,没回家过年啊。】 我:【今年太忙了,之后回去看你们,秦哥。】 王医生:【预祝新的一年万事如意。】 我:【新年快乐!】 …… 我坐在沙发上回完大家的祝福消息,去把桌上空掉的碗洗干净。北京很好,但是杨舟不在这里了,所以这座城市的喧嚣又再次席卷了我。 我的脑海里还在想着那场雪地里的烟花,那个地方是如此美好,是我没见过的,他的家。他的姐姐,他家的熊孩子。他在那里长大的吗?是不是还有他小时候的东西?有没有记录他每年长了多高的门框? 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他?他还会回到北京来吗?还要去国外吗? 我怎么现在才想起这件事……我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打算在北京长住一段时间。 再接着,我发现我也不知道杨舟是不是念完了书,是不是有一份工作,我只知道他的另一个身份是ryan,其他的一概不知。 春节剩下的大部分假期我都待在家里,中途只被蒋承临叫出去喝了一次酒,剩下的就是在家胡思乱想。新年过去我回公司上班,但杨舟却还没回来。 我在微信上问杨舟他什么时候回来,他给我发了定位,定位显示的是他在美国洛杉矶。 那一刻,像是有人在结了冰的什刹海凿了个洞,然后把我狠狠推进去一般,一切都哑火了。 我没问他什么时候回来,只是有些心灰意冷地继续上着我的班,然后开始百度去哪里办护照,怎么去美国,看得我头都疼了。莉姐有次不小心瞄到我的电脑屏幕,还紧张兮兮地问我是不是想去留学。 我说:“不想,学不懂。” 莉姐说:“你英语不是补过一阵子的嘛。” 我说:“又忘记了,语言不用就会消失。” 莉姐说:“那你去美国干什么?” 我说:“我去看演唱会。” 我在心里默默地念——你现在还是出息了,谢然,都敢想去美国的事情了,也不怕别人拿你当变态。 但又有个声音小小地说:“怎么啦!我只是答应了说好继续送他花,我只是……为了送花。” 时间在我的反复纠结中匆匆而过,北京的春天渐渐来了,我看见老树抽了新芽,路边叫不出名字的花纷纷绽放。我去办了护照,但要不要办签证还在考虑。年假攒了几天,似乎不怎么够用。 可我没想到的是,三月下旬的某一天,杨舟回到了北京。但这消息不是他跟我说的,而是严律。 第88章 昆明湖 我有些吃惊,因为我觉得严律也许……是喜欢杨舟。 而且我跟严律只见过两次,朋友算不上,勉强混了个眼熟。自从上次在ktv里碰上过,我再也没和他搭过边见过面。何况……他从哪里找来我的微信? 不过被拉进一个群里后我破案了,这群里几乎全是上次被叫去ktv里见过的年轻人,有一个和蒋承临认识,说我的微信是从蒋承临那边要来的。 他们这群人在群里快乐地聊天,严律把我拉进来后给大家介绍了一下。不一会儿又有几个人加我微信,我都点了通过。接着,我第一时间点开群成员的头像,很快在里面找到了杨舟。 他在。 我又不自觉地开心起来。 然后,群里的话题不知道怎么就快进到大家一起出来踏青。我被拉去沟通了一个问题后,他们似乎已经定下了去颐和园踏青野餐的行程,严律还特意艾特了全体,问有没有不参加的。 没有。 也就是……杨舟也会去? 那我肯定也要去! 我立刻在我的行程表上圈出了日期,又去日常骚扰杨舟:【颐和园你会去的吧!】 ryan2014:【?】 我心想他难道没看见,发什么问号。 过了几分钟,他回我:【可以去。】 我:【那我也去。】 ryan2014:【你在北京几年了?颐和园没去过吗?】 其实我去过,但只要有他,我可以再去无数次。 我:【三年了。没去过,很想去呢!】 ryan2014:【……】 ryan2014:【那就去。】 杨舟从洛杉矶回了北京,我顿时觉得我又活了,继续给花店妹妹冲kpi,让她帮我包花。 不过,我还在想野餐的事——这有点儿超出我的知识范围内了,并且家里什么装备都没有,到时候要带点什么,做点什么?思来想去,我需要一个外援。 我首先排除了舒悦,我知道她这个人是不会去野餐的,网吧才是她的第一首选。其次可以排除莉姐,工作狂女强人,估计去野餐还得带个笔记本电脑。想了没多久,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我:【出来吧,沙琪玛大王!】 沙琪玛大王:【?】 沙琪玛大王:【然然你……】 我:【你去野餐过吗?】 沙琪玛大王:【去过呀,怎么了?】 第161章 我:【带点什么好?】 沙琪玛大王:【看你们的需求了,野餐垫得准备一个,小马扎想要的话也可以,人多不多?人多带点桌游!】 沙琪玛大王:【女生多吗?女生多的话多半是要拍照,带点可爱的装饰啊,花啊什么的。】 沙琪玛大王:【还有零食。】 我:【好的。】 沙琪玛大王:【你跟谁出去野餐!是ryan吗!】 我:【一堆人。】 沙琪玛大王:【其中有ryan?】 我:【嗯。】 夏雅像以往一样给我发了十几个激动的表情包。 女生拍不拍照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小马扎也太麻烦了,那么我带一张野餐垫和零食好了吧。希望到时候杨舟只坐在我的野餐垫上,哪里也不要去。 我想的很好,当天就在淘宝上下了单。 至于零食,我则有另外的想法。 我准备自己烤饼干。 租的房子里留有一个上一任租户买来的烤箱,几乎全新,使用次数不超过五次。他离开北京后也没要这个烤箱,便一直留在厨房里。 周末的时候我照着教程烤了几次,觉得并不是特别难,就是样子有点儿朴素,于是又上网买了一些模具。再过一周,我已经能熟练地烤出看起来的饼干,味道我尝了并不难吃,我控了糖所以不会很甜很腻。 到了出发的那一天,我把烤好的饼干都装在饭盒里背着,带上相机后便坐地铁去颐和园和他们汇合。 我是第一个到的。 在东宫门等了差不多半个小时,严律才在微信上对我说:【谢然,我们从新建宫门进了。】 我:【哦,好的。】 严律:【我们进来后往北走,你可以先去万寿山。】 我皱着眉头,打了字删掉,删掉又在打,最终说:【没事,我等你们。】 严律:【行。】 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忽然改变了入口,也许是东宫门人太多了? 但我真的不想一个人走,我只想快点见到杨舟。所以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我唯一剩下的娱乐活动就是拿着我的相机到处随便拍拍,有时候也不按快门,只是喜欢去看一个取景框里的世界。 我走到码头那儿,面前便是开阔的昆明湖,山影起伏,佛香阁点缀其间,春风吹皱了湖水,有一瞬间像是回到了南方的山水雅意。对了,西堤本就是仿照杭州西湖苏堤而建…… 我继续拿着相机到处寻找,下一秒却有一个男人闯进了我的镜头,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飞行员夹克,深蓝色直筒牛仔裤,肩宽腿长,身体比例很好。他走得很快,一直走到我的面前,伸出手来挡住我的镜头,我惊讶道:“小舟!” “嗯。”杨舟看了我一眼,微微点点头。 我说:“你们这么快?” 我向他身后看了看,却并有看到严律他们,我问:“他们……?” 但我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杨舟单手拽着后衣领,他带着我转了个弯,继续往前走,干脆利落说道:“走。” “……” 我和杨舟一直走到苏州街才放慢脚步,这时候我忽然意识到会不会是他故意甩开别人,想和我单独走在一起。可惜我还没细想,杨舟便放开了手,和我拉开一段距离,自己在苏州街里面逛了起来,于是我只好像牛皮糖一样跟了上去。 “你是不是不想来的?是不是因为我才来的?”几分钟后,我还是忍不住问道。 杨舟正在喝水,听到后呛了半天,片刻后他拧着眉头,一双漂亮的眼睛盯着我,说:“别太自信了,谢然。” 我感叹道:“你脸红了。” 他瞪圆了眼睛,下意识地反驳:“我没有,别造谣。” 我朝他笑了起来,耳边仿佛听到了春天来临时碎冰融化的声音,我问:“你去洛杉矶干什么了?” 杨舟这时候大概是察觉到在被我牵着鼻子走,一副不屑的口吻,缓缓吐出两个字:“私事。” 出了苏州街,我们终于和严律他们见面了。谁也没想到一起约着来踏青,这一上午我都在掉队。上次过生日的女孩看见我对我打了个招呼,严律不经意地扫了杨舟两眼,说道:“天气好,我们找个人少点的地方坐会儿吧。” 带野餐垫的不只我一个。 到了地方后,我把背包拉开,从里面拿出野餐垫铺在地上,加上其他人带的,我们这儿一共凑了三张野餐垫,无论如何都够坐了。 接着我盘腿坐在地上,把烤好的饼干分给大家,严律调侃道:“谢然你还会烤饼干?跟女孩似的。” 我很好脾气地说:“学了一下挺简单的,家里有个烤箱闲置着觉得浪费。” “很好吃啊!”众人说。 “谢谢。”我说。 杨舟这时候又拎着几瓶饮料过来,脱了球鞋坐到了我旁边的野餐垫上,不动声色地问:“聊什么?” 我捧着烤饼干递到他面前,说:“尝一个。” “ryan快试试!谢然自己做的,很好吃。” 春日的阳光明媚,光线像是碎落而下的金丝,一点点地缠绕、照亮了他。在众人的催促下,杨舟还是拿了一个塞进嘴里。 “谢谢。”他含糊不清地说。 不客气。我在心里说。本来就是为了你才来的,也是为了你才做的。如此迂回的,被一群人邀请,然后悄悄地只为了一个人,是我从前从没体验过的事情。这种轻飘飘的,如同踩在云朵上的感觉,似乎本身就是一种快乐。无关我是否能够拥有他,我拥有的是一段如同春天般的心动。 第162章 野餐本身其实没什么限制,有人打了一会儿牌,后来大家都笑着聊天。你说一句,我说一句,想到哪儿说到哪儿,有人不知为何提到了杨舟:“哥就是在被人追啊。” 被太阳晒得昏昏欲睡的我顿时竖起耳朵。 此时的杨舟躺在垫子上,阖着眼睛道:“别八卦了。” 我清了清嗓子,主打的是一身反骨,问:“谁?” 杨舟:“……” 一个男生道:“不知道,哥不说,但天天都能收到花。” “花?” “嗯,还全是玫瑰,每次扔垃圾都要扔一堆。” “哇——” 杨舟抬手把一个喝光的饮料瓶对着那男生扔了过去,睁开眼睛,威胁道:“你烦不烦。” 我低头弯了弯嘴角,有点儿不敢继续参与这个话题。杨舟换了个侧躺的姿势,毛茸茸的后脑勺对着我,窄腰有一段塌了下去。我看了他几眼,发现他既没睡觉,也没拿手机,只是在那儿发呆。 风微微地吹动,晃得我们头顶青翠的树叶舞动起来,光斑明明暗暗地降落在杨舟好看的侧脸上,再全部照亮他挺直的鼻尖。 我默不作声地往他那边挪了挪,他敏锐地偏过头,问:“怎么?” “你要不要看看我的相机。”我手里除了小饼干,也没别的东西给他玩儿,只剩下这台二手相机。 出乎意料的,他对我伸出了手,我把相机开了机递给他,他睡到我的这张野餐垫上来,我俩和其他人拉开了一点距离。 我很热情,问:“要不要我教你?” “不用。”他把镜头对准了我,“我会……你什么时候开始拍照的?” “嗯?我吗?其实不会拍,这是舒悦和张尘涵送我的,拿着乱拍。” 杨舟沉默了一会儿,说:“他俩还好吗?” “啊?”我没反应过来。 杨舟抿着嘴唇,拿开相机,看着我重复了一遍:“舒悦,张尘涵。” “嗯。”我愣了几秒,“都好,他们结婚了,现在很幸福。” 杨舟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移开视线,接着继续玩着我的相机。 他还记得他们。 我想起我们四个人在雪天里吃火锅的时候,想起在山顶打雪仗,一起在张尘涵家里吃饺子。这些记忆从不褪色,只要提到舒悦和张尘涵的名字,好像他们也会出现在这个北京的春。 杨舟漫不经心地翻着我的相册,突然他动作停了下来,声音有些低沉地问:“你2014年12月来过北京?” 我想了想,说:“嗯……来过,当时是来玩的。怎么了?” 杨舟整个人都安静了下来,我能明显察觉到他的情绪刹那间不对劲了。 “小……ryan,你怎么了?”我低下头,拿过我的相机,几乎是在哄他,“嗯?” 相机拿到手里,我看见的是一张过去拍的照片,那是一间装修雅致的咖啡馆,我是对着窗拍的,角落的日期显示的是2014年12月22日。 回忆满满地涌上我的脑海,那年蒋承临和大龙开玩笑地让我去北京,而我也真的一个人背着包去了,我们路过了一间咖啡店喝了咖啡,当时背对着我的,还有一个很像杨舟的男人…… 不,等等。 我的肩膀不知不觉地颤抖起来,一种晕眩感向我袭来,昆明湖的湖水仿佛跟着我的心一起震动,像是有什么怪物要从湖面之下挣脱。怪物说,其实这些湖水是我的血液,我的眼泪。 杨舟定定地看着我,他说:“2014年12月22日,是我……” 他说不下去,忍了很久才一字一句地、恨恨地道:“……是我去美国的前一天。” “所以你在那里。”我的天在这一刻塌了下来,“所以那个是真的你。” 作者有话说: 大家不要害怕……我在推最后一段比较重要的剧情,不会很长,快和好了 第89章 如果,如果 杨舟把相机重重地还给我,砸到我的手上,我有些痛却忍着没出声。他从野餐垫上爬了起来,脸上的表情阴沉得让人害怕。 严律看见了,问道:“ryan,去哪儿?” 杨舟一言不发地穿好球鞋,大步流星地走开,留下面面相觑的大家。严律不死心,喊了几声:“哥!ryan!你去哪儿?!” 我还在傻傻地坐在野餐垫上,望着他离开的身影,胸口像是被针扎了一般疼。是真的疼,生理性的疼,不知道怎么回事。严律见叫不回杨舟,转过头来问我:“谢然,你们吵架了?” “不是。”我否认道。 严律皱起眉头,有些兴师问罪的架势:“那他怎么突然就走了,你跟他聊了什么。” “严律……” 身边的人有些尴尬地拉了一下他的衣袖。 我怔怔地看着他,也站了起来把鞋穿好,背起包对他们说:“我去找他。” “哎!谢然!” 我越跑越快,跟着杨舟离开的方向四处找他。烂漫的春色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我惧怕起来,明明感觉我和杨舟之间已经在慢慢破冰,但为什么……为什么又要这样对我。 我是那么想见到他,甚至骗自己他回来了,甚至把一些莫须有的影子都当做是他。但为什么偏偏,真正的他出现在我眼前的时候,我却错过。 2014年已经是四年之前,2014年竟然是四年之前! 第163章 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相机在我的包里随着我的奔跑而颠簸。我的视线扫过川流的人群……没有,没有……他去哪儿了?冷汗顺着我的额头流下,等看清眼前的景色时,才发现自己居然又回到了苏州街。 从人群中逆行而过,我最终找了个安静的角落。胃里一阵翻腾,不知道是跑急了还是怎么回事,我缓了半天,那恶心感却无法消散,只好对着垃圾桶干呕了两下。 我冷静了一会儿,拿起手机给杨舟打语音。 但是那天,他始终没有接。 他一定生气了,最后离开时他的表情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海。那不是一种简单的情绪,是掺杂了些许恨,些许难过,些许震惊的复杂情绪。 我一直靠在墙角,反复地想着,如果再次回到过去,回到2014年,我们在他出国之前见了那一面……会发生什么?会在那时候就和好吗?会不用再多浪费三年多吗?他会和我一起回家吗? 不知道,没有假设,错过了就是错过。 我深吸了一口气,微微阖上双眼,从口袋里掏出烟来点上。我的手机在不停震动,最后是严律给我打了语音:“喂?谢然——” 他的声音听起来不是太高兴,我应了一声,他继续说:“ryan哥回家了,没事了,你先回来吧。” 我干涩地说道:“对不起,我身体也有点不舒服,我也回家了。” 严律:“你……” 我烦躁地挂了电话。 我总是追不上他。 抽完烟,我一个人出了颐和园,什么心情也没有了,坐上地铁回家闷头睡了一觉,醒来后微信上有不少消息,不少人来私聊我有没有事,是不是跟ryan闹了矛盾。但这些人私下底打听得起劲,大群里却异常安静。 有个姑娘对我说野餐垫她帮我先收着,有空了出来再还我,另外我的小饼干很好吃。我说,谢谢你。她又问,你确定你和ryan没事吧?严律说话不怎么好听,他人不坏的。我说,真没事。 我在床上翻了个身,屋子里全黑了,我却没有开灯。严律是谁呢?我一直没有问。为什么要叫ryan呢?是他在美国用的英文名吗?我也没问。我不知道能不能问,这段关系靠着什么在维系,我小心翼翼,但我却总是犯错,我…… 这么多年,我还是学不会。 因为我和他…… 差距太大了,不是吗? 我闭着眼睛,感受到眼泪划过我的鼻梁,接着没入我的枕头里。 又来了。我的坏情绪又来了。 我努力想一点别的事情,想着让这阵情绪赶快过去。随后,我不怎么抱希望地又打了个语音给杨舟。我以为他还是不会接,但没想到这一次,没过三秒钟他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喂?” 我怔愣住,随后从床上坐了起来,紧张地说道:“对不起。” 杨舟那边安静了几秒,声音嘶哑地说:“没事。” “我……”我纠结着,“我不知道……我如果知道……” “谢然。”他烦躁地打断了我,“没有如果。” 我在黑暗里说:“小舟,我也非常希望……’我’不是’我’。” 几秒后,回答我的是一阵咳嗽,还有他有些重的鼻音。 “你生病了吗?”我这才后知后觉。 杨舟吸了吸鼻子,说:“没事。” “我还可以继续追你吗?”我干巴巴地问。 他嗤笑了一声,像是回答我,又像是回答自己:“我让你不追,你就不追了吗?” “不会。”我读懂了他的弦外之音,眼眶竟然又热了起来,“不会,我会继续追你。” “挂了。”他叹了口气,“别再打电话给我,我要吃感冒药。” “等等……”我喊住他,“明天中午我给你送点粥去。” “再说吧。”他说。 我起来穿衣服去了楼下超市一趟,提前准备好需要的食材,睡了一会儿后我便起来熬粥。我知道感冒的人嘴里没味,还准备了一些下饭菜,全部装到保温饭盒里后,我出门去了杨舟家里。 这地方我只来过一次,还是亲自送花的那一次,按响门铃后,很快便有人给我来开门,我扬起笑脸:“小舟,我给……呃……你好。” 我的笑容还没来得及完全收回,只好僵在了嘴角,然后慢慢一点点收回去。 给我开门的是严律。 他穿了一身休闲卫衣,打了个哈欠,看见我也是不着痕迹地愣了一下。 “谢然啊。”严律很快笑了起来,“我还以为是外卖呢。” 我提着保温饭盒,对他说:“勉强也算。” 严律挑着眉,说:“给ryan哥送的?是什么?” “粥。”我说。 严律意味不明地笑道:“ryan哥不怎么喜欢喝粥的,快进来。” 我没理他。 到了这一步,我就算再不想发现,也明白严律对我的确有敌意,这敌意也实在好猜。 他喜欢杨舟。 也许严律的确不怎么想和我接触,但之前我总是出现在众人之中,他应该也没有办法特别针对我。 我装作什么都没听懂,脱了鞋走进来,穿着袜子直接走到厨房,先把熬好的粥给放下。出来后,严律坐在沙发上打量我,我对他笑了笑,也没去坐,而是在客厅里到处看了看。 这是一间三室一厅,比当年我去过的那个公寓大一些。客厅里有一张看起来很舒服的黑色沙发,杨舟的几把吉他也在客厅,没有电视,该放电视的地方放了一排矮书柜,里面塞满了各种书,有中文的,也有英文的。 第164章 接着我又发现…… 阳台上堆满了花。 全是玫瑰,有干枯的,有还算鲜艳的,几乎快把阳台塞满。 我一时之间陷入了沉思,好像……真的有点太多了…… 要么隔一天送一次吧。 “ryan是还在睡觉吗?”我转过头问严律。 严律点点头,道:“嗯。” “你也住这儿吗?” “没。”严律说,“ryan哥一个人住这儿。” “那你经常来?” 严律放下了手里的马克杯,一双眼睛看向我,扬起嘴角,说:“谢然,你问题好多。” 他看似在笑,但眼里并没有多少笑意。 我这才认认真真地打量起严律来——他看起来比我稍微小一点,最多二十二,或者二十三岁,长相挺端正清秀,收拾一下绝对不难看。 我考虑了一会儿,打算直接问了:“你是不是……喜欢ryan?” 他一下子涨红了脸,眉头皱起来,不客气地说:“关你什么事。” 嗯,确定了。 严律不仅喜欢杨舟,而且看起来也不怎么会隐藏自己。我不动声色地消化着,却听严律又说:“你别装了,我知道你。” 我有点儿惊讶地看他:“你知道我?” 严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他没我高,但是神情很居高临下,说:“我一开始也不确定,想给你点面子。但是谢然,你自我感觉也太良好了吧,你明明……” 我打断了他,平静地说:“嘘。” 严律的眉头拧得更深了。 我说:“换个地方说吧,ryan不是在睡觉吗?” 严律似乎被噎住,胸口不断地起伏着。我看着他,他怒极反笑:“行,走吧,换个地方说。” 我和严律穿好衣服去了附近的星巴克。 点东西的时候,我说我请他,顺便冷静地积了我的卡,他找了个靠窗的位置,我把咖啡放在他的面前,但他依旧没有冷静下来。 他咄咄逼人开口:“我知道ryan哥和你以前谈过,但那已经是过去了,你俩以前既然分了,那就说明不合适。你就算现在死缠烂打成功了,然后呢?你们再重复一次过去?他在美国已经过得很不好了,你还想再害他一次?” 一种难以形容的恐惧笼罩上我的心头,我的喉咙顿时发紧,问道:“他在美国怎么了?” 第90章 眼睛里的雨 严律看着我,生气地说:“原来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又问了一遍:“他在美国过得不好吗?” “怎么可能好呢。”严律像是抓住了我的把柄,一点点弯起嘴角,“你以为他是怎么过来的?天天开心地上学?无忧无虑地组乐队?” 我试着找回一点我的声音,却根本发不出声。 严律咬了咬牙,眼神里带着阴郁,平缓地说:“当然不是。过去几年都是我哥在陪他,ryan有一阵子甚至拒绝说话,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发生了什么。后来我们才知道他出国前一直在等一个人,可惜他等到最后一刻也没等到。” 我的心跳在不断加速,听着严律的这番话,竟然越听越冷,接着我的手开始发麻,片刻后我竟有些察觉不到自己四肢的存在。 严律没放过我,他还在说:“你把ryan害惨了,他去了美国,书压根念不下去,只好又退学重考。后来是我哥把他接到洛杉矶去,他才慢慢地好起来。” “你哥是……”我想抓住一些重点。 “我哥追过ryan。”严律谈起这个反倒有些别扭。 “那你……”我皱起眉头。 严律微微一愣,恼羞成怒道:“是是是,我也喜欢他,但我又没说出来!” 我静静地看着他,胃里已经扭成了一团,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伸进我的身体。我极力压抑着情绪,放缓了呼吸,严律又在此时说道:“你果然是个很冷酷的人。” “什么……?”我没反应过来。 严律说:“我说了这么多,你看起来却一点也不替ryan心疼。说真的,你为什么又要追过来?” 我真是哑口无言。 严律面前的咖啡一口也没喝,他站了起来,最后尖锐地说道:“从外人的角度看,你俩真的不合适。我知道你在蒋承临的公司工作,他给你股份了吗?你一年赚多少?七八十万?这点钱对ryan他们那种家庭来说,可能就是点零花钱。真不知道为什么ryan会喜欢你!” 严律说完便离开了,留我一个人在星巴克坐了很久。 我的咖啡也没喝,那天我怎么回家的也忘了,我的记忆仿佛缺了一块,心脏像是被人连根挖起,然后如同垃圾一般被丢在地上,什么人路过都能踩上一脚。 我怎么不知道。 我太清楚了。 严律还没见过最早的我呢,那才是真正的不相配吧,毕竟当时的我打工几个月才能赚四千块。 只是已经太久没人能这么直白又不客气地对我说过这番话,就连六年前,杨舟哥哥和妈妈过来找我聊的时候,他们也没有这么说。 可是不说,不代表这不是事实。 回家后我什么东西也吃不下,心里一直在想严律的话。 他说我是一个冷酷的人,这让我想起我刚和杨舟认识的时候,我对他……确实不怎么好。再后来呢?我决定放弃他,再也没有联系过他,以为这是给他最好的结局。但我没有想过他是怎么想的,或者其实我也想过,可我还是决定放弃他,因为我难以再承受那种痛。 第165章 然而,我完全不知道他会过得这么糟糕,我以为他会开启没有我的新生活,但怎么一向学习成绩很好的他,竟然连书也没有读完。 接着,我情不自禁地问自己——谢然,你是一个冷酷的人吗? 不然……该怎么解释,你会这样伤害你爱的小羊。 他为什么喜欢我?他凭什么还要喜欢我? 就连严律都能指出问题的病灶所在。 从前,我还在做着一份需要值晚班的实习,有天清晨下了公交,我因为失去归属感而感到恶心。在苏州街的角落里,我因为找不到杨舟,也再次感受到那种恶心感。而现在,我终于还是在家呕吐了出来,接连几次,一直吐到双腿发软。我打车去医院,被诊断为急性肠胃炎。 “最近吃什么了?”医生看着我。 我虚弱地说:“不记得了……” “回家吃药。”医生关照我,“吃清淡的,多喝水,少食多餐。” 我完全睡不着,又进入了总是失眠的状态,仿佛回到了杨舟被关在别墅里,我一个人在家里等他的时候。但第二天天亮之后,我忽然觉得身体好了不少,即使缺乏睡眠却也精神抖擞。我吃了药之后去了公司,一种轻松感笼罩了我。 那一周我都去的很早,我们是弹性上班时间,基本上九点半之后才会陆陆续续来人。我每天七点多坐到工位上,办公区域的灯没开,我便一个人坐在黑暗里。 我需要工作。 我需要一件可以令我分心的事情。 从前是游戏,现在是工作。只要可以让我暂停下来,可以让我脱离,一小时最完美,五分钟也很好。 莉姐说,谢然,你这周怎么跟打了鸡血似的。我说,还好吧。莉姐还是兴致勃勃,说那我们等会儿把剩下的会全都开了吧,正好你有时间我也有时间。我说,行。 那天我们开了一天的会,会议记录整整做了十一页。 等到结束的时候,我一个人去饮水机那儿接水,回来的时候看见桌上的手机在震,是杨舟。 我心情复杂地拿起手机,犹豫着要不要接。 自从给他送粥的那天,我和严律聊了几句之后,我便没有再给杨舟主动发过什么消息。我觉得严律虽然话说的难听,但他点醒了我,点醒了这段时间失控发疯的我——如果我没有真正地想清楚,那可能会再伤害杨舟一次。我不敢再赌了,只好暂时停下来。 他的电话不再来。 我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拿着手机给他回拨了过去。晚上九点多钟,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我站在写字楼的屋檐下看着天,心想这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下的,完全没有注意到。 这时候,杨舟接了我的电话,我努力笑道:“喂?怎么了?” “你在哪儿?”他缓缓地问。 “在公司,马上回家。”我说。 他停顿片刻,换上了那副命令式的语气,说:“到你公司对面的酒店来,2108房间。” 我当场愣住,一点点冷意顺着我的脚踝向上爬。 “小舟。”我迟疑道,“我……” “现在来。”他平静地说,“我等你。” 街边的霓虹灯闪烁着,车流缓缓地在我面前经过,城市的钢铁森林蒙上了一层朦胧温柔的雨雾。夜雨在下,四月底的春天,这似乎注定是一个多情的季节。我在写字楼下一动不动地站着,觉得世界在我的面前旋转起来,我只要踏出一步,就会犯错。 我还是取消了打车软件里的排队,向着公司对面的酒店走去,那大堂里温暖的暖黄色迎接了我,我没有雨伞,这段路走过来,头发和衣服上便有了微湿的凉意。 我没有房卡,所以只好又打了电话让杨舟下来接我,他一句话也没说,我便在电梯口等他。 电梯很快到了一楼,杨舟站在里面看我,我深吸了一口气,沉默地走了进去。2108房间需要经过一段走廊,他在我面前快步走着,我需要专注的跟着他。 “嘀——” 他刷卡,我和他进了房间,房门关上了,却没有去开灯。房间里的大落地窗对着街景,我便一眼能看到那熟悉的写字楼。 “那个……”我有些不安地往前走了一步,“我先洗澡?” 杨舟轻声说:“不用,我不是要跟你做那种事,只是有几句话要问你。” “……哦。”我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杨舟坐到靠窗那边的软椅上,正对着我,我只好坐在了床边。雨在他的身后一点点降落,街灯却还是没能照亮他的眉眼。 他说,是你送粥来的吗?我说,嗯,是我。他说,之后怎么不来拿走饭盒?我说,一个饭盒而已,没几个钱。他说,那天来了怎么没有叫醒我?我说,严律说你还在睡,我想着不要打扰你。他说,你放下饭盒后就走了?我只停顿了一秒,便假装笃定地说,对。 也就是这一秒,却还是被杨舟抓住。 “骗子。”他突然站了起来,提高了声音。 刹那间我的脑海有一瞬的空白,下意识地抓紧了床单,道:“我……” “骗子,骗子,骗子。”杨舟呢喃着,充满压迫性的接近我,走到我的面前,不带一丝感情地看着我。 我仰着头,却像是跪在一尊神像面前。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从他眼睛往下坠落的眼泪砸到我的唇上。 第166章 一开始,我以为是雨。我想,为什么这里也会下雨?但我无意识地舔了一下后,尝到了一点点有些刺痛的咸味,我才懂得,这是杨舟的眼泪。 我抓住了他的手臂,他用力推开了我,我躺在床上,他俯下来,手臂撑在我的身侧,无声地流着眼泪,说:“你和严律聊过,你却不告诉我。还有什么?你知道了我的什么事?” “我……小舟,我……”我的心痛得快无法呼吸。 “任何人都可以对你说到我,你可以相信任何人的话,但是你不会来问我,因为你根本不相信我。”他说。 “不是这样的……” “谢然,你根本还和从前一样,既然和以前一样是个骗子,那还说什么追我。”杨舟直起身体,表情空洞地看着我。 我去握他的手,却再一次被他甩开。 他又说:“我早该知道的……但我不死心……你还和从前一样,我求了你那么多次,你一次也没回过我……你可能真的不怎么爱我。” 杨舟朝房门走过去,我连滚带爬地去拉他,我也提高了声音,害怕地对他吼道:“你别走!我要回你什么!你在说什么!” 须臾,一切都静了下来。杨舟微微侧过脸,那双漂亮眼睛的雨似乎永远不会停止了。 他喃喃自语地说:“对啊,你怎么可能看得见我呢。” 作者有话说: 不知道大家能不能get到这一段…… 谢然没有再次放弃…… 杨舟最终还是没出息地哭鼻子了…… ps:我会日更到他们和好,大概在3.8那天 第91章 我们的秘密 我没拦得住杨舟,他还是走了。真的像他所说,只是要和我说几句话。 但他给我留下了一个我必须要知道答案的问题——我要回什么?我该看到什么? 他走之后,我执着地给他打骚扰电话,一直打到他关机。然后我去打严律的,严律也没接,并且把我的微信拉黑了。我想在那个去颐和园踏青的群里说话,发现自己同样被踢了出去。 这不公平…… 我想了很久,我的确什么都不知道。 我不知道,但我认罪。 无论是什么罪,只要是他给的,我都可以认下。 可我一定要明白,不明白的话我会死不瞑目。我打车去了杨舟家里,按了很久的门铃没有人理我,直到隔壁邻居开了门,对我露出警惕的眼神,问:“你谁?” 我问:“我来找住在这里的一个帅哥,他回家了吗?” 邻居说:“他出去啦。” 我说:“没回来?” 邻居说:“没回来!门铃不要按了!吵死人啦!” 我不敢再按了,但是也不敢离开,于是蹲在杨舟家门口等了很久。我一直等到晚上一点半,他还是没有回来。我的手机电池无法继续支撑了,只好垂头丧气地先打车回家。 我一边给手机充上电,一边去洗了个澡,出来的时候觉得嘴边很疼,照镜子才发现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了个泡。我尝试着在记忆里找寻线索,但过去了这么多年,我什么都想不起来。 第二天我请了假,继续去杨舟家找他,但他依然不在家。 我开始设想各种可能,害怕是我错过了什么。 是他给我寄了东西吗?有可能,毕竟他知道我家的地址。是托人带话给我吗?也有可能,因为他认识我的朋友,甚至认识那个徘徊在我家的混混刘毅。我越想越觉得可怕,杨舟他还认识魏爷,认识王医生,自然会认识城中村里的人。 又或者是……他回来过? 无数种假设在我脑海里盘旋,每一种都有可能,每一种都会改变我和他的未来。然而,事实是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在不知道的情况下错过了每一种可能,我又怎么会甘心于此。 下午的时候,我最终还是打了视频给舒悦,简单地把事情和她说了一遍,问她:“杨舟有没有联系过你?你……没有瞒着我吧?” 舒悦瞪圆了眼睛,发誓道:“没有!我怎么会干这种傻x事……等等,我把小张叫过来帮你分析。” 不久,张尘涵加入了视频聊天,我们三个人直接开始线上开会。 “我也发誓,他绝对没联系过我。”张尘涵皱着眉头回忆,“他是不是给你写信了?现在有人写信吗?” “寄明信片?”舒悦也在猜,“美国的明信片寄到这里来要多久?” 我十分痛苦地说:“不知道……我现在就是一头雾水。我也找不到他人,问不清楚。” “你先冷静一点……”舒悦火急火燎地劝我,“我帮你想。” “我一定要知道。”我魔怔似地重复。 我没有等到杨舟,但我和他之间的这点事似乎不再是什么秘密。蒋承临打电话过来问我怎么了,说看见他有个朋友在朋友圈内涵,猜到说的应该是我。 蒋承临快气炸了,问我:“你追到那臭小子没有,到底怎么说?你们之前一起去颐和园的时候他给你甩脸子了?还有你今天怎么没上班!” 我头也快炸了,只能说:“没事,你别管……” 蒋承临压低声音喊了我的名字:“谢然。” “别犯傻。”他说,“爱情并不是生活的全部。你已经开始了新生活,过去真的有那么难忘吗?回头草这种东西能吃就吃,吃不到算了。再过几年,你总会真正地忘记他。如果你跟江煜不来电,那我再让我老婆给你留意别人,我希望你……” 第167章 我看着窗户上自己的倒影,一副魂不附体的狼狈模样,闭了闭眼睛,说道:“蒋哥。” 蒋承临蓦地安静下来。 我很少叫他蒋哥。 以前我最常叫他的是老板,后来他成了我的朋友,又变成了我的贵人,路过我的人生时拉了我一把。我会永远感激蒋承临,曾经也想着或许自己能喜欢上他,虽然最后没成,但不妨碍我们继续做朋友。 这几年,我在北京,蒋承临和大龙一直照顾着我,他们要我做的,我都会去做,我知道他们是为我好,但是……但是现在,我没有办法。 “蒋哥。”我说,“你听我说。” “……嗯。” “我知道你担心我,也知道爱情不是生活的全部,我发誓我现在绝对不是过去的我,但无论怎么样,现在我想找一个答案。因为杨舟无意中对我说了一些事情,我觉得可能是我以前没在意所以错过了。如果真是这样,我一定要把它找出来。你能懂吗?蒋哥。我一定要把它找出来,不然的话就像是一根刺一样扎在我的肉里,我会死。” 良久,蒋承临才在电话那头无奈开口:“那现在你要怎么样?我能帮你什么吗?” “你帮我迂回打听一下杨舟是不是安全,因为我没见他回家,也联系不上他。”我打起精神来,“其他的我自己想办法吧……可能还得再请几天假。” “请假你跟莉姐说就行。”蒋承临说,“我帮你问另一件事。” “好。”我努力笑道,“谢谢蒋哥。” 挂了电话,我把窗户打开透透气。外面的雨暂时停歇,天色阴暗,转瞬之间春天就要过去了吗?到头来,又是什么也没留给我。我望着灰蒙蒙的天,风吹来的时候,再一次地想到了那个夏天的小岛,在我们离开之时,天色也是这么忽然暗了下来…… 一起都像是倒带般在我脑中播放起来。 我们绕着岛环游……一望无际的海……岛上的废墟与痕迹……开车经过的服务区……是因为什么去了那座小岛?哦,对了,好像是舒悦喝汽水的时候中了奖……然而在她之前,杨舟肯定也说过想去海边……夏天,夏天的电影……菊次郎……“谢然,你真的不想去海边吗?海边特好看,我八岁的时候曾经见过……” 这句话是他说的吗? 不是。 是他写的! 是……他的秘密! 我的呼吸陡然间停止了下来,一瞬间无数个念头在我脑海闪过,风暴之中,我终于抓住了最有可能的那一个。 秘密罐子。 只有它了。 因为我至今没有读完杨舟写的所有秘密。 我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拿上手机查好航班,直接打车去了机场。我在车上打电话给舒悦,对她说:“我可能知道了!” “你知道了?!”舒悦惊喜的声音从那边传来。 “但我得马上去确认一下。”我的心脏砰砰直跳,几乎要冲出我的胸膛,“我现在坐晚上七点半的飞机回来。” “回哪儿?” “回老家!杨舟给我的东西在租的那间房子里。” “靠。”舒悦喃喃地说,“疯了!什么东西!我寄个顺丰给你啊……” “不行。”我坚决地打断她,“我等不及,我现在就回来。” “你……好好,你大概几点落地?我和我老公去接你。”舒悦忍不住尖叫道,“我真的是服了你啦,谢然!” 航班很准时,我只带了一个随身背包,不用拿托运的行李,所以下了飞机后径直出来,远远地便看见舒悦和张尘涵站在外面等我。我们三人见了面打了个招呼,张尘涵便火急火燎地开车带着我回去。 那间用来暂时堆放杂物的出租屋我很少待,进去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居然是那个破破烂烂的狗窝。 我不舍得扔掉的狗窝。 还有更多。唱片机,唱片,他看过的书,行李箱,他的衣服,路边摊买来的纪念品,甚至还有一些早就过期的香烟。 我一头钻进了回忆里,想赶紧找到那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秘密罐子。 “谢然,你吃饭了吗?要不要吃点什么?”舒悦关切地问我。 我充耳不闻,在房间里翻箱倒柜。 张尘涵说:“我们给你买点吃的来。” “嗯。”我匆忙应了一声,实际上什么也没听清。 在哪里…… 为什么我找不到…… 我不会把它弄丢了吧?我害怕地想。随即又立刻在心里说,不可能!谢然!你不可能会弄丢! 我没弄丢,我只是把它藏在了衣柜的最里层。重新找到秘密罐子后,我终于松了一口气,有些急躁地将它打开。上一次,上一次还是在2014年,在北京的那个酒店,此后我再也没有打开过它,也再也没有无意识地往里面放我写的纸条。 我坐在空无一物的床垫上,把秘密罐子里的纸条全部倒了出来,然后一一拆开。如果是我自己写的,先放到右边,如果是杨舟留下的,就放在左边。 纸条一共一百二十一张。 杨舟留下的仅剩十八张。 …… “放风筝的诀窍是先找到风。” “谢然,你有时候睡觉的时候会说梦话……很可爱:)” “我小时候学过一段时间的钢琴,有机会弹给你听。” 第168章 “离家出走的时候我还是得到了一些帮助,其实我也没那么穷,因为有朋友在帮我,实在不行的时候我会去找他蹭饭。” “小然,你做饭真的很好吃,我能吃一辈子吗?(//▽//)” …… 我一张张地看过去,仿佛掉进了象征过去的兔子洞里。 这么多年,这些便利贴已经有些发黄,而杨舟留下的字迹却依然十分清晰。有时候,他甚至还会在便利贴的角落里画上一些q版的小人。那一年我们还在一起,一起住在那间破破烂烂的房子里,我们只有二十岁,再也不会重来。 而在这些纸条中的最后一张,他写道—— “小然,明天我要走了,请你等我,我会和你每天打电话!一有空就打!然后……我的微博也会继续用!(→_←)看到好玩的东西我艾特你。祝你天天开心,我很快回来。” 我很快回来。 我明白了,这是他临走前写下的最后一张纸条。 微博?哪一个微博?什么时候……? 有人输了密码走了进来,是买了东西回来看我的舒悦和张尘涵,舒悦在客厅里喊我:“谢然!我们回来了!买了些东西来,你看看要不要吃一点……” 舒悦。 一刹那,那些散落的记忆在此时一点点被拾起。对了,我们……我们曾经一起去黑网吧,在那里注册了微博…… …… “上面好多明星呢。我也注册一个,你们也注册吧!注册了之后可以关注我。” “关注你,然后呢?” “然后……然后你就不会丢失我。” …… 你就不会丢失我。 …… 有人关注了我,他叫做夜航船。 但我再也没有登上过那个旧的微博…… 我从床上站了起来,双腿几乎是软的,走到客厅里面问舒悦:“舒悦,你以前那个微博呢?你叫什么来着?账号还在吗?我记得以前他关注过你。” “啊?”舒悦愣住了,“旧的微博?我好像……好像很久没上了。” “我也没上过,我账号密码都忘了……但是小羊好像一直在玩,你还能不能找到他的微博,让我上去看一眼。”我有些语无伦次地说。 舒悦说:“我看看我手机里有没有app……” “有。”张尘涵被我吓了一跳,“我有。” 舒悦抢过张尘涵的手机:“你等一下,谢然。我……我操,我也忘记账号了,你等我想一下……” 舒悦想起来了。 她寥寥无几的关注者里面,我是第一个,夜航船是第二个。 他就在那里,夜航船。 我坐在沙发上,捧着张尘涵的手机,他们俩人一边一个坐在我的身边。我点开夜航船的微博,他的最近一条微博发布日期为2017年12月2日。 他说:“找到一个和你很像的人,但我不确定。@白色灯塔,你现在会在北京吗?我要不要回去一趟。” 第92章 白色灯塔,不会说话 2017年11月24日。 “练习,练习,还是弹的不顺啊。@白色灯塔,你会在哪里?” 2017年11月19日。 “la待腻了,但我也不想回国,要不要去科罗拉多大峡谷玩一趟?@白色灯塔,你喜不喜欢?” 2017年11月15日。 “狗屎作业,不想写了。@白色灯塔,没有你陪我写,效率真的很慢。” 2017年11月10日。 “啊,今天什么也没做。@白色灯塔,你是不是也什么都没做。” 2017年11月7日。 “严炆今天来找我吃饭,我俩开车去了一家很贵的餐厅,真的很难吃。小然,还是你做的饭好吃。” 2017年11月3日。 “今天的星星很亮,两三点钟的时候我听见了很大的风声。不想待在这里了,但我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 2017年10月17日。 “在santonica看了一次日出。@白色灯塔。” …… 2017年9月20日。 “严炆想介绍一个心理医生给我,可我觉得我很好,我一点病也没有。我只是有些心情不好罢了。” 2017年9月18日。 “这只猫好好笑……@白色灯塔,小然快来看。” 2017年9月4日。 “我们在聚餐。一些朋友,都是些很无聊的人。他们问我喜欢吃什么,我说火锅。但我有一年没吃火锅了,好想吃好想吃。” …… 2017年8月20日。 “睡不着,吃了褪黑素。小然,也不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白色灯塔,你是不是早就忘了自己有一个微博账号?” 2017年8月16日。 “国内放暑假了吧,到处都是中国游客,好久没说话了。” …… 2017年7月11日。 “最近心情很平静,死一般的平静。@白色灯塔,你睡得好吗?” 2017年7月1日。 “夏天又来了,还没见到你。” …… 2017年6月8日。 “给你唱首歌吧,是一首摇篮曲。睡吧,我的宝贝。@白色灯塔” …… 2017年5月16日。 “时间过得好快啊,2014年年底来了这里,很少回去。前几天我哥飞来看我,我们一起吃饭了,我哥还不结婚,哈哈。总裁也会被催婚。” 第169章 2017年5月14日。 “打翻了一瓶香水。@白色灯塔,心痛。” 2017年5月1日。 “你在做什么呢,可不可以告诉我。” …… 2017年4月1日。 “愚人。” “我是个笑话。” “哼。” …… 2017年3月6日。 “我对严炆说,我只能和他做朋友。严炆说没关系,做朋友就好。嗯,我试过了,但还是不行。@白色灯塔,你不理我,你男朋友只能去date咯。” …… 2017年1月1日。 “新年快乐。@白色灯塔,新年快乐,又长一岁。” …… 白色灯塔,是我。 夜航船,是杨舟。 我努力去回想一切,后知后觉到——也许在夏天没有正式来临前,他就有点喜欢我。所以,他才会对我很好,对我笑,会陪着我,会和我一起看电影,会对我说出“谢然,任何一个人都没有资格再伤害你”这种话。他很克制地忍耐着,说不定真的是到了鬼迷心窍的地步,才会有点笨拙承认自己喜欢我。 客厅里很安静。 我拿着张尘涵手机滑动的时候,他们自然也能看见夜航船的微博。 张尘涵打破了沉默,从我手里拿走了手机,他说:“我把他的号推给你。” 我说:“嗯。” 舒悦说:“我们走了,你有需要就喊我们。” 我说:“好。” …… 2016年12月13日。 “心里很难受,在灯下准备了一颗圣诞树,平安夜要怎么过。” 2016年11月28日。 “我打算回国一趟,但我哥让我不要回来,他很认真地告诉我,不要回来。@白色灯塔,我可以回来吗?” …… 2016年7月8日。 “感冒了。” “很难受。” “小然。” 2016年5月14日。 “春天里什么也不剩下了,我一个人吃了汉堡去骑车。看什么东西都是灰色的。最近唯一的兴趣是玩一个手游,玩了很久,在里面抽卡冲了很多钱,却还是抽不到想要的。” 2016年3月1日。 “买的股票赚了!@白色灯塔,想给你买礼物了。” 2016年1月17日。 “感觉坚持不下去了,小然,如果我退学了,不要觉得我是一个负担。” …… 2016年我在忙着工作,与杨舟的世界分割开。 我渐渐找到了彩色,他却在微博里写,看什么东西都是灰色。 再接着是,2015年,是他更加糟糕的一年。 …… 2015年7月9日。 “我快死了,小然,你为什么还不来救救我。” 2015年4月18日。 “没法待在这里,夜里总是做梦。我梦见我们回到海边,要不干脆在那座没什么人的小岛上住下来吧。你还记得有辆快艇,站那儿拉客的大叔吗?还有我们在一起喝茶的时候……我想回到那里。” 2015年3月11日。 “你说,@白色灯塔,要是我不对你告白,我们只做朋友的话,现在是不是会好一些?” …… 2014年他还是碎碎叨叨,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将他在学校里面的事。 …… 2014年9月3日。 “挺乖的野猫。喜欢吗?@白色灯塔,小然。” 2014年7月26日。 “去了一趟学校的新校区,在很偏远的地方,要坐两个多小时车。在那附近住了一晚,第二天站在窗户边上的时候,看见从山上跑下来一只很怪的动物。” 2014年4月17日。 “你那降温了,记得多穿衣服。@白色灯塔,小然。” 2014年3月27日。 “我爸问我以后想要做什么,我什么也答不出来。有时候我会有点恨他们,但是更多的是恨我自己。” …… 我一条条地翻过去,手机很快发出了电量不足的提示音,插上电源后坐在沙发上继续看。 这一年的他脾气不怎么好,但说话的时候总是前后矛盾着。 …… 2013年11月15日。 “别生气了,小然。@白色灯塔,好不好?” 2013年10月12日。 “行吧,分手就分手,没什么大不了的。谢然,我会忘记你的。你不要再来找我。” 2013年9月8日。 “同学们问我为什么不喜欢笑,最近总是臭着一张脸。我照了镜子,觉得还好啊。” 2013年7月19日。 “你心真狠。谢然同学。哭。” 2013年6月13日。 “我又买了机票,现在我的app里面全是没有飞成功的机票。任何一张都可以带我去见你,但任何一张都没有成功飞行。” 2013年5月9日。 “让我赌一把,看看你能不能收到吧。也许我不会经常给你写信,但你看见了能不能回复我一下?@白色灯塔,你说呢,小然?可以吗?” 2013年4月10日。 “几个月了,你的手机号码也换了。如果我去求舒悦或者张尘涵,他们会帮我吗?不会的,他们是你的朋友,他们一直是你的朋友,不是我的。” 2013年2月14日。 “你要是今天来哄我,我就答应你。@白色灯塔。” 2013年1月10日。 “天气很好,你不在。” 第170章 …… 我想,怎么会有这样的一个傻子。 他只要点进白色灯塔的微博,大概就会发现——这个早已不上线的号已经变成了僵尸号,系统会给它塞一些关注,或者会让它自动为某条明星的微博点赞。 但他还是经常去和它说话。 发现了什么好玩的和它说,看见了可爱的猫猫狗狗也和它说。生气难过了埋怨它,开心了也不会忘记它。 僵尸号永远不会回应。 它如同它的名字般,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白色灯塔,不会说话。 我也不会和他说话,甚至要到2018年的春天才看见这些。 我就是那座沉默的、死去的、无情的、不会发光的白色灯塔。 …… 2012年12月21日。 “你大概是真的不要我了。” …… 时间的船在不断回溯,我终于来到了那个很久之前的世界末日。 原来,我就是在那一天丢下他的。 夜很深了。 我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心里很麻木,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失去了时间的概念,觉得自己好像睡了过去,再抬头看向墙上的时钟,却发现只过去了五分钟。 夜航船的账号里,有1350条微博。 几乎都和我有关系。 发布的时间有凌晨,有午后。前几年在北京,后几年在美国。相册里的照片不多,但有我曾经透过他手机里看过的雪地烟花。没有他自己的照片,一张也没有。 但这不是所有,这还没有结束,这个傻子肯定还做了一些其他的事情。 2013年5月9日,这一天他说——“让我赌一把,看看你能不能收到吧。也许我不会经常给你写信,但你看见了能不能回复我一下?” 我想知道他还给我写了什么。 第93章 小羊的email之一 我在沙发上胡乱睡了几个小时,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我吃了舒悦和张尘涵昨天给我买的食物,又叫了一些酒水的外卖,然后继续去寻找杨舟剩下的秘密。 我很快找到了。他好心地给我留下了提示,写信。既然不是手写信,那么我猜是email。但他发到了哪里?什么邮箱?我工作后的邮箱他肯定不知道,最有可能的是qq邮箱。 然而,我基本不用qq邮箱,我打开电脑,登上当时把他拉黑的qq,密码输错了很多次,心提到了嗓子眼,但邮箱的界面是空的,除了几封广告邮件以外,干干净净。 可这却不是我唯一的qq号。 记忆再次飞回到那早已变成废墟的旧屋里,还没有变得像如今这么冷酷的杨舟坐在我的电脑前,我从二楼走下来,他回过头,笑着问:“谢然,你有三个qq号吗?” 我的心像是被针刺了一下,退出了邮箱,又登录了另一个号。页面卡了几秒,出现在我眼前的——依然什么也没有。 还剩最后一个。 那是我最不常用的一个号,我几年都没上过了,杨舟不会真的这么倒霉,偏偏选中了这个吧? 我的手微微颤抖,输入了账号和密码后,情不自禁地屏住呼吸。 加载。 页面刷新。 下一刻,我的眼泪几乎是立刻流了下来。 密密麻麻未读的email占据了一整个屏幕,收件箱上的加粗数字显示的是——605。 砰的一下,我合上了笔记本电脑,眼眶湿润着,泪水模糊了视线,因为低着头的缘故,连不怎么体面的鼻涕都快流了出来。我抬手随便擦了擦,站起来的时候一阵头晕,手碰到手边的空酒瓶时才想起来,原来自己之前已经喝了酒。 对了,我好像…… 我好像无法清醒地去面对这一切,所以我提前把自己灌醉了一些。我走到浴室,冷水狠狠浇到我的脸上,然后再一次地打开电脑。 这一次,我不再倒退着看,我想从第一封信开始读。 …… 2013年5月9日——frohou 小然,过了很久我才决定给你写信。虽然我知道你可能不会真的看到,但我还是写了。如果你能看到,记得回复我。现在是凌晨一点零五分,我想的不是我们的分手,而是刚认识你的时候。 那是不是春天?嗯,是春天。 我跟家里吵了一架,因为我的性取向,但不全是。说起来你可能不信,但其实我从小到大一直很乖,虽然家里有钱,但也并没有真的让我去挥霍。我要学很多,要表现得非常不错,才可能得到一些奖励。有时候我会透不过气,有时候我想逃离。 然后,我真的逃了。 我是一路搭车过来的,去过很多地方。活下来并没有我想的那么难,因为我认识一些朋友,总会在我实在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帮我一把。我吃的很少,喜欢和各种各样的人聊天。我才发现世界竟然是这样的,在我爸妈给我建立的保护圈之外,世界竟然是这样的。 遇见你的那个晚上,我记得我是顺着一条铁轨在走。在远一些的地方,有个婆婆对我说这条铁轨早就废弃了,没有车来,也没被拆掉。我想象着铁轨的终点,然后慢慢地散步过去。 我想看看终点在哪儿。 最后我找到了你。 那盆冷水浇得我措手不及,是我这趟旅途中最精彩的部分。你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来,我看不见你,我想象着你长什么样。第二天我见到你了,看见你在清晨的阳光中出现在我的眼前。你朝我望过来,我心想,哇——好看。虽然不是我以前会喜欢的类型,但你的性格很有趣。 第171章 表面上看起来有点冷漠,有点凶,但是我问你要水喝的时候你还是给了。你让我进了你家,坐在你的椅子上,那碗馄饨也到了我的肚子里。我想和你做朋友,却只知道你叫谢然。不过,我的机会还是来了……还得多亏了那个几个小混混,让我也见义勇为了一次。 …… 第一封信的内容戛然而止。 我接连又点开了第二封和第三封,才发现杨舟写来的email十分混乱,根本衔接不上。他有时候会给我详细介绍那一整天发生的事情,有时候又会讲一些他小时候的回忆。我只能一一看过去,试图找到了能连上的第二封。 …… 2013年6月15日——frohou 小然,上次说到哪里。嗯……那次打架。我撒谎了,我的确不怎么会打架,那次我就是很菜,但我不想让你看轻我。真是一种奇怪的自尊心。 我找到了一个可以在你家待着的理由,顺便一提,你家的沙发真的很难睡,我后来掉在地上撞到了脑袋。你的朋友舒悦来了,给我们带了许多吃的,在你睡觉的时候,她问我多大,我才发现我们差不多同岁。 你看起来并不想让我留下来,但最后还是改变了主意。我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但我觉得很开心。在超市打工的日子也很开心,虽然再次撒了一点谎,虽然我其实也并不是特别需要钱。 我还认识了张尘涵,传说中的渣男……说到这个我挺想笑,因为张尘涵加了我的qq,他后来有一次对我说你揍了他,为了舒悦。我当时在想,或许舒悦不止是你的朋友,有没有一种可能你会喜欢她。 我头上的伤好了你把我赶出去了,我以为可以再多了解你一点,但发现你似乎不怎么喜欢我。直到我们去了酒吧,你接触了舒悦的表哥,你对我说他是同性恋。我心里的第一个声音是——完了。 你可能讨厌我。 你讨不讨厌我? 别讨厌我吧,因为我感觉自己有点喜欢你。 …… 2013年8月20日——frohou 小然,我知道你不讨厌我! 可是我有点太笨了,等到夏天正式来临的时候才发现。如果我在春天就知道这件事,我们是不是可以多拥有一个季节? 但我知道关于你的更多事情。 你过得不开心。 我以前有些奇怪,你的家里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后来才知道,原来你只有一个人。 每次想到这里的时候,我总是会很难过。我会做一个梦,梦见我变成了力大无穷的巨人,我只要迈出一步,便能跨越好几条街区,再走一步,就能来到你的房子面前。 你的房子会变得很小很小。 你也会变得很小很小。 我把你的房子捧在手心里,带着你一起去环游世界。因为我是一个巨人,我的速度很快,所以我们很快便能把这地球上的地方都去一遍。等到无处可去的时候,我就想象,我们一起去宇宙。 我不想说你的爸爸,我也没法想象你的爸爸。 但我真的很生气很难过,如果他再来,我想保护你。虽然可能我打架打不赢,但我会练习,你教不教我? 还是说,你想和我一起去旅行。 …… 又中断了。 杨舟在2013年剩下的信里都没有继续写下去。 我把这些特别的、讲述着我们的故事的来信打上标记,继续去2014年里找寻。 …… 2014年1月6日——frohou 小然,你好。 你同意和我一起旅行了吗? 嗯,你同意了。 我给你写了很多我的秘密,你有更了解我一点吗? 也许吧,你似乎看起来对我还是有所保留。 可以和你一起海边,也是我没想到的。我真的很高兴很高兴,太开心了,只要和你在一起,好像什么都很有趣。我可以一直和你说话,怎么说都不会腻。 但我也许有点过于兴奋,因为你第一次睡在我的身边……你不知道那对我来说是一种怎样的折磨。你睡着的时候很安静,我只能透过酒店窗外的光线看你。 天呐,我的心怎么跳的那么快。 我担心你听见。 后来我想这样下去不行,我想知道你的想法,所以可以说我有点吃了熊心豹子胆,因为我在试探你。 但你什么都没发现,你发现了吗? 还是假装没发现? 给我一个面子?不想当众拆穿我?不想毁掉舒悦和张尘涵的假期?还是说…… 你。 你也对我有一点点特别的好感呢。 回去的时候我预定了蛋糕,也就是我离开的那一小会,却正好让你遇上了不好的事情。我没敢再回去,刘毅……嗯,就是那个小混混帮我做了我想做的。很早之前我就打听到了他的联系方式,让他帮我盯着一点。没想到,还真是巧啊。 但我回不去了。 小然,我不敢回去。 我想你这么好的一个人,为什么没有一个好的家呢? 我不敢回去,我不敢让自己面对你。 我买了一包烟,我和你一起试着抽完,然后我再自己去散步。但你跟了上来,在桥上的时候,你在我的面前,像是一只小鸟。随时会飞走,但我想让你留下来。 就留在我的身边吧。 那时候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我终于还是对你说了喜欢。后来我想,我真是一个大笨蛋,连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都没问,就不管不顾地告白。 第172章 小然,你问我要不要和你在一起,但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喜欢你? 第94章 小羊的email之二 我的确没有问过杨舟这个问题。 在我们谈恋爱之后,我也没问过。 他喜欢我,我接受了,单向的感情变成了双向的,就是这么简单。 就像《大话西游》里的那个究极问题——爱一个人需要理由吗? 需要吗?不需要吗? 到底需不需要。 我也不知道。 我又开了一瓶酒,读着这些年来错过的email对我来说,是一种重复着心痛的过程。在我这里,它几乎到达了疼痛的顶级。它让我忘记了所有,只想不断地看完它。 …… 2014年4月23日——frohou 小然,和我在一起开心吗? 我觉得你也是开心的,对不对? 因为看见你笑了,是我让你笑的。你给我做了好多好吃的,给我买了沙发床,让我去了你的卧室。我亲你的时候你回应了我,我抱你的时候你也把我搂得很紧。 你也喜欢我。 你不知道这对于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我的第一段,正式的,完全的,认真的恋爱是和你。 你入侵了……我。 你占领了我。 但请别把这些当做不好的词。 我和我哥见第一次面的时候他发现了,他说我最近看起来不一样,最大的可能便是谈了恋爱。我拿不准他的意思,觉得他是我爸妈的间谍,没有对他坦白。但后来我还是说了,因为藏不住。 藏不住的意思是…… 我想对全世界炫耀你。 我想给你很多很多,最大的愿望是让你开心,但我又很难把握一个合适的度。我待在你的身边观察你——吻过你肩头陈旧的烫伤,在你的窗前拥抱,用力地、拼命地想给你我最好的东西。 也许一切还不够多。 …… 杨舟写到,也许一切还不够多。 但我却觉得,他已经给了我很多。 …… 2014年11月1日——frohou 小然,我大概和你相处的时间真的不算多吧。 就算把我们还没有正式恋爱的那段时间加起来,大概也才一年多一点。 我还没有真正地了解你。 就算我开车送你去学校,就算我们经常厮混,就算我也学会做饭给你吃,就算我们一起拍照、一起和舒悦他们打雪仗,一起在冬夜里吃饺子…… 我原本以为我们会有更多。 一年,两年,三年。 五年,六年,十年。 最好。 最好是地久天长吧。 后来我发现你有一点改变,那就是对我更好了。真的,可能你自己都没察觉。我的一些任性的小要求你都满足了我,对我说话的时候很温柔,我亲你的时候你的反应也很可爱。 于是,我不再害怕了。 因为你真的很喜欢我。 我只能加倍地喜欢你。 可是现在我回想起来,我觉得我做错了一件事。 我不应该带你去见我哥。 或者说,我不应该那么早的带你去见我哥。 一切是不是都是从那一刻起开始变化的?我太迟钝了,我居然都没有发现。我太天真了,我以为我哥不是我爸妈的间谍,但其实他是。 他对我说,是我害了你,让我别再去找你。我气疯了,我对他说我怎么可能害了你,我们是自由恋爱的,不是吗?为什么爱一个人会是一种伤害? 我都想好了。 我想陪你等着你毕业,然后带你来北京,这样的安排让我可以一直和你在一起。 可我还是太得意忘形。 我没想到的是,你不愿意。你让我先回去,我快恨死异地恋了,但我又说不过你。 …… 关于我让他回去上学的事情,我有好几年没有再想起。然而在这一刻,那些他每周都会坚持飞回来看我的回忆再次涌上了我的心头。 光机票就花了不少钱吧,每一周的长途跋涉,人又怎么会不累呢?可他还是每次都来,每次都笑着向我跑来。 …… 2015年1月3日——frohou 小然,好久没继续,再让我想一想那时候发生的事情。 我哥把你带来北京的那一次,其实后来我仔细想想,他应该没安好心。 他大概是想让你亲眼看一看我的生活,然后让你知难而退?多半是吧。可你这个笨蛋,你怎么就这么对我没信心。 你觉得我需要那些吗?我可以什么都不要,其实我只想和你待在一起,和你一起吃煎饼果子,和你一起去打电动,最好可以抓一个可爱的娃娃送给你,如果什么也抓不到,就把我自己送给你。 我曾经不理解你。 但我后来渐渐懂了一些。我哥说你是个很不错的人,但无法跟我在一起,因为你知道我的世界是怎么一回事了,于是你退缩了回去。 我不怪你。 我只是讨厌我自己。 他们把我关起来的时候,我是真的快饿傻了,那时候饿到最后只想睡觉,我妈哭的眼睛都肿了,却还是不放我出去。 小然,你对我说,我们暂时分开,你不知道那是怎样的一种感觉。 可我又能怎么办呢?这是你的真心话吗?我只能相信你,对不对? 第173章 但我庆幸我出来了,不然你该怎么办。 你连生病了都不告诉我……小然,我看到你那么瘦的时候,我心都碎了。真的,像是玻璃一样,碎成一片一片,可是我只能自己捡,你还需要我照顾。 我托我哥问了别的医生,问了很多个医生,都说你这病不用担心,会好的。但我偷偷看了你吃的那些药,我好担心啊,我不知道那些药是由什么组成的,我害怕有副作用。 于是我天天上网查,天天搜有没有和你一样的病人,他们康复后有没有复发,该吃点什么,这些我都看了。我听说你在医院住了几天,胸腔里面的积液是被医生抽出来的,那疼不疼呢? 小然,我真的没法去想这些。 …… 那疼不疼呢? 我恍惚地想,那好像……不怎么疼。但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这些过去的email时,我突然又很娇气地疼了起来。住院很可怕,我其实很想回家。 …… 2015年5月27日——frohou 我跟你“分手”了。 我对我爸妈说,我会回去上学,走他们为我安排好的路。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会再见到你,我很担心你。 在北京的时候我天天学习,想着一定要好好把文凭拿到,毕业了就去找你,这样最起码我可以凭自己的能力找一份不错的工作。我再也不想靠我爸妈了,我想变成“我”自己。就算他们短时间内不会同意,我会等着他们同意的那一天。 但是。 但是你还是真的和我分手了。 这就是我为什么恨异地恋的地方,连分手都不能当面讲清楚。或者说,就是因为不能见面,所以才会分手。 你真的要把我气死了,小然。 我不相信你会真的拉黑我,但这就是事实。 你还说你不爱我了,爱我很痛苦。 小然,其实我知道。 有次我俩在剑网3里面看挂机看风景,我对你说我要去学习,你是不是以为我不在了,但我没有去,我一直盯着屏幕看。我看见你说的那些话了。 你说—— “我很想你。我爱你。不知道怎么再继续了。也许不能继续了。” 我终于不能再只考虑我自己。 我哥说的是对的,是我伤害你了。 是不是和你分手,你会好过一些? …… 杨舟在问,是不是和你分手,你会好过一些? 不,我想,也没有。我还是花了很多很多的时间去让自己好受一些。真的爱过一个人,怎么可能很快的走出来。真的爱过一个人,怎么可能假装无事发生。 我的身体——人的身体——说到底只不过是一个容器。那些爱的痕迹都在这个容器里,已经变成了一种习惯性。 …… 2016年3月5日——frohou 小然,好久不见。 我们的故事不算复杂,只是有一点令我难忘吧。 去年没继续写下去,是因为我终于还是出国了。我接受了你不会再来找我的事实,所以我没有继续等下去了。北京的公寓还在那,一直没有退租,我想着你是不是会来,但你没有来。 有一段时间我是在怨你的。 可能就和每个被甩的人一样吧,难过里面……还掺杂了我可怜的自尊。我会想,你是不是找了新的男朋友,但我远在千里之外,我又能说什么? 也许你想要的很简单。 你是那么的纯粹,你那么坚强,我却让你哭了好多好多次。对不起,小然,对不起。 想明白了之后我就换了环境。 但是我却开始变得很差劲,没有办法的,退学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一件事。 出国了之后我哥不怎么来看我了,我爸妈也没有再让人盯着我。我大部分时间会去找我姐。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姐,叫做杨风。她是我们家常年在外的一个,我有一些年没和她在一起玩儿,出国了自然要多见见。 她大概听说我谈了个男朋友,但却不知道我们最后的结局竟然是那样。 她说我太胆小又太心软,拼命了一次没有拼到底,被你放弃也不奇怪。 我觉得她说的没错。 我现在变得很平静了,我觉得我不怨你了,也从爱你的状态里慢慢挣脱。只是不管我去纽约,去波士顿,还是去洛杉矶……我去到任何一个地方,我都总是想起你。 第95章 小羊的email之三 2016年12月16日——frohou 小然,我总是想起你。 这听起来有点儿不可思议,但我不觉得是坏事,我也不想改变。 通过我姐,我认识了一些朋友。比起我刚来的时候好一些,我在这里开始渐渐有了一点人际关系。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我都不想说话,可以几个月都不说话。有个叫严炆的男人经常和我一起玩儿,他说一开始还以为我是个哑巴。 我变了一些。 量了身高后我又长高了一点点,现在有一米八五,只是体重没跟上。 严炆跟我有点像,他家在国内做运输生意,上面有个哥哥,也是早早就出了国。我们约在一起健身,他知道我有时候会弹吉他,还带我认识了一些乐队的朋友。 有一阵子我经常去和乐队的人一起玩儿,也经常睡不着的时候练习吉他。我传到网上去了,没想到播放量还挺高……你肯定没听过,毕竟是你离开后我才开始去学一样乐器。 第174章 我有时候只是想找一件可以让我分心的事。 …… 2017年2月14日——frohou 小然,最近没有很想你。 好吧,我说谎了,还是很想你。 我体重上来了,在健身房苦练了一段时间后发现效果还不错。情人节我姐和她男朋友约会去了,一个人高马大的白男律师,不知道到底哪里好。 我来了洛杉矶,想着在这里待一段时间。不过严炆这个人……却在今天说喜欢我。啊,好烦啊,我一直以为我们可以只做朋友。 不过我得坦白,来了这边,或者是之前在北京的时候,其实都有人在追我。以前我每次都很骄傲地说,我有男朋友,但是现在我不能这么说了。 因为我不再拥有你了。 小然,说来也很奇怪。我觉得我在和你恋爱里生了一场病,至今都没有痊愈。2010年我们认识,夏天确认了关系,然后和你谈恋爱谈到了2012年年底。只有一半的时间是能见到的,另一半的时间一次也没见到。 我觉得这对于初恋,或者一段恋爱关系来说,其实我们的相处的时间不短也不长,可是这之后过去了很久,一眨眼的样子,如今已经是2017年。 严炆说,为什么我还没忘记你啊?我说,我也不知道。 但我的确丢失了你。你在哪里?做什么工作?你现在应该也更加成熟了,想再见见你。 …… 2017年4月5日——frohou 小然,我拒绝了严炆,我没法和他谈恋爱。 我觉得我有病,难得有一个还算不讨厌的人,但我只要一想到我将要爱他,便让我痛苦。 严炆和我聊,他说我不会找到你的,既然一段感情已经错过,那就只好让它错过。 你说他是真的为了我好,还是为了和我谈恋爱,杜撰出来的一些说辞? 总之,我没有和他谈恋爱。 我爸妈看见我在网上的视频了,他们说玩玩可以,但当不了职业。我也没指望多赚钱,但还是挣了一些,加上这几年买的股票,跟着我哥做了一些投资,我算是自己赚到了一些钱。 但我还是不知道以后我要做什么。 也许什么也不做了,就这么老死在la的沙滩上。 不过你说,我还会再见到你吗? …… 他见到我了。 605封未读邮件,我一封封地看过去,直到双眼干涩。 我似乎是趴在桌子上睡了一觉,酒也喝干了两瓶,从椅子上站起来的时候没有注意,又差点儿被自己把自己绊倒。 舒悦给我打来电话,语气里充满了担心,她说:“谢然,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说。 “你一个人关在房间里,已经过去两天两夜了。” “放心,我真没事。” “你什么时候回北京?工作呢?” “工作?不重要,我请了假。” 我去浴室冲了个澡,差点又在热水下睡着,但我不能。 现在还不能。 …… 2017年11月20日——frohou 小然,下个月又到你的生日。 为什么我还在给你写信?每次我都以为这是最后一封了,但还是忍不住。我知道你不会看到的,如果你看到了你一定会回我,所以你只是不会看到,因为我和你已经是陌生人了。 不想接受这个事实。 写这些对于我来说,可能也是一种安慰。 反正你都看不到了,那我想说什么都可以吧? 冬天要记得保暖啊。 送你的围巾还在戴吗? 不可能了吧。 好想你啊。 我知道是自己没出息。 …… 最后一封信结束了。 我又反复点开、刷新邮箱界面,确认再也没有未读后,心里的那块石头却依旧没有落下。 1350条微博,605封email。 2012年到2017年,将近两千个日日夜夜。 小羊始终没有忘记我,他在我看不见的角落,在大洋彼岸陌生城市里,对着一个不会回复他的人说了很多话。 他的表达并不全部都是清晰的,有很多时候看起来有些疯疯癫癫,带着一种偏执性。 他一开始觉得我肯定能看见这些,在微博和email里都会发出质问——谢然,你为什么不回我?求求你,回我一句吧。 然后有一阵子,他又清醒过来,会这么重复地写——谢然,我知道你看不见,不怪你。 最后,他又求我,让我回复他。 我不知道他怎么了。 但我知道严炆要带他去看心理医生是一件很正确的事情。 严炆应该就是严律的哥哥,是在洛杉矶陪着他的人。杨舟去年12月回国的时候,不知道严炆是否反对,他今年春天回去处理私事,也不知道是不是和严炆有关。 不过这一切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我的心也碎了。 他说,他碎裂的心只能一片一片自己捡,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捡了起来,但我现在的想法是——我的可能捡不了。 我从来没有遇到过像是杨舟这样的人。 以前没有,将来也不会有了。他给予我的,给予谢然的,就是一整个宇宙。再也不会有一份爱,会比杨舟给我的更好了。这是宇宙中,他给我的最好的一份,谁也拿不走,谁都不可能拿走,神也不可以。 第175章 如果我早一点看见他写给我的东西,我一定会去找他的。 在这份爱面前,其他的一切都是渺小。我愿意交换出我所能给出的一切,就算别人再怎么阻拦,我爬也要爬到他的身边去。 可我没有看见。 现在我知道了,那并不是命运让我再次遇见他,而是他亲手改变了命运。他说找到一个跟我很像的人,不知道要不要回国一趟,也许他隔天就买了机票回来见我。 他见到我,我居然说还想追他。他没有拒绝我,那时候他在想什么?我说愿意和他上床,他也没有做到最后一步,那时候他又在想什么?我追了一半了,严律对我说了几句话,我想着冷静几天想清楚了再去找他,可在他的眼里,我是不是又要放弃他?是不是一切又回到几年前?我……我还是没有相信他。 我无法原谅自己。 我无法原谅命运。 我无法原谅对他撒的每一句谎。 我做了一个差点毁掉他的决定。 窗外的夜色在一点点消退,白昼又要来临了。我如梦初醒般地站起来收拾屋子,把舒悦给我买的东西努力吃掉,想让自己赶紧恢复体力。 金色的太阳再一次跃出地平线,将它的光芒洒向人间。我看着那照亮万物的光,终于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这一次,我是真的想明白了。 我知道要怎么做了。 就在这时,蒋承临给我打了个电话给我:“喂?然然。” “嗯。”我说,“有什么消息?” 蒋承临说:“那小子没事啊,就是单纯地不想回家见你吧……还有,他可能要离开北京了。” 我的脑子里顿时“嗡”的一声,声音都变了:“他要去哪儿?” “哪儿?”蒋承临有些迷茫,“应该是回美国吧。” “什么时候?!” 蒋承临说:“好像是今晚……你回家一趟找到你想要的东西了吗?” 我喃喃地说:“找到了。” 找到了。 但我还赶得上吗? 今晚……为什么会是今晚? 不,我一定要赶上! “蒋哥,你再帮我一个忙吧。”我咬咬牙,认真地说道。 “你说。”蒋承临说。 “你帮我买一对戒指。”我说。 “什么玩意儿……?”蒋承临惊呆了。 “然后借我一辆你的车,你现在就去买,开到机场这边来等我。”我快速地说,“后备箱里,你给我多塞点玫瑰花,我把我经常去的那家店推给你,差不多就是这样。” “喂喂喂!”蒋承临慌乱得像是一条狗,“你等等……你这个也太极限了吧?他妈的……我怎么买戒指啊……?你尺码多少?要什么款式?喂喂喂——” 我一边交代,一边换衣服,然后走到房间里,把秘密罐子收拾好。我叫来舒悦,让她帮我一起整理杨舟的email。 “你说什么?”舒悦一脸难以置信,“你要把这些弄成word文档?” 时间越来越少,我却越来越冷静,我说:“嗯,记住,一面只留一封信。快弄,我还要去打印。” 605封email…… 不再是网络上的一段数据了。 我把它们全部整理了出来,605封邮件,现在它们都在我的手上。 坐上去北京的飞机时,我拿出了一支笔,开始给过去的小羊回信。 我知道我写不完了,但,能写多少是多少吧。 第96章 夜间航行 那一天,我最多只回了13封,写在每页的下方。 落地北京后,蒋承临立刻打电话给我,痛骂我:“你不可理喻!” “你在哪儿?”我笑道。 蒋承临说:“东西都给你弄来了,你吃饭了没有?” 我说:“没有。” 蒋承临说:“吃点儿?” 我说:“我很忙,没空。” “你又要忙什么?”大龙的声音凑了过来,他听起来比蒋承临要兴奋一些,“然然,你要去干什么?玫瑰和戒指都给你买好了,你是不是疯了?” 我笑得更大声了:“真没有。” 晚上八点半,我在机场旁边的酒店开了一间房,去超市里买了一些安全套和润滑剂。再回来去酒店的时候我洗了个澡,出来的时候已经九点十五,接着快速吃了一个三明治。 蒋承临给我的车钥匙已经拿到了手,他说戒指在副驾驶座,后备箱的花选的都是红色卡罗拉。我说,谢谢你们。他和大龙拿我没办法,只是说让我之后一定要好好交代。我说,一定。 北京的这个春天还在下雨,我回来的时候不明显,但此时我做好准备后,夜雨却再次下了起来,我只好走进便利店,随手买了一把黑色的伞。 一切都准备好了,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进度。我坐进车里,关上车门,外部的噪音被隔绝开,那不停旋转的世界终于有了一丝短暂的缝隙。我闭了闭眼睛,然后拿出手机给杨舟打语音。 我做好了他不接的准备,但这一次,也许是因为他即将要离开北京,也许是因为我这段时间实在是太烦了,在我打第二个的时候,他接了起来。 “喂?”我压抑着内心的激动,“小舟?你在哪里?可以……可以见面吗?” 他回我:“不了吧。” 即使是有心理准备,但听到了之后我还是失落地说:“我……只见一面可以吗?我知道……我知道你马上要走了,所以不会耽误你什么的。我只有几句话要说……可以吗?” 第176章 杨舟那边没有立刻回我,我抓紧又说了一句:“求求你。” 半晌,他语气放缓,问道:“你在哪里?” “我就在机场附近。”我说,“不耽误你,只有几句话。” 他说:“定位发来。” 我照做,然后道:“车牌号也拍给你了,我在车上等你。” 我坐在车里等他,心脏砰砰砰地跳,不一会儿手腕上的破表又在问我是不是在运动,我一气之下把表摘掉了。 夜色深了些许,淅淅沥沥的小雨一点点打湿了车窗玻璃。我想起了从前杨舟开着他哥的车回来的时候,他也是在夜里一直开着车,一直开到曾经我家的楼下。 四十分钟后,我才等到杨舟,比我想象中要慢许多。 他敲我车窗的时候我正低头看着手机,猛地一惊,手机掉在了缝隙里。但我也顾不上这么多了,用手示意他上车。他经过车前,透过朦胧的玻璃,我看见他穿了一件很酷的黑色风衣,敞开的衣服里面只有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他上了车,带着一身弥漫的水汽坐进来,然后关上车门。 “什么事?说吧。”杨舟淡淡地开口,眼睛盯着面前,似乎不打算再多看我一眼。 而我盯着他的侧脸看了半天,最终在他皱起眉头看向我的时候,才笑着说:“对不起。” 杨舟微微地张了张嘴,问我:“什么?” 我冷静地把车门锁上,然后将车驶了出去,说:“我不打算让你走。” 杨舟终于忍不住挑起眉头,怒道:“谢然!你是不是神经病!” “是。”我笑了笑,“我是神经病。” “你要带我去哪儿?”过了一阵,杨舟忍不住把安全带系好,嘴唇抿得很紧,“你驾照什么时候考的?” 我说:“半年前,今天是第三次上路。” 他顿时不说话了。 其实我没有目的地。 我只是不想让他走。 “小舟。”我叫他。 时间接近了深夜,一路上的车流渐少,雨雾中的世界全都是湿漉漉的,雨降落下来,空气似乎都变成了一片海。 “你想让我看到的东西,我看到了。”我说。 杨舟侧过脸看着窗外,对我所的话充耳不闻,只是安静地看着车窗外不断倒退的风景。我单手拿了那些打印出来的信,在某一个红灯处停下的时候递给他。 他低着头看了看,然后又抬起头看着我,我说:“对不起,我以前一直没看见。你运气差,选了一个我最不常用的qq邮箱,所以一直到现在才看见。我前几天飞回老家了一趟,已经全看完了。” “但是……但是太多了,小舟。我只能先回你13封。”我解释道。 杨舟翻过了一页,露出我的手写字迹来。红灯在这一刻变绿,我一脚油门出发向前。 我一边开车,一边用余光看见杨舟低头时的睫毛颤动,他看了一页,很快又看了另一页,接着是第三页。 “小舟。”我的喉咙发紧,“我要跟你说对不起,我的确是跟严律说了几句话,他看起来挺关心你的,对我说的话也不是很客气。但我发誓,我这次没打算听他的……我说追你,不是假话,是认真的。” “我没有放弃追你的意思,我知道我这次一定要想清楚了。以前……以前你让我别听你哥,还有你家里人的话……但我没做到,我还是听了。对不起,我……我当时只是,我只是觉得……” 我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当面承认这件事对我很难,但我必须要说。 “我觉得我配不上你。”几秒钟后,我说。 我没有继续说下去。 车里安静了下来,夜色裹挟着风和雨,我们的车还是在继续前进。我侧过头看了看杨舟,发现他仍然低着头,似乎没有怎么听我说话,目光仍停留下我回信的第三页上。 又到一个十字路口,红灯上的数字在缓慢地跳动。 我伸长胳膊,把后座上的一个袋子拿过来递给他,对他说:“这个本来是你送我的,不过这几年你不在,所以里面有一些我的秘密……现在我想送给你。” 杨舟迟疑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收下了那个袋子,他慢慢地将秘密罐子拿了出来,漆黑的眼睛里终于浮现出了一丝异样的情绪,嘴唇抿了抿,却还是没有对我说话。 “送给你。”我固执地又说了一遍,“里面都是我的秘密。” 那年我们二十岁,他正式留在了我家,或许是为了让我敞开心扉,或许是为了逗我开心,他用打工的钱买了一罐糖送我。我很嫌弃地不要,他只好把糖吃光了,又把他的心装在里面送我。 现在,我把这一切都还给他。 杨舟的手摩挲着这个熟悉的罐子,一闪而过的霓虹灯在此时照亮了他的半边脸,他的手指不自然地抖动了两下,耳朵尖微微泛着一点不显眼的红。 绿灯了。我继续开。 “我其实觉得我不会再遇见你了,这几年你不在,我身边也发生了挺多事。”我看着前方的路,仿佛可以一直这样往前开下去,“舒悦和张尘涵结了婚,我换过几份工作,魏爷去世了,我以前的那栋房子拆迁拿了一笔钱,还有……小黄也死了,是我和张尘涵一起埋的。” “小黄死了?”杨舟终于回了我一句。 我好笑地看了看他,假装埋怨道:“我说了那么多你都不理我,提到小黄你才肯搭理我?” 第177章 杨舟忍不住瞪了我一眼,我又哄道:“嗯,是我的错……小黄它……是2014年走的,不知道因为什么,但它是野狗嘛,我没太用心地照顾它……对不起。” “别。”杨舟的喉结动了动,“别……这不用对我说对不起。” “小黄它很想你。”我说,“它经常站在路口看某个方向,虽然它不说,我觉得它是在想你。” 杨舟忽然像是再也忍受不了一般对我说:“让我下车!” “不。” “你让我下车!谢然!” “不。”我咬着嘴唇,声音里已经很没用地带上了哭腔。 又开了一段路,我已经完全失去了方向,车窗外的雨势却在这时候莫名地加大了,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车顶,雨刮器运作着,让我勉强还能看清这个雨中的世界。 杨舟安静了一会儿,最终咬牙切齿地对我说:“那你要怎么样呢?” “我想和你结婚。”我不假思索地说。 “什么……?”杨舟猛地侧过头,眼睛再一次地瞪圆了。 “我想和你结婚。”我对他笑了笑,“我想直接和你求婚,小舟。” “你开什么玩笑!”他都快被我气笑了,但先前存在于他耳朵尖上的一点红意却在这时蔓延到了他的脸颊,“你说要和我结婚,我就得和你结婚?谢然我发现你真的是……疯了。” “我不说的话,我会后悔一辈子,但你可以拒绝我。”我认真地说道,“你要拒绝我吗?” 安静的车厢里,杨舟喘着气,像是看着什么怪物一样看着我,但是我等了很久,却什么也没听见。 “那你要答应我吗?”我又问。 还是没有回应。 雨越来越大,怎么会这样。 他不答应我也不拒绝我,怎么会这样。 我到底要带着他去哪里? 我在做什么…… 就在此时,杨舟突然艰难地道:“反正……你不能和我在一起,就别再这样了吧。谢然,我想了想,我也有错……这段时间以来,是我故意在招惹你。” “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能和你在一起?” “以前在一起过,不还是分开了吗?我哥说的,你的世界和我的世界不一样,我们本来不该遇见的。”杨舟说,“何况……你也不想来我的世界里生活。” “嗯。”我轻轻地说,“不想。” 杨舟的肩膀垂落了下去,干巴巴地说:“那就……别提了……” 我不能去他的世界生活,他也不能来我的世界。 这便是困住我和他之间……最难解的问题。 我们的船在夜间航行,没有灯塔的指引,面对着风雨,孤单得像是被放逐的古老愚人船。曾经的我以为我们最终会粉身碎骨地葬身海底,但我现在不这么想了,因为我想要这艘船——在陆地上也能行驶。 咚,咚,咚。 我的心跳回荡在我的耳边,我听见自己说:“小舟,没关系。” “我不能去你的世界,你也不能来我的世界。”我笑着说,“我知道的,但我……我在努力创造一个新的世界。你愿不愿意来这个新世界,然后和我重新在一起?” 这一刹那,杨舟怔愣在原地。 我打着方向盘,才发现周遭目之所及的地方已经不再是日常所熟悉的景色。我早在不知不觉间开出了城市,开出了国道,我们进入了哪里,恐怕只有上天才明白。 但—— 我继续在雨中前行,车顿时颠簸起来,这甚至根本不是一条常规的路,而是一大片漫无边际的荒野。 我就这样慢慢地在荒野里开,大雨磅礴,那看不见的海浪早就淹没了我们。于是我知道,这辆车早就变成了多年前夏日里那艘船,我是掉队的船长,而杨舟说,要允许一切存在。所以…… 车停下来,黄色的车灯照亮了前方的荒野。 我从口袋里拿出了那对蒋承临替我匆忙买来的对戒,和杨舟说:“我买了新房,大概年底装修好,是全款买的,不是以前那个很破的屋子了……你如果愿意,我想把你的名字加上。” 杨舟直直地盯着我看。 我继续说:“我现在在北京工作,税后工资加奖金大概能达到八十万,我还有一点点股份,不算太多。之前的项目挺成功的,但现在新项目的情况我不能打包票,所以我尽量能存钱的时候存钱。这些钱……我知道肯定不能和你家里比,不过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也可以养你。” 他的目光从我的脸上转移到我手里的戒指上。 “不知道你现在是不是还在读书了……”我有些窘迫地说,“美国学费应该挺贵的,要是后面新项目上线拿了奖金的话,我帮你付学费应该也是可以的。” “谢然,你……”杨舟开口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说:“我知道,我就是……我就是跟你坦白一下,我肯定不像以前那么穷了,但再有钱一点的话我还在努力,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的诚意。” “小舟。”我忍不住伸手碰了碰他的脸颊,“我很喜欢你。我来北京以后拼命地工作,几乎两年多没有休息过。现在想想,当时其实我心里也在憋着一股劲,我想摆脱我原来的世界,我想离你近一点。” “我以为你过得不错,但是我现在才发现你过得一点也不好。”我往他的身边凑了凑,“所以,说追你是真的,我想和你在一起,这次谁来劝我也没用了。你哥、你爸妈都不行……如果这次再重新在一起,你说分手我也不会跟你分手的,因为我想和你死在一起,小舟。” 第178章 我想和你死在一起。 不知道这句话有没有吓到杨舟,但这句话是我的真心话。我浪费了太多时光,我只希望从此刻到以后,每一分每一秒都和他在一起。 我不管了。 我只要他。 就让我犯错吧,就让全世界阻拦吧,就让不可能变成可能吧,毕竟夏天的船已经笨拙地行驶到了陆地上。 只要他愿意。 杨舟的呼吸肉眼可见地乱了起来,我眼巴巴地又凑近了一些,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很久。我们温热的呼吸交错在一起,像是在试探,又像是在克制。 “所以可以和我在一起吗?”我轻声问。 这次没等杨舟回答,我便一点点地吻上了他柔软的唇,小心翼翼地来回蹭了蹭。 他不会真的这么铁石心肠吧?我有点儿难过地想。 但下一刻,我却感到一只手用力地按住我的后脖颈,然后他像是疯了一样回吻过来——那绝对不是我之前那般蜻蜓点水的吻,那是强势地撬开我的唇舌,几乎要把我完全吃掉的一个吻。 我和他。 我和我的小羊。 就这样在2018年的春天雨夜里,在一片黑漆漆的荒野地中,在一辆宛如孤独小船的车里,不顾一切地接吻。黏腻暧昧的水声在安静环境中响起,直到我无法忍受了,轻轻地咬在他的嘴唇上。他放开我,不停地喘着气,我满脸通红地看着他的一双嘴唇被我亲的湿润。 杨舟眼睛里的情绪晦暗不明,他的一只手还摩挲着我的脖子,掌心的热度透过皮肤传到我的心里。我和他额头相抵,鼻尖也靠在一起,他哑着声音,断断续续地说:“如果……如果这一次你再想走……我是不会同意的……” “我不走。”我迷恋地看着他,“我爱你,小羊。” 杨舟缓缓呼吸着,然后解开了安全带,朝我抱了过来,脸埋在我的颈边。 他答应了。 他真的还喜欢我。 他愿意和我再试试。 这是命运留给我的,最珍贵的一次赦免。 但还不够,还不够…… 等我俩的呼吸都平稳了一些,我在他耳边问,想不想做。杨舟浑身一抖,说别开玩笑。我说,真没有。他说,你要不要看看这地方是哪里?你到底发疯把车开到哪里了?我笑了起来,说我确实不知道。 我把掉进缝隙里的手机捞出来看了看地图,发现我果真乱开到了一片荒野,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附近应该只有我们两个人。说起来是很可怕的,可是只要和他在一起,我却总是这么头脑混乱,也是这么无畏。我低头看了看杨舟起了反应的部位,觉得一种难以形容的潮热也在我的身体中流转。 我说,来做吧。杨舟说,你神经病,谢然。我说,但是车里不行的,这不是我的车,是借朋友的。如果给他知道了我们在车里乱来,他会骂我。杨舟沉默了片刻,似乎不怎么想理我。 外面的雨声小了,急促的大雨又变成了细细的、温柔的雨雾。我开门走下车,杨舟在里面喊我,去哪儿!我走到他的那一边,低头把他拉了出来。车灯暗了下去,周围便陷入了化不开的黑暗。我搂住杨舟,缠着他索吻,他亲了我一会儿,然后动作粗暴地把我抵在车边。 杨舟警告我,别再惹我了。我说,可是……我很想。他呼吸一顿,过了很久才小声说,你会疼。我说,我不疼,你摸一下吧。片刻后,他又再一次亲了上来,压着声音说,你自己提前弄过了?我勾着他的脖子,蹭了蹭他的脸颊,乖顺地说,嗯,在来之前。 自此,再也没有哪一次可以比得过这一次。 我们在天地间,在黑暗中,在雨雾里,闻得见泥土的气息,听得见彼此的心跳,那情潮也如海浪般,弥漫在空气里,淹没了我。我有些记不清了,只是觉得自己在被不停地拆解和摇晃。就像他写的,你入侵了……我,但请别把这当做不好的词。 结束了之后杨舟低头给我穿好衣服,他的风衣裹住了我,我们两人拥抱了好一会儿。理智复苏了,杨舟已经不知道第几次这么说了:“你神经病,谢然。” “嗯。”我心满意足地说,“就对你神经。” 我们坐回了车里,在车里抱了很久很久,都无法停止亲吻对方,吻一个个落下,在脸上,在手背。 回去的路上,杨舟坚持着他来开车,我都听他的,乖巧地坐到副驾驶座上去。他开车技术比我好,定了导航之后,车子一点点又回到了正常的道路。 我还是忍不住盯着杨舟看,他把风衣脱了下来给我披在身上,只穿了里面的那件白色t恤,露出了肌肉线条十分好看的手臂。 接着——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天竟一点点地亮了。太阳还未出现,但光线却慢慢地透过云层浮现出来。我怔怔地看着杨舟的侧脸,他在白昼出现时转过头看我,正如同多年前的夏天,在海边我失去呼吸的那一幕。 杨舟注意到了我的目光,缱绻的温柔重新占领了那双漂亮的眼睛。他对我笑起来,我的眼眶和鼻尖都感到一阵莫名的酸涩。 我明白了,原来所有的旅行,都只是为了这一刻——这便是在黑暗中航行的小船驶向黎明的,永恒瞬间。 第97章 好久不见,爱 天亮起来后,有些太疯狂的事情却还没有结束。 第179章 我让杨舟把蒋承临的车给他停了回去,然后我们打车去我家。那种持续了一晚上的亢奋还在散发余热,一直要到我和他累得抬不起胳膊才能停止。我抱着他,他的头枕在我的肩窝里,闭着眼睛随便我怎么摸他都行。 那一整天我们都没怎么下床。 窗帘拉着,有雨声。客厅的电视开着,传出不知道哪个频道的新闻,楼上有人回家了,我听见了脚步声,然后又觉得很热,杨舟却把我再次搂紧。 我们漫无边际地说了很多很多话。 但却还是无法拼凑出分开这几年的所有细节。 我的手摸到他的耳垂,问他什么时候去打了这么多的耳洞,手臂上的纹身又是怎么回事。他说耳洞不记得了,纹身也没想那么多。杨舟的手指缠着我的头发,问我这留了多长时间,我对他说之前有考虑去理发店剪掉。 “别。”杨舟说,“好看。” 我傻傻地盯着近在咫尺的他,用手抚摸了他的脸庞,随后凑上前,又不知道多少次地吻他。 杨舟说蒋承临打探到了一个错误的消息,他回美国的机票不在昨晚。我说这真的坑死我了,早知道就不这么做了。他就说,如果错过了昨天,说不定他也不会再答应我。 等到凌晨,我饿得有些头晕才从床上爬起来,对杨舟说:“想不想吃点什么?” 他侧躺在床上,手牵着我的,很平静地说:“吃你吗?” “这个……要不下次吧。”我很为难。 “吃不消了?”杨舟也浅浅地笑了一下。 “再这么下去可能会死。”我也笑。 他松开我的手,说:“开玩笑的,有什么我吃什么。” 我套了件t恤,去厨房做炒饭,没有技术含量的食物,是以前他在我家里经常吃的。快弄好的时候我听见脚步声,回过头看见杨舟走了过来。 “快好了。”我说。 “嗯。”他应了一声,从背后黏黏糊糊地抱着我,胳膊环着我的腰,头靠在我的颈窝边。 我忽然想,似乎一切都没变。 这个场景还和从前一样,我在做饭,他会跟着我,明明我们都在同一个屋里,却仿佛只要分开一点点距离,他就会感到不安。 “小然。”杨舟一说话,紧贴着我后背的胸腔里便发出一阵震颤,略微有些灼热的呼吸喷洒在我的脖子上,带起热乎乎的痒。 “嗯。”我笑着回他,却抽不出手来摸摸他的脑袋。 “小然?”他不知道在确认第几遍。 “嗯。”我说。 “你会走吗?”他问。 “不会。”我说,“炒饭好了,帮我拿个碗。” 一大碗炒饭端上桌,我懒得再分,便和杨舟坐在一起,一人拿了一个勺子,随便吃吃算了。中途我忽然又想起一件事,下意识地说了一声:“完了。” “什么?”他朝我看过来。 我有些懊悔地说:“车后备箱里有花,我给忘了,也没拿出来。” 杨舟像是被噎了一下,过了片刻后垂着眼睛说:“别送了……这辈子都不想再收到玫瑰了。” “……” “家里都放不下。”他带着笑意说,“还有你这对戒指从哪买的,尺寸都不合适,我戴不了你也戴不了。” 我挠了挠头,觉得自己的确有些蠢,只好说:“也是让蒋承临随便买的,等明天我们去买新的吧。” 杨舟说:“你现在变得好败家好奢侈。” 我说:“我竟然能从你的嘴里听到这句话……” 我们填饱了肚子,又坐在一起傻笑。杨舟去洗了碗,这次换我在厨房里看他——他动作十分利索,我却想起他第一次在我家洗碗的时候被划破了手指。 “手。”我说,“手给我看看。” “嗯?”杨舟没明白,但还是把手递给我。 我把他的手攥在手心,翻来覆去地在灯光下面仔细看。杨舟的手微微用力,指尖抵在我的唇上摩挲片刻,我的喉结跟着滑动了一下,嘴唇没有抿紧。 杨舟瞬间抽回了手,背过身说:“不来了,真的,我觉得你嘴巴有些肿……” 我自言自语地说:“是吗。” 也许我们需要慢下来。 但身体是这么诚实,一种带有压迫性的生理性喜欢几乎打垮了理智。我是如此喜欢他,一个和我不一样的人类躯体,两个人紧贴在一起,让皮肉之下的心脏,逐渐找到一种相同的跳动频率。 这么想的话,又何须慢下来? 第二天,我们没有去买戒指,只是在家待在一起。 直到第三天,我才有心思去看手机。不出意料的,光看完手机里所有的消息就花了我四十分钟。 西西弗:【你车给我停回来了?】 西西弗:【花怎么还在啊救命。】 龙的传人:【哈哈哈。】 西西弗:【你不要我送我对象了啊。】 西西弗:【别是失败了吧。】 我:【怎么可能!】 西西弗:【?】 西西弗:【你现在才回我消息,这几天一直鬼混?你能不能下床?】 我:【。】 龙的传人:【。】 西西弗:【。】 我:【成功了,之后找个机会带我对象跟你们吃饭。】 龙的传人:【细说细节!】 第180章 西西弗:【。】 西西弗:【你牛b。】 我还没继续给舒悦和张尘涵说一声,手机就被杨舟夺走,他像个不讲理的八爪鱼一样用手脚缠着我,小声又不讲理地说:“别看手机。” “我后天要回去上班了。”我在心里算了算日子,重重地叹了口气。 “嗯?”杨舟怔愣了几秒,“哦对,你还要上班。” 我亲了亲他,觉得他真的可怜死了,于是说:“那你在家等我行吗。” “你整天加班吗?”他懒洋洋地问我。 “不加班。”我很认真地说。 “真的不加班吗?”他狐疑。 “真的。”我几乎快要发誓。 以前我上学可以带他一起上学,但是现在上班是真的不好带了……这么大一个人,我往哪里搁? 后天出门之前,我想到另一个问题,于是对杨舟说:“你知不知道严律很喜欢你?” 杨舟的声音从房间里传来,他说:“知道一些吧,但他没有挑明,我也不想说。” 我说:“那你能不能别再联系他了。” 杨舟没立刻回我,只是到浴室里来,和我站在一起看着镜子,他打了个哈欠,脖子和肩膀上都是我弄出来的红色吻痕。 “好,我不会再联系他,我没精力再去联系别人了。”他侧着头看我,“还有你今天出门的话,记得换件高领的衣服。” 我看见镜子里的自己笑弯了眼睛,吐掉嘴里的牙膏泡沫,漱了漱口,勾住杨舟的脖子让他低下头,亲了他一口说道:“知道。” 我实在是很任性地请了一个很长的假,回去马不停蹄地处理了一连串的工作,直到中午吃饭的时间我接到杨舟的电话,他说:“你下来吧,给你做了饭。” 我顿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吃惊地问:“你做的?” 他说:“嗯,你以前不是吃过吗?别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 “我马上来。”我说。 杨舟说:“那我还在楼下咖啡馆等你。” 出去的时候一堆人在等电梯,我想了一秒钟就直接选择了楼梯下楼,每次快要接近楼梯最下面几层的时候,为了省时间,我就直接跳下去。 见到他的时候,他果然在咖啡馆里坐着,面前有一个星巴克的纸袋,正翘着长腿玩手机。我站在玻璃外面看了他一会儿,还是有一种不敢相信的感觉。我忽然明白了很久之前,当时他跟我在一起,他说他很不安的原因——是因为太渴求某个人,终于得到了之后,会害怕这一切都是假的。 我推开门走了进去,也先点了一杯咖啡,然后走到杨舟的对面坐下,伸手打开纸袋,拿出里面的便当盒。 我说,你什么时候去买菜的,还做了海鲜。他说,让人送过来的,现成的好处理,好吃吗?你平时吃什么。我说,平时吃公司统一订的盒饭。他又说,我做的肯定比盒饭好吃吧。 我看着他笑,说:“那肯定老公做的好吃。” 他吓了一跳,收起手机,左右看了看周围,“你叫我什么?” “哦,你不喜欢就不叫。”我有点儿失望。 杨舟帮我拿了做好的咖啡,欲言又止了半天,最后憋的脸都红了,说:“我没不喜欢……但这是公共场合,你没必要……” “我没隐瞒任何人。”我扒了几口饭,“我可以说的,但你不想我说也无所谓。” “我不是那个意思。”杨舟说。 天气太好了。 一片阳光从窗户外面洒进来,照亮了我和杨舟坐的这张桌子。光线打在他的睫毛和挺直鼻梁上,投出一片阴影。就像以前他陪我一起上课,我们坐在那间大教室的后排。而现在,我在一家公司上班,他给我做了午饭。 有些微苦的咖啡在我的舌尖蔓延开,一种轻轻的气泡炸开的声音出现在我的胸腔里,我暖洋洋的胃里涌现出一种超出幸福之外的满足。 我想,我的归属感是在这一刻回来的。它离开我很多年,在一个车站丢失掉,却在一家咖啡馆里重新回来。它像个老朋友,对我说,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爱。 “吃完了吧?”杨舟还在刷手机,抽空看了我面前一干二净的便当盒,嘴角微微翘起来,很明显被我的光盘行动讨好到。 我觉得杨舟似乎也渐渐回来了。 过去的那个他,现在的这个他,开始在我的眼前一点点融合。 我假装对着咖啡馆里竖在桌上的广告牌有了一点兴趣,拿起来装模作样地看了看,然后俯身向前,用广告牌遮挡住动作,快速地偷偷地亲了一下杨舟。 杨舟看着我,像是被施了定身魔咒,很久才低声说:“谢然,你亲我一嘴的油。” 作者有话说: 接下来尽量还是日更啦!还没有结束,还在收尾阶段,会让小然和小羊在一起谈谈恋爱~ 谢谢大家咯!谢谢各位的评论和打赏!嘿嘿:) 有一些时候,我觉得每个人的生活都可能会变成一场夜间航行,不知道该去哪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天亮,也许一直不会有天亮,这样的话就只能永远在黑暗中随着海浪起伏。96章之前,有30w字的篇幅就是在讲述这样的一场旅行,96章是书中人航行至黎明的时刻。其实我知道有时候看的挺痛苦的,比如卷三是很长的一段,大家也会经常跳着看。但我还是写了,说不清楚这种坚持是什么吧,或许等这个故事完全写完的时候我会更明白一点。 第181章 第98章 喜欢漂亮笨蛋这一款 似乎也不能用重新谈恋爱来形容我和杨舟的这段新关系。 因为好像,我一直在爱他,他也一直在爱我。我们只是在彼此不知道的时候,偷偷地、无望地爱着彼此。 他把回美国的机票暂时退掉了,也很少回他在北京的家,再一次地留在了我的家里。 慢慢地,我家里的客厅又被少爷乱七八糟的东西占领了大半。他成了知名的断更up主,我悄悄看ryan2014微博发现的,他已经有段时间没有营业。 有时候,我会问他真的不和其他朋友联系了吗?他就对我说,其实他不怎么需要朋友。 那对不合适的戒指最终被我们留了下来,我这才知道杨舟一直戴在脖子上的银链,坠着的是一把钥匙。 我家的钥匙,我从前给他的。 是一把已经无法再使用的钥匙,打不开任何一扇门。 我把他珍藏的钥匙握在手心里,金属渐渐地被我捂热了。我还有许多回信没有写,那打印出来的email沉甸甸的,于是,我每晚和杨舟做完之后,都会趴在客厅的木桌上给他写回信。 他说,你别写了,这些都是我的黑历史。我说,不是黑历史,怎么会是黑历史。他随手拿过桌子上的一封email,垂着头看了半天,说我都不记得了,是我写的吗?我写的时候可能精神状态不怎么好。 我们还是必须要一点点地找回过去的事情。 很多事情一定要说开才行,但我知道这个过程不能太快,需要一个两人都能承受的速度。 我和他坦白,我也有过一段很迷惘很痛苦的时期,但我留下的文字都是一些只言片语,还有照片。他问我去看没看过心理医生,我说没有。他说,我去看过几次,作用不是很大。 “我没事。”我很清楚自己的状态,“关键是你有没有事。” 讲故事最好的搭档是喝酒,喝酒了说出的话真真假假,分辨不清的时候就不会太糟糕。 我们把房间里的灯都关掉了,阳台的窗户和门都敞开着,春末夏初的风吹了进来,杨舟睡在沙发上,而我睡在他的身上。他一只手环着我,另一只手垂落下来,地上堆着我们的酒杯,似乎这段时间以来,我们总是在微醺的状态。 “我也没事。”杨舟闭着眼睛,轻轻地说。 杨舟回到我的身边,不知不觉已经快要过去两个月。 我没再问他要不要离开,只是默认他不会离开,也没有问他现在和家里人的情况如何,因为我只相信他,我知道他想和我在一起这就足够。 漫长的夏天再次来到我的生命里,却比从前的任何一个都要好,都要完满。 “天热了你别大中午的跑来给我送饭了。”我早上起床去上班,杨舟还在睡觉,出门的时候我低头亲了亲他的耳朵。 杨舟睁开眼睛,翻了个身,乖巧地说:“好的,不去。” 中午每顿都能吃上现成的,恐怕在我们项目组是独一份。每回杨舟睡醒了过来陪我在楼下咖啡馆吃饭,一来二去同事们都眼熟了他。有人问过来的时候,我便笑着说是家属。 沙琪玛大王:【不是说好了追到手跟我说的吗!】 我:【哎呀。】 沙琪玛大王:【结果你现在完全保密是吧!】 我:【时间总是不够用。】 沙琪玛大王:【你都不加班的!时间还不够用!每天到底在做什么!】 夏雅的问题也是我的很多朋友都问过的——你每天到底在做什么? 但神奇的是,我记不清我在做什么。不是借口,是真的。仿佛什么都没做,也仿佛只是回家和杨舟在一起吃饭聊天,日子就这么飞速地过去了。非要回忆的话,我们有在看电影。我下班的时候他来接我,然后去商场里看电影,也有在家用投影和ipad看的时候。 我和杨舟似乎进入了一个“真空”的环境。 这是只有我们两人一起构建出来的安全区域,忘记了过去的分离,也忘记了不愉快,只剩下两个人靠在一起看电影。 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到这一年的七月中旬,蒋承临在微信上提醒我:【差不多了吧,金屋藏娇的阶段也该结束了吧!你别太过分了!怎么一谈恋爱什么社交活动都没了。】 我:【……】 龙的传人:【我们又不是带着病毒,就这么见不得人吗?】 我:【…………】 我:【我问问我对象。】 西西弗:【。】 龙的传人:【。】 藏起来的“娇”倒是很外向,虽然我一直强调如果他不想去的话可以不去,因为蒋承临和大龙这两人的嘴是真的碎…… 杨舟说:“没关系啊,小然的朋友我还是挺想见一见的。” 我说:“要么你今晚先更新一个视频?你那账号不做了吗?” 杨舟笑了起来:“现场催更是吗。” 说好的,我等他更新了一个视频才跟他一起出去吃饭。这段时间以来杨舟一直住在我家,除了中午会去找我吃饭,其余时间都穿得相当随意。直到要和我出门了,他立刻又开始认真收拾起来。 我终于后知后觉地想,该不会在来找我之前,他下了不少功夫用来孔雀开屏吧? “挺帅的。”我等的忍不住弯起嘴角,“你不用这么吹毛求疵。” 第182章 “你不懂。”杨舟信誓旦旦地回道。 等少爷打扮好了,我和杨舟一起打车去找蒋承临他们,约在一个私房餐厅里,蒋承临和大龙在里面喝茶。我俩进去的时候大龙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一个小拉炮,见我进去了就贱兮兮地“砰”的吓我。 “……” 所以说,有些时候朋友们真的是很无聊。 不过正如几年前杨舟遇上舒悦,在我还没察觉到的时候他已经俘获了舒悦的心,这一次也是同样。他和蒋承临、大龙聊的挺好,一顿饭才吃了不到一半,三人之间就已经变得熟悉起来,甚至已经提前约好了下次聚会的时间。 “……” 不是。我有点懵。怎么我的朋友又变成杨舟的朋友了?这科学吗?! 吃完饭我们几人换了个酒吧,蒋承临和大龙喝了两杯意思了一下,一个说要去找男朋友,一个说要回家打游戏,我没挽留住,于是又变成了我和杨舟的单独约会。 “还想要点什么吗?”杨舟打了个响指,让服务员给我们送酒单,“我看这里小吃不错。” 我在昏暗的光线里发现了他微微扬起的嘴角,便问:“你喜欢蒋承临和大龙吗?” “你的朋友我都喜欢。”杨舟点完了东西,朝我看过来,“但我不知道他们喜不喜欢我,不过也无所谓。” 他把手搭在我靠着的沙发上,过了一会儿又顺势搂住我的肩膀,把我往他的怀里带了带。我和他靠得很近,果酒的香味伴随着不断上升的温度挥发,他侧过脸,柔软的嘴唇蹭了蹭我。 “好软啊。”我一下子没忍住,把心里的实话说了出来。 “嗯?”杨舟愣了愣。 我笑了笑,双手捧着他的脸,晕乎乎地说:“我说……你的嘴唇好软。明明其他地方都硬邦邦的。” 杨舟顿时露出一种哭笑不得的神情,问我:“你喝醉了吗?” “没有。”我摇头。 杨舟抱着我的手臂紧了紧,小声威胁道:“没喝醉就别浪。” 服务生送吃的来了,我还跟没骨头似的赖在杨舟怀里。他倒是淡定自然,但我感觉我的脸有些升温,于是便闭起眼睛,把脸藏在他的颈窝里。 另一个周末的时候,我和他去认真选了一次戒指,这回是真的可以戴在手上。我在网上查了同性可以结婚的国家,但什么时候飞过去还要和杨舟商量。 我是在认真做每件事。我的确和过去软弱的自己做了真正的告别。 不过,带着杨舟认识了蒋承临和大龙之后,我的朋友们又开始经常约我们一块儿出去。直到某天,蒋承临对象小白问我,所以江煜是彻底出局啦? “江煜?”杨舟耳朵上仿佛有个探测器,假笑着看向我,“谁啊?” 蒋承临看热闹不嫌事大,直接说:“某个相亲对象,哥大毕业的。” 我说:“蒋承临你是不是想让我死。” 蒋承临笑得浑身发抖。 杨舟肯定知道江煜是怎么一回事,但具体怎么知道的,他始终没告诉我。之前我们刚刚有进展的时候,在那次ktv结束时我就问过,可他一直没想跟我认真解释。 “你是不是跟踪过我?”回家后,我还是忍不住问。 杨舟在厨房里拿了水果榨果汁,好笑地看着我,说:“收起你的臆想。” “我没臆想。”我合理推测,“你一定跟踪过我,你回来就是为了我……你故意做了很多事情,就是在等我上钩。” “那也得你肯上啊。”他说。 我走过去,他喂我喝了一口果汁,然后又低头吻了吻我,可怜兮兮地说:“用点小心机怎么了,哥哥你会因为这个不爱我吗?” 不会。 他做什么我都会爱他。 但我总是忘记认真拒绝江煜,想来想去还有点抱歉,只能抽空约他喝了杯咖啡,跟他说清楚我现在已经有了正式的交往对象。 江煜爽朗地笑道:“哦,没事。我好像看见你男朋友……你回头看看那个是吗?” 我顿时“啊”了一声,转头便看见杨舟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还一个不小心地差点打翻手边的咖啡。 江煜也看到了。 于是他调侃我,原来我喜欢漂亮笨蛋这一款的。 第99章 小然的新发型是羊毛卷 蒋承临和小白评价我和杨舟重新在一起之后像是连体婴,并且问我他是不是天蝎座。 小白分析得头头是道:“这个占有欲,我觉得只有天蝎座才能解释了。” 但我知道不是,杨舟的生日在七月底。 然而仔细想想,我竟然从来没有认真地给杨舟过过一个生日。今年我问他想要什么的时候,他正抱着吉他坐在沙发上,思考了一会儿才对我说:“没什么想要的。” “不会吧?” “真没。”杨舟低着头弹了一小段,“现在这样就挺好。” 晚上我做了饭,我们盘腿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边看电影边吃饭。窗外的天色渐渐地暗下来,一盏角落里的灯照亮了室内,暖黄色的光线像是夜晚的太阳。杨舟满足地舒了一口气,放松地朝后仰躺在沙发上。 我伸手挠了挠他下巴,凑近了一点说:“吃饱了吗?” 他把我的手攥在手心里,接着再和我十指相扣,笑着说:“别拿你撸猫的手法对我。” 第183章 我觉得这似乎是个很完美的时刻,于是试探着和杨舟聊到了他有没有跟家里人联系。谁知道他一下子坐直了身体,皱起眉警惕地看着我,问:“你是不是……” “没有。”我矢口否认,“谁也没跟我说话,你哥电话我都删了。” 杨舟还是看着我,最后含混地说:“嗯,你别担心。” 他说,我们现在不是20岁了,他自己会有安排。我说,那你还回美国吗?他说,没必要了,不想回去,本来就回不回都无所谓,你是不是觉得我在你家吃饭不给钱,谢然。我说,怎么可能!他说,现在涨价了吗?我记得以前伙食费从五块涨到十块。 得了便宜就卖乖的可能就是他。 上个月亲情卡刚出来我就给他开通了,虽然他一次也没用过。 不过也是这次以后我意识到,真的没必要再提起这个话题了。正如我不再是过去的我,现在的杨舟也会处理好他的事情。他并不是完全没有工作,只不过是不需要像我一样每天去公司。 我会只相信他一个人。 相信他留下来,会自己处理好他的一切。 想来想去,男朋友的生日还是必须要准备的,他说不需要是一回事,我上不上心又是另一回事。 蒋承临提议我们一起去海边玩两天,现在正好是夏天,沙滩、海边、烧烤、星夜……这一套下来可以把我男朋友迷晕。我看着蒋承临,话到了嘴边又吞了回去。怎么说呢,我们20岁就玩过一套了啊。 最后我定了个蛋糕,挑了一条领带,想着万一以后我们有正式场合需要穿正装,可以让杨舟戴上。至于花嘛,现在杨舟看到玫瑰就头痛,于是便没准备。 他生日的那晚,我叫了蒋承临他们来我家帮忙打气球,结果打气的东西坏了,几个人只好亲自吹。大龙铁肺,一吹吹炸了,把小白吓得心脏骤停。他们在外面打打闹闹,我则在厨房手忙脚乱地做大餐,这大概是我人生中做菜最用心的一次,满汉全席也不过如此。 杨舟晚上回家的时候,我们把客厅的灯关了,他摸黑进来,声音里带着疑惑:“小然?” “别开灯!”我连忙喊。 “啊?”杨舟笑了出来,“你干什么,准备了什么惊喜,这么土?” “是是是,土死我得了。”我也忍不住笑。 我用打火机把蛋糕上的蜡烛点燃,火光在黑暗中现出身形,蒋承临他们在我背后,拿着手机光由下而上照着脸吓唬杨舟。 “……” “生日快乐,过来许愿。”我对杨舟说。 他朝我走来,嘴角翘着,我这才发现他今天似乎去理发了,两边头发被推得很短,看起来比以前清爽。 “谢谢啊。”杨舟看了看我们几个说,“谢谢我男朋友,还有我男朋友的朋友们。” “吹吹吹!” 于是,杨舟低下头,闭起眼睛许了个愿,然后他用力一吹,蜡烛的火光蹭地一下朝我的方向晃过来,好巧不巧把我散落的头发给点燃了。 有那么几秒,世界是安静的。 “我操!” 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耳边此起彼伏地开始响起各种“我操”,大龙眼疾手快地拿起抹布,死命地拍我着火的头发。 开灯之后,我一脸懵地看着杨舟,杨舟张了张嘴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几秒后蒋承临和大龙开始爆笑,小白笑着往后退,又“啪”地一下踩中了一个气球。 蒋承临说,这事儿他能记到八十岁,打算到时候跟他隔壁病房的老头吹牛,说我朋友年轻时候,给他男朋友过生日,结果他男朋友吹蜡烛把他头发给点了。 “你头发我给看看?”晚上朋友们都回了家,留我和杨舟一起打扫残局。 “没事。”我笑了笑,“大龙的灭火速度一流。” 杨舟坐我身边,伸手揽着我,认认真真地研究了一阵,有些抱歉地说:“不行,好像还是烧着了一点。” “真没事。”我又挖了一块蛋糕尝了尝,“我过两天去理发店处理下。” “嗯。”杨舟应道。 “还有个小礼物送你,领带。” 我把领带递给杨舟,还很担心他没有穿正装的场合,也不知道他喜不喜欢。果然他说自己不经常穿西装,但是裸着戴也不是不行。我说,那你还是别裸着戴了,我怕我又下不来床。杨舟听了之后笑倒在沙发上,说我对自己的认识怎么这么清晰。 有时候是我经常故意说一些话,想让杨舟开心。我喜欢看他笑,小羊在我家笑得越来越多了,胜过所有的风景。我觉得我没有更伟大的愿望,我的愿望已经实现。 第二天我去理发店,本来不打算带着杨舟,但我只要一离开他的怀抱,就感觉身上装了个报警器在响。 “你去哪儿?”杨舟睡得额头上出现了一道红印。 我说:“我去找个tony老师。” 杨舟说:“给你推荐一个?” 我说:“不用了吧,就在楼下随便剪剪得了。” 杨舟盘腿坐在床上,怀里抱着枕头思考了半天,终于试探道:“你说超市里面那个10元快剪啊?” “嗯。”我点点头,已经穿好了衣服,走过来亲了他一口,“我去去就来。” “我靠。”杨舟一下子笑起来,拉住我的手腕,“不许去。怎么你现在有时候花钱大手大脚,有时候又这么随便呢,我带你去吧。” 第184章 于是就这样,杨舟给我约了一个他熟悉的理发师,一进去我就被各种灯光和音乐震得头晕。我坐在椅子上,理发师姐姐画着烟熏妆,看着镜子对我笑道:“想怎么剪呀?” “剪短吧。”我考虑了一会儿说,“不想要这么长的头发了。” “多短呀?这么短?这么短?……还要短吗?懂了,帅哥是不是想彻底换个造型。” “对。”我对她笑了笑。 她拿出手机来给我看了看图片,说道:“但我觉得你留长还蛮不容易的,要不要看看这几种,烫一烫也蛮好看的。” “嗯……好像也是。”我犹豫了起来,“这个呢?烫卷一点?” “很可爱啊,羊毛卷,挺有少年感的。” 羊毛卷! 我感觉一下子被戳中了,立刻决定就做这种发型。等到杨舟两个小时后再回来,我还依然坐在那儿。杨舟走过来,把饮料插好吸管,然后递过来喂了我一口,小声道:“怎么在烫啊?” “就允许你烫头,不允许我烫头啊。”我说。 杨舟顿时乐了,拖了个椅子坐到我旁边,投喂我吃的喝的,眼睛笑得像弯弯的月牙。 “下次你帮我剪吧。”他说。 我不上他当了,我说:“别,给你剪了你还要去理发店二次加工。” 这天我在理发店坐了快五个小时,但羊毛卷烫出来的效果还是不错的。回家的路上,我和杨舟坐在车上,打开车窗,风吹了进来,吹乱了我额前的头发,他像是忽然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般伸出手,把我头发揉的乱糟糟的。 “像小狗。”杨舟说。 “这是羊毛卷。”我和他科普。 杨舟改了口,一副得意洋洋的神情:“哦——那就像小羊。” 跟我一样? 我在心里擅自补全了他未说完的话。 我们下了车,一起去超市买菜,出来的时候晚霞染红了天空,今天也只是很普通的一天。我们站在超市门口,杨舟拆了一个甜筒和我分享,就是彼此不怎么默契,我吃得鼻子上都是。他拿纸巾帮我擦了擦,我对他说,赶紧吃,快化了。 然后,就在下一刻—— 一道目光穿过了人群,我回过头,晚风吹过耳畔,一辆车不经意地停在街角,坐在车里的男人摇下车窗,默不作声地朝我和杨舟的方向看了过来,那是杨帆。只是很短的一瞬间,他和我遥遥相望,对我客气地笑着点点头,车便开走了。 “你再来一口,最后一点还完整的,其余给我。”杨舟什么也没察觉到,心里想的还是眼前的冰激凌。 我回过头,嗷呜一口咬掉整个甜筒,他顿时五雷轰顶般地傻了眼。 第100章 把这辈子的话都对一个人说完 杨舟同学其实缺少很多安全感。 有一天半夜我醒过来,他不在床上,我伸手摸了摸另一侧的温度,还是温热的。我吓了一跳,起来打开台灯,叫他的名字:“杨舟?” “我在。”他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但是带了一点不易察觉的慌乱。 我走出去,看见杨舟躲在浴室里,只穿了一件我的白色t恤,坐在浴缸里面发呆。我问他怎么了,是肚子痛吗?哪里不舒服吗?他摇头。我再走近一点,弯下腰抱住他。他苍白着一张脸,小心翼翼地看向我,然后紧紧地回抱住我。 “你怎么了啊?”我着急道,“你别吓我好不好,你不舒服我现在带你去医院。” “没。”杨舟声音闷闷的,“我做……做噩梦……” 我安静了下来。 “梦见什么了?”我摸摸他的头,“都是假的,梦是反的。” “不记得梦见什么,只是个噩梦。”他看起来不是很想说,我也不能勉强他。 我陪着他在浴室里又待了一会儿,他的手摸起来还是有点儿冷,我便让他出来一下,放了热水,让他在浴缸里泡一泡。 “想喝点什么吗?给你热杯牛奶?”我问。 杨舟额前的碎发被打湿,苍白的俊脸上逐渐浮起一点点红晕,他终于笑了笑,轻声说:“好啊。” 凌晨三点多,我陪我男朋友泡澡,他握着牛奶杯,我问他还需要什么服务,按摩需要吗?他一愣,然后笑得肩膀在微微颤抖。他说,什么都能满足吗?我说,是的,尽量。他说,那就待在我身边。我说,没问题。 可他还是没有对我说起那个噩梦,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又梦见了我们分手,只是每次做出这个假设,我便有些心疼。因为,杨舟已经丢失了他的伪装。那个……刚刚见面时候出现在我面前,酷酷的他,早就在这段时间消散不见。 我跟他闲聊,问他为什么英文名要叫ryan,他说是百度搜的,好听的男性英文名,拉到r开头的时候,第一眼没看到y的存在,还以为是ran。 这回轮到我有些愣住,说道:“你傻不傻。” 他喝光了牛奶,把空杯子递给我,泡澡泡得昏昏欲睡,打了个哈欠靠在那儿,说:“还行。” 那天他回去睡觉,我却再次失眠,陪着他睡了一会儿,干脆起来继续给他写回信。605封……现在还剩一百来封,写着写着,有时候会觉得仿佛要把这辈子的话都对一个人说完了。如果真说完了,那剩下的时间要怎么办? 在无意中看到杨舟的哥哥之后,我很快忘记了这件事。这回没有人联系过我,短信、电话都没有。我每天就是照常上班,然后回家和我男朋友待在一块儿,什么也没有发生。 第185章 杨舟也会缠着我一遍一遍说我过去的事情,我把这几年原原本本地告诉他,但他每回听完了情绪都不高。为了让他开心,我们只能做一些快乐的事转移注意力。结果没多久他又要问我,我继续跟他说。 最后导致的结果是……家里的安全套消耗巨大。靠,我怎么感觉我还是在上当。 八月份的时候,严炆打了个视频电话给杨舟,杨舟当着我的面跟他聊了一会儿,我还跟严炆隔着视频打了个招呼。他跟严律长得完全不像,笑起来挺阳光。杨舟让严炆帮他整理一下留在美国那边的东西,大部分东西其实都不要了,只有一些实在不舍得的纪念品,严炆也很好脾气地说好。 他挂了电话,坐在沙发上看我,我坐在地毯上拆快递,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他在看我,直到他喊了我一声,双手抱着胸。我一看这架势又不知道怎么了,便先发制人:“有事说事。” “你都!”杨舟难以置信,“你都不管我的啊。” 我也震惊了,没理解:“我管你什么?” “严炆!是严炆打电话给我。”他说。 我顿时明白了他的小心思,但还是故意笑道:“所以呢?严炆又怎么样?” “他以前追过我。” “我知道啊,可你不是拒绝了吗?” “那你好歹表现出一点点醋意吧。”杨舟很认真地说,“一点点也可以。” 在他真的生气之前,我最终还是投降了,不由分说地先把这“醋”吃得满屋都是……杨舟又开始借题发挥,把我按倒在床上,动作熟练地开始解我衬衫的扣子。单手解,很厉害。 我没对他说的是,我当然也会“吃醋”,但我更多的是感激,因为我不在他的身边,我照顾不了他,所以我无法对严炆说什么,也没法对严律真的生气。 虽然我很想,可我毕竟不能真正地回到过去,所以,就把此刻留给我吧。 天气越来越热,舒悦和张尘涵知道我和杨舟和好之后都很替我们开心。他俩不在北京,我不能带着杨舟去和他们约饭,晚上有空的时候我们四个人会一起开黑打打游戏。他们说等天气凉快一点,就请假过来北京看我们。 但没想到命运总是不按常理出牌,舒悦短时间来不了北京,因为她怀孕了。 她打电话过来的时候不知道是哭还是在笑:“谢然,你真的要当god father了。” 说实话,那一刻我的脑子也是一片空白,手不由自主地攥紧了身边杨舟的胳膊,把他掐得龇牙咧嘴,我讲话开始结巴:“真、真的……啊……几个、几个月了呢?什么时候查出来的。” 这回换张尘涵接了电话:“刚过三个月,她心太大了,完全没感觉。” “恭喜,恭喜啊。”我重复道,“这是喜事。” “谢谢啊。”张尘涵也在笑,“但我不敢让她到处瞎跑了,要不之后再见?” 我说:“那肯定的,当然是以她的身体为主。张尘涵……” “嗯。” “照顾好你老婆。” “好。”张尘涵非常郑重地说,“我会的。” 陪伴我长大的女孩如今做了母亲,一个新的生命会诞生,原来我们也到了这样的年纪。年少,其实很短暂。 杨舟在我旁边,自然也听到了这个好消息,我们在群里说了很多祝福的话,他甚至已经开始打开淘宝疯狂看给小孩买什么礼物。我说,还早,还不知道男孩女孩。他说,管他什么男孩女孩,全买了。 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们四个人的小群完全变味,里面也不打游戏了,都是在讨论小孩的事情。最好笑的是,只有我们三个男的在讨论,舒悦在里面甚至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而后又过不久,八月末的一天,严炆说已经帮杨舟整理好了东西,他没有给杨舟寄快递,而是自己亲自回国了一趟。 我听见杨舟接他电话的时候有点儿头痛:“你干什么啊,没必要吧。”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杨舟又断断续续地道:“……不可能,不可能带出来给你看,跟你没关系……靠,我知道我们还是朋友,你就当我小心眼行不行……” 过了一会儿,我在厨房削水果,杨舟挂了电话走进来,站我旁边悄无声息地看了半天。我把水果插上牙签递给他,主动说:“你直接说,我不生气。” 杨舟说:“严炆要把东西给我,顺便吃个饭,让我带你一起去。” “去吧。”我笑了笑,“可以去啊,为什么不去。” “他……”杨舟皱着眉,“小然。我必须要跟你坦白一下,他其实挺麻烦,他不像蒋承临有点傻的,他是真的纠缠了我一段时间的那种。” “你千万别在蒋承临面前说他傻。”我的重点忽然歪了。 “好的。”杨舟笑了起来。 我觉得我大概知道杨舟在担心什么,因为比起蒋承临和我的那种相互试探,严炆和他估计发生了更多。我是真的可以做到去见严炆吗?还是我以为我可以,其实并不行呢? 我想了很久,还是无法决定我是不是要一起跟着杨舟去。人有时候想逃避一件事,就会假装自己在加班。我去公司,把排期表拿出来看了又看,想着等严炆来了,我还是加班吧,让杨舟自己去。 “那我拿了东西就回来。”杨舟出门前对我保证。 第186章 我坐在电脑面前,抬头看了他一眼,说:“你……胡子也不刮啊。” “嗯。”杨舟说,“随便吧,我就去拿个东西。” 他走过来,站在我身后,看我的电脑屏幕。我说,你快走吧,别打扰我,我要工作。他说,好的,那我走了。 可虽然这么说,杨舟却还是一动不动,直到我有些无语地站起来,把他往门外推。 “你小心迟到。” “嗯。”杨舟若有所思地站在门外看着我,然后对我笑了笑,“一会儿就回来。” “拜。”我关上了门。 可是我几乎是在那一瞬间就感到了后悔。 对,没错。我就是吃醋,我就是嫉妒,我就是不开心的。就算我心底的声音在说你不应该这样,你的确应该感谢严炆,但是始终还有别的情绪在翻腾——谢然,你其实远没有那么洒脱。 五分钟后,我又打开门,却看见杨舟还站在原地,甚至连动作都没有变过。我吃了一惊,脱口而出道,你怎么还在这儿? 他朝前走一步,我想向后退却被他伸手拉进怀里紧紧抱着。 “我教你,谢然。”杨舟似乎叹了一口气,低头在我耳边道,“你就说,我不想让你去,你不准去,留在家里陪我,让严炆那个混蛋寄快递过来……学会了吗?” 第101章 我爱 缺少安全感的人不仅仅是杨舟,当然也会有我。 我对他有很强烈的愧疚感,所以我愿意为了他做任何事情。大龙有次说我几乎对杨舟百依百顺,当时不觉得,但现在回想,重新在一起的这段时间里,我是带着讨好的,虽然我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杨舟最终还是没去见严炆,他让严炆寄了快递过来,我们收到了一个很夸张的顺丰包裹。签收的时候我很想笑,我就知道杨舟的东西不会少,严炆也不知道为什么要人肉给他背回来。或许,他是真的喜欢过杨舟吧。 最近一段时间,杨舟总是喜欢让我在床上掌握主动权。有时候他甚至完全不动了,却在我主动的时候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看。我们没有关灯,于是偶尔的,我也会抬手捂住他的眼睛。 “怎么了?”他笑,“不让看啊。” “不让看。” “小气鬼。” 杨舟双手勾住我的脖子,让我低下头和他接吻。他先是慢慢地吻我,然后在我忍不住出声的时候,配合着其他动作加深他的吻。但每一次,他会在我即将真正窒息的时刻准确无误地饶过我。 我气息不稳地说:“你……很会啊。” 他就说:“是情不自禁。” 结束了之后我躺在杨舟的怀里,他抱着我的头发闻闻,又道:“卷毛小狗。” 关于我剪了头发烫了个新发型这件事,在我们项目组还是有震撼到大家的。尤其是夏雅来找我聊工作,看见我的时候差点尖叫。 “然然!你怎么变样子了!”夏雅围着我转,“我差点没认出你啊,我心想哪里来的帅哥坐你位置上。” 我笑道:“你来晚了,你看周围的人已经不吃惊了。” “怎么突然想剪头发的啊?” “偶尔换一下也不错。” “啧啧。”夏雅压低声音,一脸的八卦,“最近很幸福哦?” “还行。”我干咳了几声,“快点说正事,别在这儿磨洋工。” “好嘛……” 不是我不对夏雅说更具体的,而是我真的怕了这姑娘,我怕我一说,她隔天就能给我宣传到隔壁公司去。 中午吃完饭,我戴上耳机,继续看ryan2014的最新视频。 在我的督促之下,前段时间断更的杨舟又恢复了之前的更新频率。不过有不少弹幕都在说—— 【搬家了?】 【对哦,看着不像是之前住的地方。】 【最近弹的曲子怎么都甜甜的!】 【哥哥!我来了!我好爱你!】 【up主可以发一下谱子吗,好人一生平安】 【求谱子+1】 【啊啊啊啊终于等到你】 【哥哥……不要再断更了……答应我好吗……】 一个视频结束,末尾十秒钟黑屏的时候,我却看见了和过去不一样的地方,屏幕中间有一个小小的白色方块字:我。 【我?】 【????】 【我什么???】 【我什么啊!!!有没有人知道!!!】 【up主你要是被绑架了你就眨眨眼】 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但后来ryan2014又更新了一个视频,结尾的字变成了:爱。 【草】 【是我想的吗】 【搞什么啊!!】 【后面还有你是吧,up主你小子疯了,秀到我脸上来了】 第三个视频姗姗来迟,但结尾的字并不是大家猜测的“你”,而是“和”。 【破案了】 【行,我知道了,哥哥是想说:我爱和平】 【哈哈哈哈哈哈前面的姐妹你不要这样】 【啊?为什么不是——我爱和面?】 【笑死】 ryan2014吊足了观众的胃口,也让我浑身难受。其实我可以直接去问杨舟,但就是不怎么想,仿佛喜欢上了每天暗戳戳地追他的视频,等一个大庭广众之下专属我的爱。 但后来这小子又偷懒不更新了,惹得我心里像是猫抓一样。有几次晚上睡觉前我总是在想这件事,杨舟的胳膊横抱在我的腰间,问我怎么了。我就说,我梦见自己养猫了,特别不乖。 第187章 杨舟只是笑。 我们在国庆节假期里飞回了老家,去探望舒悦和张尘涵。 飞机落地开始滑行的时候,杨舟透过舷窗往外面看,说很久没回来这里。我想到他对机场肯定比我熟悉,几年前他总是不停地往返,我却从来没和他一起。 “嗯?”他察觉到我的一丝沉默,转过头笑了笑,“你干嘛,又在想什么?” “就是……没什么。”我最终摇了摇头。 杨舟不怎么放心地说:“谢然,你不要胡思乱想,我什么也没觉得,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嗯,我不想。” 杨舟没有去过舒悦和张尘涵的新家,这次来也是提了礼物。 他说,城市的发展有些快,偶尔路过的某个地方已经不再是记忆里的样子了。我说,但愿你还能喜欢这里。他说,一定。 舒悦和张尘涵早早地在家准备好吃的等我们,开门前我看见杨舟时不时地用手拨弄一下头发,便牵着他的手,不让他太紧张。 “来了啊。”张尘涵打开门,对着我俩笑了起来,“进来,谢然,杨舟。拖鞋在门口,新买的。” “谢然!小杨!”舒悦在厨房忙着弄菜,只好大声地和我们隔空呼喊。 杨舟把礼物放在地上,说道:“送你们的。” 张尘涵笑得十分灿烂,一边说“都让你们别带礼物了啊”,一边快速地收下。 我们四个人最后聚在一次吃饭是2011年,一眨眼过去了这么久。 重新再在一起,吃的第一顿还是舒悦和杨舟都喜欢吃的火锅。火锅热爱者真的一年四季都要吃火锅,在家吃干净也便宜。 舒悦和张尘涵完全没有提到过去,分享的都是最近的有趣事情。这两人还是一如既往的话痨,杨舟刚开始有些放不开,但很快被舒悦带动了起来,三个人叽叽喳喳的音浪吵得我头痛。 我一直在笑。 说不清听见什么好玩的了,只是一直在笑。 晚饭结束后,我和杨舟一起站在厨房里帮他们收拾残局。杨舟洗好一个杯子,我就站在他的左边接过去擦干净。舒悦走进来监工,搭着我俩的肩膀笑得狂妄,说真不错啊,以后多来她家打扫卫生。 他们要留我们住客房,我却说下次吧,我在这儿还租了一个房子呢。 于是,我带着杨舟回了另外一个临时的家,他一进门就看见了放在客厅里面的木质狗窝。 “你……”杨舟的眼睛里渐渐露出一丝不可思议,“这是我……” “嗯。”我点点头,“这是小黄的家。” 杨舟怔愣地看了很久,然后莫名其妙地说:“这样看还挺抽象的。” 我一下子笑出声,说:“丑吗?不丑啊。我觉得挺好的,挺有纪念意义的。” 杨舟在我家不止找到那一样东西。 他说,小然,你几乎留下了所有。我说,可我扔了一样东西,你还记得是什么吗?他想了很久,居然没有想到答案。最后我告诉他,是他送我的那个巨大的大头贴机,让收废品的叔叔给拉走了。 杨舟听了之后,一点点地笑了起来。他笑着笑着,我看见他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浮现出一层雾气。他说,小然,我应该早点回来,我太软弱了。我说,不是的,是我应该去找你。他说,可是当时你连家都没有了,你该怎么办。我说,没事啊,拆迁的时候刘毅还帮了我呢。 杨舟眨了眨眼睛,问我:“刘毅,谁啊?听着像个男的。” 我有点奇怪杨舟居然不记得刘毅,但明明之前刘毅还总在我家那块儿晃悠。等等……那个让刘毅盯着我的人,是不是从来都不是杨舟? “刘毅是谁!”杨舟见我在发呆,忍不住用手捏了捏我的脸颊,假装凶狠地说,“快告诉我!” 我含糊不清地说:“就素……他就素……以前你帮我揍的……辣个……混混啊。” 杨舟松开了手,也想了起来,笑道:“原来是他,我差点儿给忘了。” 此后,关于这件事,我坚持不懈地问了刘毅很多次,他一直没有告诉我到底是谁让他关注我。 卖鱼佬:【帅哥你放过我吧。】 我:【我们来玩我问你答,你回答yes or no就行。】 卖鱼佬:【or】 我:【……】 有时候我怀疑是不是杨舟演技太好,但又无法真的确定,到了最后,我也忘记了继续去寻找答案。 我们在老家这间租来的房子里待满了整个国庆假期,除了有一次去看看我新房装修的进度外,几乎天天都去舒悦和张尘涵家里玩儿。吃完饭后,张尘涵便开车带我们去江边兜风。 “孩子名字想好了吗?”我问舒悦。 舒悦爽朗地笑道:“没有啊,我什么也没想,哎,让孩子爸去查字典吧。” 她不愧是我见过最甩手掌柜的妈妈。 这样也挺好。 她会是一个很酷的妈妈。 假期结束,我和杨舟回到北京继续生活。又过不久,新年来临,我们在一起跨年。那天晚上只有他和我,仿佛我们已经这样简简单单地生活了一辈子。 第102章 幸运粉丝 杨舟对我说,他想和我在一起过年。 他买了春联,买了很多零食,给我准备了红包,还有各种有用得着、用不着的年货。 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非常郑重,像是如果我一开口拒绝,我便会成为十恶不赦的罪人,又得被他狠狠惩罚。 第188章 我翻来覆去地想,还是很为难地对他说:“杨舟,这不合适,这是一家人团圆的日子。” 他说:“谢然,可你就是我的家人。” 我还想说点什么,他举起手,给我看他无名指上的戒指,强调了一遍:“你就是。” “我知道啊。”我走到他的面前,他坐在电脑椅上玩我的电脑,我蹲下来看他,“要不这样吧,我跟你一起回家,在你家那边开间房,你年三十晚上露个面。我呢,就在那儿等你,然后大年初一你再来和我一起过,嗯?” 杨舟沉默片刻,戴上耳机,开始打游戏。 “……” 看起来不像是可以继续聊的样子,我只好先去厨房做饭。 今天买的食材都很简单,最近我和杨舟都喜欢吃三文鱼,煎着吃很香又不难,搭配时蔬、水果和意面,我甚至可以给他表演一个完美的摆盘。 快弄好的时候,杨舟默默地进来了,跟猫一样,走路也没声儿。他拉开冰箱拿饮料喝了几口,然后走过来软塌塌地从我身后抱着我。 我说:“快好了,准备大吃特吃。” 他说:“好的,饲养员大人。” 杨舟来了之后我的伙食费支出成倍增长,饲养员之名已经传到了蒋承临和大龙的耳朵里。他们来我家蹭过几次饭,每一次都含泪吃掉三大碗,问我为什么之前不多做一点。杨舟一开始还能保持礼貌的微笑,最近一听他们要来吃饭就特别委屈。 “过年”的话题并没有结束。 晚上我们看完电影准备睡觉的时候,杨舟抱着我,终于妥协下来:“那你和我回家吧,但我不要初一见你,我吃点东西就出来,我在酒店帮你把年夜饭定好,然后我再过来陪你。” “行!”我答应得特别爽快。 他好像真的无法再接受我一个人过年,一个人吃面条。 他告诉我,他觉得吃饭是一件特别重要的事情,如果爱一个人却不能和他一起吃饭,那就不算爱。 我给杨舟买了点礼物,虽然不知道会不会被他家人收下,但多少我还是准备了。 在彻底放假之前,我还迎来了来之不易的脱非入欧——是的,年会我终于是三等奖,而不是阳光普照了! “这什么东西?”杨舟看着我手里的奖品,“switch啊?日版的?蒋承临太小气了吧,你一天天给他卖命,年会了就给你发个switch!” “……” 我不忍心再告诉他我之前的运气。 何况我也没有给蒋承临卖命,我现在每回都是定点站在刷卡机前面刷卡下班。 除夕夜,我第一次来杨舟的老家。这天下了大雪,他把我先安顿在他们这里市中心最好的老牌酒店,定的是最舒适的套房。我们躺在酒店床上里玩switch,晚上的年夜饭让酒店送了上来,数量非常可怕,铺张浪费之极! 不过,我不想再扫杨舟的兴了,于是只能闭着眼睛胡吃海塞。 他抱着我亲了我好几下,然后对我说,他很快回来,会一直给我发微信。我笑着对他说,那你快点回来。他也笑了笑说,一定。 我在酒店看起春晚,房间十分温暖明亮,桌子上摆的都是很好吃的东西,杨舟连饮料都给我准备了好几种。他刚走出酒店不久就给我发了微信语音,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直到他回家。 那是我所拥有的,最温暖的一个年三十,我男朋友虽然回家吃饭,我却觉得他还坐在我的身边。 大概十点半,杨舟匆匆忙赶回来了,外套的肩膀上还残留着一点冰凉的雪。我抬手帮他掸掉了那些雪,然后他脱下了外套,手里拎着一大袋东西。我还没看清那是什么,杨舟就朝我抱了过来:“冷死!” 我说,那是什么?他说,哦,是我哥和我姐送你的。 我有点难以置信,怀疑自己听错了:“你哥?你姐?送我的?你编的吧……” “没有,真的啊。”杨舟笑了笑,“他们问我,我就直说了。” “你说什么?” “我说……这么多年,还是原来的那个人。” 杨舟走到桌子前面,卷起袖子坐了下来,他手上的戒指泛着光,他说:“哪道菜最好吃?小然?你愣在那儿干什么?” “哦。”我回过神,“没事儿,都挺好吃的。” “我尝尝。”杨舟拿起筷子继续吃他的第二顿年夜饭。 我坐到他的身边,酒店的窗外大雪还在不停飘落,我注视着杨舟吃东西时候的每一个细枝末节——然后,我发现他的眉毛上,居然还残存了一粒很小很小的雪。 不会融化的雪。 像是只要我不去管它,似乎就能被他带进春天。 “你再吃一块吧,这排骨还行。”杨舟不由分说地往我嘴里塞了块排骨。 我再一抬头,那粒小小的雪便忽然消失不见。 春节假期的后半段我们飞去了南方,不是我家那边的南方,而是最温暖的那一片海岛。 我们在度假酒店的泳池里学游泳,接着去看海,帮舒悦在免税店代购,一起爬山,一起吃冰激凌,一起继续我们的漫游。 杨舟和我的肤色都晒黑了一些,早上出门之前,我们都赤裸着,互相帮忙涂防晒。但不知道为什么,涂着涂着事情总会朝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 以至于…… 我又额外请了一天年假。 第189章 莉姐在微信上问我请假的原因。我告诉她,我想听我男朋友在海边给我弹吉他。莉姐表示愤怒,准了我的假并且让我不要再在她的面前秀恩爱。 就这样,杨舟那些神秘的视频继续更新着,第四个视频的文字是——“你”。 【我爱和你?】 【我爱和你什么!!!】 【要命了,还真是表白啊】 【哥哥!你怎么背着我!!!】 【能不能一起放出来,能不能一起放出来】 【我爱和你睡觉,是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五个视频是——“一”。 第六个视频是——“起”。 第七个视频是——“度”。 接着,断更又来了。 “啊!受不了了!”四月份的时候,饱受其害的另一个ryan2014的粉丝夏雅冲到我的工位,“然然,你能不能让ryan快点更新啊!不要再挤牙膏啦!” “……” “什么表白一次性放出来啊!” “我不知道。” 夏雅懵了:“什么?” 我对她笑道:“我不知道。” “你……你一直没问过?”夏雅脸上的表情十分扭曲,“不是,你怎么忍得住不问啊!” “就……”我想了想说,“没问,我一个粉丝哪能天天催更,我没那么大权利。” 夏雅又开始掐自己的人中。 2019年,舒悦和张尘涵迎来了他们的第一个孩子,是个男孩,据说他生下来,整个医院的新生儿里面就他哭得最响。 我和杨舟把礼物寄给舒悦,她在月子中心过得挺舒心,和我们视频的时候红光满面,倒是张尘涵把夜熬了个底朝天,黑眼圈几乎变成了熊猫眼,人憔悴得不行。 “小孩叫什么?”杨舟问。 “张三吧。”舒悦在啃鸡腿,随口答道。 “舒悦!你认真点啊!这是你儿子!”我震惊。 “都说了归他爸管,你们问老张。”舒悦大笑。 小张变成了老张,还要给儿子换尿布和喂奶。 生活,便是如此。 我挂了视频,杨舟用手比划了几下,说老张他儿子真小,跟个小猴子一样。我说,你出生的时候大概也这样。他说,我出生的时候可好看了,下次回家翻照片给你看。 ryan2014继续更新他的视频,最近他一更新,弹幕总是会刷—— 【不要再玩你的文字游戏,注意!】 “我爱和你一起度……” 接下来是什么呢? 在夏天快要来临的时候,作为一个单纯观众的我,觉得差不多已经猜到了这句完整的话。也就是在这个时刻,我们的新项目上线了,为了赶一个珍贵的暑期档。 即使我之前答应了杨舟不加班,但确确实实没办法了,我跟他解释了很久,杨舟装作十分大度的样子,说只有这最后一次……我说,好的好的,一定一定。 结果我加了一个月的班,他差点站在我公司楼下喷火。 后来情况有所缓解,莉姐说让我申请一下休假,不然杨舟又要做视频来吐槽我们。 八月份,我终于闲下来了。某天清晨醒来,杨舟穿戴整齐地站在床尾——我看他换上了一件很酷的黑色t恤,胸口有一个很帅的机甲战士印花,耳朵和脖子上又戴满了亮闪闪的饰品,连眉毛都修过了,在日光下痞气十足地对我笑。 我说:“你干什么?你谈恋爱了?” 他说:“嗯,我是要恋爱,夏天不就是用来谈恋爱的吗?” 他走过来,把我从床上一把抱了起来,对我说,现在就抓你这个幸运粉丝和我一起谈恋爱。 作者有话说: 明天还有最后一章啦! 谢谢大家一路的陪伴,呜呜呜。真的谢谢。 正式完结后我会继续努力掉落番外(因为没存稿了,可能就不会定点12点更新了,我写完就会放上来)。番外的视角会有所不同,我会标注一下,可以按需观看! 第103章 和你一起度过的每个夏天(完) 我们有一周的时间,本以为会在家打打游戏,看看电影度过,却没想到杨舟的兴致高涨,让我赶紧收拾东西,他要和我去自驾游。 “现在?”我有点没反应过来,“去哪儿?你完全没跟我提过这事儿啊。” “往南开吧。”他催我,“快去收拾。” 我在浴室里洗漱完,出来换好衣服后发现,杨舟把一切东西都打包好了。 “你这计划多久了?不像是临时拍脑门决定的。”我疑惑地说。 “没多久。”杨舟递给我酸奶和三明治,“快点,我还约了人呢。” “哎?谁啊?” 他开车带我去的第一个地方就在北京,是他上学时候住过的那间公寓。我走进去,看见阳台又种上了绿植,多年前被他生气摔碎的那个花盆早就不在了。 “这里什么都没变。”我十分感慨地说,“你还不退租吗?” 杨舟也有些怀念地四处看了看,耸肩道:“要退租的,就是今天。” 说什么来什么,房东很快来了,乐呵呵地检查了一遍公寓,对杨舟说:“没问题了。” 可不是吗?一切家具都很新,租了几年人也不在这里住,他也就遇见杨舟这样莫名其妙的人了。 “走。”杨舟打了个响指,勾着我的肩膀。 第190章 我们上了车,第一顿午饭也没吃,直接开车上路。杨舟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了一副墨镜,微微侧过脸,指挥我给他戴上。晴朗夏日,天空瓦蓝又辽阔,我们往南开,车里放起了周杰伦的歌。 “可以听《告白气球》吗?”杨舟问。 “可以啊。”我拿起手机切了歌。 杨舟跟着摇头晃脑,嘴角扬起,点评道:“嗯,这个好听,喜欢这个。” 我们在休息区吃了饭,杨舟自带的自热米饭,味道居然还不错,临走的时候他打开手机,让我站在他的身边,搂着我一起自拍。再次上路,我问他:“我们会去那里吗?” “那里?哪里?”他笑着反问。 我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景色,任凭阳光洒在我的脸颊和手臂,心似乎也跟着一起飞了起来。 “那座岛啊。”我轻声说,“我经常在梦里回去。” 事实证明我没猜错,杨舟想带我去的第二个地方便是那座小岛。 我们订了市区的酒店,还是大床房,车停在楼下,然后换上人字拖,一起勾肩搭背地去吃夜晚的海鲜大排档。这座城市的夏夜是如此温柔,咸咸的微凉海风吹过我们的身体。我们在大排档吃到了很鲜美的海鲜,喝了冰啤酒,接着一路向海水浴场的方向走去。 “你还记得路?”我有点儿惊奇。 杨舟说:“记得,我做过功课了——那边,那边有一个后来他们喜欢去打卡的网红景点,去看看。” 我有点儿惊讶杨舟现在出门玩还会特意做功课,也不知道到底在哪儿看来的。 在海边散完步,我们没有看日出,这回熬不动夜了,只好乖乖回酒店睡觉。一直睡到自然醒,感觉杨舟比我先醒了,正在有一搭没一搭地玩我的手指。 “起床了!”杨舟笑着说。 我打了个哈欠,说:“马上起。” “123起。”他很好心地给我喊口号。 小岛增加了往返巴士的班次,似乎这几年间这里的游客也逐渐多了起来。在站台,我们看见不少穿着裙子的姑娘,戴着墨镜和草帽,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一种快乐轻松的笑容。 岛上的危房被拆掉了,在那片被清理掉的废墟上面盖起了新的建筑——白色的如同贝壳一般的咖啡店错落有致,海浪声就在脚下,俨然这里也成为了一个新的地标式景点。 我没有进去,杨舟走上楼梯,很快打包了两杯咖啡出来,我们继续随心所欲地沿着这座小岛走,但这路似乎永远没有尽头。 “有没有一种走不动的感觉?”我不由地发出了疑问。 杨舟沉默了一下,也说:“好像是有点晒。” 我们都有点儿记不清那一年究竟是为什么要徒步环游这座小岛,但在看见路边停下的环岛巴士的那一刻,我和杨舟很默契地达成了统一战线,先上车再说。 “哎。”杨舟笑了笑,“这凉快多了,还有空调。” 我看着他,也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下一站,我们下了车,杨舟忽然看向远处,对我说:“那个快艇啊!还在这儿呢!” 我在阳光下眯起眼睛,看见海面上有黑色的移动的小点,接着下一秒果真听见了喇叭里循环播放的“要不要坐快艇,要不要坐快艇”的拉客广告。 我问杨舟:“要坐吗?” 杨舟说:“不坐,就去看看。” 我们以前见过的那个大叔不在了,不知道是换了人,还是他今天休息。但我记得大叔说他的好朋友是大海,所以我有一种他不会离开这里太久的想法。 环岛巴士的速度很快,大概一个小时,我和杨舟就回到了初始点的位置。下午四点多,太阳开始缓慢地朝着地平线的另一端降落。我和杨舟在沙滩上捡贝壳,他说捡到了一个很好看的粉红色贝壳。 日落的瞬息,我们在海边接吻了。 杨舟握着我的手,放在他左边的胸膛上,低声问我:“感受到了吗?” “嗯。” “在为你跳动。”他像是在宣誓。 我们的自驾游还在继续,这一回,几乎沿着我在2014年一路去北京的路线。每到一个地方,我们都没有目的,只是随便停下来吃吃东西,累了就在酒店休息。 第六天的早上,我们回到了我的家乡。我觉得杨舟绕了这么一大圈,浪费了这么多时间在路上,好像就是为了带我回家,但我们明明可以坐飞机。 “要打个电话给舒悦吗?去她家蹭饭?”我提议道。 杨舟脸上还戴着很酷的墨镜,衬得他的鼻梁很挺拔,他微笑道:“哦,她还在家休息?” “嗯,还在家休息,请了月嫂之后,老张终于活过来了,正好我们回来可以去看看他们。” 杨舟听了后说:“不急,我们住酒店吧。” “回家了有房子还住酒店啊……”我无奈。 “不差钱。”杨舟说。 于是我们继续去住酒店了,选了一个很豪华的高层套房,可以看到很好看的江景。杨舟让我先洗个澡休息一会儿,他去外面找个人。我觉得更加奇怪了,在杨舟走之前拉住他的手腕,质问:“你到底在计划什么?千万不要搞有很多人的那种惊喜,我很害怕。” 杨舟对我保证:“真没有。” “也不要送我很奇怪的礼物。”我补充。 第191章 杨舟说:“我靠,我知道,要考虑礼物的实用性与体积,对吧?” 我抓住了这句话的重点:“所以真的有礼物?” 他不说话了,只是神秘地笑了笑。 我去洗了澡,本想着等他回来,但出来之后却不知不觉睡了一小会儿。等我醒过来,杨舟也刚好回来,手里拿着的是肯德基的外卖。 “来吃垃圾食品,小然。”他说。 我眯着眼睛,有点儿懒得不想动,他就用湿巾给我擦擦手,让我在床上吃。这之后杨舟也去洗了个澡,出来和我继续躺在一起睡午觉。 第二次醒过来,我有点儿分不清现在的时间。 我侧过头,看见杨舟闭着眼睛,乖乖地睡在我的旁边,从我的角度看过去,还能看见他微微颤动的睫毛。我没有叫醒他,但他很快也跟着一起醒过来。 他抱着我,刚睡醒声音有点儿沙哑:“小然?” “杨舟。”我悄声说,像是怕惊动了什么一般,“现在是几几年啊?我们到底在哪里啊?” 他想了一会儿,轻轻地笑了起来:“你希望是几几年?2010?2011?” “我不知道,我就是突然……突然有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我有点分不清了,还是我睡午觉睡多了。”我语无伦次地说,“就是很奇怪的,我在说什么……我也不知道……算了,你当我没说。” 杨舟坐了起来,低下头亲了亲我,温柔地说:“现在是2019年,小然,但我们在一起。” 听了这句话,我飘忽不定的心脏顿时安安稳稳地落了下来,应道:“嗯。” “不困的话,我们去逛逛吧,然后晚一点去找舒悦。”杨舟哄我。 我说:“好。” 现在是2019年,但我和杨舟走在一起,却依然像是回到了最初我们谈恋爱的那段时间。去电玩店,去逛书店和唱片店,坐在路边的长椅上吃煎饼,去骑车,去桥上散步,大街小巷,我们两个人只是在探索。 这座城市也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熟悉,总是会有我没有去过的地方。 我和杨舟坐地铁,去了我的学校,去了我实习过的地方,在市中心打卡拍照,排队买泡芙。从南往北,从西到东。晚上到了饭点,我们也并没有去找舒悦,只是去了另一家新开的餐厅。等号的时候,我拿出手机刷了刷,发现ryan2014一口气把后面的视频都更新了出来。 “我爱和你一起度……”的后半句是—— “……过的每个夏天。” 我爱和你一起度过的每个夏天。 这便是最终的谜底。 【啊啊啊啊啊啊】 【有生之年!】 【ryan你到底……】 【我有点想哭是怎么回事】 【今晚的月色真美,我不会直接说爱你,我只是爱上了夏天】 “我也爱你!”我收起手机,有些亢奋地对杨舟说。 杨舟一愣,缓缓地笑起来:“这里吵死了,我没听见。” 我又凑近他的耳朵,说:“那我再说一次,我也爱上了夏天。” 我们从餐厅出来,夏夜的八点多钟,飘起了一点点小雨。杨舟站在屋檐下,伸手试了试,说:“小雨,估计一会儿就停了,我买把伞?” “买吧。”我说。 过了一会儿,他从便利店出来,打着伞来接我。我走在他的身边,问:“现在去哪儿?是不是还没结束?” “嗯,没结束呢。”杨舟笑道,“去江边转转吧。” “那我带你去另一段,以前我经常和舒悦他俩去那边,可以看见江对岸的灯火。” “行啊。” 我们一路穿过公园、楼宇,转弯再转弯,眼前的景色终于再次开阔起来——江岸的人很少,每隔一点距离,温暖的路灯像是星星一样点亮夜色。我拉着杨舟一路说说笑笑,聊到了城中村、馄饨店、我工作过的网吧,还有王医生、秦哥和魏爷……有些事情再提起,竟好似发生在上辈子。 因为落了雨,所以我们没有在江边的长椅上坐下,只是找了个无人的地方,杨舟撑着伞和我站在一起,遥望着我们面前的江水以及对岸。 “那座桥在哪个方向?”他忽然问。 我替他指:“那边。” “看不见,但是能感受得到。”杨舟时不时地看看手机,“啊,等下啊,小然……我要送你的礼物来了。” “什么?” 下一秒,我听见身后传来了一声小狗欢快的叫声。我转过头,看见一个小小的黄色身影朝我和杨舟的方向奔来。我吃了一惊,却不自觉地蹲下来,黄色的小土狗摇着尾巴,十分自来熟地钻进我怀里。 “杨舟!”我抬起头,抓住小黄狗的狗绳。 他笑着解释:“给你的,它是小黄女儿的女儿的女儿。我拖人找了很久,好不容易才找到当年领养的那个人,原本不抱希望了,但是真的给我找到了。这只小狗现在的主人因为一些原因不能继续养了,正好在找新的领养人……所以,我想着我俩可以养它……它跟小黄长得很像的,你应该会喜欢它。” 这几乎是我一生中最静谧、最难以形容的时刻,我不敢相信,我还能有这么幸福的瞬间。这是我长大的地方,这是2019年,这是我重新找到爱之后的又一年夏天,我的小狗回来了。 我慢慢地站了起来,看见街对面给我们送狗的张尘涵挥了挥手,转身消失在黑暗里。接着,杨舟看着我,我听见他无比认真地说—— 第192章 “小然,你怎么还是不问我那个问题。” “什么?”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喜欢你。” “啊……” 我想起来了。 在小羊的email里,他也是这么对我说的。 我犹豫着,杨舟在伞下对我笑,如星星般的路灯也照亮了他的眼睛,他像是在鼓励我,快问我,快问我这个问题吧。我的声音消失了,明明想开口说话,眼泪却率先坠落下来。可是杨舟一点儿也不急,他始终在等我。 “为什么?”良久,我才终于问出这三个字。 那一刻,时间静止下来,杨舟回答我:“不为什么。” 我又问了一遍:“为什么?” “不为什么。”他还是说。 我抬手擦了擦眼泪,却不小心惹来了更多,我说:“我怎么觉得很久以前,我就这么问过你呢。” 杨舟走近了一点,微微弯着腰,额头和我相抵,鼻尖蹭到了我的鼻尖,他和我呼吸交汇,他说:“所以,你笨啊,小然。我早就对你说过答案了,你只是没有发现。” 他吻掉了我的眼泪。 他收起雨伞,因为夏夜的雨已经不知不觉地停了下来。 他拥抱我,拥抱我散落一地的孤独灵魂。 他说,我们可以让雨回到天上,我们可以回到过去。 最后一句,他仿佛真的带着我摇摇晃晃去到了宇宙。那句话是—— “小然,我爱上了一个人,你就是我的……” 你就是我的,天注定。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正文就到这里,小然和小羊的故事也就到这里。能够写出他们的结局,我也是特别特别幸福的。 这是我第一次用第一人称来写30w字以上的故事,开文之前一度犹豫过要不要换成第三人称,后来还是:“不管了,就这么写了!” 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我之前有挺长一段时间没写文了,专栏里有一些坑,也有一些写得不咋样的文(点烟)……dbq之前追过的读者,我不知道你们是不是还在了,但真的有点抱歉。所以去年回来写文,我决定不管怎么样,都要一直坚持到结局。 不过这个过程比我想象中要轻松一点!所以写着写着也就没那么大心理负担了! 我真实地感受到了连载过程中大家对我的支持……希望你们一切都好~ 下个故事见!